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111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28 07:28      字数:11814
  域的消息,只因东面京营抽调之后空虚,才动用了这股九边军队,情势已经叫人觉得十分捉襟见肘。

  这时孙贵妃又:“皇上猜错了。在永城县公认最漂亮的是一个卖豆腐的小媳妇,人们都叫她豆腐西施,要是哪天皇上真看见了,不定就会觉得比我长得好看。”

  朱瞻基一听摇头道:“一个豆腐西施,怎可与贵妃相提并论”

  “不能相提并论么,或许因为妾身在皇宫里而已。”孙贵妃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那杨士奇惹得皇上不高兴,可他如果不是朝廷首辅太子少保了,还是什么重要的人么”

  朱瞻基听罢沉吟片刻,哈哈笑了一声:“贵妃所言极是极是。”

  孙贵妃见状娇声道:“只要皇上一高兴,什么事儿都会变成好事的。”

  正在这时,忽然有太监赶过来禀报,先请了罪,然后是要紧的急报。朱瞻基一看,果然是军情急奏:宣大新总兵官方政夺占了采石矶。

  那方总兵奉命率军自徐州南下进兵至淮西,巡视采石矶后觉得有机可乘,便调少量jing锐先军渡江一战本yu敲山震虎提高自己的威信;不料汉王军竟不堪一击,先锋军从船上跳到南岸,无人能挡,迅速击溃了江防军队,周围布有汉王重兵,却没人主动进击收复采石矶。

  朱瞻基看了急奏之后,马上下令太监召集杨士奇等人连夜到行宫议事,然后回头对孙贵妃道:“爱妃对了,果真坏事也会好事的”

  这件事仿佛完全是个意外。不仅朝廷没想到会如此突然攻占一个至关重要的要地,而且也没人下命令进击此地,只是宣大总兵官为了在当地立威的试探xing进攻,却起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

  但是此事又似乎在意料之中。杨荣赶着进宫面圣时,忽然想起之前在朝廷改变方略以西面为重点时杨士奇过的一番话,杨士奇:汉王御下无方,当江北重兵环视时,其文武迫于压力为了自保尚能凭借长江天堑励jing图治;一旦江淮地区撤军西进,南京威胁骤减,其内部糜败得会比猜测中还快。

  今ri似乎应了杨士奇的远见。很显然这次采石矶之战不能是因为方总兵用兵如神,自古此地就是事关江防的重地,如果不是对犯错,任你用兵如神也很难攻取;在此之前英国公张辅多次率京营jing兵进攻采石矶未果便是明证。

  杨士奇拜见皇帝之后,当着另外一众大臣的面就毫不犹豫地:“采石矶之战不仅在南直隶找到了突破口,也叫咱们看到了汉王军的实力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已经急剧下降。臣以为,适时改变方略,趁势平定南京当是此时要务。”

  事情显得有些仓促,但在杨荣看来,夺占采石矶就等于踏进了南京一只脚,这种事一目了然根本无需深思熟虑。

  武昌城的张宁这几天正忙着陪姚姬寺庙上香。当天正值佛教节ri,那崇宁万寿掸寺又是远近闻名的寺庙,百姓都这里的菩萨很灵,于是更如人山人海。不过湘王陪姚夫人是公开拜佛上香,不讲究身份排场,仅出于安全考虑,官府也提前将寺庙把守清理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于是前来上香的百姓只能被挡在外面,好在听权贵来一趟就走,寺庙最迟下午时分就会开放。

  张宁带了大笔钱银送给崇宁万寿掸寺,作为“积德行善”,在寺庙里为姚姬记作功德。正如与和尚们谈论时的那样,和尚佛祖是不要钱的,但是和尚却还是凡胎,所以要金钱来负担衣食住行和修寺庙,有了寺庙和吃饱了饭,才能为佛祖弘扬我法。

  当然还有比这更直接的人神交流方式是交易。周二娘便是以这种方式和神来往。

  她拜了文殊菩萨之后,便拜观音菩萨,按照和尚们的提醒,完成了一项交易。张宁陪她上了香,一个和尚便上来合十作礼,道:“万事皆为空,钱财亦是浮云。”然后为他们指了条明路。

