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110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28 07:28      字数:11809
  。街面上热闹喧嚣,马车因此走得很慢,张宁便挑开帘子沿路看外面的光景。

  武昌府不仅是中部重镇,放在全国也是大城之一,人口十分密集,但从户册卷宗上估计也有几十万人,这街面上的气氛就可见一斑。可是在张宁眼里,仍有一种落后粗糙的感觉,不自觉与记忆里都市对比的缘故。

  此段路地势较低,视线因此不甚开阔,目光局限于周围的光景,看起来就好像现代西部地区的乡镇老街一般。除开几处高门大户的门庭,以及富商开的酒楼,放眼看便大多是挑担的拉板车的摆摊的等等形形sèsè讨生活的人。街头靠近沙湖,有一个城内码头,能看见拉船的纤夫以及一群用肩扛或推独轮车卸货的苦工。

  可以判断在这座繁华的明代都市里,大多数人仍然不识字依旧靠传统的艺和门路讨生活,几十万人的城市里除了官府也没有较大诸如企业之类的组织,散成一盘这还算好的地方,武昌府地处平原江湖水陆交通之地,若是那些远离中心地区的地方,恐怕情况比这还差许多倍。

  触景生情,张宁心里有个感受:人是很多,人才很少。像于谦那样能通过见识到的事物很快理解新东西的人又在旧规则下能应付得当的士人,在不识字的大众中是几乎不可能产生的,在这个时代唯有依靠士绅。

  车马到得旧察院,得知杨士奇正在见客。以前的湖广三司官员慕名拜访杨士奇,正在客厅里高谈阔论。不过杨士奇得报张宁来了之后,很快便出来迎接。

  俩人见礼罢,杨士奇便坦然道:“在湖广做官的这些人,有几个在京师时曾有数面之缘,没蒙过面的也在纸面上见过名字。他们中间,确有人有真才实学,王爷要是同意,老夫择ri引荐过来见见面如何”

  “有机会的,有机会的。”张宁随口道,“不过我现在就能认定有真才实学的人,倒是于廷益。”到这里,张宁不禁回忆起于谦还做巡抚的时候,自己被他设伏的一场战役,将步炮骑协同战术首次应用于战阵的不是自己,竟是一个明代人。

  杨士奇听罢道:“听这几天廷益染了风寒,闭门谢客,老夫也未见过。”

  张宁沉吟道:“廷益与我多年前就是好友,如今生病了我若是不问候一句倒显得冷落了杨公今ri便遂我探望一回如何”

  杨士奇大量张宁的表情,很认真的样子,好像真信于谦生病似的。他也便不点破,便答道:“如此也好。请王爷到厅中稍等,我就来,向士林诸公回句话才好抽身。”

  “杨公请。”张宁客气道。等他转身走了,张宁又对随行的李震道:“叫人准备一点礼物不必什么药材类的东西,要是人家用不上便是扔货,备一些随时都用得上的实物。”

  李震忙抱拳道:“属下明白。”

  这边准备了一会儿,张宁便邀杨士奇同车,两人一起前不远的于谦住处。

  果然府门紧闭,没有人进出的迹象。好在叫人上敲门,还是有门房开门。不一会儿,府上上的侍卫长就急忙赶过来了,此人是从内侍省派过来的,自然认得张宁,一面行叩拜礼,起来后一面又叫人通报内府。

  张宁没问多余的话,杨士奇反而问:“你们家的主人病情如何。”

  侍卫长答:“卑职也不甚清楚,夫人公子亲自照料于先生,不过见他们差人抓过药。王爷和杨大人请,卑职这就带二位内府。”

  没多久只见董氏便带着一个少年迎接出来,她低着头,吩咐少年跪拜行大礼。张宁忙上前作了个扶的动作:“不必,不必。今ri我与杨公贸然造访,非为公事,只当看望当年旧友,叨扰之处还请夫人勿怪才对,大礼万万使不得。”

  杨士奇开口也不便和妇人话,便对于冕道:“虽然到了湖广,小子也不能丢了圣人经书。”

