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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漏寒      更新:2020-08-26 08:55      字数:31337
  我笑得贼兮兮搂过她说:“可你都很少叫我宝宝了。”

  子衿拍开我的手:“我有正经事忙,你一边儿玩去。”

  “子衿……”撒娇,只有撒娇才是王道。

  果然,子衿柔声细语地说:“去南海之前,我需要把这些资料掌握。乖,让我静心看看,你再睡会儿?”

  我自感无趣,只好乖乖坐好。好在飞行时间短暂,中途转机也顺利,很快便到了越南境内。

  一路上子衿都在凝神沉思,或者翻阅资料。我不忍打扰她,只是会叫茶点给她补充脑力。自古闲人智者都是短命,无不是思虑过度所致。看来我得再加把劲,帮她分担这劳累的工作。

  神思一晃,飞机已进入降落轨道。

  南沙群岛是南海诸岛中岛礁数目最多,分布范围最广的一组群岛,它由230多个岛屿、沙洲暗礁、暗沙和暗滩组成。这片茫茫大海之下蕴藏着储量丰富的石油资源。而我们要穿过有南海之最美誉的美济礁,百万年的珊瑚群如星河灿烂分布在那里,可是要一饱眼福了。

  下飞机的时候,照例是王叔和其手下帮我们打点好一切。我们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俨然成了随从和保镖。这我可消受不起,忙把王叔手上的行李分担一些给自己,和他们并排走。

  出口就在前方,意外的是,似乎有军方的人在排查什么。

  王叔一见脸色大变,忙把目光转向子衿。

  子衿也是惊疑未定,问王叔:“是他?”

  王叔点头:“看来你外公已经知道你来越南的事了。”

  子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对我说:“彤彤你站到后面去。”

  我看他俩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这时那几个越方军人模样的人已注意到了我们这边,为首的一个胖胖的军官扭着胯向我们走来。

  我以为他们要对我们不利,想想也不对啊,我们又没犯法。再说抓了我等良民,可是有碍世界和平两国友好发展……那胖军官径直走到子衿面前,伸出手来握住,用生硬的中国话说:“翁小姐,我受你外公之托,护送你回国。”

  子衿微微一笑,说了一段我听不懂的话。我想应该是越语。王叔也跟着说了一长串,我大概听清那个军官的姓氏是vu,武?

  武军官一直摇头,好似很为难的样子。直到子衿态度坚决,他才肯先跟子衿的外公通电话,又把电话给了子衿来接。

  我想应该是子衿家里想让子衿回去,子衿不肯,就动用了子衿外公的关系托了这位武军官,想法子把子衿送回去。

  直到这里,我才想到,为什么子衿家里这么迫不及待地让子衿回去?

  子衿和老太爷的讲话持续时间不长,可在场的人无不侧耳倾听,表情凝重。看来子衿外公现在的身份地位已是辉煌显赫无二。至少现场囊括了军人、商人和学者各阶层人士都是一副极其重视的样子。

  子衿把电话交给了武军官,他又和老太爷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满脸堆笑道:“我和我的属下会保你们一路平安。”

  王叔问子衿:“和你外公谈妥了么?”

  “谈妥了。只是最近越南不太平,要他们跟着咱们才放心。”

  王叔窃笑:“让自卫军军长做保镖,真做面子。”

  子衿只能苦笑。

  这插曲一过,我们就马上动身。可一踏上越南领土,不知怎的,右眼皮总是突突地跳。我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上了船出了海,右眼的间歇抽搐已越发明显。

  再联想起清晨感觉逼真的梦境,就不是眼跳,而是心跳了。

  这次来南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考察。从坐车再到转船,一路上子衿都在和王叔他们谈工作上的事,而武军长受人之托,又为了避嫌,总是在视力所及内和其他军人一起监护我们。

  南海,静蓝之下,有珊瑚花绽,鱼群穿梭,阳光像碎了的水晶,纷纷扬扬地在浪花间浮沉。和三亚的海不同,这里的海宁静,悠远,如同人间仙境。

  我们要去的美济礁地处前阵领土争端的范围,航线已经被禁止。王叔拿着地图,皱紧眉头,只好艰难地决定去另一处地方,也是勘探点之一,只是潜水有危险,下水需谨慎。只好去征询武军长的意思。

  武军长听说是那个地方,是连连摆手。王叔说那是唯一一个好去的地方,武军长才勉强点头,但是也用越语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

  海天交界处云蒸霞蔚,太阳挂到正当空时海水更加透明了。船边带出的白色波澜如万马奔腾,似乎整个浩瀚大海只有我们的船是唯一的活物。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这里可是3000米深的海。如果你想象力够丰富,这片还没有开发的静海,极深的海下会不会有未知生物……

  这还不够新奇的话,头顶上偶有海鸟成千上万终日盘旋飞翔,千鸣万啭。那景观实在是惊奇壮阔。听说最出名的是鲣鸟,它会在大海中给渔船导航。只是我们的船是作业船,没能招下来任何一只鸟。

  我总被海上这样那样的景物吸引着,连子衿也不理了。会因为一个不知道是鲸鱼还是海豚的破浪跃起惊奇不已,也会为一处色彩斑斓的大珊瑚流连忘返。如果不是右眼总是不安生,我想我会迷醉在这片浩瀚蔚蓝的海里。

  海面微波荡漾,目的地终于到达。船舶的发动机停止了工作,宁静的气氛如同船泊西湖之上。而事实是这里是极度深海,无风也会掀起三尺浪。

  大家都在做准备工作,我见子衿去了后舱。心里暗暗预感不妙,忙拉住她说:“你要下海?”

  子衿还没答,倒是王叔在一旁说:“是啊,我们去下面考察。”

  我急了:“在岛上考察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下到海底?”3000米深的海啊,这是去送命么!

  王叔和他的属下们笑了,仿佛我多外行似的。

  “放心,子衿的潜水技术一流,再说我们只是潜到50米深的地方采集标本(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采集标本和石油有什么必要联系),不会出差错。”王叔安慰我道。我知道子衿有潜水执照,还是什么潜水协会的会员,但是潜水那是说没事就没事的么?水底下的事件谁能说得清。

  我算看出来,子衿一到越南,不,是从来越南的飞机上开始,心就不再放在我身上。估计这次考察对她的意义比较不一样,重视之情溢于言表。此时也不把我的担忧放在心上,只是拿给我海事气象台的报告,上面说气象、水文、海况均良好。再加上王叔带来的人里,有两个是非常杰出的资深潜水员和技术人员。

  就连武军长也觉得我是小题大做似的,仿佛我再阻碍他们下水就是无理去闹。好,你们不是觉得是小事情么?不就是50米深么?那我也一起下去好了。反正我也潜过水,就是没执照。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他们勉为其难同意了。武军长派了两个得意手下跟随我们下水。这样,我,子衿,王叔,王叔手下和武军长手下,一行七个人换上了潜水装。技术人员调节电脑,检查装备,做了个ok的手势。

  大家扑腾扑腾依次跳进水里,我看着他们一刻也不停歇已经见不着人了,脑袋就直发懵。一切发生的太快,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方面对这片未知的大海充满着神秘感,一方面我没真正潜过水。仅有的一次潜水只是休闲潜水运动,对潜水的动作要领和知识理论只是学了个皮毛。

  无论是哪方面都让我心里没底,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子衿投入工作的状态简直就是六亲不认的,这点我已无数次领教,所以现在也见怪不怪了。

  我不是跳进去的,而是被船上的人拖进去。仪器太复杂,他们怕我是新手所以想让我在水里扑腾两下算了。

  其实潜水我并没兴趣,只要子衿能够不离开我视线就行。我的预感一向不差,清晨的梦和方才的眼跳令这次看不出危机的潜水行动变得凶险万分。

  水里能见度极高,我没在水里目光追随着子衿,见他们果然下去不深就停止了潜行。几个人围在一起打着手势,并分开行动。

  子衿这时候貌似才想起我似的,开始左右找寻,抬头发现我在上面,潜水面罩虽然难看,却遮挡不住她在我心中完美的容颜。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样几秒的寻找和注视,已让我觉得无论情况如何特殊,肩上有多大的重担,她也没有忽略我,还是在意我的。这就够了。

  我知道下到水里,温度和压力都会对人体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我在水面上注意着水里子衿的一举一动,心里图个安心就行了。真若潜到海水里,估计我的心脏也受不住。

  他们在水下忙活着,两个军人寸步不离地看护着子衿,一切看起来无惊无险。我放了心,抬起头望向碧绿的大海和湛蓝的天空,深深呼了一口气,天高海阔,心也似飞翔了似的。

  往往就是那一瞬间的分心,足够改变一场结局。

  那天,那时,真的也只是一瞬,灾难就发生了。

  我想不清楚,只有那么短短几秒,何以发生那样的巨变。

  只听船上有人疾跑,跑到离我最近的时候,那些人喊着越语,挥着手,一脸的焦急和恐慌。

  我完全呆住了。他们的用意我实在难以理解,随即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向海里探下头——这一看不要紧,简直是触目惊心!

  我发现水底募地多出五六个快速旋转的漩涡,搅动得水底礁岩上的水草如随风乱舞的柳枝,紧紧缠绕,翻腾。一些鱼儿发了疯地到处乱撞!

  我极力四望,发现子衿被两个军人架着往上游,我心中祈祷着他们能够顺利到达水面,因为那毕竟是很短的距离。大灾面前,我往往越发镇定,此时尽管心脏差些跳出心口,可是脑子却异常冷静。

  但是很快,我觉出那股,也许是多股深海暗流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它以摧古拉朽的力量摧毁着海里的一切!其中一个军人被卷进巨大漩涡中,像落了线的风筝呈抛物线被甩出了外海!

  我听见船上的船员以及武军官近乎尖叫的声音——

  我看见海平面以西的地方浓云翻滚,如一台变焦机那样一步步推移着骇浪的变奏。本来温顺的海发怒了,怒吼着、叫嚣着。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被深海暗流袭击,又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这在海上,绝对是最凶险万分的时刻!