  和尚拿出一张红纸来,摆上纸墨笔砚,施主有什么心愿可以写下来放在菩萨这里,并且承诺一个回报;若是菩萨保佑,如愿以偿了,便可再回寺庙来“还愿”也就是支付事先承诺的款项。

  童叟无欺你情我愿,当然你也可以不来还愿,只要不怕遭报应;既然不怕神灵,可是又来佛前求什么愿

  周二娘上香虔诚地对着神像参拜过来,默念了几句,然后就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目,她先写了个“一”,稍作犹豫,便写下“千”字。

  张宁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只觉得周二娘花起钱来还是很大笔的。不过还好,幸好没写一万两。

  她在观音面前许下承诺,显然是求子。恐怕在场的不止他们夫妇心里明白,连旁边的和尚们也能猜到,这种事应该不止一个人来求。

  可是佛不能叫人万事顺心,他们从寺庙返回后,内侍省即收到了南直隶那边来的密报。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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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寒养好之后张宁去寺庙拜了佛回来,然后便恢复了往常的作息。  尽在  他给众人的印象依旧如此:平素看不出有丝毫勤奋忙碌的迹象,但是有事总能在官署找到他。

  ri常能随时进出内书房的人员包括内阁几个大臣内侍省人员,这些人如果有要紧的事可以直接去找到张宁。除此之外的武官武将则会需要提前至少一天送贴预约;这些人如果确有要紧的事见不到他,却可以自行去找自己的上峰,如武将可以见兵部尚书朱恒。

  如此安排之后,张宁平ri便不用疲于应付各种事务,却又不担心误事,自是十分恰当。

  这段时间他虽然中间有几ri生病,但总体心情大好。杨士奇到来之后,即可拉拢湖广各地士绅,治理湖广的形势可预见一片大好。只要真正控制了十几个府的人力物力和税收,便打实了基础,所有的部署都会变得顺利。

  但是这种顺心的状况没持续多久,先是内侍省密奏东面南直隶出事,然后各种迹象纷纷露出水面,张宁已无法高枕无忧。

  官署新设通政使司的一沓书信之中,有一份永定大营指挥使韦斌的上奏。时永定营主力驻扎在湖广江西边界,营兵在几个隘口连续截获“细作”,细作都自称从南京来,是兵部尚书朱恒的旧友;韦斌一面将此时写信上奏,一面已把细作押送至武昌途中。

  不两ri,几个大臣到内阁官署书房里碰头小议,朱恒便当众说出自己收到了几个南京旧吏故友的密信。由他自己说出来,便显得十分坦荡当然也没人会怀疑朱恒会在湘王和汉王之间做墙头草。若是有人高发某官僚在朝廷和湖广之间脚踏两只船还有点可信,要说湖广的官和汉王勾通就完全是无理取闹了。

  张宁听罢立刻就说:“必定是南京形势不好,那些人才到朱部堂这边寻退路来了。”

  他一句话便彻底打消了朱恒的顾虑,也表明了相信他不可能私通汉王的态度。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异议。

  朱恒当下便点了点头,动作幅度比平素要大,接着便积极说道:“上次王爷提及咱们在南直隶的斥候发现采石矶被朝廷攻破,如今的迹象证明这个消息多半是属实的。采石矶自古是金陵屏障,此地一失,南京城危在旦夕之间。”

  张宁转头看向默默不语的杨士奇,先行问他:“杨公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朱恒见状便暂时退到一边,且听杨士奇什么话。杨士奇撸了一把胡须,沉吟道:“朱部堂执掌兵事,应当也知湖广兵寡,此去南京又山高路远,咱们无论想不想援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臣倒想到一事,王爷虎踞湖广,江西夹在中间无险可守,为何不取”

  张宁愣了片刻,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朱恒道:“之前我们兵力不足,计议以稳住江防为要;江西数府为汉王所占,我们又一向以联盟汉王共同对付兵多将广的宣德朝作为既定方略,故暂未起兼并之心。”

  “正如朱部堂所言。”张宁道,“不过如今形式有变,汉王如不保,我们可以预先准备劝降江西北部各城的守将,抢先一步吞并江西。既可扩大地盘,又能为湖广东线防御提供战略纵深。”