  少年口齿清楚道:“我一定听杨爷爷的教诲。”杨士奇听罢一高兴便呵呵笑了起来。

  董氏趁此机会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张宁,脸上闪过一丝极难捉摸的情绪。她的打扮端庄整洁,却是素颜头发上连一根珠玉装饰也无,看起来与身份相比却是显得过于朴素。她大多时候是低着头,眼睛里的目光只是抬头的一瞬间一闪而过,但是一个人的内心却太容易从眼神里暴露。至少能看出,她过得好像并不愉悦人们表现出来的风光也好落魄也罢,只是表面的,内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罢。

  张宁面对她,自然想起自己曾经干过的事,现在想起来着实纯粹是一个错误。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一个身份和立足之地,包括张宁自己也需要一个身份在世上扮演一个角sè;董氏的身份就是于夫人,如果胡来变成市井笑谈,人言可畏唾沫也能淹死人。

  他不动声sè地开口道:“来我该当面向夫人道歉才对。”

  董氏轻轻问道:“王爷道什么歉”

  “你们本在京师过得好好的,我派人接来湖广实在有些唐突。但当时我也因为考虑你们的安危,还请多多包涵。杨公在朝被jiān人陷害,宣德帝也听信谗言,故我派人请杨公来到湖广,自然在宣德朝廷留下了口实;而廷益与杨公有师生之谊天下皆知,就怕以后牵连到于先生家里伤及无辜,故咱们才出此下策。”

  董氏听罢,道:“王爷与杨公是来看夫君的,夫君就在房里养病,他有恙在身不能迎接,让我替他请罪。”

  张宁遂与杨士奇一道,跟着董氏进了内府,然后于谦的卧房探病。

  果然见于谦穿着白sè的亵衣刚从床上坐起来,一面作虚弱的样子要下床,一面喘气道:“在下失礼之至”

  张宁忙大步走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腕:“快别客气,你我又非刚刚认识,还顾那世俗之礼作甚。你躺下便好,定要将息身体。”

  摸到于谦的腕,感觉体温很正常,再看他的脸sè,虽然有点枯黄气sè不佳,但也不像有什么病容管他是不是装病,反正自古装病不朝这等事也不少见。

  杨士奇也上前探望了几句关心的话。于谦叹了一气:“身子骨不济,诸事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二位请椅子上坐。”接着董氏便亲自端茶送水上来。

  “人食五谷孰能无病,只是小疾,先待病养好了再。”张宁好言道。

  他今天前来自然是想劝于谦出来做官,但眼前这番情形却不知从何劝起,总不能带个郎中来把脉这样的话就等于逼迫了。

  而一旁的杨士奇尽些废话,也不帮着劝,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之前很轻易就答应跟着过来探访于谦是为何故张宁一琢磨,或许只是单纯为了在于谦面前表明他的立场

  三人在一起,许多话题没法提起。张宁忍下来终于没着急,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起身告辞。

  杨士奇跟着出来送至门口,随口道:“王爷先回,老夫忽然想起了还有几句话想与廷益,择ri不如撞ri索xing返身再走一趟。”

  张宁会意,便拜道:“那此事就托杨公了,举荐名单上不见于廷益,此事拖延下也不是办法。”

  杨士奇拱了拱,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侍卫长便上前来送张宁出门,张宁便交代道:“你找机会对于谦件事,内侍省派兵到府上一则为了仪仗,二则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绝无看管监视之用。明ri你们便将营房搬到府外,一切用度由内侍省拨付;于家府上的内事,你们自此不必过问。”

  侍卫长小心提醒道:“万一人不见了跑了,内侍省不会拿卑职问罪”

  “能跑到哪里伪朝那边还能容下于谦”张宁随口道。

  第三百九十二章 青瓦白墙浅浅裙袂

  奴仆带着杨士奇沿着一条碎石小径走进一道圆月洞门,走到青瓦白墙旁,正迎面遇到董氏。董氏双拳放在小腹前轻轻弯膝行礼,杨士奇便和蔼地道:“老夫还要见廷益一面,叨扰夫人了。”