  这一刻,犹如世界末日。

  而子衿旁边不再有任何人保护。我听见船上一个中国人叫道:“让他们浮上岸!让他们浮上岸!”随即丢下来几个深红的救生圈。我知道半个小时的氧气支持快穷极了。我必须想办法去救子衿!

  此时的子衿似乎很冷静,她用手按在面罩上的鼻塞位置。我知道下面的压力一定大到了极点,用这个方法可以减轻耳朵的压力,同时,她尽量压着身子顺着潜流顺时针而游,这样避免身体由于精疲力竭而出现休克。

  又有人用绳索圈住了我,想把我拽上来。黑云已快速移到我的头顶,一个海浪把我拍得头晕脑胀!

  而这些我的所谓描述,只短短发生在刹那。

  只是刹那,便可成为忏悔一生的序幕。

  我行动了——

  我扎到水里,看见子衿已经差不多被卷到激流的中心,心提到了嗓子眼!真的太快,快得来不及去思考!

  而我的行动更快!水里压力极大,我的耳膜像是被击穿,不自主地吞咽唾液,冒出的泡沫又反过来呛住我,特别难以忍受。当时我不知道是凭着一种怎样的执念奋力地游向她,并且越来越近。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我和她,我们像万有引力一样互相磁吸着彼此。

  她看见我游过来,整个身体停顿了数秒,然后开始拼命打手势让我游回去。

  也许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又似是奇迹。在海流如此激乱的海底,我竟然真的游到了她的身边,可代价是那死亡般的心绞痛。

  是的,那种眼前一黑,猝死前的状态又来了。只是我的信念还能够勉强支撑,就是死前要把子衿救上去,否则死不瞑目!

  那么温柔的子衿终于发飙了,她看见我不顾性命地游过来一定气死了。抓住我的手就想把我推上去。嘴里冒着泡泡,我知道她在和我说着什么,虽然听不见。而我没有别的办法,其实在变奏发生的那一秒,我就已经想到怎样挽救。

  那就是,一命换一命。

  我把氧气瓶拖下来,用方才圈住我的绳索绑到她的腹部,瓶口正朝前方。她极力挣扎着,可人濒死前得力气是无穷的,我全然不顾她手脚的阻力,直至绑了个严实。

  我把氧气塞扯开,看见一串串气泡冒出来,如我所料,这氧气瓶不单单只是供给氧气,它还是个天然的压缩空气瓶,压缩体积和海水压力一起作用的结果,是它被释放压力的同时,形成了强力的助推器。

  随着一串串气泡的产生,仿佛预见了生的希望。

  透过面罩,她无声地望着我。不想再耽搁,我奋力把她向上一推——

  她缓缓地被气泡带了上去,越来越远,而在我眼里,却越来越模糊……

  我定睛看着她,只一眼——

  告诉她,我爱你。

  失重,坠落……

  达尔文的进化论说,人是由鱼变来的,然后是两栖动物,大猩猩。此时此刻我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假设。即使人的胚胎发育阶段有类似于鱼的形状,可人类在水里却没有一点鱼类基因的残存和记忆。

  没有什么比在水里不能呼吸,冰寒刺骨的激流挤压你的身体更难受的。最最难受的是心脏的负荷已经到达临界点。我是一个抗痛的人,但这种痛我不能忍受。望向海面之上,貌似子衿已经被几个人用绳索圈住,暂时没有可能枉费精力,徒劳地下来找我。

  我想用不了几秒,我就可以洒脱地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死在浩瀚未知的领地和死在病床上的感觉应该是不同的,生命的终点结束在一生唯一的一次意外,远离了红尘乱世,沉静如斯。

  我安心地闭上眼,顺着漩涡的朝向旋转、再旋转,内心的惶恐反而被一种临别的决绝和安静所取代。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明白我对子衿的爱,已经超越了生死。

  我这个人,爱极而痴,痴极而痛,痛极而死。即使抛弃了信仰,舍弃了轮回,依然无怨无悔。

  而我的子衿,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还是我的,我也还是你的。如果有下辈子,那个雨季的年少光阴,我必不会荒废,争教了那十年的与你相爱相偎。

  如果有来世……

  临死的平静,让我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也忘却了剩下的人里,还有一个王叔。

  我坠落的速度不快,大概从推子衿浮上去,到等待死亡放弃求生,只下落了数米。王叔突然遭遇暗流的冲撞,到躲在珊瑚树后面也只是一分钟不到。所以随着我的下落,他已经看准时机,在珊瑚上一蹬,便游到我身边来,捞起我又转身抓那珊瑚。

  这时候的我,已经没有办法憋气,大量的海水灌入我的气管里。就算王叔立刻施予援救,我想我也很难被救活。

  这是我意识还没有完全失去时最后想的事,我还想用嘴型和他说:不要白费力气了,让我沉入海底吧。

  你们一定想象不到王叔做了什么……

  他把自己的氧气罩摘下来套在我头上,自己则憋着一口气等待救援。如果当时我有哪怕一点点意识,我想我会轮流把氧气罩供给两个人,只是那时候的我已是濒死状态,我没能这样做。王叔也没有,他把仅存的一点氧气,全部给了我。

  同去的七个人里,两个人被甩到外海抓住救生圈获救。一人坚持到营救人员下海,由于氧气支持不够而休克,好在最后并无大碍。王叔的一名手下由于潜入了暗流的核心地带,被漩涡卷起跌入深海,直到现在也没能寻到其下落,定性为失踪。

  而我和王叔处于深度昏迷。由于有了氧气的支撑,我的情况还稍微好些,只是王叔的情况不尽人意,他的的肌肉百分之八十出现萎缩,被医院发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这无疑是最惨无人道的灾难。而我只负责没有良心地躺在医院里,全然不管不顾要处理一切善后工作心力交瘁的子衿。

  没人知道子衿因为这件事扛下来多少责任,抚恤亡者亲属,两国政府的问责等等。还好,由于子衿做事一向谨慎心细,人员、船只配备和潜水手续等都没有差错,这起伤人失踪事件最后被定性为自然意外突发事故,没有人为因素。

  但是这件事对我和子衿的影响却极其深远,这个以后再说。

  总之发生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想不惊动子衿的外公是不可能的。最后也是由他出面让武军长调用了一台军用直升机,直接把我和王叔送去了北京陆军总医院接受治疗。

  后来,还是王叔的体质够好,先我一步苏醒。而我的情况比较复杂,肺充水,心脏机能衰弱。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的情况属于高危,又叫来了我爸妈……

  而这些还都算不上是最最可怕的,最最可怕的是,我醒来后该如何面对子衿?我为了救她,让自己滑下海底深渊,这任谁谁都得生气。岂止是生气,简直要气爆了。

  我特别害怕子衿生气,她真生气起来是不会指责你什么的,而是冷战,无休止的冷战。

  所以恢复意识后,脑中翻腾出这烦恼的种种,心想还不如一死了之。尤其是我还没睁开眼,就听见病房里,我妈在那儿哭。

  她和我爸一直在说我傻什么的,我爸就唉声叹气,说这都是这孩子的命。

  然后我妈又说,和她谈过,硬拆是拆不散的,这傻孩子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爸说,孩子大了由她去吧。孩子也不容易,她选择这条路不好走,我们做父母的就不要再加以阻力……

  我越听越觉得我是被出柜了?难道是子衿和他们说了什么?

  “妈……”我想问他们个明白,奈何叫出的声音何其微弱,就连自己听了也几不可闻。看来转醒是一回事,让大家知道我醒了是另外一回事。

  我妈还在那儿哭:“我要是早发现苗头,把它扼制住就好了。都是我太粗心,把彤彤给害了。她原来不这样的,是我不想着她和小白那小子好……”

  我爸没吭声。

  我妈接着说:“那时候就觉得她看那女老板的眼神不忒对劲儿,我也没太放心上。直到上次彤彤心脏手术住院,那女老板挺冷清的人哭成了泪人,我这才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这我也没提高警惕,还让彤彤搬出去住。不在身边管着能行么?你看看现在……”说着又哭起来。

  我爸貌似拍了拍她肩膀,道:“都说了,孩子长大了。她选择什么路,我们做家长的管不了,就只能看着她别再受伤害。”

  “你说是这么说。我倒不是怕人家笑话。可是两个女人怎么过日子?又不能结婚。都是那个女人害的!彤彤原来真不是这样!你看我昨天说她的时候,她那水火不侵的样子。”

  我爸有点着急地说:“你可不要再像昨天那样去找她了。你可知道她周围都是些什么人?”

  我妈也气急败坏道:“就是当官的又怎样!就准她祸害我女儿?!”

  我爸哀叹一声:“只能怪咱女儿不争气了。孩子醒了也不要提了。我的意思是,孩子的事我们管不了,倒不是因为那女人后台太硬,而是孩子身体不好,又对她痴心一片,我们态度强硬反而害了孩子。”

  我爸说得确实也对,虽然这之中夹杂着太多的矛盾和莫大的无可奈何。让我一阵阵鼻子发酸。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想让他们为我陷入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

  最终我妈屈服了,只是还坚持不承认我俩的关系,等我身体恢复了,会慢慢疏导我走入正轨。

  不知道子衿和他们说了什么,但我想,这样子的局面已经卸下了我一半的心理负担。本来就不善于说谎的我,最大的心理负担就是向父母期满这件事,活在骗局和自责下。

  父母的问题解决了,可子衿呢?我又该如何面对她?

  虽说当时是情势所逼,又是以救她为前提。可是以我的命换她的命,万一我真一命呜呼了,置她于何种境地,让她下辈子活在对我的愧疚中?这太负责任了。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能因为怕面对她,就装昏迷一辈子不醒过来。

  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我爸妈的病房对话刚告一段落,说是回家煲汤喂我喝。我也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进来,然后说:“正好你在这儿,我有话问你。”我姐的声音。

  我渐渐转醒,才知道病房里其实还有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动作很轻,先前没有察觉。

  我姐又说:“外面不太方便,就在这说吧。”

  那个人似乎同意了。

  于是我姐接着说:“我表哥,也就是冯柏,他现在被起诉,是不是你做的?”