  在场的杨士奇朱恒郑洽都没有异议。张宁当下便索xing问:“派谁去收取江西,诸位可举荐一人。”

  众人听罢沉吟不已,郑洽回头看朱恒,但朱恒没有毛遂自荐的意思他上次去九江城迎战神机营,险些战败,现在好像不太愿意自告奋勇了。时下湘王集团内部能独当一面的也就那几个人,但姚家父子周梦雄都有重任在身,人选一时难定。

  就在这时,杨士奇开口道:“这是大事,湘王该多考虑商议几次才好,无须仓促决定。”

  张宁顺势便赞同道:“如此也好。”

  杨士奇又道:“老臣还有两件事正要进言。第一事,湘王常住楚王宫,办公却在内阁官署,中途常经市井街巷,歹人便有作乱之机,臣请迁内阁于楚王宫北门。”

  如果住和办公都在一个地方,那以后真是呆在那里都不用出门走动了。不过张宁也听说了一件事,朝廷去年就曾悬赏黄金万两和封侯要自己的项上人头,这种事还真是大意不得。他也不多犹豫,当下便道:“就依杨公所言,即ri可办。”

  杨士奇接着拜道:“老臣虽主内阁,但初来乍到对湖广军政尚不通晓,需翻阅官署内存放的卷宗案,想让新任兵部左侍郎于谦时常到来为辅,不知是否妥当”

  张宁稍作思量,照样点头同意:“我既让杨公主内阁,新旧政务就都不该拒你于门外,杨公所请在情理之中。”

  他忽然注意到杨士奇在这个时候提到于谦,心下便产生一种猜测:杨士奇不会是想举荐于谦主持江西之事罢

  酉时诸官员从内阁官署下直。朱恒刚回府上,从轿子上下来,他的管家侯大户就上来把一把拜帖送到他的手上。

  这侯大户是朱恒以前的老管家,朱恒奔逃出南京后,府上的人便作鸟兽散,唯有侯大户后来千里迢迢寻到湖广来,可谓忠心可嘉,所以很多事朱恒都让他参与的。

  朱恒一面往内宅走,一面随手翻看拜帖。在湖广这边的官位坐稳之后,想见他的客人就越来越多了,有想找门路的官员还有yu办事的士绅商贾,或是想来混个面熟的,都是见惯不怪的事。大部分他是压根不管,少数直接交代给侯大户,只有一些熟人才真正约见。

  他漫不经心地快速翻着,忽然手却停了下来,眼前正有一张拜帖上写着:南京王宾。

  恰在这时,一旁的侯大户轻轻说道:“这个人确是老爷在南京官场上熟识的王宾,上午他送拜帖进来,老奴就立刻叫人盯着了,暗里亲眼瞧了一下,确实是他。”

  朱恒听到这里,心里不禁想:侯大户如果只是暗里瞧了一眼,会那么上心跟在身边特意提醒自己极可能侯大户已经先见过了,而且收了点好处,拿人钱财才办事上心。不过朱恒也不点破,这种陋规既然不犯法,也没必要管束手下太严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做人太死板收不得人心。

  “王先生在汉王帐下做官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亲自跑到武昌来了”朱恒冷言道。

  侯大户道:“听说南京那边形势紧,他可能看中了形势,在未雨绸缪了。”

  朱恒踱了两步,回头道:“战国时有个宦官叫缪贤,犯了错想逃亡燕国,认为燕王会收留他,理由是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yu往。他的宾客蔺相如劝他:燕王之前yu结交仅仅是因为缪贤是赵王的宠臣,一旦逃离赵国,结交的理由就不存在了而今汉王若覆灭,那些罪官对我们还有什么用处”

  侯大户也不强劝,只好顺着老爷的话道:“可不是,去年汉王府派人来要挟,要王爷湘王把老爷送回去治罪。这主意是汉王府里谁出的还不知道,反正这事儿肯定是王府里没人反对才办的。这些人以前做人不留后路,现在倒想起后路来了。”

