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102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28 07:28      字数:11790
  着他。”

  不一会儿四海便被家奴带到了书房,在门口深鞠躬道:“学生杨邻参见杨公。”大伙回头一看,印象无一不是这个年轻人个子实在矮小,当然大家是不可能嘴上说出来的。

  在杨荣招呼他之后,他便直起腰露出脸来,面相着实不差,虽然个小但并无猥琐之表。四海的脸生得均匀对称,眉毛浓黑,目光有神,而且皮肤很好,倒也有有别于妇人的另一种清秀灵气。

  此人意志坚定心智平稳,而且见识颇为深远。杨公曾从其同乡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四海的逸闻,一件是在乡试秋闱时,所住客栈漏雨的地方正对着床铺,他只好用盆接水,滴水之声甚是聒噪,加之次日便是三年才有一次的重要乡试,同室士子心情紧张浮躁无法入睡,独杨四海离得最近却坦然入眠。第二件便是次日早上,或因同室之人疏忽或是有人存心,四海临考晚起发现房门反闩,自己被关在里面,他没有大喊大叫,是自己强行把胳膊从窗棂之间伸出去开门,手臂被断裂的木条刺得鲜血淋淋,既不找郎中抓药犹自简单包扎便进考场应试,事后也没有发难,隐忍的狠劲叫同窗印象深刻。

  还有一件事,他被人耻笑身体矮小,耻笑他的人又扬言必中南京贡院第一名,然后就有士子从中搅稀泥,将此事告诉了四海。四海只道:乡试得中只是为了来年参见会试,第几名并不重要。众学子听罢已是自叹不如,志向之远近不在一个等级。

  杨公见到他,心里不禁闪过这些关于他的传闻,以及平素自己对四海的评价。当下便道:“四海过来,坐老夫身边,一并瞧瞧这些文章。”

  四海的目光迅速从pángbiān的数人身上扫过,忙道:“学生才疏学浅,不敢不敢。”

  杨荣“哎”地发出一个声音,语气里有无所谓的意思:“又不是叫你看文章好坏。前不久神机营败于九江,皇上对此实是忧心,臣等为皇上之臣,自当为君父分忧。老夫叫人收集了一些有关湖广贼首的东西,你也来看看,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是,学生恭敬不如从命。”杨四海这才应允。

  杨荣和他一起翻阅其中文卷描述,别的人正议论谋略,时而你说我否指出谋略漏洞,时而相互吹捧,各抒己见。唯有杨四海没有表达丝毫见解。

  在这个资讯匮乏的时代,果然实权大臣有其天然的资源优势。他可以有权限查阅很多官方卷宗,各部本身也有收集情报的密探细作向尚书指派的人负责;甚至锦衣卫的情报也能向朝臣互通,锦衣卫北镇抚司自然和朝臣文官没什么好说的,但南镇抚司在刺探“敌国”军情的消息后,除了向皇帝呈报,主要还是为兵部督抚等衙门服务,因为皇帝有时候不会亲自过问具体的军事战略战术,情报只有到官僚手里才能发挥作用。

  就在这时,杨四海开口问道:“江西安福县叛乱被吉安府平定叛贼打建文太子旗号,这个消息为何不是来自锦衣卫或是地方的奏报,却是从胡大人那里知道的”

  一个老头不以为然地答道:“四海有所不知,长江都断了,江西那边的地方奏报很难送到扬州来,一般是通过四川,翻秦岭后自西北方向来,途中诸多周折。这点小事,奏报迟迟不到朝廷是很平常的。”

  杨四海皱眉道:“在下问的并非此意,锦衣卫在湖广江西应该有不少人,怎么没提及此事胡大人胡滢应该是兵部侍郎,他如何专程提及”

  “不知你是否对一些旧事有所耳闻”杨荣缓缓说道,“胡侍郎在太宗时,多年专门负责寻访建文余孽,仁宗时此事便已罢停。现在胡侍郎只是派自家的几个家丁门人继续暗查,其中有个叫燕若飞的门人有点来头,最近似乎好长时间不见在扬州,估摸着又是去湖广了罢胡侍郎为何要私自追查此事老夫觉得,他二十余年都耗在上头,忽然撒手不管了兴许有些不舍罢。四海毕竟入仕时间不长,官场上许多事你定然不知,不过也无妨,老夫告诉你便是。”

  第三百六十一章 笑脸被人打

  如果在江西某县打着建文太子旗号起兵失败的人真是那个太会怎样

  杨荣正淡定地说着官场旧渐渐地就意识到了这个假设。或许四海在繁多庞驳的信息中发现这个细就马上想到这个问题了而杨荣自己却过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当然这只是存在可尚未证但是世上诸多事端不就是从假设开始的么。

