平安传第135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28 07:30      字数:11804
  广的湘王”提到湘王她的声音微微一变,“在宫里祭完祖宗,要出城去拜亡魂,在战场上战死的亡魂,这是稀奇事,一会儿街上必定很热闹。”

  “今天下午么”萧青忙道。

  罗幺娘点点头:“来得及,吃了午饭,咱们换一身衣服就出去。”

  及至下午,果然城中南北大道上人山人海,自古都不缺凑热闹的百姓。各路口已封,禁止各种车辆马匹进入主道,沿街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甲兵。作女扮男装的罗幺娘二人只好步行过去。

  不一会儿许多穿着灰衣白底的步卒就从北面列队而来,个个打扮得赞新整洁,脚步整齐划一,千百人的动作如同一个人似的,踏在路上比鼓声还响。路上走的官兵没有披甲,但仅有的铁盔和金属纽扣就让他们给人以铁流的错觉。人们不是第一回见识这支军队,但仍旧非常好奇,像看戏一样津津有味。

  围观人群中有人议论,很内行地说是永定营,还是什么第三军番号都看得出来,又道永定营在江西伤亡惨重,倒不料几个月后能恢复成这般光景。

  初时还好,人虽多,也不太喧闹,大伙儿只是瞧瞧热闹罢了。没过一会儿,忽闻城楼上大炮齐鸣,借着火枪响三通。就见一队马兵奔了过来,骑士们在靠近城门的地方勒住马。前头一个身上黄灿灿闪着金属配饰的武士刚向军队队列中挥了一下手,众军就沸腾了,大声欢呼起来。

  这场面在百姓眼里简直好像一群精神不正常的人一般,那个人脸都看不清,随便一挥手就叫得那么凶。

  “有本王在,诸位就没有进攻不下的城,打败不了的军”马上的年轻人大声喝道。

  汉子们立刻狂热地高呼万岁,有人带头喊道:“打下南京,建功立业升官发财”顿时群情激动,呐喊声中,“南京南京”这个词不断在空中震响。仿佛那个风花雪月繁华富庶的城池,已经变成了虔诚的圣徒们朝拜向往的圣地。

  声浪中那年轻人忽然拔出剑高声道:“战死的英灵将永享大明的荣耀,子孙万代岁岁祭拜,永垂不朽”马一惊,扬起前蹄,随即向城门急冲而去,身边的大将忙策马而上,列队在城门的众士卒也在吆喝声中跑步跟上。一时间人就像潮水一样涌动。

  “那就是湘王吧”一旁的萧青悄悄问道。

  罗幺娘不置可否,撇了撇嘴没回答。在她眼里,张宁似乎变得陌生了,不太像以前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以前的张宁谦逊规矩谨慎,很好掌握,而现在他就像那匹脱缰的马,一身的疯狂气息,好像要占尽天下的地盘,收罗无数的女人,绝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用心细致吧

  罗幺娘想起身边一大群装模作样的女人,上面还有什么贵妃王妃颐指气使,小心翼翼地争风吃醋,话里藏针含沙射影她一阵头大,拍了拍萧青的背道:“走,找家酒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第四百八十九章 喜鹊

  在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中,在白雪红灯笼中,在火药硝烟和肉香中,大明迎来了新的一年。京师纪年宣德四年,湖广纪年建文三十一年。宣德元年起到现在,从汉王起兵到湖广起事,烽火连年战斗不息,战争已经打了四年;四年,也是当年建文帝坐在龙椅上的时间,同样也是靖难之役持续的时间。但这一次还不知何时是结束,人们都期盼着那一天,管他娘谁坐皇位,别打就好了。

  今年张宁二十七岁了,到秋天就实岁二十七。最近周二娘“身子不适”,好像有身孕的迹象,这变成了他最关心的事。因为他早就盼着后继有人,也好安追随着打天下的兄弟们的心。在姚姬跟前,她也很关心,当众说要叫王府中的御医进来瞧瞧确认。