  “不过我没记错的话,驻军九江城的主将王仕顺应该是王宾的亲戚。”朱恒沉吟道。

  侯大户忙道:“对,就是他。”

  朱恒道:“如此倒是可以见见的。你马上去把他安顿下来,别在城里乱晃悠,万一被当jiān细逮了送进内侍省大狱,又是不必要的麻烦”

  朱恒说罢又想起白天张宁信任他的一口话,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避讳的,便改口道:“直接接到府上来安顿,稍后我换身衣服就去见人。”

  侯大户听罢领命去办了。

  及至旁晚,朱恒便穿着常服去客厅见客。刚进门,就看见正踱步着坐立不安的一个三十余岁士模样的人,正是朱恒以前就认识的王宾。旁边却还坐着一个年轻少妇,见有人进来也急忙站起身来。

  朱恒朗声道:“哎呀,王贤弟”

  王宾脸上一喜,上前两步,竟然一下子就跪地道:“可见着朱大人了,可见着您了”

  “使不得,快快请起。”朱恒忙去扶他,“我听府上的奴仆说贤弟来了武昌,初时并不信,真想不到啊你怎么突然到这边来了”

  王宾道:“说来话长。总之现在在南京实难为人”

  “好说好说。我这叫吩咐人赶着准备一桌酒菜为你接风洗尘,咱们桌子上慢慢说。”朱恒一脸热情道,又转头看了一眼那妇人,“这位是”

  “哦”王宾忙道,“贱内王李氏。在下的结发妻数年前因病故去,这才续弦的夫人,平素相敬如宾感情笃深,所以不忍将她留在南京,遂带到湖广来了。若是朱大人不计前嫌,倒要请您代为照顾贱内,在下可再往九江说服叔父王仕顺归顺”

  “不急不急。”朱恒好言劝道,心想这王宾还是那xing子,窘迫了什么条件都要急着摆出来。

  果然他完全不理会朱恒的劝阻,继续说:“朱大人有大量,若是以前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望海涵。”

  前几天生病了,状态不佳,因故断更。西风自觉抱歉,这几天至少2更,希望能弥补一二。

  第三百九十七章 君子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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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的余晖渐渐黯淡,官吏们各回各家,士卒们换岗下直,市井中售卖货物的普通店铺也在关门打烊了。而这种时候,已经回到楚王宫的张宁一般会到姚姬那边坐坐闲谈几句,不过常常也会谈及公事。

  今ri姚姬便准许一个叫夏雨的内常侍进来了,应是有事要说。个子高高的夏常侍果然口齿清楚地说道:“卑职照夫人的意思,在各官员所住的地方自然是安排了人手长期做眼线的。今ri,先是兵部尚书朱恒的心腹管家侯大户私见了一个陌生人,此人约三十余岁,着长衣看上去像是读书士绅,另带有姿sè不俗的妇人一人;后经朱恒府上的眼线传出消息,此人自称王宾,南京汉王府中官吏,妇人是他的妻子。半个多时辰以前,朱恒亲自见了已经接到府上的王宾。所谋何事,暂且无从探知。这便是卑职要禀报的事。”

  张宁点头以示知道,然后和姚姬说:“近ri不断传出消息南京事急,这个密见朱恒的人应该确是汉王那边的。”

  姚姬微笑道:“这么说来,王宾是来求官带个妇人,怕是既赠美sè又有财物。宁儿觉得朱部堂是受还是不受”虽然在私下里,但她如此称呼张宁还是觉得有点肉麻

  张宁想起朱恒在山东时对待妇女的冷血态度,便道:“我觉得朱恒不像一个好sè的人,不过是否贪财倒不甚清楚。”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是不贪,便不用将人接到府中了。”姚姬轻轻提醒道。

  张宁道:“也有可能朱恒为了考虑大局,今天咱们在内阁刚议过进取江西事宜。江西北部数府在汉王手里,拉拢相关的官吏能更容易接手此地。”