  这时杨荣忽然有种直貌似谦恭的四内心里对自己身边夸夸其谈的幕僚其实抱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鄙夷。四海到这里来后举止得并未对任何人出言不但是忽然之间杨荣发觉这是一种无视他人的孤高心态;就好像一个人站在笼子外冷眼旁观一群猴子上串下跳。

  杨荣心里生出一丝对他不好的感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资质是不同有的人一瞬间就能想明白别人好几天都不通的问这就是区别。

  “四海为何会猜测这份消息确是建文太子所为之事”杨荣不动声色问道。

  四海也语气平缓地答:“若是消息来自锦衣卫便不会过于特兴许我看到了也不会多但它独独是来自于胡侍郎。锦衣卫监视之事涉及甚但胡侍郎则不会关心一些不相干的事。既然他特意向杨公的幕友提及此定有不同寻常之处。学生谏杨公可再次面见胡侍详问此或许能得到更多的凭据。”

  “你说的有道理”杨荣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惊“朝廷对贼首的方方面面掌握得不可谓详但大多消息毫无用四海能在短短时间内便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有用的东西出果是非比常人不枉老夫有心栽培你。”

  杨四海拜道:“杨公过学生实不敢当。”

  “派人去送名替老夫约见胡侍郎。”杨荣直截了当地然后回头对众人说“这几你们每日下直之后就到老夫府上来。今天就到此为待我见了胡侍郎再说。”

  众人便鞠躬致先让杨荣离开客这才纷纷跨过门槛出去。

  待杨荣走一个戴着灰布幞头的年轻人便一脸若有所思状:“我到现在还有些糊就算真是建文太子在江西起不已经败了又有什么作用为何杨公如此关心”

  旁人道:“你问我们有什么就近问四海兄不行了”

  一个鬓发花白的老头摸了一把下巴的胡沉吟道:“建文太子在江西起况且还败了。能大败神机营的叛军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难道建文太子和伪湘王不是一路而且中间还有不可告人的龌所以建文太子才会独自冒险起兵”

  刚才那“灰布幞头”一听频频点头道:“有道有道理。四海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见杨四海不“灰布幞头”也不生一脸献媚的笑容道:“四海兄才思敏往后一定是杨公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咱们今日已是有了交以后在大街上碰到在可不能说不认识哦。”说着说便将手放到了杨四海的肩膀上以示亲切。

  不料就在这忽然杨四海猛地回头冷冷看了他一语气冰冷道:“拿开”

  那“灰布幞头”愣在那片刻后便不由自主地乖乖把手拿开了。在一瞬他首先感觉的不是笑脸被人打的恼而是害戴着幞头的此人大约也是五六品京地位上是可以和杨四海平起平坐而且个子比四海高了整整一个却一下子被此人的气势给镇住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下转头静观事态。一点口角演变成斗殴也不鲜文人之间也是要打架的。但是“灰布幞头”丝毫没有要找回颜面的意只是怔在那里;就仿佛低人一等是理所当然又好像一只犬见到了一头老根本没有勇气挑战。

  这时杨四海眼睛里慑人的目光渐渐消他淡然地说道:“在下不太习惯与人勾肩搭李兄见谅。”

  话里没有多少道歉的意不过还好是圆了稍稍解了尴尬。杨四海又道:“在下还有要先行一告辞。”

  等人走“灰帽子”才渐渐回过神又羞又恼的情绪总算涌上了心觉得刚才太丢面子伸手不打笑脸按照交际常我笑脸说着奉承你就是不礼尚往也没有反而蹬鼻子上墙装笔的道这种事显然就是最直观的当众羞辱。他心里懊悔:刚才老子怎么不当面辱骂回大不了吵一架而已。越想越后觉得脸真是丢大了。

  “娘有什么了不你给老子等着瞧”他指着杨四海离开的方向骂出狠话来。

  同行年长者劝道:“算了算小李兄这点肚量肯定是有大家进去杨府抬头不见低头别一番计较。那四海可能只是不太想与人走得太君子之交淡如水往宽处想。”

  这人便是如越有人劝越生“灰帽子”犹自气道:“兵部职方清吏哼我表兄正好在那个衙门里我就不信抓不住他的龌龊还他才认识杨公多我跟杨公多久了想在大树底下好乘凉哼哼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叫他定要后悔今天的事”