  那人终于开口说话:“是。”竟是子衿?!

  我姐的语气不太好:“你为什么这么做?现在做生意的哪有完完全全清白的,因为一点由头就让他成了丧家之犬,你这么做太狠了吧?”

  子衿静默片刻,说:“他不该动彤彤。”

  “他也解释了那天是去劝架的,就算他泼油漆的事不对,也不至于被起诉,还证据确凿。现在我姨妈来求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子衿冷淡的声音:“那是你的事情。”

  我姐憋了一口气似的:“翁小姐,你是不是把气都撒在旁人身上才能舒缓?我表哥是受谁指使你应该了解,你就不怕把他逼急了,供出你父亲?”

  子衿似乎笑了笑,道:“那样的话正合我意。”

  我姐惊诧道:“你……你真的很冷血!”我姐说完便不再问话,而是走到我跟前,我轻轻抬起眼皮,发现她正一脸愁容地注视着我。

  “彤彤是个善良的人,她也不希望你这么做。”我姐服了软。

  我没法去转头看子衿的表情,只听见她说:“善恶终有报,我只是替她讨回公道。”

  “我就说,彤彤被欺负,你怎么会没有反应。原来不是不报,而是隐忍。听说孟倾凡家里也闹翻了天,甚至会破产,这也是你的‘功劳’?”我姐的语气越来越无可奈何起来。我想,毕竟子衿所做是为了我,我姐无法再多说什么。

  可我却清楚,冯柏,孟倾凡都只是马前卒而已。我想子衿运筹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要对付的也不仅仅是这两人罢。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也只有子衿懂得什么时候该蓄势而发,什么时候才一击必中。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她不置可否,只淡淡回应道:“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说罢,声调转忧:“和她为我做的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的谈话便到此为止。

  我明明是苏醒了,有知觉,有意识,但却无法集中精力,让意识清晰。睁开眼和发出声音的基本动作都没有力气做。我想这和服用药物的药效有关。总之睡睡醒醒,来探望我的人也是来来去去。却无法让我真正叫出声,睁开眼,说一句:“我渴。”

  这种状态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直到一天清晨,我听见窗外的鸟叫,过往车辆的喇叭声。闻见早晨青草的气味,微风拂面的轻爽……慢慢的,身体深处某种意志突然觉醒,世界瞬间变得光亮起来。

  终于,我的意识逐渐清晰,浑身充满了力量。

  睁开眼,正看见有个人俯□子看我,我眨了眨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继而露出笑意:“你醒了?”

  “小……k……”我喃喃出口。

  小k的表情变为惊喜,忙伸出手按病床前的呼叫器:“医生么?醒了醒了,快过来!”

  紧跟着跑进来两个护士,给我测体温和检查。后来还跟进来一个医生翻了翻我的眼皮,笑着说:“是醒了。不过还要做进一步观察。”

  “你先躺着,需要什么都和护士说。我现在马上给子衿打电话,她一定高兴坏的!”

  “……你先、别打。”我费力地说。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子衿。

  小k说:“那我告诉优洛她们?”

  我摇摇头:“叫、我……爸妈。”说句话都费劲,主要是中气不足。

  我爸我妈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跑,进来的时候气喘吁吁。我妈握着我的手就哭,哭得上气不接下去。这要是有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厥过去要拉太平间了。

  我爸在旁边推着眼镜表示无奈,语气严厉地对我妈说:“孩子不醒你哭,孩子醒了你怎么还哭。”

  我妈回瞪了我爸一眼,哽咽道:“我这是喜极而泣!”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小k说:“给那人打电话了么?”

  小k会意道:“彤彤没让打。”

  我妈看了我一眼,对小k说:“打吧,快打。”

  我妈的态度何以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实在令我费解。这里面一定发生了我不知道的内情。

  子衿没来之前我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想装睡蒙混过去,谁知医生却没完没了地给我做检测。所以当子衿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只好硬着头皮上阵,还好有这具虚弱的身体当杀手锏,她要教训我,也得顾我大病一场有没有精力采纳。

  令我意外的是,子衿并没有责怪我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是很温柔地对待我,寸步不离左右。我发现我爸妈的态度对她已经相当友好。看起来不像虚与委蛇,不是畏惧忌惮,而是发自内心的。

  这是多么令人吃惊的事!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心甚至凌驾于对子衿的怯意。尤其是折腾了一个上午,医生说叫病人休息,就留一个人看护,其他人都散了吧。我爸妈竟然主动离场,把照顾我的责任理所当然地交给了子衿。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们的谈话,怕是要误以为他们已接受了我俩。

  那一刻,我只感到是满腹疑惑,惊疑大过惊喜。

  可惜我这小身板被屡次摧残,现在基本算是报废阶段。徒劳睁着两大眼,默默地用眼神询问子衿,意思是:怎么回事?

  子衿没有回答的意思,把我吃剩的汤盆汤碗洗好,又插了一束鲜艳的花儿。这才转头看向我,清冽的目色直望向我的灵魂深处——

  “累不累?”

  我摇头,尽量表现得不至于虚弱。

  子衿低垂着眼睫,静默无声。纤弱清瘦的身子更加单薄了些,这些日子她一定受了不少苦,想至此心里不知道多难受。我不禁要想,做那样的生死抉择,真的是我莽撞了么?

  我刚要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我发现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娴静端庄的妇人。再一细看,又觉这位妇人两靥生愁,弱柳扶风,有着说不出的温柔韵致。

  这样气质的妇人,在我生活中并不常见,可又说不出的熟悉,在哪见过呢?

  正当我在脑海中搜寻着可能有的印象时,只听子衿淡淡开口:

  “妈,你来了。”

  原来这位美妇人竟然是子衿的母亲……那个对我来说充满了神秘感的子衿的亲人,向来是只闻其人不见真面目的。今天竟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不敢置信。

  翁母笑起来温柔雅淡,子衿的温柔品质看来是得益于她了。

  “你是黄彤么?你好,我是子衿的母亲。”她笑着说。

  我说:“阿姨好。”说不紧张是假的,况且我现在蓬头垢面气色不佳,会不会影响她对我的印象呢?好在她一看就很面善,给人感觉很是优雅慈爱,与世无争。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眼神很清澈,看人的感觉亲切自然。这样的人,在她面前不可能会一直拘谨。而子衿把她安置在我病床前的座位上,就在不远处削起苹果。

  她先问了我的身体状况,让我好好调养身体,并没有说其他的。坐了不到十分钟吧,就起身告辞了。她嘱咐子衿好好照顾我,便没让她跟出去。

  待子衿再回来,我发现她拿着苹果的手在微微颤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我心里滞涩,张口道:“子衿……你没事吧?”

  子衿依然低垂着眼睫,苹果放在旁边的果盘上,缓缓把我的病床升起来。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一具单薄的身躯糅进怀里——本能地,我的双手托住了她的细腰,一转手,抱了个严严实实。

  她的头抵在我肩头上,没有言语,却在不久之后感到凉凉的湿意。

  我心头一颤,“你哭了?”嗫喏地问出口。

  她依然没有说话。好似在忍耐着一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的情绪也是怎一个复杂,猜到是什么令她哭,却又不知如何做。内心尽是怆然悲楚,难以言说。最后掌变成拳,拳变成掌,终于覆上她的背——柔声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后面那句由于底气不足,没能一气呵成说出口。

  只是我这句话甫说出口,她就离开我的身体。一股寒怒倏地从她眼底蔓延,抿紧了唇的她将眸光转开。

  我俩都是一动不动,四周死寂无声。

  顷刻后她从我身旁起立,忽地拿起果盘里的苹果猛甩过去,在啪声巨响中,她说:“如果你再敢糟践自己的身体,让爱你的人承受苦痛。我就亲手毁了你。”下颌紧凝以示盛怒。即使窗外染进一抹橘红的霞光,也没能把她眸内的寒冰星光映得稍为暖和一些。只是那眸中的湿意还没有完全散去,竟让我有种提心吊胆的感动。

  她生气了,是我见过的她的最彻底的一次盛怒。

  子衿天生的王者风范,平时遮掩在自己的温柔淡然下,这次淋漓尽致发挥了那么一次,简直是绝版收藏。

  才说是绝版收藏了,就听门口传来:“哎呦呦,这是怎么的了?”一个懒洋洋地声音道:“生这么大气,莫不是更年期提前来了?子衿啊我不是说你,彤彤为你才躺在这里,怎么人家刚醒你还要闹脾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祸国殃民一支得瑟的大霸王花——梁歆怡。后面还跟着一位拎包的大叔。

  子衿怒气稍敛,薄唇内吐字如冰:“以爱的名义牺牲自己的性命,是最愚蠢的行为。” 眼眸如同寒光利刃刺向我。

  我就说子衿那性子,一定不会轻易原谅我此次的行为。她哭,是怕失去我;她怒,同样是怕失去我。看来我的子衿,我真的懂你。

  梁歆怡摸摸鼻子,道:“愚蠢不愚蠢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医院的门往那边开,自从认识了你黄小彤,三天两头跑医院倒是真的。你这住院频率是有点高哈,怪不得子衿生气,我也很生气。”

  我战战兢兢不敢跟子衿正面接触,只能把阵地转移至梁歆怡:“我饿了,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东西了?”一提吃,我倒是口齿伶俐起来,没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况出现。

  只见梁歆怡嘴角抽搐,眼神有些凌乱:“你见到我怎么就喊吃?”然后一个莲花指怒对子衿:“你这孩子是怎么养的啊!”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我恢复得很快。史蒂夫又被请来和我的主治医生做了会诊,只是他这次来得未免太及时了些,让我不免感叹起秦玫的面子真是足够大。

  谁又想到,其实他早已被子衿请来了,而目的却不止是给我会诊那么简单。

  无论我怎样追问,子衿,以及我的父母都不肯说出他们私底下谈了些什么。偶尔两方在我面前同时出现,却也和乐融融,尤其是我妈的态度,不能说是360°大转变,可看子衿的眼神,除了偶尔流露的欣赏,竟然还在笑眯眯的眼波下萌生出慈爱的光芒。这点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后来还是史蒂夫无意中提起什么,我带着不明确的目的指引了他一下,他竟然说起我的心脏除了不能做剧烈运动,还不可以生育。

  其实生育不生育对我来说关系不大,我早已把我的身心尽数交给子衿,怎么可能还去找男人受孕。和子衿相守一辈子已经是此生重任,孩子什么的就不要再影响我们的二人世界了。

  可史蒂夫竟然说,他还就这个给子衿开了专家证明,并且亲手把证明交给我的父母!我彻底被震晕了,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难道不能生育也是我父母接受子衿的理由之一?