  “他真的会如同宁儿所言一般有此公心”姚姬所有所思的样子。

  张宁直言不讳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朱恒若是贪这种钱,我便确实看走眼了那汉王麾下一干武的问题不是贪财,而是目光短视只顾眼前利益,当初在山东乐安时我便深有体会。朱恒若是私下收了钱,且他又是内阁阁臣,必然要举荐这些人入湖广为官;咱们岂能用这等人坏事朱恒这么做的话,与那些只顾私利不顾大局的人何异”

  姚姬点头道:“咱们暂时装不知道,就看看朱恒如何做罢,这一出却是有趣起来。”

  朱恒与王宾饮酒至深夜,王宾坐在圆桌边上,借着酒兴又唤夫人李氏上来为朱恒斟酒,什么体面都全然不顾了。

  王宾红着脸摇头叹道:“去年那事儿要挟湘王押还朱恒回南京,我绝对没参与,只是孤掌难鸣也没为朱大人说上话;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得紧,恨不得您抽我几个嘴巴”

  朱恒好言道:“过去了的事,咱们不提也罢。”

  王宾拍了下桌面:“不提就要压在心里,王某是耿直之人,喜把话说开了我先自罚三杯您再辱没我一回,出出气,什么法子我都认”

  “罢了罢了。”朱恒举起酒杯,“与王兄同饮,干了这杯了结那些过往小事。”

  王宾仰头饮酒,然后又将手里的酒盏翻过来示意,接着小声说道,“兄弟在南京攒了点东西,不过走得急没来得及带出来。好在有一部分存在叔父王仕顺那儿了。这边只要说好了,我便去九江贱内留在府上”他特意提到了此事,“到时候只要事儿一办妥,咱们也没什么好谢朱大人的这个数,说了便算数,绝无二话。”王宾伸出两个指头。

  “俩多少”朱恒不动声sè问道。

  王宾低声道:“万白货。”

  朱恒哈哈大笑了几声,王宾见状也嘿嘿陪笑起来。那妇人只顾低着头斟酒,就当什么也没瞧见一般。

  朱恒笑罢说道:“今晚喝得太多了,你暂且在府上客房歇下,待酒醒之后咱们再细说。”

  “我可没说胡话,您尽快给个回话。”王宾道。

  朱恒又问:“王兄为何走得如此急,南京那边究竟怎么个情况”

  王宾道:“宣大jing兵突然到了江北,趁虚取了采石矶。汉王连调几股兵马去收复,皆不胜,情况不太好这也罢了,汉王因此xing情暴躁,怪罪下来杀人如麻,好多人都因为一点小事被砍了。我要不是走得快,不等官军进南京治罪,先被汉王砍了,哪里还有小命在这里陪朱大人喝酒好在叔父王仕顺暂时无事,他远在九江城,手里又有兵,这种时候汉王动不了他”

  “原来如此。”朱恒点头道,又转头道,“看样子王兄尽兴,便劳烦夫人扶他去厢房歇下,老夫已另派奴婢数人过去听候差遣,这两天夫人便多多照料王兄。”

  言罢也不等王宾回话,直接便喊道:“来人,送客。”

  等丫鬟们上来送王宾出去了,朱恒犹自坐在杯盘狼藉的圆桌边上,不紧不慢地自己倒了一杯酒独酌。过得一会儿,果然就等得管家侯大户进来了,侯大户弯腰道:“此人酒量不行,老奴斗胆再陪老爷喝两盏”

  朱恒叹了一口气道:“贪点陋规小财,我便不和你计较了。”

  侯大户一听话音不对,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老爷明察秋毫,小人”

  刚刚还一脸淡定的朱恒突然将酒盏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怒道:“可那些人把老夫看作什么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娘们,二万两白银”

  “老爷息怒,息怒他们简直简直是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

  朱恒冷道:“我是怕有命收钱无命花南京大好形势,两年便成这般模样,这些人就是祸害,谁招惹谁死。”