  正好是杨首辅之女罗幺娘来拜见贵妃的时候,姚姬这里的厅堂里有不少人,连张宁也被叫了过来。周二娘有点不好意思,又担心万一不是怀孕,不是要当众出丑

  周二娘便找借口道:“王宫里的御医都是老头,我不想见男的。过几天再说吧。”

  她作为正妃,确实是讲究得很好,生育之前几乎大门不二门不迈,少有的一两次出宫都是和张宁一起。最近这半年多,她连娘家也不回了,整天都在楚王宫里,周围都是宫女和内侍省的耳目。

  一旁的顾春寒看不惯她这么矫揉造作,好像在标榜自己的清白,因为顾春寒的出身实在有点不光彩,她也不顾忌当下就笑道:“御医隔着帘子,面都见不着,就是伸只手出来把把脉,有什么见不得的再说人食五谷,谁没有要见郎中的时候”

  “就是不想见,平白干什么要让别人碰手啊”周二娘猜得到顾春寒的心思,故意气她。

  就在这时,罗幺娘恍然道:“我有个姐妹,医术精湛。平时我们形影不离,今天也跟着来了,可宫门口只让我一个人进,她就在宫门外等着。要不叫进来给王妃把把喜,她还是黄花闺女呢,王妃就不用和那些老头子打交道了。”

  姚姬微微侧目,一旁的秋叶常侍就客客气气地开口问道:道:“她是罗姑娘的亲戚”

  罗幺娘沉吟片刻,只好说道:“是家父还在京师为官时结交的姐妹,叫萧青,她的父亲是朝里的太医与家父也有结交。听说萧太医犯了大罪下狱,萧青来投奔我家避难的。放心罢,我和她相识多年了,她就是个善良的本分人。”

  这时姚姬轻轻说道:“既然是杨家的故交,不必盘问了。秋叶你去把她带进来,正好给王妃把把脉。要以礼相待。”

  秋叶抱拳道:“是。”

  一群人在厅堂里谈笑了一阵,那萧青就被秋叶带了进来。进门一看,只见穿着齐胸的襦裙,梳妆打扮讲究举止得体,身材弱弱的,果然不像是歹人。在场的春梅不动声色地瞧她的手指,手指纤细娇嫩,脸上便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如果是朝廷那边的刺客,脸和举止都能装,手是没法伪装的,练过的不可能手那么细并起来一点缝隙都没有。

  萧青一看,满屋子全是陌生人,只认识罗幺娘。她也不慌张,先屈膝作了万福,说道:“小女子见过各位贵人。”

  罗幺娘指着周二娘道:“这是湘王妃,她最近身体不适,妹妹先给瞧瞧罢。”

  萧青走过去,周二娘打量了几眼,忙叫侍女搬凳子过来让她坐。然后把胳膊放在桌案上,萧青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厚手帕来,轻柔手巧地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周二娘的手腕下面,柔声道:“王妃的手松一些。”说罢一手托住自己袖子,伸出削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按在周二娘的脉上。

  才一会儿,萧青就抬起头来看了周二娘一眼,周二娘非常敏感,立刻就问:“怎么了”

  萧青却沉得住气,换一只手,我确认一下。过得好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致礼道:“恭喜王妃,可不是病,您有喜了。”

  “当真”忽然一个男中音道。

  萧青循声看去,一个英气逼人很有点压迫感的男子正注视着自己。她愣了愣,镇定道:“这么说吧,如果小女子连有身孕都能看走眼,还敢说自己懂医术吗”

  张宁搓了搓手,忽然冒出一句:“不枉我夜夜辛勤耕耘啊”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脸上有些尴尬。

  女人们顿时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笑出声来,其他憋着的来不禁莞尔。

  这时从头发上取下一枚珠宝黄金发花,说道:“你过来,我轻易不送人自己戴的东西,但应要送喜鹊。”

  萧青忙道:“奴家不敢。”

  “别推辞了。”姚姬笑道,又看向周二娘,“这是一喜,等到产下了若是能传香火的,便更喜了。”

  周二娘见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感到很有压力,要是生的是个女孩子就不好了。其实她自己也想要女儿,可是架不住世人给的压力,女儿在皇室确实一点用都没有对于正妃来说。只有那些嫔妃,生女儿才有极大的作用,只要有生养,就不必在夫君死时殉葬。