  还有一件事也令我好奇,就是子衿的母亲,前前后后看了我好几次。来了也不多说什么,带些补品,聊些我的近况。我也不好主动问起她,因为她连子衿也不会提起。

  至于子衿,上次的怒火过后,对我的体贴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就是少言寡语来去匆匆,对我也没好脸色。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有次下雷阵雨,雨水直没到大腿,就这样子衿还风雨无阻地来医院探视。只因为我随口提了一句想吃润丰斋的烧鹅脯。

  南海石油的事怎么样了?还有她外公和翁行远那边又有什么动作?这些她都绝口不提。唉,冷战期间,子衿对我的心门又一次关闭了。当然,也可能是她不想我生病的时候,徒增这些烦恼吧。

  临出院前几天,王叔出现了。

  他比我早出院,这次带了果篮,还是盛满三亚特产的大型果篮。

  “南海石油现在举步维艰。子衿最后的考察不仅没能给南海石油带来生机,还让迅达的董事会一致否决了子衿的并购提议。”倒是王叔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是不是我们出事,让他们下的这个决定?”我担心地问。

  王叔无奈摇头:“总之,我们都尽力了。”

  我对王叔的感情,已经不是旅途中相逢,共同经历遭遇那么简单。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个人从小到大,人生境遇普普通通,遇到的贵人屈指可数。救命恩人这四个字显得尤为珍重。

  所以我打心眼里信任他,便坦诚不公地问:“王叔你告诉我,是不是子衿在迅达地位不保了?”南海石油计划搁置,前期投入等于是打了水漂,董事会很有可能根据这一决策的失误治罪子衿。

  王叔叹了口气:“不清楚,我也问过她,可是她不说。子衿的性格像极了翰庭老师,性格沉稳,不肯轻易向人说心事。”

  这点我深有体会。所以说子衿能够向我敞开心扉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应该知足。

  “翰庭老师是我最崇敬的人。”当我提起子衿的生父,王叔侃侃而谈道。

  “当整个南海海域的勘探处于起步之际,翰庭老师就把他的超前理念融入进去,并且一直沿用至今。也是他最先提出深海战略,比中石油的深海合作项目早了20年。”

  王叔以一种朝圣者的语调叙述着,表情投入而无尚崇敬:“翰庭老师为了南海石油立下了汗马之劳,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公司作为抵押,向社会募集资金……”

  说至此,王叔停住,问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做这些事是为了利益?”他摇摇头:“南海被称为第二个波斯湾。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在为南海“招商”吸引了足够多的世界石油商到来的同时,也让处于南海海域周边的东盟国家对这块肥肉产生觊觎,并最终落实在行动上——对原本属于中国领土的南沙数十个岛礁进行疯狂非法侵占,大肆进行油气资源开采。现在,光越南一个国家,就从南沙海域的油田中开采了1亿吨石油、15亿多立方米的天然气,获利250亿美元。我们开发勘探技术,就是用我们的方法让南海的资源归其祖国所有。我们南海人就是带着这样的信念,坚持到了现在。而翰庭老师,是我们的前驱。”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支长筒,对我说:“这是我多年来寸步不离身的东西,是翰庭老师的遗物,本来是想给子衿的。”说罢展开来,竟是一幅书法作品,字体稳健大方,浑厚有力,舒展流畅,一见令人生起敬仰之心。

  哦,你有三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版图,

  有北回归线,到赤道的浩瀚海域

  你的水蓝得发乌,将第一位渔民染蓝。

  ……

  数不清的岛屿、碓盘,陈列在祖国南大门庭院。

  颗颗明珠,向世界炫耀如繁星灿烂

  我们的母亲无比慷慨,岛上涌出清凉的乳泉。

  但又极端吝啬,决不让海盗偷偷擢占

  “千里长沙”、“万里石塘”,自古史书上闪烁骄傲的名字,

  任何人抹不去毁不掉

  更有郑和命名的“宣德群岛”、“永乐群岛”、“景弘岛”、“费信岛”

  ……后人称呼的“郑和暗礁”,一串串……

  一座座界碑,屹立国门最南端!

  白色的“导航鸟”,欢迎南来北往的国外船只。

  人类需要和平互往,朋友需要友善交谈

  我们共同的目标,是消灭贫困和愚昧。

  世界是一个大花苑,每一朵鲜花都应该盛开艳放

  就像郑和鲸舟吼浪,无数舱楼浮上水平线。

  五颜六色国旗,在桅樯上,向中国亲切呼唤

  五百八十年前,一长闪光的航线,穿过南中国海。

  穿过蒙昧的历史,

  国与国的距离开始缩短……

  朋友,请乘我的诗船,驶向海外的口岸!

  “这是我们南海人的精神财富啊。”王叔揉了揉眼角,我看罢也不免热血沸腾。子衿的生父就像教科书里写的人,有伟大的人生信仰,并默默地付出毕生精力和不屈信念去实现。怪不得子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拉南海石油于水生火热,是继承了其父的遗志啊。

  “在机场刚看见她时,有个恍惚,似乎是看见翰庭老师了。”话题又转向子衿,王叔感慨道:“好像是……眼神。对,就是眼神。坚定深邃,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太像了。可能是南海石油的气数已尽,一连串的打击和不顺接踵而至。她已经做得够好了。”王叔扶着眼镜摇头叹气道:“翰庭老师能有如此才色绝佳的后人,也该泉下有知了。”

  王叔把那副书法留下了,让我转交给子衿。他自己则急着赶飞机再飞趟三亚。临走前他说:“南海石油可以没有,但打不垮我们南海人的信念。我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奋斗在南海,直到祖国收复那里每一寸地方,让南海的石油输入祖国建设的血脉!”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有了他们这样的人,才会把人类进程和人生理想谱写出最华丽的篇章吧。

  面对这样一群有着崇高理想的人,面对自己生父的未完之志,子衿会就此放弃么?到底子衿的外公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我陷入了沉思。

  我出院了。

  出院那天天气平常,心情平常,不平常的是子衿没来,是我爸一个人接的我。

  就算我被子衿非亲手煲的鲜汤和梁歆怡一天三顿大餐进补,如今调养得倒比刚晕进来的时候胖了三斤,满面红光,肚皮溜圆。但是好歹也算是报废进厂,大修过的。怎么出厂规格这么的寒酸?真是搞不懂。

  一路上我和我爸的形象成为鲜明对比。我爸小曲儿哼着,倒是很惬意,有一点阳光灿烂的意味。而我还在想,为什么子衿没来接我呢?医院应该早几天前就通知她了。不会还没消气,在生我的气呢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于是满腹阴霾,脸色自然不是一般差。

  我爸开着车,偶然从车镜里看了我一眼,有点纳闷地问:“怎么了彤彤,出院了应该高兴啊,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烦心地说:“开您的车吧,注意交通安全。”

  “嘿,这个你爸会不懂啊,开得四平八稳的。我问你为什么不高兴!”我爸心情不是一般靓,开始闲扯。

  “没什么。”我有气无力地叹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道:“要不咱谈谈?”

  “行啊,你说谈什么你能变个脸回去给你妈看,我就跟你谈。”

  “没问题。”我兴奋地。怎么早没想到从我爸这找突破口!

  “子衿和您二老说什么了?怎么你俩态度……转变了?”我直接开口问道。

  我爸表情温丝没动,好像早料到我会这么问似的,说:“我以为你会先问你妈,她的变化比较大。”

  “您应该也知道吧?”

  我爸郑重点头:“我是知道。”

  “那您能说说么?”我恳请道。

  我爸高度聚光的近视镜下,投射来一束严肃的光芒,一本正经道:“你要清楚一点,我们做父母的知道你们……的事,是很难接受的。但我们也不是那种完全老顽固不开明的家长。我们试过规劝你,也试过找子衿谈话。最后发现你们之间有过太多的经历,这些经历已经很好地证明了你对她的感情,所产生的黏性和磁力也是很难被阻挠和改变的。除非是用伤害你俩的方式。”

  他推了推镜子,继续道:“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清楚你的本性。你为之牺牲自己生命去保护的人,我们不得不郑重面对和重视起来,也逼得我们不得不尝试换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那就是关于爱情和婚姻归结到最终目的上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爸把车开到临时停车道上,转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那就是你未来的生活有没有保障,和在没有我们的日子里,能否会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

  我被他的话震动了,突然觉得父母的爱太过无私而远大,他们的立足点永远是自己的孩子能否幸福快乐。为此他们可以修改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规则,甚至撼动整个社会的规矩也在所不惜。

  我无声无息地噙着泪,声音沙哑道:“爸……”

  我爸笑笑说:“傻孩子,我们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们一定会支持你。记住,接受你俩是因为我们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为了父母这份心意,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么?”

  我的感动无以复加,攀上他的手臂,在他西服肘子上抹了一把鼻涕,坚定点头并夹着哭音道:“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们和子衿谈了什么……”

  我爸重新开起车子,又恢复轻松的语气:“我不是都说了么。”

  “什么啊?”我怔怔道。

  “我们提出的底线,她能够让我们相信并信任,我们就勉强同意了呗。”

  ……

  “到底、是什么啊?”我也懒得去猜去琢磨了,死皮赖脸地追问。

  我爸嫌烦道:“你去问她。我要开车,交通安全你不懂啊。”

  嘿……

  我爸这三分挑明七分云里雾里的回答让我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所以可以想象,当我推开家门,看见子衿正在往桌子上端菜的情景,那、那是多么的、意外到肝颤……

  还好我马上恢复镇静,毕竟我也奔三的人了,内心再波涛澎湃,表面上还得装作老成持重。可、可我实在持重不起来,尤其是看见我妈心疼似的说:“放那吧,我来拿。”

  “你们……”我想问你们在干吗?为了我的身体健康演一场温情脉脉饱含温暖的家庭剧?