  “杨公,湘王今ri的来意是请我家夫君出做官么”董氏冷不丁直接问了一句。

  杨士奇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稍作迟疑,但见董氏一脸的关切。心下虽觉得妇人竟然独自过问这些事有点不妥,但转念一想这娘俩还得靠于谦命运息息相关,不关切反倒奇怪了;而且董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又举止得体很知礼节,很是顺眼。杨士奇便好心道:“湘王没,不过老夫觉得应该是那样的。”

  “那杨公一定要好好他才好。”董氏面上露出忧郁之sè,故意别过脸的神态楚楚,声音也招人怜爱,“夫君不听人劝,但最敬重的人是恩师杨公。您对他,既然杨公也到湘王麾下做官了,让他跟着你准是没错的”

  “好好老夫自有分寸。夫人不必挂念此事,教于冕用功读书才是正事。”杨士奇好言道。他在董氏面前的言行完全是正人君子,当然平常也确是年长有德的君子。但杨士奇确有比董氏还年轻的小妾,并不是不喜亲近小娘,只是一把年纪见多了,懂得面对各种妇人的分寸。

  他和董氏分开,再次来到于谦的卧房里。

  于谦见杨士奇一人进来,jing神好像比之前好了一大截,虽然照样穿着亵衣躺在床上,却能面不改sè地急忙招呼杨士奇入座;礼节却是没有,本来各种礼节就应该穿戴整齐才能得体,如今这幅光景要是还打躬作揖反倒不伦不类,于谦谦谦君子当然不会干这种奇怪的事。

  他也不装作咳嗽喘气了,但也没马上生龙活虎地起床。大家也不点破,就错就错。

  “在扬州出了点事后老夫才体会到,平素结交甚广,但能这么坐下来两句肺腑之言的人也不是那么多。”杨士奇缓缓道。

  于谦也忙道:“无论何时,学生对杨公的尊敬是不会改变的。”

  杨士奇点点头,道:“近ri廷益称病,湘王来探视实为请你出仕。他也曾托我游。”

  于谦也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暂未什么。

  杨士奇又道:“不过人各有志,老夫不会勉强廷益。今番一席话,一是因湘王托付,二是因眼下湖广官场不是咱们初来乍到的人完全了算的,有些要紧的官位无法长久空着不举荐人。因故老夫还是要来问廷益一句,得个准信才好。”

  于谦刚要开口的样子,杨士奇却果断伸作了个势制止他:“还有数言,姑且听老夫完。”

  “杨公请教诲。”于谦忙道。

  杨士奇道:“若廷益确是坚持,无论如何不愿出仕。老夫别的事不好办,但一定出面服湘王撤了府上那些兵士,放你归于田园江湖。你放心,此事并不难办,老夫相信湘王就算为了看在老夫面上也会放你一马;很显然湘王对廷益主要是惜才,以前关你是怕你在朝里成为劲敌,但现在威胁已不存在,廷益不能再容于朝廷,自然就无法再成为湘王的对。所以而今湘王就算无法用你,却也没必要加害了,惜才加上老夫的情面,此事应无差池。”

  于谦沉默不语,此番话表面上重点是为他找退路,实则最要紧的是言明一件事:于谦没机会再为朝廷效力。

  杨士奇又道:“廷益的故里在江西,江西目前尚在朝廷官府里,虽然朝廷对那地方频于失控,但若廷益此时回乡,你的名气太大,难免也会被地方官盯上刁难要是怕麻烦,便唯有江湖路可走了。”

  江湖路是洒脱的法,其实就是颠沛流离,不是那么好走的。

  于谦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好年华,但也是人生路几乎定型的时候于是他继续陷入沉默。

  杨士奇罢要紧的几句话,也适时安静下来。

  良久,于谦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恩师为何会到湖广来投湘王”

  为何杨士奇的念头十分通达,心里当然明白是因为在政治争斗中失败的结局,这条路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曾经一无所有白身入仕的人,失败也不过就是回到从前,也更容易提得起放得下,不想在死胡同僵着,自然要走稍微好点的路。

  至少在脸面上,杨士奇表现出了十分豁达的样子,他翘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为人为事,要是什么都做不好,是肯定成不了事;要是什么都料理得当,成不成却要看气运。”