  周二娘红着脸看向罗幺娘,说道:“多谢你。”

  罗幺娘笑哈哈地说:“不用谢我,谁来把脉都是一样的结果。”她一面和周二娘说笑,一面余光里瞧张宁,心里有点百感交集。这个男人本来就是她的,不仅成了别的女人的夫君,连孩子都有了;而且他刚才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夜夜耕耘,真是不要脸,当年在路上摸人家的胸占尽便宜的事都忘了

  不过今日瞧见了周二娘,觉得这个王妃并不想象中那么坏,看起来还不错,温温柔柔的很秀气。这或许也算一件好事罢

  姚姬大方地说道:“一会儿吩咐膳食房准备一下,明天中午在北宫设家宴,就家里的这些人,都给二娘贺贺喜。”

  周二娘道:“不敢让您费那么多心。”

  姚姬微微摇头,笑眯眯地说:“以后谁敢让你受委屈,就告诉我,就算是湘王我也制他”

  第四百九十章 背叛

  周二娘少不得被百般呵护,连平素要管束她的姚姬都变得千依百顺似的,这种关爱倒让她一时有点不习惯。张宁也几乎天天看她,她的肚子还不显,据说还可以同房,但那种事已经被禁止。张宁成亲有两年,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必定是要非常小心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张宁每天找时间陪她说说话。

  “于夫人送了份贺礼,就这点东西,竟然写了份礼单。”周二娘随意说道,“我倒不是嫌人家送得少,可没必要写到纸上罢”

  “于谦的夫人”张宁明知故问道,一面又要礼单来看,“于巡抚管着整个江西的钱粮,他家想弄点钱,人家求着送上门,这不是清廉么,别嫌弃了。”

  张宁正说着,拿来一看,竟然发现上面有一项写着鸡蛋五十枚,顿时汗颜,“于巡抚就是正当收入也不至于这样”

  但他很快发现了特别之处,礼单下角有一点墨汁,渐渐想起了这是幽会的暗号。原来用意在这里,或许她认为只有送礼送得有些奇怪,才足够变成谈资引起张宁的注意。

  他心下顿时一阵胡思乱想。自从九江之役后,他已经刻意避开董氏,从一开始她也是被迫的,所以只要张宁主动远离并不存在被纠缠的问题,况且董氏也是有身份有名声的体面人。以前约定了暗号,从来没用过张宁这么做并非喜新厌旧,实在是冲动过后,发现风险太大。如果董氏的事败露,直接影响的是与于谦之间的相互信任,张宁对他的欣赏是小事,矛盾一发生间接还会影响与杨士奇一党的合作张宁的布局构思里,是要尽力拉拢旧士绅的,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拉到了杨士奇,没了杨士奇再到哪儿去找这么合适有分量的牵头人

  那么这次董氏的暗示,置之不理

  张宁觉得这不是自己的作风,最少也应该当面和她说清楚比较好,自己是那种因害怕就逃避的人

  他想到这里,便借口公务离开了后宫,径直到了内阁书房。徐文君和赵二娘还在那里帮着整理收到的各地公文抄本。

  张宁便道:“二娘,你先放下手里的事,进来我话对你说。”

  徐文君没听见张宁叫她,便知趣地在外面慢吞吞地做着事,不过想来她也有点好奇。张宁坐在椅子上寻思了一遍,便问赵二娘:“我有点小事想托你去办,若是有人问起,你会怎么说”

  赵二娘一脸茫然,显然这话没头没脑的,不过她很快就答道:“我的记性一般很差,做完就忘了。”

  张宁遂招了招手,在她耳边说道:“你去于谦的府上,把于夫人接到沙湖边那处竹林别院去。”

  赵二娘果然是干过细作密探的人,没有什么多话,点头应允很干脆。张宁不放心,又问:“你准备怎么办”

  赵二娘稍一寻思,便笑道:“我就说是王宫里派去回礼的,也不说是谁派的,见到于夫人,先和她约个就近的地方。等她稍后出门,然后用马车悄悄送走当然也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容我多想一会儿。”