  侯大户只有唯唯诺诺,心下却一时没明白朱恒究竟在想什么,趁空隙抬头看他时,只见他正揉着下巴的胡须沉思。

  次ri,张宁照旧姗姗来迟到内阁里面的书房里查阅新到的案牍。杨士奇朱恒郑洽三人结伴进屋小议,只见朱恒的眼圈有点黑,好像没睡好一样。

  朱恒用手撸顺了大胡子,便径直将事儿说了出来。

  杨士奇等人听罢面露诧异,张宁耐心地听完后也说道:“竟有这等事。”佯作刚知道的表情,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朱恒道:“臣考虑再三,并未当面拒绝王宾,因其叔父王仕顺在江西握有重兵。此人一旦无路可走,极可能倒戈向朝廷投降以求保全xing命;届时官军如入无人之境进兵至江西,我右侧便完全暴露在兵锋之下,无险可守。所以臣以为当下必得稳住王仕顺,我军进取江西至少保有鄱阳湖的方略也迫在眉睫。”

  张宁不住点头。

  朱恒又道:“臣昨夜已想到举荐主持江西事的人选兵部左侍郎于谦。”

  杨士奇听罢立刻侧目,但未表态。张宁这下真感到有些意外了,他沉吟未决:内侍省的细作连昨天那种细枝末节的事都探得一清二楚,如果朱恒和杨士奇于谦私下见过面,自己应该不会不知道;于是可以推论,杨士奇想举荐于谦却不好开口,朱恒帮了忙却并非基于政治妥协交换。

  或许在此之前杨士奇就有意无意在向朱恒表示了联盟的意思,而此时朱恒也很“默契”地投李报桃。恐怕原因并不止这样,张宁使劲琢磨朱恒如果诱降了王仕顺然后自己又去开杀戒,总是一件yin损的事;把事扔给杨士奇的人,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当然这都是张宁自己一厢情愿的思量,究竟朱恒心里实际是怎么个考虑,也便无从知晓了。

  委重兵给于谦这确实是一件十分大胆的事。不过风险只在于一点,于谦会不会背叛,他当然不会,恩师杨士奇还在武昌做官,妻儿也在这里,一个正常的人显然不会干那种事;况且于谦在朱雀军各部都没有根基,他一个官也不好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来。

  至于于谦有没有能力的风险,张宁则无须考虑了,他相信一个名臣的能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杨公以为如何”张宁转头问道。

  杨士奇道:“既有朱部堂举荐廷益,若湘王也信他能成事,老夫也以为妥当。”

  “甚好甚好。”张宁只是说了两句形似敷衍般的话,并未明确表态。

  他此时心里已经觉得此事可以这么办了,但一些很小的直觉又影响着他,董氏那张羞辱而cháo红的脸忽然浮现了出来人总是被一些细节左右着。

  许多年求生计的阅历在心里仿佛在说:当你有权对一件事做决定的时候,完全可以当机立断;但是作出决定的一刻应该有个意识,作为chéng rén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无论是好还是坏结局,没人能帮助你收拾残局。

  这时朱恒的话也仿佛再次提醒了他,“平定江西,正好永定营主力离得最近,尽可抽调永定营东行,先到九江城接手防务,然后南下定鼎南昌府。”永定营是朱雀军的jing锐,也是张宁手里最可依赖的武装。

  第三百九十八章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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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逢十天一回的旬假,于谦和夫人一起乘马车外出亲自采购一些细物,也顺便能逛逛这武昌城的街巷。

  他已经从杨士奇那里闻悉了可能出任江西巡抚的消息,心态也渐渐在向新的身份过度。不过其实前后差别不是很大,换了个政权而已,就像这武昌街头巷尾与他当初做朝廷的湖广巡抚时见到的模样一般,人口稠密建筑显得陈旧。

  偶然间他看到后面有个熟人,便忙叫马夫停车。

  不料旁边的门口冒出个妇人,嚷叫道:“你们真是怪,冒得事挡在人家的门口搞么斯”

  妇人一口地方方言,幸亏此前于谦夫妇就在武昌住过不短时间,大概还是听得明白。董氏也觉得奇怪,便问:“为甚突然停下来了”

  于谦也不理会董氏,径直弯腰从车上下来,对马夫说道:“把车挪个位置,先把夫人送回去。”

  董氏有点生气,探出头来:“你夫君要去哪里”平素都是这个样子,明明夫妇多年很熟悉的人也常常见面,偏偏没有什么话说。

  她不期待夫君告诉她,因为夫君想做什么都没有必要向她交待什么。不想于谦神sè匆忙下依旧解释道:“刚刚好像见着一个官场故友了,我追过去瞧瞧。叫长随跟着我,你先回去罢。”