  我妈瞪向我:“什么干嘛?洗手吃饭!”

  子衿笑了笑,柔声说:“没怪我们没去接你吧?”

  我摇头,巴巴地望向我爸。我爸笑眯眯地说:“别看了,吃饭吃饭。”

  子衿坐我旁边,优雅地端起饭碗,只见一块红烧肉掉在她的碗里,我妈夹的;我爸也不甘示弱,“嘭”地打开一瓶红酒,给子衿满上……

  我怔愣地看着这一切,呐呐开口问道:“请问,你们确定今天是我大病初愈出了院?”

  三个人纳闷的望向我。

  “这不是幻觉吧?”我捏捏自己的脸。

  三人齐笑出声。我妈说:“子衿难得来家吃顿饭,怎么,你也争风吃醋?”

  我挪了挪肩膀,吞咽了下口水,道:“不是……我得知道你们、你们这是演的哪出啊?”

  我爸叹口气,悠悠开口道:“以后子衿就不是外人了。欢迎经常来我们这儿吃饭。”说罢抬手举杯,子衿也端起酒杯,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口喝净。

  晕了吧糊的,这顿饭就吃完了。

  吃完子衿帮我妈收拾碗筷,我爸坐在客厅看电视。我还晕着。有人可能会问,你怎么这么不添劲啊?这是多少拉拉可望而不可及希望达到的局面。父母与自己亲爱的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饭,父母眼光中看你和看她一样的温暖……我承认,温暖是肯定的,惊和喜并存。只是你们没觉得这惊喜来得太猛烈些了?

  一个正常的人,例如我。前一天还活在对父母的愧疚中无法自拔,后一天亲爱的就被家里人认可,当做一家人一样一起吃饭——没点心理承受能力的估计要震晕当场,以为自己是在做春秋大梦——因为就没这好事嘛!

  要知道一个人的习惯,尤其是两个中年偏老年人的习惯和内心固守的规则是多么难以扭转。就算可以扭转,也要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就算我爸说,他俩是如何如何理智,对我的身体是如何如何在乎,可是让他们这么彻底地接受子衿,这得付出怎样的代价?

  事不宜迟,今天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于是我急匆匆把子衿拉进我屋,小锁啪嗒一锁,开始“兴师问罪”。

  “别拐弯抹角了,说吧,我爸妈和你到底说什么了,怎么他们现在看你的眼神都变了?”

  子衿恢复对我爱答不理的姿态,原来刚才在我爸妈面前是惺惺作态啊。

  “子衿……你还生我气啊?”貌似偏题了?

  子衿静默了会儿,终于凝眉看向我,说:“在做任何事之前,你首先应该想想他们……”她指向门外:“他们对你的爱超过这世上任何宝贵的东西。你的命,是他们给的;如果你想还,也该还给他们。”

  她扭过头,轻轻地说:“在完整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都像你一样不懂珍惜爱护自己的亲人么……”

  我听她声音转悲,莫名心酸起来。再一细想,才想起小时候,她一个人走在放学的路上。她说父母在吵架,没有来接她……也许,她从来没有享受过那种一家人围绕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饭的生活吧?

  接着,只听她声音徒然一转,继而悲怆道:“……还有,被亲人以爱的名义抛弃掉的滋味。”这句话犹如一记闷棍敲打在我胸口!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说出许瀚庭“自杀”时那种痛彻心腑的眼神。

  我的心痛了起来,不是生理上的痛。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疼,自责和懊悔种种情绪的心情。我问自己,如果有机会重新来过,我还会不会顾忌子衿此刻的心情,选择不去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她?

  没做多想,答案依然是肯定的!我还是会在第一时间这么做。只要能让她活……我承认这个抉择是自私的,会让子衿怀着对我和我家人的愧疚度过后半生。但……我不是大罗神仙,我也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能让她活着。

  宁愿她愧疚一生,也不要我独活一刻。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我侧抱住她,黯然道:“子衿,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你死更残忍的事。我一向是喜欢逃避的,你知道的。”

  她在我怀中开口:“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就不是残忍的事?”

  “好吧,我自私。”我嗫喏道:“那你还要气多久啊?”

  “我不是生气,是害怕。”子衿蹙着眉,眼中满是忧虑:“我总有种感觉,你会再干些自以为是的事儿出来,而这件事又恰好是我无法控制的。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那简直比死还难受。所以我要让你深刻地认识到错误,不会再有下一次。”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子衿,在当时的情况下,尤其是我生死未卜的期间,也会感觉生不如死吧?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自己自私了。哪怕再坚持一下,两个人轮流呼吸,等待救援呢。真是,太不镇定了啊。

  还没从“害怕失去我”的情绪中缓过劲的子衿,完全以不合作不配合的态度应对我。任我百般追问,她还是不和我说。于是她到底和我爸妈说了什么,成为悬案。

  子衿临走前对我说:“我母亲找你的话,你要提前通知我,知道么?”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到了第二天中午,翁母就真的给我打来电话,她说想约我喝茶,并且,不要告诉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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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翁母凄凄艾艾断断续续地哭着。我已无法升起怜悯,反而越发觉得心里烦闷。

  先叫了点东西劝她吃下,此时的我已经从巨大的震动中清醒过来,头也不是那么疼了。趁她吃东西的空档,我开始逐条分析翁母的每一句话,初衷是想从这些信息里组织出一条线索,能够指引我看清事件的全貌。

  这一分析不要紧,令我惊讶的是,她的话和我的认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首先是她说的,她25年前怀了子衿,那么如此一来,子衿现在岂不是连25岁都不到?!而子衿的护照我多次得见,明明是31周岁无疑。

  还有,子衿不久前曾亲口承认,许瀚庭是她19岁那年自杀的。而在她的叙述里,许瀚庭早就已经被子衿的外公逼死了。

  凡是和时间有关的事件,她所说的和我了解的似乎都有显著的偏差。我盯着低头优雅进餐的翁母,心头疑云渐起,想了想,便不着痕迹似的闲问:“对了阿姨,您和您老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故意挑了个和时间有关的话题。

  她想都没想,说:“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年我20岁,还在上大学,遇到老师……”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语调也轻松愉悦很多。双眼涟漪,两颊泛红。我一点没心思听她和她老师是如何相知相惜相恋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怎么问出漏洞。

  “那您什么时候和许老师分开,继而嫁给翁行远的?”

  说出这句话之后,她茫然地看向我,仿佛在发呆,又像是试图在记忆里寻找。表情越来越苦恼和烦躁。这件事有那么难记起么?我不禁怀疑。

  这时候我没注意旁边何时站了一个人,中年偏老,只听他对翁母说:“翁太太,好久不见。”

  翁母的反应很奇怪,她惊得向后缩了缩身子,惊恐地睁大眼,声音都走调了,问:“你是谁?”

  那人也被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我是胡耀啊,给你家供有机蔬菜的。我们吃过几次饭呢。”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问道:“怎么翁大少和翁老爷没跟她出来?”

  我一愣,心道为什么她出门见客,还要他俩陪同不成?

  这个叫胡耀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见讨了没趣就告辞了。

  翁母仿佛过了很久才从方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那表情像极了受惊的小鹿。于是我对她的印象又具体了一些。和子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相反,她很容易受惊,情绪起伏比较大,容易受人影响。

  后来我连她的慈眉善目,未语先笑,都可以推敲成她是在用笑掩饰反应的迟缓,或者根本就是迟钝。因为好几次,在我说完话的一分钟里,她都没有丝毫反应,或者对我的提问即使再卖力的回想,也仍然一无所获。

  而且我发现,越到后来,这种迹象越明显。也就是说,我们会面的最后,她的记忆力不佳已经非常明显。但是有一点,她对和她老师的记忆却非常的顽强,并时不时会把话题转到这上面去。

  从她描述她和许瀚庭的悲剧恋情上,我感到她对许瀚庭的爱很深也很执着。

  最后,我只得无奈地送她离开这富丽堂皇的会所,他的司机已经提前在出口等了。

  我带着满腹的疑问,看着她跟我道别,准备上司机的车——倏地,旁边又硬挤来另一辆车,霸道凶悍地强插进便道。

  我扶了扶额头,这位仁兄对车子的口味倒是一直没变过。我已分别见过他的立马、斗牛,今天开的是三叉戟。看来他的目标是收集世界知名跑车?

  翁子扬气势汹汹从车里站出来,后面出来的是同样趾高气昂的他媳妇。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老太太扶进去!”翁子扬指挥司机。等司机安置好翁母,翁子扬就指着他鼻子骂:“谁让她出来的?你知不知道她不能随便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私自载老太太出来,你还想不想干了!”

  司机吓到了,喏喏地:“我是新来的,老夫人要车,我就开了……”

  看来翁子扬结婚之后看来也没收敛住这坏脾气。他骂够了司机,才发现我的存在似的,目光募地转向我——然后就笑了。

  “小家伙你在这儿啊,刚才没看见。”说完摆了摆手,让司机开车先走。

  “原来老太太是见你来了?”

  我笑笑算是承认。

  翁大少开始忍俊不禁,笑道:“这老太太,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却始终记挂着子衿那丫头。”

  我一愣,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翁子扬纳闷道:“你不知道?我妈……”指了指脑子,“……不太好。受了刺激。一直在外面养病,这阵儿才回的北京。”

  我惊愕。怪不得……哦,我想起来,翁母一直在外养病确实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事,只以为是身体疾病,却没想过是精神上的。

  翁大少碍着子衿的面子,对我还算客气。他挠了挠头,对我说:“你和她见面的事最好不要和子衿说……”

  子衿让我在见她母亲之前报备我还能够理解,翁大少不让我告诉子衿,又是有什么隐衷?