  张宁顿时放心了,赵二娘办这种事真是很有经验。

  沙湖那边的竹林别院就是一座空房子,平时是不会耗费人力去盯哨的。也就是董氏到那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除了赵二娘。但是等张宁去的时候,就不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他身边有严密的保护,如果不是内侍省负责一定会有近卫队李震的人,不能突然消失在所有的人视野里。

  所以张宁觉得自己应该估算着时间,直接命令辛未去叫chun梅,由她派人负责自己出宫的安全。

  他把这事儿前后寻思了两遍,发现漏洞。如果内侍省对于府家眷有监视,那董氏出门的行踪不是要被不知哪一拨人知情了

  思来想去,这事儿真逃不出姚姬的眼睛,越想避开越麻烦。他遂不再犹豫,马上叫辛未去找chun梅,还是让chun梅负责此事;她是内侍省高层的人,权限很高,能很容易摸清有没有人手监视于府是哪些人。

  及至下午,张宁便乘坐马车悄然离开了楚王宫,直奔沙湖岸。还是那片幽静的竹林,在林子外面就下了马车,他便与chun梅俩人步行过去。

  chun梅这娘们实在知道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包括张小妹的事,张宁根本没办法不让她们不知情。这回他还是叫chun梅在院子里就近保护,独自上楼阁。赵二娘走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悄悄指了哪道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竟然向张宁挤了一下眼。

  推开门,果然见董氏侧对着坐在梳妆台前面,她没有回头,但霎时耳朵就红了。张宁从怀里抓了一把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他承认自己实在干得太俗了,一把东西黄灿灿的都是黄金宝石首饰。他又说了一句更俗的话:“当了,可以当作私房钱花,什么都是浮云,何必为了做样子亏待自己”

  果然董氏转过头来脸上就带着气愤羞涩的红晕,一张圆圆的脸,皮肤很白净,于是出现红晕就分外显眼,就好似喝了点酒那样。她小声质问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是不是很瞧不起我”这样的女子很放不开,就是质问的时候仍旧那么温柔。

  张宁道:“我要见你一面,要费很大的劲。要是瞧不起你,费那么多事作甚”

  “我也很怕,提心吊胆的。”董氏轻轻述说着,“本来以为你不来了,还暗地松一口气,可是自称赵二娘的人到府里时,我又很高兴你为什么几个月都没有片言只语”

  张宁沉默了一阵,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只能用很委婉的话说:“我和你一样有点担心,我是担心你。万一事情败露,我是有办法弥补的,或许于巡抚还能与我达成某种妥协,不至于决裂;但是以他的心气,肯定不能容下你了,那以后你如何像一个人一样过活”

  他想起以前是考虑和董氏好,是为了借以了解于谦私下里的心态。但他现在明白了,这个理由是多么牵强,人真是可悲,连自己都骗潜意识里,或许觉得自己为了私情私yu铤而走险是犯二的行为;然后明知故犯,自己找借口来达到心理平衡。

  相信董氏一个知礼教的力量知利害的人,话只需这么一提,她能判断。

  不料她竟然主动把手伸了过来,虽有些犹豫,却一脸的感动。这张宁心下有些混乱,她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

  他纷乱地理清自己的处事逻辑:董氏本来是很守礼保守的本分人,从骨子里接受儒家礼仪对她的言行要求;但是自己先用暴力占有她,然后费尽手段逐步瓦解她的坚持,正如刚才送珠宝的时候那句话就是不自觉地给她灌输及时行乐的价值。然后自己为了规避风险想要脱身,这种干法是不是有点不好

  这是一种背叛张宁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不是身在明朝,而是在很久以前的回忆里。

  耳边传来了女子温柔的低述,只怪这里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静,正月里雪还没化完,周围简直一点声音都没有。那空灵的声音好似是从明朝穿透了时空,从很遥远的地方隔着泛黄的纸面在自己面前低语。