  他好像领悟出了一个人生道理,同时也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杨士奇确实觉得自己在朝做官做得很好,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成了这么个结局完全是运气不好因为,很多妥当事能让人很多时候都一路坦途;但只需一件失控的事,就能造成灾祸。

  想这么些年以来,士林文人皇帝勋贵甚至在阉人太监中间杨士奇都留有余地,平时干什么都是得道多助般的顺利恰当,实在料不到会有这么一出劫难。人不能不信命。

  杨士奇的豁达情绪好像影响了于谦,于谦也摇头苦笑了一下,苦笑也是笑。

  于谦又问:“恩师对平安如何看法”

  “平安”杨士奇又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略一沉吟,方道,“若是以前咱们认识的平安,给老夫的印象是不错的,年轻人能那样已十分难得,当初也觉得此子假以时ri又有助力必能成器呵谁又能料到他有这么离奇的身世。不过现在的湘王已非昨ri的平安。”

  “您以为现在的湘王何如”于谦又改口问道。

  杨士奇坦然道:“太宗开疆辟土威加四海,八方宾服;仁宗与今上渐罢外武收海舟减赋税,天下思定,盛世之象。当此之时,纵有汉王之祸也不足远忧。可湘王能在此时借甲百十副,数年便割据湖广千里之地,纵观今古,何曾有此等事非常人所为。此中必有我等在朝时尚未摸透的道理,今后孰胜孰负真难断言。”正道是,杨公要是觉得张宁必败,他也没必要跑到湖广来白折腾一回。

  于谦道:“学生所以一向与湘王不同道,便如杨公所言,人心安定盛世渐至,惜世间百姓疾苦,此时有人兴兵于国内生灵涂炭实有悖于大道。”

  “你有此心,老夫甚是欣慰。仁存于今,圣人大道之幸。”杨士奇点头赞赏,但话风又一转,开口要继续。杨士奇本来就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文人,一些思想与寻常士人大同却又存在不同。

  他:“廷益本心没错,见事却有失偏驳执着。”

  于谦忙道:“请恩师指点。”

  杨士奇道:“时至今ri,朝廷汉王湘王裂土逐鹿,势既成;就算咱们为朝廷出力,所用之段同样要大军平定,免不了战乱。对百姓来,谁胜谁负又有何区别

  若要指责湘王一开始就不该趁汉王之乱起兵扩大内乱兵祸;那当年历经四年之久军民死伤以百万计的靖难之役又作何法廷益只见其一不见其二,终究还是有私人之见。以义礼看,建文帝是太祖传位,却被夺了江山,其君臣不忘讨回公道,本来就得通;只是以前在朝廷当然不能罢了

  况自周天子以来,有汉唐宋中兴时之盛,也有更长的兵戈战乱民不聊生,各胡鞑蹂躏中国朝代更替,盖不胜数。回溯古事,再看今朝,鹿落谁终有结局,待尘埃落定,盛世要太平终也会太平。chun秋更替,如草木荣枯。”

  于谦听罢,良久终于道:“恩师一席话,学生方知见事确有偏颇”

  杨士奇打量着于谦的脸缓缓点头,也不要他表态,接着便随口提起:“这边建文朝廷重开六部,已定老夫出内阁并任吏部尚叫郑洽,建文年间的进士,离开官场二十多年了,一直追随建文帝的文臣;兵部尚书朱恒,以前是汉王封过兵部尚姚芳是湘王的舅舅,刑部尚书周梦雄是湘王的岳父,此二人都是武夫。到的五个人便是内阁阁臣,比通常的四阁臣多一个。还有个主持工部的位置未定,但我不好举荐廷益;而若是荐你到吏部任侍郎,却也不是上选倒是兵部侍郎比较妥当,之前廷益就做过兵部右侍郎,现在荐你到同样的官位,一来显得湘王并未贬低旧的官员,二来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来也容易。”

  举荐这个职位,还有别的考虑杨士奇倒没明,他相信于谦这个得意门生换了个地方照样能默契领会自己的布局如果于谦在自己下任吏部侍郎,顶多就是个好帮,发挥不了更大的作用;但出任兵部,则是横向拓展,而且兵部尚书朱恒在杨士奇的判断里是几个阁臣中根基最浅的,可联合可结交互为倚靠。