  我发现这个翁母在翁家,本身就是谜一样的存在。

  翁大少倒是一副什么都愿意和我说的架势,只是看得出来他很顾虑他后面的老婆。回头望了望她,然后示意我跟他去远一点的地方说话。

  “本来这事不能和任何人说。但是念在你不要命地救了我妹子一命。从此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他说得特别诚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诚挚的表情,我看见特别想笑。

  “其实中间细节我也不是很非常了解,大体就是我妈不知道怎么想的,多年前把秦姐和子衿硬生生拆散,还把秦姐已过世的丈夫介绍给了秦姐。从那之后我妹子就和老太太冷战,老太太自觉有愧,就声称有病不在家里住。总之俩人现在关系才消融。她来找你,说过什么,你担待着听着。她应该是吃过药来的,药劲儿过了后面的话可能就颠三倒四。”

  今天可称为我黄彤的意外震惊日!翁母的话由于生病的缘故,假假真真,真假难辨。但以我的推断,许瀚庭的死亡时间和遗言内容应该是子衿说的对。她之所以说是25年前,并说在遗嘱上没有怪她之类,可能是出于补偿心理自己幻想出的。因为真正的遗嘱只托孤了迅达和秦玫的老公许先生,对她是只字未提。

  随着翁大少的一声:“具体你问子衿或者秦姐都行。”然后就拍拍车屁股走人了。留下了更多的疑问给我这个脑子已一团浆糊的可怜人……

  最后,我只抓住了一点,也是最在意的一点——子衿竟然为了秦玫不惜与生病的母亲冷战?

  怎么心口那么憋闷?

  经过一连串的意外“真相”,我回家就躲进房间里进行冥思。

  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我回到了秘密花园,看见那些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的花儿全部变成了玫瑰。隐约中,有两个优美的女人站在玫瑰丛中相拥在一起。看得我不仅心如刀绞,更是泪雨磅礴。

  所以说女人遇到某些问题的时候是很难理智的。例如我,那么多人在子衿背后虎视眈眈,哪个似乎都是箭在弦上要对子衿不利,虽然我也心急想赶快想出办法破解,但遇到感情的纠葛,我还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这上面。

  怪不得早就察觉子衿对她母亲的存在总是隐藏的很深,为什么她母亲来探望我时,子衿的态度总是冷冰冰的。原来归结到一处,竟是因为她母亲拆散了秦玫和她。

  以翁母对许瀚庭的痴心程度,和过去略有听说的,关于翁母对许先生的处处照顾,以及她对迅达的重视,无不说明翁母对许瀚庭遗嘱的重视,似乎当了圣旨一般地严格去执行。对啊,要不是迅达危在旦夕,可能翁母还不会让子衿知道真相。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出,子衿母亲对许瀚庭的执着已经超越了一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也要成全了许瀚庭的心愿?于是在得知许先生喜欢秦玫之后,就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母女反目,也要把秦玫配给许先生?

  我的个天,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执念的女人啊。我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我怕**不离十是这样了。因为子衿和她的关系渐渐消融,正好证明了子衿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某种程度理解了她母亲当初为什么那么做。

  这时,我家老太太也扯着嗓子喊开饭了。

  还是自己的家里温暖,那些所谓大户人家的豪门恩怨真是想起来就头疼。同时心里柔软之处又不禁为子衿心疼着。

  有那样狡诈精于算计的父亲,又有这样一个只为自己老师而活的母亲。看似光鲜的背后,其实又有多少心酸。尤其,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竟然被自己亲生母亲拿去填补给了别人。(这话对秦玫不公平,应该还有很多隐情。就当是夸张手法好了=_=)

  唉唉唉!我的子衿啊!

  晚饭前,我试图联系秦玫,可惜她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想事实大抵如此了,我是想重点问一下她,关于范晨的事情帮我查的怎样了。

  晚饭的时候,我妈宣布了一件事。

  “我和你爸这趟旅行可是筹划了好几年,每次都是因为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被耽搁下来。”我妈抱怨道。

  “妈——”我才在另一场家庭悲剧中回神过来,正是渴望家庭温暖的时候,他们竟然要去旅行?

  我妈推出一个手掌:“这事没商量!”

  我爸推了推眼镜腿在报纸后面偷笑。

  翻白眼:“妈,我才从医院出来……”

  “嗯,所以我和你爸决定把你交给子衿照顾。她说家里会再请个保姆,两保姆伺候你,你没事就偷着乐吧!”我妈变掌为拳,用励志的声音鼓动我道。

  我刚要再反驳,突然脑子里那根正确的弦搭上了——和子衿住?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不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么!

  再说听了翁母的一番真假虚实的谈话,我想我还是呆在子衿身边心里踏实一些。无论如何,在她发生危难的时刻,有我在身边。但是,如果真像翁母说的那样,子衿外公如果知道子衿和一个女人同居在一起……会不会把事情推向不可挽救的一边?

  看来,一下子应诺下来还为时尚早。

  “你们去吧,就算我不搬去她那儿住,我在家也能照顾自己。放心。”最后,我对他们说。

  于是我那两个过于信任靠谱子衿的爸妈,第二天一早就提着行李去机场了。目的地海南——

  我依然不知道子衿和他们谈了什么,同样的,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一夕之间就接受了我和子衿关系的?可以试想一下,老两口关起门来躺在床上,会不会有这样困惑的对话——

  “老头子,你说子衿到底是咱的儿媳妇还是女婿呢?”

  “老婆子,我也搞不懂他俩都纯粹女孩子样儿,怎么分的男女。”

  “老头子,谈恋爱也不用分男女吧?”

  “老婆子,可是总要分的吧……”声调渐渐降低,意味着后面的话说出来就有点不好意思啦。

  ……

  于是俩人越想越想不明白,干脆不想,熄灯睡觉!

  我爸妈轰隆隆撇下我去二人世界了,他俩一走家里瞬时冷清起来。“家的温暖”不是指这座房子,而是家里的人。如今没有了家人的这个家,一点也不温暖。

  由于脑子还在纠结于和翁母的对话,和那久远的、卷土重来的醋意。几乎是没有明确意识的,我走出了家门,拦了辆车,向司机师傅说了四个字:“迅达大厦。”

  迅达大厦的金属钢身矗立在阳光底下,那么的耀眼辉煌。我眯着眼抬头,却望不见顶端,突然对这座大厦以及庞大商业帝国的拥有者怀着近乎膜拜的心情。那可以说是一种直面的震骇。就像她可以上报纸上电视,出席各种名流派对,见识过她过人的才能和智慧。可那些给你的感受好似都是经过沉淀和二次加工的,远没一座标榜权力的实物来得震撼人心。

  可这种感觉对我来说不陌生。它深埋于我的记忆里。那是我这个职场小虾米忐忑地踏入xx33层总经办,猜测黑色真皮转椅后面的那张面孔该是怎样的盛气凌人的时候……于是一切就这么开始了。

  我暗自笑了笑,回想起那时,有一种甜蜜的伤感。过尽千帆之后,才知那时的情感最真切动人,直白得令现在的我惭愧。

  怀揣着这份回味,我步入大厦,找到kiki。她遗憾地通知我总裁刚刚已经走了。我看了看时钟,就问:“她说过下午回来么?”

  kiki以为我要等她回来,耸耸肩道:“没说过要回来。”

  我了然,道别,并按了去地下车库的电梯按钮。如果她才刚走,下午又没有安排,估计现在在取车吧。

  果不其然,我才迈出电梯,就见不远处子衿的车前站着两个人,一个人赫然是她,而另一个人……却是孟倾凡。

  这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此时他挡了子衿的去路,看那架势仿佛有急事找子衿说个清楚。

  我不习惯偷听别人的谈话,但总是会撞见这样的场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不躲不藏,安之若素地听着。

  车库安静,他们的谈话很容易就听进了耳朵。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孟倾凡道。这个旷世痴男果然句句不离煽情。

  子衿出于修为素养,对他还是彬彬有礼的,但是被人拦路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而且在这种地方表白……谁听了也会大皱眉头吧。

  “为了我?”子衿冷笑一声:“那么被李总收买而出卖我,如今又被翁行远控制将我的军,你说,这些就是为了我?”

  看来子衿不是心情不好那么简单,她现在定是烦透这个人,所以才是这般语气。

  以我对子衿的了解,她虽不能说是心胸狭窄,但有仇必记,有仇必报是肯定的。而孟倾凡却总是天真无邪地用错方法。我不知道他是真笨,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你也报仇了不是么,现在孟氏最赚钱的两个公司已经资产清零。你能说这不是拜你所赐?”奇怪的是,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不是责问,而是谄媚邀功?如果让他爸听见一定会后悔生出他这么个败家子儿子。

  “现在,翁行远只用很少的钱就把那两家公司给吞了!”这句话倒是说得气势汹汹。

  子衿的好修养终于耗尽了,她懒得再和他说下去,只丢下一句话:“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然后绕过他去开车。

  谁知那小子竟然一把握住了子衿正在开车门的手:“他承诺会让你嫁给我,我才跟他来往!再说他和我爸是老友,谁会想到他会暗暗惦记我家的产业,刚出事就落井下石,拿不平等收购条约给我们签。”

  子衿没有缩手,而是抬起头,黑漆残冷的眼眸望向他,用近乎千年寒冰的语气命令道:“把手拿开。”

  孟倾凡吓得缩回手,就连我这个旁观者也被吓得怯然,心内不断微唏:太可怕了……子衿的气场好可怕……

  子衿没一句废话,干净利索地开车门,坐进去,系安全带,发动车子……动作一气呵成。

  孟倾凡拍着车玻璃喊:“子衿,我不是恳求你什么,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孟倾凡没了孟氏,依然值得你托付!那、那两个公司,就当是我们孟家给你家的一点心意,好不好?”