  张宁不知怎么轻轻搂住了她的腰,想要触摸这样穿着古色古香的襦裙散发着书香和幽香的佳人。

  “我不是yin娃荡妇。”她小声告诉张宁,“只是时间稍长,我就很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初时暖暖的,然后就会到达极乐的地方,除了你,我没办法找回那种要死掉一样的”

  就在俩人都快要沉迷其中时,忽然敲门的笃笃之声把他们惊醒。

  门外的人发现门没闩,chun梅的声音问道:“我可以进么”张宁道:“进来罢。”董氏的衣衫还是整齐的,这时急忙背过身去。

  chun梅走了进来,说道:“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妙。”

  张宁问道:“怎么说”

  chun梅道:“杨士奇的养女罗幺娘身边那个萧青,那天进宫为王妃把脉那妇人,秋叶认为她可疑,我便受命安排了两拨人监视她们,连带罗幺娘一起盯着。不久前我安排的人禀报罗幺娘就在这院子附近,她来了有一阵此处人迹少什么都没有,她怎么恰好在附近,所以我认为罗幺娘或许已经看到王爷和于夫人了。”

  董氏听罢大惊失色,张宁发现她脸上的血色是在一瞬间消失的,变得纸白。

  chun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董氏,说道:“现在立刻将罗幺娘秘密抓住就能阻止事情扩散。”

  “那个萧青和罗幺娘一起”张宁问道。

  chun梅摇头道:“没有,就罗一个人。咱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觉察到于夫人的行踪的。”

  董氏颤声道:“她一定会告诉夫君,这样她就能”董氏好像一直认为罗幺娘和于谦眉来眼去。

  张宁忽然道:“别动罗幺娘,立刻将萧青抓住。别贸然闯杨府,想办法让她出来后动手,别惊动太多人。”

  chun梅的眼珠一转,嘴角一动:“佩服王爷的决断。我怎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秘密的事

  这样的事很细小,却又很难办。张宁来到了内侍省总坛,楚王宫望京门内西端,一座很不起眼的单独院子里,没有地牢,但是一旦进来,想从这里出去很难,除非被主动释放。

  他就坐在这个被称为萧青的女子前面,她的手里还捏着姚姬亲手送给她的发花,好像她的护身符一样紧紧握着。她看起来很紧张,但没受皮肉之苦因为连内侍省都不确定她是奸细,之前只是常规性地进行监视一段时间,毕竟是从京师来的人。

  抓都抓了,只好审一下。

  张宁只想借此提醒罗幺娘一下让她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争取时间让他想到怎么处理的好法子。罗幺娘一定会投鼠忌器的,张宁太了解她了;何况把这种事说出去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付出代价代价多大可轻可重,至于董氏说得想借机抢她的丈夫更是无稽之谈,罗幺娘不会干那种事,她要干也会明抢不会用这种不合侠义风范的“卑鄙”手段。

  其实这事儿最简单粗暴的法子是直接杀罗幺娘灭口,但张宁显然下不了手。何况怎么向杨士奇交代,首辅的养女在武昌莫名其妙消失,内外都是守备和密探控制的城市,一个叫人信服接受的说法都没有

  暂时张宁还不敢对萧青严刑逼供,万一她是无辜的或者没有确凿可信的证据,真是就把罗幺娘得罪了,事情只能越搞越糟。

  但如果这个萧青真是间谍呢张宁冒出灵感,而且他注意到萧青一直握着姚姬送的“护身符”,就产生一种直觉,这娘们不是那么天真烂漫的,她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东西。

  当年在京师做官的时候,胡滢教会了张宁很多东西。当时张宁有些抵触,比如如何不择手段要一个犯人招供,做

  法很无耻,但无疑很有效。

  “知道咱们为什么要抓你吗”张宁终于在久久的沉默开口了。后面站着张宁认为人格有点变态的老妇冬雪,还有春梅,她们都没出声,大概很有兴趣瞧瞧张宁要怎么审讯犯人;春梅脸上带着很诡异的微笑,难道她认为张宁会先把这个女的奸了再说像当年对待董氏那样。

  萧青摇摇头,无辜地说:“不知道。”