  于谦微微点头,口上却道:“容学生暂养两ri病,好了再登门拜访恩师。”

  第三百九十三章 病中偶拾

  内阁衙门就是以前的参议部官署,几乎什么都没变,内书房外头院子里的樱桃树没有花了,已长得绿油油的。杨士奇一连两天都来问湘王,但被告知身体欠安偶感风寒连续几天都没来。

  于谦“称病”好了,不料湘王又称病;不过湘王称病恐怕是真的,他没必要躲着谁更不必要怠工。湘王平素给官吏们的印象和勤奋不搭边,但“总能在衙门里看到他,有什么事也很容易找到”。

  不过这两天是例外。杨士奇本来准备得很妥善,先在举荐名单上加上于谦的名字呈送进来,接着又让于谦随自己见客在内阁各署露面可惜一番作为之后,一点动静反应都没有,张宁几天不露面了。倒弄得复出的于谦处境有些尴尬。

  张宁是真生病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体素质还好又年轻,但病来如山倒还是没抗住。说不清楚是怎么感冒的,先是鼻塞头有点晕一类的轻微症状,后来喝了一碗姜汤睡一觉,反倒严重起来,体温攀高感觉忽冷忽热头疼的厉害,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并非真起不来,起床如厕什么的坚持一下可以活动,神智也清醒,但感受是非常难受。身上滚烫,头晕目眩加心慌,一点力气也无,虚弱得厉害;躺着,却睡也睡不好。有郎中来把脉瞧病,有老头子也有妇人,然后被劝着喝中药,满嘴全是苦味。

  恍惚中一种脆弱感笼罩在张宁的心头。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不堪一击,此中感受只有在病中才体会得到。

  幸好是在楚王宫中不缺人照顾的。姚姬和周二娘都陆续来探视了几次,担心之下一连请了几个郎中来把脉看病。郎中们的诊断如出一辙,都是一口话:偶然风寒,对于身体强壮的年轻人无大碍;法子便是喝药调养自愈,只要有人照顾静养,一般不出七天便好。

  于是大家也就渐渐安心,本来按照生活经验,不是郎中也看得出来张宁是染了风寒感冒。这种小病司空见惯,每个人都会得,很多时候人们都不用费钱抓药,养养就自己好了。

  周二娘便吩咐丫鬟轮流照看着,和姚姬等人一样不太在意了,只待几天等他痊愈。张宁没jing神和力气,白天也躺在床上睡,自然也没人会成ri枯坐在他身边除了张小妹,她向来闲得无事,便一直在房里进出做些琐事守着。

  到了晚上她也不愿意离开,房里当直的丫鬟劝她不听,便在暖阁外面的耳房里和身睡了。稍晚时张小妹的近侍小荷也送了毯子过来,没法只好由得她。张小妹困了便在床边上披上毯子趴着睡觉,怎么也不走。

  张宁睡了一整天,半夜就醒了,睁开眼睛感觉灯光昏暗,又看窗户的光景便知还没天亮,忽见旁边趴着个人。虽然只瞧见头发,他已猜出来是张小妹,况且除了她没人会干这种事。他下意识伸手摸她柔顺漂亮的青丝,不料小妹睡得很浅,一下子就醒了。

  她抬起头来,一张白净清纯的脸便出现在张宁眼前,饱满的额头上沾着几丝乱发,睡眼惺忪的样子,伸手揉了揉眼睛,这幅模样却是别样可爱。

  张宁的嗓子有点干,声音沙哑道:“小妹怎么又趴在这里睡觉”

  她也不答话,用手背在张宁的额头上摸了摸,又在自己的额头上试,说道:“还是有点烫。”

  如此小小的关心在平素张宁是不会太在意的,但此时却不知怎地心里一阵好受。嘴上却脱口道:“风寒是会传染人的,你在我旁边呆久了自己也生病,够你受的。”

  张小妹认真地说道:“以前在南京家里的时候我生病了,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可是大家都有事做没工夫管我,心里就特别难受,想哭。现在也是,常常几天不舒服肚子疼,虽然有丫鬟照顾,可是晚上疼醒了却也没人管。那种时候我常常想,如果哥哥在身边就好了,可以用热乎乎的大手握着我,然后脾气很好温柔地和我说话呢这几天见哥哥生病,我就觉得你也会在没人管的时候想我在旁边疼你。”