  我扶住额头,我这是在看台湾言情剧么?男配这样演,未免太幼稚可笑了吧?还是孟倾凡本身就是被席绢于晴灌输长大的,符合一代言情衰男作风。

  子衿的车子一滑,缓缓出了车库。但没多久又倒回来,并且停靠在了我旁边。

  她伸出头,冷目凝着我,凉薄的语气:“戏看够了?上车。”

  直到车子风驰电掣般驶向康庄大道,我才终于把那久憋的笑意源源不断地迸发出来。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子衿微蹙着眉头,并无一丝笑意。

  “怎么了你不开心啊?”这句话问出来有歧义。发生了那样糟糕的表白,会开心才怪。我是想问她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不开心的事,因为我以为她会和我一起笑的。

  “你和我妈见面了?”她问。

  这是谁泄的底?我心中暗怼道。但现在也只能乖乖点头:“是。”

  “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和你妈见面,要提前和你说。”

  “知道惩罚是什么吗?”子衿一本正经地说。

  我心下忐忑,嗫喏地问:“是什么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本来还想追问诸如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转念又一想,在冰山子衿没有恢复成温柔子衿之前,我还是少说话为妙。刚才那千年寒冰气场我可不想领教第二次。

  尤其是看向路况,发现是开往她家的方向,心下便坦然——在家里兴师问罪,再严重也严重不到哪去,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可能就是单纯对“家”这个词有安全感和依赖。

  车子驶向子衿的郊区别墅。保姆阿姨竟然还站在门口迎接,不,是两个阿姨。

  “你真雇了两个保姆?”

  “嗯,一个专门煲汤的。”

  我讶然,于是试探着问:“你不是对你的汤……很有自信么?”

  她停好车子,冷着脸没有说话。最后我都进去了,才听见她小声说:“我喝过了。”

  哎?我扭过脖子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她难得羞赧的表情,侧过脸还不让我看见她表情,道:“吐了。”

  后来我深刻理解一个名词,叫做乐得抽筋,我就是。不瞒大家说,肚子真抽筋了。

  哈哈哈……

  我忍着笑进门去,发现挺宽敞的地方充斥着白色包装袋和已拆封的硬纸箱。一个疑惑的眼神递过去,子衿才算展现了今天第一个笑颜:“喏,这就是惩罚。”

  我指着那些杂物,又指了指我自己:“不会要我收拾吧?”怎么都拿我不当病人啊。

  “只要你指导工人把它们摆放到你喜欢的位置。”子衿放好包,纤长的玉指挑开一个包装袋,从里面捏出一只精致的陶罐,“喜欢么?”

  我点点头,再前后左右一番观看,发现除了这些工艺品、装饰物,还有新的家具和布艺……原来上次准备同居去家具城挑的一应物事都采办来了。那时候因为照片事件和我妈禅精竭虑地防范同居计划暂时搁浅了。现在则不然,现在老两口和子衿是亲啊亲啊一家亲,再加上我妈那金口一开,和子衿一起生活俨然成了黄家特许,理应如此了。

  问题是,真的可以么?

  子衿的外公就是不听她妈讲,光是想也够可怕了。中南海那边的事情我是不了解,《中南海保镖》可是看过,而且传言如果找地方高官问话超过三次就快下课了。她外公本来退下来之后是久居上海的,但作为德高望重的人物,又是某某的恩师,也顺势也成了重兵把守红门大院中的高级住户。

  当然,我是不怕她外公叫我去中南海问话,我怕的是影响子衿的前程。可子衿向来是有主张的人,她认为可以那就一定是成竹在胸的。想至此心下才少了些忧虑。

  “我回来之前你要把家整理好。”子衿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却在我内心激起一阵涟漪。我不禁脱口而出:“家……”

  她含笑凝目向我,无声胜有声。

  要是没保姆在,我肯定要忍不住抱住她亲几口,我太喜欢和她有个家了!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荣登我“最希望达成心愿”no.1!如今却简简单单实现了?

  唉,怕是没那么简单。如果没有翁母的谈话,我还能活在不知情的世界中自我陶醉,过两天美梦成真的好日子。

  家啊,什么是家?不光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有那份心灵的安稳和踏实。现在我家那边是踏实了,可她家老太爷,怕是没那么容易。

  子衿嘱咐我几句就走了。

  忧患意识再强,也抵不住装扮家的喜悦。这可是我和子衿的家,想想就浓情蜜意溢满心口。

  要拆封的东西太多了,我先让两个保姆和三个工人把东西分类,每人负责拆一部分。我负责的部分是厨房用品。一只只色泽鲜艳、晶莹剔透的玻璃餐具在我的精心摆放下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尽显完美。就连烛台、挂画的位置我也是精益求精地苛责对待,可是连累了三个工人。不过我指使人心里也不落忍,期间让保姆给他们烫茶,送甜点,他们才乐意招架。

  可见子衿的这次家具家饰品置办是下了大手笔,而且处处彰显两个人的生活品质。用小小浪漫渲染两个人的幸福空间。

  例如随处可见的“成双成对”,代表作是阳光房里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对舒适单人沙发座椅,暖暖的黄色,像入画了一样,我非常喜欢。还有露台上那只质感的釉里兰茶具,也是双人杯的设置,在细细品味醇香茶味的同时,还能让两个人同时感受这种纯粹的意境。

  总之细枝末节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又极其挑剔,以至于整个下午才完成了三分之二。还好子衿打来电话说她要开会晚些才能回来。

  剩下的卧室我打算自己动手,沾染了“男人”的气息就不好了。

  等一切结束,我看着各处用精致和颜色冲撞出的动人美感,有一种说不出地、化腐朽为神奇的充实感。两个保姆更是拍手称绝,说我很有艺术眼光。我心想是你们家的小姐有艺术眼光才对,挑的物饰无不是近乎艺术品般的华贵精美,而且无一列外是纯色。搭配起来才会这么得心应手。

  等工人把废弃的包装袋纸箱纸盒回收走,保姆又打扫了一遍,我环顾四周,却又觉得哪里有些美中不足……寻思了很久,除了有那种直觉之外一无所获。可能一整个下午都在思量这儿琢磨那儿,现在反而没了头绪。

  我叫来保姆阿姨,问她们意见。让她们发表建议仿佛很为难的样子,这个说看不出来,那个说哪都挺好。

  “要真说美中不足,是不是缺点绿?”一个阿姨提出建议。

  一语道破玄机啊!我说怎么缺了点什么,原来是偌大的房子里,唯独缺绿色、绿意、盎然的生机!看来我强迫症犯了,特意叫了辆车直奔附近的花卉市场。两个保姆加上我,拎了一堆的绿植、盆栽、花草,至于大的花盆和花瓶就让卖家直接送货到门。

  “深绿色花瓶插紫色干花,白色插花放在餐桌,纯白圆花盆种巴西木……”我指挥道。散尾竹郁郁葱葱正好衬托书房的米色调;小型的绿色盆栽穿插摆放在搁架上;浴室做旧的家具,拼贴的瓷砖正好用旺盛的绿植点缀;窗台和阳台有了水培植物的参与简直成了天然氧吧……

  子衿在玄关上换鞋,抬眼片刻,划过一丝惊艳:“真是难以想象!”

  我乐悠悠地说:“怎么样,还算满意吧?”

  她放好东西,捧住我,用头顶了我一下,赞叹道:“真棒!”

  有她这句话,一切辛苦就都值得了,内心的满足和喜悦难以言说!

  只是两个阿姨被我指使了一下午,已经错过了饭点,子衿就叫她们随便自己弄点,带我出去吃。不说吃饭还好,折腾了一下午倒真觉得饿了,我说咱们也随便吃点得了,子衿不愿意,说是两人正式开始生活,要象征性地庆祝一下。

  “你的车可以取了。”子衿一边开车一边说。车外灯火辉煌,车内却是冷清幽暗,光影投射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更衬出她姿容的遗世独立,天然雕饰。

  我敷衍地“哦”了声,开始偷眼享受美色。

  “累不累?”她疼惜地转头看我一眼,又继续专心开车,唇角却不动声色地扬了扬。

  “有点,就是饿。”

  “我们去天岸食府。听说新出了几道菜,去尝尝。”

  “我知道那家,梁歆怡由于太爱吃那里的金锅带皮乳黄牛,请不来厨师长,就入了股。”对于吃和红酒,少有人像梁歆怡那么执着。

  子衿笑着说:“她为了吃可没少做入股的事。只是有赔有赚。”忘了子衿字典里美食向来没地位,把梁茶壶的乐事当成了投资的生意经。

  夜风袭来,和子衿聊着家长里短,吃得饱饱地回我们的温馨diy小(其实是大)家,如果抓个此时我的人物特写,那就是一只嘴角上翘心满意足的加菲猫……

  只是我的人生注定波澜起伏,乐极之后不生悲,也得给你一哆嗦。

  我正吃得饱饱,喝得微醺,沐浴在罗曼蒂克的海河里眼角眉梢都是笑的时候,占奋这个程咬金出现了。我本来不想败了兴致在这时候接他电话的,又忌惮他还是我老板,不接老板电话有点说不过去。

  “你怎么出院也不说一声啊?”气囊囊地兴师问罪。我这才想起,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却唯独忘了告诉他。要说这个老板还真是体恤下属,我住了一个月的院,他少说来看了我十八天。要不是我爸妈早知道我和子衿的事情,真以为他和我才是一对。作为他的“旧爱”,我感觉压力很大。

  我赔了半天不是,他才勉强好声好气地说:“你来昆仑饭店。有人等你。”

  奈我如何追问,他也不说是谁,非常会卖关子。我只好对御用马车夫子衿下达指令:“去昆仑饭店。”

  如果我早知道要见的人是占奋“新欢”,我傻了才叫子衿载我去!

  来到昆仑饭店门口,我自作聪明地认为我和占奋见面,子衿在旁显得我多么地问心无愧,又以天色已晚我没有车为由,非要子衿跟我进去。

  等真见到了正主我傻眼了——秦玫?!

  相信秦玫看见子衿也是意料之外,表情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因为她此行目的一是为了工作,二是受我所托来和我谈范晨的事。之所以让占奋联系我,是因为还没有办理国内手机通话,占奋又是个黏人精,巴不得对自己的梦中情人大献殷勤。

  子衿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当然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不知道子衿为了秦玫不理自己亲妈还好,知道了我这醋缸就滴答滴没停过。如今虽然是我犯傻自作主张摆了这出乌龙局,可我怎么就看着子衿脸色不佳的原因是看了占奋黏着秦玫跟前跟后?