  正在距离杨府行辕不远的北城河行宫里宣德皇帝也在犯愁。他拿着一本奏折一面一面在亭台中来回踱步。人在寻常时候做文案之当然是安静坐着他却在不断踱心中自然有不安的情绪。

  “船只有兵马渡江就算能占到滩要让十万计的人渡过定然是要花很多时间的罢”朱瞻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旁边正在当值侍奉的近侍太监是王狗作为近侍大太因为常在皇帝身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顾问的角常常要回到皇帝的问题当然多半也只是这种没头没脑无关大雅的问真正涉及军国决策的严肃话皇帝有内阁大臣当顾水平更高。

  王狗儿急忙开说话却比较缓是一面为了积极应一面又要边说边琢“回皇爷的奴婢没带兵打过怎么渡江布阵确是不通。不过想来江上行的多平底沙寻常的沙船一艘载员只有数十一次动用两三百只也就不过运送万把人;可是这兵马中还要运马运衣甲兵器火器粮这些玩意比人还重。江边渡口能上岸的地方也不一定一下子停靠一两百只船恐怕不容只好陆续排队上岸。如此想超过十万人的大军渡必然耗时多日。”

  朱瞻基也不评论王狗儿说得有理无他只是想自己的问题时随口说说罢了。

  在廷议国家战略朝臣会提出许多大的论并且要长篇累述其大道还要用一些实地考察的凭据作为佐是很严肃的事情。但高位如皇帝的朱瞻关注一件事去思考也会带着许多主观而直接的幻天马行空。

  他在想叛军只占了大半个兵力必定有如果能够动员几十万精锐压过江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平定那样就很符合自己的喜好了但是神机营左掖和左右二哨在九江的战阻碍了这种战略的施行。在战役上都没赢如何在战略上进一步施行朝中文武已经不赞成轻敌冒进的做法了。

  神机营的战败确实是让皇帝震惊了很他没想到堂堂明军精在内地这样的战场上会战败。倘若在崎岖山林广袤草原荒漠上失败也就罢毕竟地理对中土精兵不利;但是长江流域则不既不缺水也不缺水土和人民也是熟悉中游地势也比较平非常适合步军军团作战。这样也能战让朱瞻基自己也觉得继续把皇祖父留下的有限精锐拿过去消耗而且败绩太是十分冒险的行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事到如在政治上北警廷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这种政治应该是一种人心相但又无关仁与也与大义名分关系不大;大约是一种强弱和世人认可也就是朱瞻基认为现在天下人最认可的政权是北看好长远的也是宣德朝。

  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但是好像一种大是十分强大的力量。

  当初朱瞻基还没登基汉王就是玩的这一在京师和各地不断造声让世人倾向看好以至于很多朝廷命官根本不敢得罪汉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不过显然朱瞻基玩政治手腕更加擅步步掌控局最后差点直接将汉王扼杀在山东一个城里。

  而现他再次感悟着此间的大觉得不能再有九江那样京营战败的事否则政治上会向建文余党逐渐倾斜。但如何才能像以前那样掌控住局面

  第三百六十二章 欺世盗名狼子野心

  待胡滢赴约上门与杨荣见面时,杨四海也在被邀请之列,别的门客幕僚却不在场;寥寥数人,说起话来更加方便一些。见面的会客厅深在内府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客厅宽敞装饰得古朴素雅,采光也很好,于是僻静却又不显得阴沉,确是一个很适合的场所。

  在场的人除了杨荣和四海胡滢和他的亲随一人,房间旁边的偏室里还有一个书吏,负责记录谈话的内容。偏室的格局有点像衙门公署里的那种“赞政亭”,不过门口挂着一道帘子,书吏并不露面;不然在府上见客,旁边还看得见人做笔录的话,有点像问口供似的,显然很影响会客气氛。同时书吏的作用除了文字保留有用的信息,也起到了一定的目击证明作用;一个兵部尚书和侍郎在非公场合密会,杨荣觉得应该要一定程度保密,但他们也不是在密谋什么阴谋诡计。

  “他叫萧六,在下的幕友燕若飞身边的随从,本月上旬才从湖广返回。”胡滢一来便将身边的人引荐。

  那萧六三十来岁,神态谦恭但沉稳,一看就是长期出入官府和有身份的人常打交道的人,所以才能在部堂级别的大员面前举止沉着得体,他上前来拜道:“小人参见杨大人杨郎中。”

  杨荣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刚才胡滢提到其亲信燕若飞,听话音是早有准备,已然猜到今日见面的原因。