  张宁听到这里,不留神之下心理防线就被小妹轻易击破,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是非常真实的。他不禁伸出手来,摸索到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都怪我太粗心了。”

  小妹露出甜甜的笑容,使劲摇头:“没关系的,哥哥有大事要做。但我就不会粗心啦,也不会让哥哥像我生病时那般伤心。”

  人的内心肯定是和身体状况密切相关的,虚弱的身体会造成内心的脆弱。张宁此时好像突然卸下了野心yu望责任,心里有点酸,却好似又有一丝暖流静静淌过头依然昏又疼,但好像一下子整个感觉没那么难受了;苦涩而淡的嘴里也似乎咀嚼到了一些滋味。

  他动容道:“幸好没把你嫁出去。好像每多见你一次,我便会多舍不得你一分”

  他想起自己拥有的权力和财富,已可以窥yu那些富有艳名的闺秀,以及富人公子们追捧的“女史”。但此时觉得,世间的百媚千娇在一个普通小姑娘面前竟然仿佛一文不值。

  小妹微微羞涩地低下头,悄悄说道:“我知道这样想不对,可忍不住会想哥哥生病的时候更好,没心思管别的事了,安安心心让我照顾你,陪你说话。”

  就在这时,耳房里丫鬟被说话声吵醒,“哗啦”一声掀开帘子来瞧,见张宁睁着眼睛正和床边的张小妹说话,便小心地问道:“王爷醒了,渴么,要不要给您倒杯甜浆”

  张宁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避免这种过分亲密的举动出现在人前,但手微微一动便又生出一股倔气,索xing继续握着,并吩咐道:“小妹在这里照顾,她在的时候你便不必过问。”

  丫鬟听得口气不善,忙屈膝应道:“是,奴婢知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暖和的手掌

  养了两ri病果然见好转,张宁开始出门活动,但暂时未出楚王宫,只叫人把官署这几天的一些卷宗送到宫中来瞧。首先他便注意到了杨士奇添加的举荐名单,于谦的名字在列,心下顿时一阵高兴。

  及至旁晚,他同周二娘去见姚姬,告知母妃自己病愈好教她安心。姚姬便下令厨房做了一桌菜肴准备家宴。

  她在席间提起:“听说武昌府的崇宁万寿掸寺是天下驰名的宝寺,自唐朝便有。我们在武昌也有好些ri子了,我平素不喜出门,也没去过。正好数ri后便是四月初四文殊菩萨的诞辰,文表那天如得空便陪我去上柱香。”

  姚姬难得要求这种事,当然是不便拒绝的。张宁立即就先答应下来,而且也十分情愿。他刚病了一场,忽然间才意识到自己平素的ri常生活其实也缺少户外活动,不是在楚王宫就是在官署,同样是宅,或许多到户外活动更有利健康。

  “那天我定与二娘陪母妃出城”张宁沉吟片刻,又道,“您还记得于谦我刚得知杨士奇已举荐他进官府为官,因之前他任湖广巡抚与我们作对,后又被我们关押,从中恐怕还有些过节。正好趁此访山拜佛的机宜,我邀请他也来陪同,彼此私下走动走动也便把事儿化开了,母妃意下如何”

  姚姬笑道:“我一向居宅中,从不见大臣官员的。”

  但她没有明确回绝,张宁便当作默许了。

  这时他又问:“怎么没见小妹来一起用膳”

  姚姬答道:“派人去叫她了,在房里不出来,好像身子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张宁忙问。

  周二娘听罢脸上微微一红,暗地里拿手轻轻掀了他一下提醒。张宁见状,这才恍然道:“哦,我明白了。”

  周二娘顿时悄悄瞪了他一眼,不料他一本正经道:“一定是前两天照顾我,连累她也染上了风寒”