  于谦遂带长随一人以及另一个中年家丁翻身步行至街口,转过一个弯,果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便唤了一声:“罗姑娘”

  前头的人转身过来,果然正是罗幺娘。她虽然穿着一身立领长袍,梳着发髻戴着方巾,却依然容易叫人认出来。罗幺娘见事于谦,也露出笑容来,作礼道:“怎地在此偶遇廷益兄了,哈哈。”

  二人早就是非常相熟的人了,青梅竹马谈不上,但自从于谦一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奉杨士奇为师,就和罗幺娘认识了。平素也多有往来,几年前在和汉王党羽的明争暗斗中,杨士奇还常常派罗幺娘和于谦联络。俩人大抵都相互认为对方是那种很值得信任知根知底的知交故友。

  于谦也笑道:“忽然才察觉我们竟在一个城里,很容易就能碰面的。”

  罗幺娘走近了几步:“家父来武昌时,我便随行来了。”

  “我知道的。”于谦道,“上回倒是收到过你的书信,可是这阵子我诸事缠身,却是连一面也没见上。”他的神sè放松,比平素严肃的样子更加愉悦了。

  这时罗幺娘指着附近的一个茶楼,说道:“京师一别已近整载,而今重逢,择ri不如撞ri,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罢。”

  “如此甚好,罗姑娘请。”于谦欣然道。

  街边的茶楼子只是市井中常见的样子,只不过开得铺子大点,楼上楼下都有人坐着磕瓜子喝茶的聚在一起玩叶子牌的,大明官方禁毒不过立国好几十年后玩小钱的牌便没人管了;里头也有人唱曲的厅堂,周围有用廉价珠帘遮着的单间,弹唱的都是些民间俚曲,却上不得大雅之堂正合这种场合。

  店小二掀开一道帘子请客官入座,“哗啦”一声听起来不错的声音,不过串帘子的珠子不是什么珍珠,好像是一种从树上摘的外形光滑有颜sè的坚果。

  茶上来,二人对坐到座位上,听着近似靡靡之音的弹唱,于谦便不禁有些许感叹,叹声道:“世事无常,没想到会与杨公同在湖广谋事,又是在这般光景下。”

  罗幺娘也舒了口气,一双美目关切地看着于谦:“真是叫人想不到,回头一想就像一场梦般。不过现在倒好些了,在扬州的时候我们整ri都提心吊胆的依稀听家父提过,于大人不久就会巡抚江西”

  “此事只是在内阁提过,好没准信,你可不能叫别人听到了。”于谦谨慎道。

  “知道的,你还信不过我么”罗幺娘笑了笑,“江西不是还在汉王和朝廷手里,廷益兄巡抚湖广,必是既有兵权又有大权,委以军政大任,看起来平安还是信得过你的为人。”

  于谦沉吟片刻,听她提起湘王,又问:“几年前湘王与你曾有婚约,后来他叛离朝廷,这桩事才了。不过现在又不同当时,他可曾再向恩师或罗姑娘提起过此事”

  “他已经成婚了。”罗幺娘撅起嘴,“不久前他倒是约见过我一面,只是嘴上没提此事做小也罢了,反正我只是养女也算不上丢家父的面子。可他家里那位我还没见过,也不知是否好相与,总之这种事很烦人的。”她看了于谦一眼,用玩笑的口气道,“要是你中进士认识家父那时没成亲,家父一定会把我许给你,那样的话就算后来又认识平安,也不会和他有什么事了。也便没如此烦恼。我说你们男子为甚急着成婚呢前天我在城里看见一桩喜事,那新郎官看着全然还是个小孩模样。”

  于谦道:“父母之命不敢不从。罗姑娘切勿那样说,于某是配不上的。我要是晚生几载,或是更早入朝便好了。”

  “我想起一句话来,君生我未生”

  隔壁的董氏听到这里心里已是如同打翻了百味瓶。她之前就觉得奇怪,忍不住好奇在悄悄跟过来的;果然女人的直觉很灵,平素于谦都是不咸不淡的,今天却特意解释是看见了官场故交,果真是越描越黑么