  果然和胡滢这种官场老东西打交道,有时候还是挺省事的,完全是个明白人。想来头发花白的胡大人现在要在杨荣面前低人一等,只是时运不济,倒也并非因为他不会做官去年在洞庭湖南边的沅水之战,官军丧师十万,连武阳侯薛禄也差那么一丁点就丢了脑袋,武阳侯那是从永乐帝起兵就拿命效忠朱家的功臣勋贵,现在已经丢官回乡养老了,完全是因为宣德帝看在皇祖父和其它武臣勋贵的颜面上才饶他一命,否则肯定不会被轻饶;但是同样参与此事的胡滢,当时还是湖广巡抚节制军政的位置,屁事没有,现在还干着兵部侍郎的职位,不能不说是能耐。

  胡滢和杨荣认识很久了,但以前交情不深,否则当初拥立护住之功时胡滢也不至于被排斥在权力圈子之外;不过去年胡滢忽然出任兵部的官职后,干得很好很得兵部赞赏,以兵部侍郎兼湖广巡抚,遇事不决都是急报兵部裁决,是对中枢权威的一种尊重姿态。后来他能无罪,也有这些交情不深的同僚之功。

  这时杨荣说道:“老夫注意到源洁胡的消息中,江西吉安府去年底的一桩事,说来也是四海提醒了老夫”说着淡然地看了一杨四海,“源洁以为在江西起兵失败的人真是建文太子”

  胡滢既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应对便很快,不过他并不说自己的看法,只用陈述的口吻说:“当年太宗命我追查之事,缘起靖难之役结束后在南京未找到建文帝及太子的下落;皇宫大火扑灭后,其中几具烧焦的遗骸经仵作详细检验,并没有建文父子。老夫查的主要便是这两个人。去年底听闻江西有人打着建文太子的旗号,老夫便忍不住私自派幕友燕若飞出行去探个究竟。但是没赶上时候,人到吉安府地界时,其叛军已经土崩瓦解。不过燕若飞带回来了两个很有用的消息。”

  他说罢转头对随从说道:“萧六,你将实情再向杨部堂禀报一番。”

  “是,大人。”萧六抱拳道,“第一件事,叛军溃败之后,吉安府官军缴获了大批火器,那些东西自然不是地方官府能造得出来的,更非朝廷下拨的军需,理应来自湘王叛军,与以往叛军使用的火器别无二致;燕兄又寻机联络上官府查问,方知这批军火是从湖广长沙护送过来的东西。第二件事,建文帝真身出现在武昌城,刚到的时候曾从马车上下来,现身众目之下;咱们的人看到之后,照着模样画了一幅像。”

  萧六说完,胡滢便从身上摸出了一卷纸来展开,“这便是燕若飞等人见到的建文模样,他已经二十多年没出现过了,但是看起来确像本人。此外,江西那股叛军和湘王有关系,但并非称作朱雀军的一帮人,战斗力相差太远。”

  杨荣听完沉吟许久,口上只道:“确有道理,有好几分道理。”并不过多表态。

  这时四海开口道:“学生进言,理应知会锦衣卫南镇抚司陆佥事,让他派人进一步细查江西叛军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让锦衣卫去查,即有权要求官府协助,人手也够,学生认为最是恰当。以目前咱们掌握的消息,能够进一步从旁佐证之前的推论,但缺乏凭据证实,虚实不祥的内容也便不好呈送到皇上面前,也不便作出相应的对应之策。”

  “四海所言极是,这么办便甚为妥当了。”杨荣看了胡滢一眼,笑道,“后生可畏啊。”

  胡滢听罢也相视微笑。在一瞬间他确是有些羡慕起年轻的杨四海来,虽然四海现在的位置比他要低,但刚入官场不久,机会还有很多的,好好把握就能走得更远;而自己的仕途抱负却也几乎到头了。不过在胡滢对杨四海有数不多的几次结交看来,此人天资聪明确实火候太欠,具体什么地方欠火候一时说不上来,总之是种感觉,就看他以后的造化了人的造化,也不一定是年龄越大阅历越多就高的,一个老头子比不上个三十来岁年轻人的事也常见。

  四海得到了杨荣的褒扬,表现得不骄不躁,但说话明显更加积极主动起来,“湖广湘王,号称建文三子,起兵谋反定然怀有野心;他奉建文为帝,左右也查实也多有建文余孽,却自握实权,定然与建文以及其太子有相互猜忌之心。如果朝廷真能找到其中的芥蒂,稍用离间,轻则能让叛军内部自顾不暇;重则让他与建文帝结盟破裂相互攻击,致使其欺世盗名的名分荡然无存,将其谋逆卑劣的狼子野心昭示于世人面前,届时朝廷兴兵荡寇,奉天而行之大道也。”