  姚姬眼睛里露出笑意,不置可否。

  饭后通常收了碗筷便要上茶水和甜点,众人坐着一面饮茶一面再闲聊一会儿。张宁稍坐片刻,便让二娘继续陪着说话,自己告辞出来。径直去探望张小妹。

  那丫鬟小荷开了门,张宁进去果见小妹正靠在床上,看样子不太好脸上也没什么血sè。她见到张宁便唤了一声哥哥,张宁问:“晚上没吃东西么”小妹答:“心头有点恶心,也没胃口,吃不下去。”

  张宁便回头对小荷说道:“去弄碗清淡的热汤来。”小妹勉强露出个笑脸:“好罢,我听哥哥的话。”

  他隐约记得某天半夜时俩人说的话,当下便关心地在她床边坐下来,自然地伸手将小妹的一只小手捧在手心里,语气温和地问:“肚子疼吗”张小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张宁又好言宽慰了两句,小妹柔声道:“哥哥的手真是天底下最暖和的手。”张宁见旁边没别人,便将右手试探地从她浅红sè的上衣下摆伸过去,见她很顺从完全没有抵触的意思,便把手从衣服底下伸进去了,很快摸到了她肚子上的皮肤,真是又细又滑如同缎子一般。

  “我的手掌热,给你捂着暖和一下,会不会好受一点”张宁轻言细语地说,虽然这肌肤之亲让他心下感觉有些荡漾,倒也没表现出丝毫猥亵之意来。

  不料张小妹道:“哥哥捂错地方了,那里不疼,往下一点。”

  他遂硬着头皮将手掌缓缓往下移动,已经到小腹位置了,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心下寻思子宫的位置好像确实应该靠下的。正稍稍分神,忽觉指尖上柔软光滑的触觉有变,碰到了毛毛的东西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光是一想,身体里便热血奔腾,袍服下面也马上露出尴尬迹象来。

  自己果真是办不了这种细活么,本来是想表现出温情关心的。他不动声sè,忍住没动僵持在那里。

  这时小妹那带着江浙腔的温柔声音又仿佛在耳朵旁边响起:“似乎全身都暖和了,好舒服哩。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张宁的声音如嘴一样发干,“什么事”小妹道:“为甚么我的胸上平ri都挺软的,一到这时候就会隐隐胀痛,顶上还一直发硬”张宁愣了片刻:“可能是还在长身体罢。”小妹娇嗔道:“人家早就是大人了。”

  张宁也不懂为甚么,想想大概应该是正常的,小妹看起来充满清纯活力很健康,不可能有什么毛病。他回头瞧了一眼,说道:“让我摸摸看是怎么回事。”不料她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或许因为以前被摸过,再摸一次也没什么。张宁便将就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掌向上摸,顺着平滑的腰缓缓上攀,手指忽然被充满弹xing的东西挡住。小妹原本苍白的脸已经泛出了红晕,低着头小声道:“现在胸口还不太舒服,你别把人家弄疼了。”

  他终于捂住了一只大白兔,小心捏了捏,果然觉得比较胀,少了几分软多了几分弹xing。他又用手指捻住了一粒红豆,也是硬硬的,忽然便听得小妹“哼”地娇呻了一声。

  她顺势将身子倾斜过来,把头靠在张宁的肩膀上。一头青丝贴在张宁的脸上,非常顺触觉很好,能闻到一股夹杂洗头用的香料散发的清香。张宁另一只手搂住她的纤腰,手腕在后腰上手指只能放在臀上,整支手臂完整地感受到了她姣好的背部曲线,一种难以言状的美好感觉泛上心头。

  不一会儿丫鬟小荷便送粥进来,小妹自然地从张宁怀里出来。不过张宁又要亲手喂她吃粥,她怪不好意思地娇娇说道:“我又不是生病,手脚都好好的能动呢。”

  这时小荷忍不住提醒道:“刚才奴婢进来的时候,看到周夫人在楼下了,说不定会上来看小姐。”

  张宁听罢顿时会意,心道本来以为这丫鬟挺老实胆小的,却是有些心思的。他怕被周二娘撞破,遂打消了念头,叫小荷来喂小妹吃粥。

  对小妹和自己的身份关系,以前张宁还有些计较,现在早就想通了;或许因为很长时间都没人提过他姓张的名字了,朱文表朱家宗室湘王才是他的名字但饶是如此,让周二娘知道了也不好说。当初正式娶徐文君为次妃,周二娘那里都略有不易,更别说小妹了。所以张宁没想到办法,暂时便不想搞些麻烦出来。