  如此这么一想,不禁替占奋捏了把冷汗。这家伙前几天还抢女神的现任女友,现在又去打她前前任女友的主意,吃了雄心豹子胆啊!

  不知内情的占奋面带喜悦地为三位女士安排就坐。子衿和秦玫已经恢复常态,互相慰问了一番。

  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尤其是占奋对秦玫大献殷勤的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为这子衿那蕴含着深意的眼神瞟了我好几眼。我只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秦玫是多有分寸的人,当然知道我拜托她的事不好当着外人讲。就算是子衿也不行。她一直在舒缓地、温文尔雅地谈着她的全国公益演讲计划。子衿对公益本来就有兴趣,于是就专注地聆听。

  席间变成两个公益人的对话,我虽然也熟知她们的谈话内容,奈何内心太过复杂,只闷着头没有插话。我要时刻提防分析着子衿看秦玫的眼神,还要从秦玫的口中探知些话外的意思,例如把范晨安好或者不好的消息夹在话里传达给我。阿门,我一定是间谍片看多了。

  秦玫谈话间隙说了句:“失陪,去一下洗手间。”就站起身,礼貌着含笑,撤身,转身走人。

  我斟酌着,也站起来,说:“我也去。”终于逮到机会和秦玫单独相处,岂能轻易放过。看子衿只是垂着眸子喝茶,心下便也不再犹豫,紧走几步追上秦玫。

  和秦玫来到洗手间,她仿佛就是专心来补妆,洗手的,直到出了洗手间她还是没有和我说起范晨的事。我有点沉不住气,刚要开口,她的眸光突然幽暗了些,说:“别问。明天再和你说。”

  我一时想不出她的用意,却顺从了她的意思,没再追问。

  在我们离子衿他们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突然横过来一个娇小的身体。秦玫快我一步地接住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险险地差点摔倒。后面跟着她的家人。看得出来秦玫很喜欢小孩子,和小女孩以及她的家人聊了一会儿。

  孩子和家人告辞之后,我和秦玫也迈步准备回到座位……

  所以说,很多事情就是因为这一点点的巧合发生命运的逆转。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个五星级酒店,一个各方面都精益求精的服务场所,竟然在那一刹那,停电了——可以想象这种可能的存在性是多么的微乎其微,但,它就是发生了。

  偌大的大厅,所有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连外面三环路上的灯红酒绿都没能投射进来。触目所及,一片漆黑。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在场的人似乎都呆了,傻了,然后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在下一秒骚动起来。

  真的只有短短几秒。我感到旁边有人影晃动,紧跟着,一丝熟悉的气息搅动了我全部的感官神经,本能地,我想抓住她的手。她的声音也同时砸上我的耳膜——

  “没事吧?”

  遥远的记忆侵染着一丝一缕的惆怅和抗拒翻开那一页,那一夜。同样是黑暗中,同样是慌乱的当下,那个犹存的,等同于绝望痛苦,烙印在我心底的四个字,依然滚烫地灼着我的心——

  “你怎么样?”

  那四个字与这三个字,重叠在一起。历史神奇地以这种方式,重演。

  我的心,从未如现在这般恐惧。是的,是恐惧。我怕听见,历史的节拍在这一刻完全重合。那么,它所蕴含的意义我又如何能承受得了?

  如果一切还是三年前,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么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怕听见另一个女人回应:“我没事。”我太怕了,以至于手脚都在瑟瑟发抖。甚至,我突然有了幻听,在我身旁的秦玫确实回应了。她说:“我没事,放心。”只是声音很轻很轻。似乎只有我能够听见。

  她真的这么说了?我的心跌入谷底,全身如同被倾盆大雨浇了个透心凉。上天啊,你何其不公,你不让我死,却又让我尝遍这罂粟般爱情的苦,陷入如此不堪回首的轮回。

  你,意欲何为!

  这些心思心事只是稍许萦绕,转瞬之间。事实是,子衿才问完话,就抓住了我的手臂。而此时的我在幻听的作用下已经如同下了那极刑的炼狱。所以,当她用温暖的手掌贴合在我手心的时候,像多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我本能地以为这丝我渴求的温暖不属于我,而是秦玫。

  她,认错人了。

  这对我又是一种怎样的侮辱!总是在关键时刻,才能显露人的真情。这份真情,是掩藏在平庸的生活本相与你内心深处的,就像我对子衿的爱超越了我自己的生命。那是一种在危难面前迸发的本能。它是潜意识的,自发的,无关其他任何客观因素。什么良心,什么道义,什么阻碍,都在生死攸关面前变得粉末一般随风飘散,而尘埃下的真相就是你的本心。这份本心在之前,甚至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而子衿的本心又是什么?

  会不会是几年前那样,在生死一线之际,她心心念念的人依然是秦玫,也只有,秦玫?

  可她现在却抓住了我。那么我成什么了?

  这么一想,几乎同时间感到手臂被烫了似的。我挣扎地、缩了回去。并且由于重心不稳,蹲在了地上。

  子衿暗暗嘶了一声,又试图抓住我……我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叫:“你知道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喊得这么大声,也许是那种压抑的情绪差点令我窒息,需要这样才能舒缓。也许,是我太过自卑,悲愤,甚至是绝望!只有用怒吼来发泄这无尽的伤心欲绝的情绪。

  ……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听见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宴会厅里摆钟的声音,除此之外,那么的安静。连人群的骚乱声都没有了。我紧闭上双眼,感觉到一阵天晕地转。过了一会儿,我仿佛悠悠地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只有一个声音缓缓,又坚定地传来,证明这一切并不是梦:“我当然知道是你。”

  就在同时,灯晃了几晃,亮了。

  大堂经理是怎样向客人道歉解释的,我已听步入耳。我只看见站在我面前的子衿,盯着我的淡冷的眸光闪着薄薄的怒意,由于太过隐忍一件事,唇边竟在微笑,似渗入一丝外人不明的寒凉。

  她,生气了?

  怎么和占奋秦玫分开的,我不记得了。我只是一直在回忆,刚才的那一幕,以及到底有没有幻听?后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那确实是幻听。导致它产生的原因,是出自于那遥远的记忆中、那处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心伤,在极不情愿发生的心理暗示下产生了反作用的臆想。

  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子衿当时紧张的人,其实是我。在停电的第一时间,她赶到的是我的身边,握的是我的手,是想给我传递令我心安的力量。

  子衿是多么体贴的好爱人啊!而我呢?竟然怀疑她,不相信她,甚至还凶她。这任谁也得生气。我在开心之余,不免忐忑地想。

  奈我如何引她说话,她依旧一言不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丝不苟地开着车。绝美而又无懈可击的侧面说不出的冷傲冰霜。看来还气得不轻,我不禁缩了缩脖子。

  她开车,我也没闲着,费尽心思想挽回的对策。一路上我撒娇、解释、请求、告饶,连眼泪也挤出了四五颗装可怜用。能用的方法几乎用遍了,她就是继续冷暴力不为所动状。

  后来逼得我实在没办法,想到古往今来人们在束手无策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请军师,搬救兵。于是我掏出手机给斩获大叔无数的恋爱达人梁茶壶发短信……

  快告诉我爱人生气了该如何挽回!

  很快,“噼”地一响,梁茶壶答道:吃顿讲和大餐。

  对方不爱美食呢?

  那就滚上她的床。貌似某人禁欲很久了,你小心身体哦,嗬嗬嗬嗬……

  看得我面红耳赤只想摔手机。果然不能信任这个女人,什么烂办法!不过……如果实在没办法,也值得一试。毕竟某人似乎确实是禁欲很久了……

  本来让我这个脸皮比南翔小笼包还薄的人做出……那种事情,是难于上青天的。除非彻底醉个人事不省,让本能操纵一切,还有可能让我做出去勾引子衿上床的事情……

  想至此,不禁又在心里骂了梁茶壶一遍!你不告诉我好主意也就算了,还告诉我个这么烂的,现在倒好,看到子衿直接抱着枕头去客房睡了,我脑子里只想破釜沉舟把这烂主意一试了,因为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根本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

  “子衿,子衿你听我解释……”其实我能想到的解释都和她解释过了,可是她不仅没有听进去,反而越听越气。于是在我面前,客房的门“嘭”地被关上!

  我耷拉着脑袋,看着依然令我心满意足的家居摆设,心头暗自惆怅。本来今天应该是浪漫一夜的,唉。

  于是黄小彤彤,也就是我,不知是出于借酒消愁,还是醉后勾引人的目的,也许两者都有。径自去楼下自制吧台取了一瓶红酒,一转念自己酒量还不错,就又夹了一瓶洋酒上楼来。

  心里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尤其是沉浸在可能是三年前回放的那种临渊的绝望场景中,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我是太怕她不爱我了,太怕了。虽然她说她先钟情于我,但是那只是一段青涩岁月没有萌芽的种子,真正让她初识爱果的是秦玫,不是我。如果不是翁母出于自己私利拆散了她俩,现在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是她俩,没有我黄彤什么事。这么一想,我还得感谢翁母。

  想着我傻了吧唧竟然生生错过了和子衿最美最青春的十年,让别的女人捷足先登,我就悔得肠子疼。可就像我和红叶拥有不可复制的初恋记忆一样,子衿和秦玫同样也有,甚至比我们的更深刻更难以忘怀。我是不是该将心比心,把这一切都看淡,不要再小肚**肠地回想或者臆想那些令彼此难堪的?

  现在,子衿握住的是我的手。也因为我不信她而寒心。这些都证明她现在爱的是我。即使三年前她真的是对秦玫说的那四个字又如何?过去的已然是过去,执着于过去,不如珍惜现在。我们已错过了很多,从此便该携手一生,尽情地享受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想通了,便释怀了。从开始喝闷酒,变成开怀畅饮。

  这一喝就真的没刹住闸,潜意识里还是梁茶壶的馊点子在作怪。一瓶红酒见底,又去喝洋酒。红酒后劲一上来,顶着洋酒的酒气一齐鼓捣。后果非常吓人。

  最后的意识里,我晃悠着身子和酒瓶子一起砸向了子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