  张宁大喜,这娘们比当年审的宫女容易多了,直接就开口说话。胡滢教会他,第一步是让犯人开口,无论说什么,这一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张宁又问:“你知道我是湘王,那天在王宫里请你进来为湘王妃把脉,你见过我的;母妃还赞你是喜鹊。那为何我一个亲王会坐在这里亲自审你,而且又是审母妃夸赞的喜鹊”

  萧青的脸色充满了恐惧,很多细小的动作暴露出紧张之感来。张宁见状,觉得这娘们确实不是受过训练的刺客,刺客没这么容易对付。

  “你招供吧,我是很好说话的人,你招了,我保证不会报复你,还会想办法怎么帮你。”张宁和颜悦色地劝说道。

  “我我是冤枉的,不知道要招什么。”萧青颤声道。

  张宁琢磨,据罗幺娘的介绍,这娘们是朝中萧太医的女儿,萧太医获罪,她才跑到湖广来投奔好姐妹避难;那就是说父亲在诏狱里,关押京官一般都是投到诏狱。

  他并不想把自己的推论说出来,万一蒙错了,萧青立马就能明白自己啥都没查到,肯定不改口了。一定要做出已经掌握了大部分情况和证据的假象,先诈她。老子不信还玩不动一个小姑娘。

  “我们京师也有人的。”张宁道,“要不要看看从京里传来的密报”

  萧青战战兢兢地点头,随即又急忙摇头:“我是冤枉的,什么密报一定是谗言”

  张宁冷笑道:“萧夜萧太医又不是军国要员,咱们的人为何偏要构陷他逃掉的女儿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的冬雪很配合地阴阴说道:“先把她的脸划花再说。”

  萧青立刻拿双手捂住脸蛋,春梅见状不禁莞尔。冬雪又道:“来人,绑住”立刻就有两个妇人上前按住了萧青,拿绳子将其绑在椅子上,她挣扎得十分无力,还哭了,实在一点刺客的样子都没有。

  “咚”一柄亮铮铮的尖刀插到了桌子上。张宁盯着她的脸道:“一旦动了粗,就有更多的酷刑,你确定自己顶得住一种接一种酷刑么”

  萧青哭道:“我是冤枉的”

  这娘们越哭越伤心,整得张宁骑虎难下,动刑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吗的这个冬雪动不动就想大刑侍候想,刀都拿出来了,叫老子怎办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弄得张宁都有点心软了,万一人家真是无辜的,这么干实在太不人道,而且只是妇孺决不能轻易伤害她的,不然要弄得更麻烦。

  张宁用几乎要放弃的心态,率先退步,诈道:“厂卫以你父亲要挟特别是东厂是帮没下限的太监,拿家人威胁是他们的管用手段,因为他们已经断子绝孙,利用你与罗姑娘的关系,逼你到湖广来替他们办事;要是你不从,就杀你家的人。又利诱你,只要替他们办事,就放过萧太医。这是密报来的事,而且情报可靠,咱们在厂卫有人”

  萧青哭着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张宁又继续道:“现在我要你招出在湖广的同党,只要招出他们,我就帮你。要是不招,萧太医也活不成,本王即刻密令咱们的人送他上路”

  “不要,不要”萧青挣扎着。

  张宁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她一颤,他立刻喝道:“招是不招”

  他缓一口气,等了好一会儿,又好言劝道:“厂卫里是些什么东西,你没见识过,总该听过。你以为他们会言而有信吗萧太医乃朝廷命官,罪名是被三法司定的,东厂锦衣卫能一句话就免了他的罪是欺骗你容易,还是费尽周折替萧太医洗清罪名容易萧姑娘,为何你那么好骗世道险恶呀”

  “我该怎么办”萧青哽咽道。

  张宁眼睛一亮,忙好言道:“给她松绑。你听我说,现在你只能站在咱们这边,贵妃姚夫人很喜欢你,罗姑娘又替你求情,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有本王才是真正想帮你的。”

  萧青松了绑,用手揩了一把眼泪:“王爷能救出家父”