  他便好言说道:“我生病的时候小妹一直照顾我,但是我晚上却不能留在你的房里我倒是想。因为这样不合礼,咱们虽然知道没什么,旁人要说的。”

  小妹笑道:“我知道的,哥哥当人家是傻子一样。”

  张宁听罢也笑了一声,又吩咐小荷晚上和小妹睡一块,别让小妹一个人。小荷支支吾吾的,可能从来不和小姐睡的。

  他告辞出了小妹的房间,果然在廊道上碰见了周二娘。他还没顾得上开口,二娘便坦然道:“夫君去看过小妹了她没事罢我也去瞧瞧她。”

  张宁点点头,说道:“你一会儿回去了叫人备些热水,我好洗个澡。”

  周二娘听罢脸上微微一红,情知张宁的意思是晚上睡她那里,她轻轻偏头余光看旁边的随从,小声道:“一会再说罢,你先过去歇着。”

  果然她没去多久,很快就赶着回房了。

  她一面给张宁找干净的内衣里衬,一面在那里说着闲话:“过几天姚夫人去崇宁万寿掸寺上香,夫君能让我也去么”

  张宁道:“又没人限制夫人的人身zi you,你想去当然可以去。”

  周二娘道:“既然是佛寺,肯定也会有观音菩萨的。咱们给文殊菩萨庆了生,顺便好拜拜观音呢。”

  张宁一听心下已了然,他虽对佛教了解不深,但也明白观音在中国的知名度最高的原因因为是送子观音,所以观音才比佛祖还受世人欢迎。

  周二娘提醒了他,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尽早后继有人,这不仅是私事,事关大局的。想后来的明朝皇帝英宗,被蒙古人俘虏之后běi jing为了国家不受要挟即另立新君,结果英宗被放回来后竟然复辟成功,其中得到更大支持的重要原因便是英宗有儿子“新君”一直没生出儿子。

  他一边寻思,一边看忙里忙外的周二娘,觉得还是很喜欢妻子的。周二娘单眼皮,脸长得秀气可人,身材正应了诗赋里的“弱骨丰肌”,骨骼柔柔弱弱的,胸和臀却都比较丰腴,人看起来瘦实际并不瘦若是换作在后世的环境中,他娶了周二娘这样的妻,肯定不会再朝三暮四的;因为在后世他若是结婚了便不必也不能再对别的女人有什么责任,人家不要你负责。

  这时周二娘回头问道:“夫君的病刚刚养好,身子不要紧么”

  张宁哈哈笑道:“每回要紧的都不是我罢”

  她脸上一红,啐道:“真是讨人厌”

  第三百九十五章 豆腐西施

  扬州北城河畔天子行宫,朱瞻基处理完一天的公事回到了孙贵妃的住处。晚饭之前他习惯携美散步,信步走到一间屋子外面时,正巧听到了里面有两个奴婢在议论。

  两个宫女可能并不知道皇帝在外面,犹自这话。其中一个:“你倒是小心着点,一会把桃儿碰下摔坏,看不打死你”另一个嘀咕道:“这桃儿在乡下到成熟时遍山都是,一文钱也不值,一到宫里就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玉颗,忽然就金贵起来,哎呀”

  朱瞻基旁边的孙贵妃听得里面话,嘴唇角微微一动笑了一下,便有了心思,她对朱瞻基道:“皇上,你猜我们永城县的女子谁长得最漂亮”

  朱瞻基显然没什么心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当然是你了,不然当初皇祖母怎会独独举荐你进宫”

  他也知道孙氏在开导自己从公事上放松下来。不过人的心情很难摆脱正事的影响,朱瞻基以前喜欢斗蟋蟀现在也有好长时间不玩了,而且还因非常喜欢孙氏而想休掉自己的皇后胡氏也暂时搁置没折腾了,心情的缘故,战争形势让他已经对那些东西失了关注。

  就在几天前,朱瞻基刚得到宣大jing兵到达淮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