  其实她觉得夫君的官越做越大后,并不会十分阻挠他纳妾,比如自己身边的近侍丫鬟,长得也不赖,或是他看中谁家的好说好商量纳进来也没事。偏偏夫君并不好sè,平素也不近女sè,并不提纳妾的事。这样一个君子作风的夫君,平素在家都是严肃正直而节俭的,却对别人说出那种话来,就让董氏非常难受了不仅是感觉到威胁,更多是一种醋意和失落,难道是自己完全不合他的心意那样的话从来没听他对自己说过,却能对别的女人说。

  那边的谈笑风声继续传来,为什么他和别人就有那么多话说,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就变得儒雅却带着风趣

  董氏一时间陷入一种难过的环境之中,仿佛那里布满了迷雾光线暗淡,叫人压抑,好像被遗弃了一般。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努力维系经营的家,仿佛变得十分无用,可是那无用的东西却又是她的全部。一个已经出嫁的妇人,没有了那些还剩什么此中滋味,只有她自己品味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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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部九卿各衙门已经逐渐建立,虽然不太气派不过组织体系是比较完善的,主持官府的大多官吏都是当过官的人,经验丰富规矩讲究,楚王宫附近的各机构开始运作,除了不必上朝人数少,与朝廷中枢各衙无异。

  张宁的书房里还有三张尺寸最大的纸条贴着,代表他还未完成的事。第一张上写着让吏部正式委任各地官吏,并造册归档,这件事已交杨士奇实办;第二张是制定征兵法令,逐步开始大量扩充兵员;第三张只写着两个字,江西。

  经几个大臣参与商议之后,征兵的法令已经大致有了,为了不激起更大的矛盾,首先采取的还是民丁自愿兵部甄别的办法。当兵卖命,通常百姓不太愿意,何况湖广割据政权正在与朝廷官军打仗,世人都明白很可能送命。除了强征,只能为军士提供更多的好处并加以劝服。

  兵部将派人到各地协同地方官实地宣扬此事,凡经过兵部录进军籍名册中的人,官府承诺一般只需服役三年便可分批自愿回乡,并可得到相应的土地和一笔酬金;士卒在军中衣甲兵械膳食用度全由中枢财政供养;兵役期间全家免徭役,不必被征丁为官府免费干修水利工事等苦役;将士举功皆有机会转任各地各衙官,在军中教识字,以后也可参加科举,并得各地吏员名额的优先录用;作jiān犯科者危害了将士家眷,罪加一等

  这些法令看起来不错,但实办起来却不一定像纸面上写的那样。首先军费开支将比以往的旧制大得多,极大增加整个集团的财政压力,因为通常的府兵制是建立在剥削军户基础上的削减军费。

  张宁在上面画了个圈,写下一个数字,又在自己的记事簿上写了一条,如何让具体负责督办此事的兵部官吏和地方官积极完成政令。接着又有一条,如何保障这些法令得到实际施行,而不会形成欺上瞒下名存实亡的一纸空。

  他桌子上的一形同账目般的记事簿,上面便写满了类似的琐碎东西,采用了目录分类的办法,仍然显得有些凌乱,主要字写得快而潦草,又经常涂改。

  及至下午,张宁随手翻看自己写的东西的时候,发现后面写了一行字兵器局燧发枪。忽然想起那事儿来,便问正在整理桌面的徐君:“兵器局今天送了东西来没”

  “好像”徐君摸了一下发鬓,“我找找罢。”过得许久,只听得她略带惊喜的口气唤了一声“有了”,便将张宁要的东西拿了过来。

  却不是一纸奏书那么少,而是一叠卷宗。张宁翻开一看,上面是刻印体的工整小楷,却不是马大鹏的手迹,这厮倒学会表面章了,弄一份东西来交差还请了个笔手。第一页便论述新火器制造基完工,只需继续完善和查漏补缺不尽人意的地方便可投入工坊成批定制。原来马提举故意把卷宗弄得漂亮些,是来请功的。

  后面便是详细的图并述,部件采用三视图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