  张宁一琢磨,厂卫那边只有王狗儿可用,但据报太监海涛从凤阳回去了,王狗儿现在自身难保小心翼翼;让这么大一颗棋子冒极大的危险干这破事再说王狗儿真的会领这种命吗,他不干这破事也不能把他怎样。萧青就是可怜,但我又不认识

  “我尽量。”张宁道,“但无论如何,我能答应你,无论你做过什么,只要招供,我就赦免你,决不食言。”

  萧青道:“你答应救家父,我就告诉你。”

  就在这时冬雪冷冷道:“果然是奸细,还有资格讲条件,一顿拷打什么都招了。”

  张宁回头示意冬雪住嘴,但她没说错,只要确定了萧青是奸细,她已经完了,完全可以严刑逼供;抓到同党就是证据。不管人权的折磨,普通人没人能受得了,她萧青又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不过她只是个年轻姑娘,张宁不太愿意这样。

  他说道:“我不承诺不确定的事,救萧太医有难度,但宽恕你可以确定办到。就算我现在答应你,也无济于事。咱们也不急着严刑逼供,要不给你时间考虑一下”

  “我说”萧青忽然道。

  张宁没出声,耐心地听着。

  萧青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才小声道:“那个人称陆佥事,他告诉我,罗姑娘和湘王有过婚约这件事我也知道。只要到罗姑娘身边,就有机会知道湘王的行踪和习惯。他不要我动手,说我干不了这事,反而要坏事;只要默记下湘王的行程习惯,还有特定的行程时间,告诉他们的人,事情就算办完了。我只负责这个。”

  “非常好。”张宁一脸杀气和嘲意,“宣德朝已经狗急跳墙,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了。等老子的战列舰开到南京,再向他们讨个说法。”

  萧青怯生生地问道:“王爷真的会帮我救出家父怎么救”

  张宁回过神来,好言道:“先命令厂卫咱们的人设法营救;要是没成功,你就得等一阵子,等咱们的大军开进京师,自然就把萧太医放了。”

  “这”萧青一脸忧心。

  张宁转头问:“你们逮萧青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春梅道:“应该没有细作在场,就算有,我们也只是把她请上马车,又没动她。”

  “很好。”张宁站了起来,“去杨府,请罗姑娘过来,让她瞧一出好戏。”

  张宁吩咐罢,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寻思了一番:罗幺娘当然是不知情的无辜者,但客观上因为她险些危及自己的性命,她有亏欠感,不能恩将仇报反而将秘密到处乱说吧另一方面,她要胡来也会投鼠忌器,这件事大可以做文章,正大光明地进行反制,就算撕下脸的时候她没有证据。

  世上本没有秘密,知道的人无法说出口,就成了秘密。

  第四百九十二章 没想到是那样的人

  一辆普通的马车在望京门稍停,竹编的帘子掀开,里面的女子只露了一面,车便免搜查直接拉进了楚王宫。马车在宫中行驶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士庶巾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等着。

  车刚停,罗幺娘就从后面跳了下来,仰起头冷冷看着马上的张宁:“我正要见你,你倒是算过了派人来接我,想怎样”

  张宁道:“你也许误会了。”

  “误会了甚”罗幺娘神色不善,左右看了看,马车上只有春梅,张宁独自一人在这里骑马,她便压低声音道,“误会了你们的好事,还是误会了不是你下令抓的萧姑娘”

  张宁早已念头通达,虽然感觉有点难堪,但还是很淡定。他说道:“误会了好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罗幺娘的表情好像在说你骗三岁小孩呢,“那你抓萧青作甚你为甚不直接杀我灭口倒也痛快了,我是自己多事。”

  张宁无耻地笑道:“我怎么舍得杀你你真不该有这种想法,唉至于萧青确实是我抓的,但和好事无关,她是伪朝派来的奸细,来杀我的。我找你来只是为了这事,这下麻烦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罗幺娘吃惊道。

  张宁道:“我没事加她的罪作甚,母妃还挺喜欢她的。”说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从马上跳下来递给她,“瞧瞧罢,她写的。我可没严刑逼供,一会儿让你见她,我连一个指头都没碰。你要不信,咱们还有好戏。”

  罗幺娘拿在手里看了一遍,时不时瞧张宁一眼,语气弱了不少:“不是你们逼她写的”

  “罗姑娘太瞧不起自己了,但总要瞧得起杨阁老吧,本王千辛万苦万般诚意将杨阁老请到武昌来,是随便就能抓他的人来逼供让他颜面扫地的”张宁不紧不慢地说。

  罗幺娘忙道:“和家父什么关系”

  “住在杨府的客,本王就轻易动不得。”张宁道,“走罢,我先带你见见萧姑娘。”

  罗幺娘回顾这楚王宫很宽阔,张宁骑着马,她便重新上了马车。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如果张宁所言属实,这事确是严重了;那姚贵妃就一个儿子还挺出息的,不当宝贝似的,有人要阴谋害张宁,就算张宁信得过自己,那姚姬信得过自己不是同党帮凶到时候杨士奇会不会被牵连,这种宫廷阴谋多半都要牵连很广吧当年在京师亲眼目睹,永乐的御膳被下毒,前后死了上千人。

  到了一座低矮的小院子,在一间房屋里果然见到了萧青,眼睛红红的,但果然没有体伤。萧青只看了罗幺娘一眼,就急忙低下头。罗幺娘见状立刻忍不住质问道:“你是厂卫的奸细枉我把你当姐妹一般看待,你竟然如此害我”

  “罗姑娘我是被逼的要是不替锦衣卫办这事,他们就会杀了我爹。”萧青泪眼婆娑地说。

  罗幺娘一听,嘴角一阵抽搐,说不出话来。

  张宁道:“萧姑娘,罗小姐被你牵连了,你要说出同党的据点立功,不然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好姐妹”萧青哭道:“要是我出卖了他们,陆佥事肯定会恼怒,转眼就会把我爹千刀万剐泄愤”

  “你都落到内侍省手里了,还有别的路可走”罗幺娘大怒,斥道,“要么你就老实招供,要么被抓就该死”

  这时一个阴阴的声音道:“罗姑娘是想灭口么晚了,现在她想死也不容易,只能生不如死。”

  罗幺娘道:“她的事我不知情,和我什么关系你问她”

  阴冷的声音又道:“一拷打,她肯定说和你有关系了。”

  “你你们”罗幺娘的脸变得苍白。

  这时萧青小声道:“就在察院街西边的客栈,有个联络人住那里上楼第二间房。”

  张宁微微侧目,冬雪便抱拳一拜,立刻转身出去了。他不再言语,转身欲走,这时春梅问道:“姓萧的怎么处置”张宁道:“不要难为她,放了。本王说到做到。”他见萧青一脸无助,又道:“你做了那样的事,留在楚王宫可不是好地方,可以先住在杨府,别回去,回去没用的。”

  “你会救我爹吗”萧青问。

  张宁不予回答,心道这娘们想杀我,我还救你爹诏狱是想捞人出来就能的么,等真的有一天能打下京师再说吧,说不定那时候心情一好,正巧那老头子还没死,让罗幺娘过来提醒一下,兴许就放了罗幺娘愿意再替她说话的话。

  罗幺娘追了出来,“你要把她无罪放了”

  张宁头也不回道:“一天不到她什么都招了,这样的一个小女子,我就是有气也不会气到她头上。”

  “我们真的不知情,就是看她可怜才收留,你信我”

  张宁回头叹了一口气:“何必解释。这世上我连你都不能信了,还有几个人能信”

  罗幺娘脸色微微一红,随即骂道:“真想不到你是那样的人,还有她”

  张宁没有辩解,却双手握在一起低着头好像在寻思着什么。过得片刻,他便招呼春梅过来,靠近悄悄耳语道:“你找个由头去看看于夫人可以说之前宫里派人去回礼见她气色不好,得了贵妃的意思过去送些补品。把今天的事告诉她,叫她安心。”

  人说悄悄话时,常常以为旁人听不到。但只要注意听,还是很容易听到的,罗幺娘就听见了大概的意思。她心里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