  “欸”杨荣口里发出一个意义不大的语气词,似有阻止之意,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如此明白地说出算盘,胡滢就在面前,看来这回若是能立大功,就完全没法再将胡滢排斥在外了。

  不过杨四海的这番谋划是深得杨荣之心的。

  看起来好像是什么阴谋诡计,但这种招数堂堂大明朝是惯用的手段,分化对手势力内部,巧用手段,让他们相互牵制拖后腿,诡计上升到战略。在蒙古交趾西南藏区西北边地,朝廷一直在施用这种策略,只不过有时候凑效了,有时候没凑效的区别。要是没凑效,再以皇帝亲兵武力征讨,削弱其整体实力。

  在这些朝廷诡计或战略中,大臣杨荣是其中的主要人物之一,积极谋划布局,干过太多“坏事”。所以在大明前中期,帝国周围的势力几乎没有坐地发展壮大的机会,刚有苗头就被算计了;朝廷给外番制造了很不利的国际环境。就算外番偶然抓住了朝廷困局时期的机会进取,却只是一时的,长期仍是处于被抑制的状态。

  自汉代武帝击破北方匈奴以来,强大的威胁暂时消除,但中原王朝外围诸多势力此消彼长从来没消停过。唐有吐蕃河北胡化北方回纥;宋面临的局势就更恶劣了,西夏辽金蒙古轮番崛起,武力咄咄逼人,燕云要地从来没收复过。千百年来称臣的儿皇帝做贤弟的兄弟之邦,至于送女人送钱帛割地给保护费求平安,更是屡见不鲜。

  当然形成那些局面的原因较多,历史遗留世道时运不一而足,不只是帝国战略问题。但大明开国到积弊丛生烂到没救的至少两百年内,没有一个外番势力能真正崛起,其朝廷战略还是或多或少有一定影响的。

  杨荣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日光,手把胡须若有所思,似乎陷入沉思。

  许久,胡滢才道:“锦衣卫的陆佥事在湖广时与下官多有来往,继续追查之事,便由下官出面商议如何请部堂示下。”

  “行,就托源洁实办。”杨荣点头道。事到如今不可能让胡滢置身事外了,他愿意出力,顺着他的意便是。

  胡滢起身拜道:“如此,下官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杨荣忙客气起身作势要送,胡滢忙道:“不敢不敢,请杨部堂留步,下官位低于礼不符。”杨荣这才喊道:“来人,送客。”

  四海稍微稳了一会儿,见杨荣没有留的意思,想来是没什么好在私下再议的事,也起身告辞。

  杨荣又独自静坐了片刻,然后走到墙边的一张案前,看着上面的一盘围棋残局,伸手过去捻起一枚黑子落下。

  第三百六十三章 晁错难寻

  冬去春来天气变暖,加之江淮地区的二十万京营陆续撤军,秦淮两岸的歌舞升平又渐渐恢复了。夜幕已经降临,但在那河岸风景上好之地,管弦之声隐隐从风中吹来;河面上的画舫也亮着灯光,在暖暖的灯火之中似有婀娜舞姿在夜色中跳动,远远看去隐隐约约如梦里看花。

  东城皇宫中的汉王此时却正心情烦躁,江西那边的事到现在他大概已经搞清楚详细过程了 ”“ 。当初派去增援九江的大将王仕顺,本来是很得汉王朱高煦赏识的,认为是一员猛将,却不料事情搞成这番尴尬的境地。不过南京众官闻知神机营在九江战败,京营被挡在了长江以北,无不弹冠相庆。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仿佛暂时收回去了,难怪人们松一口气朱高煦拿他们毫无办法。

  王仕顺在九江以优势兵力大败,随后靠建文余孽击破京营,通过向湖广方面示好收复九江城,然后厚颜无耻地向南京报捷。汉王知道实情后非常生气,但是“朝中”没人说要治王仕顺的罪,汉王也不好自己提出来刻薄下臣。

  因为就算杀了王仕顺又有什么用南京官场上现在比王仕顺无耻的人多了,能杀光么

  朱高煦本来胸怀天下起兵干大事的,结果搞成现在这番局面,一群人困守东南延口残喘只求苟活。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败了,朝廷军队暂时没有进入东南,不过迟早的事,照如此形势这地方无法长久。

  “想当年,本王率兵纵横南北,今日竟困于后辈小子之手”朱高煦在王位前踱了两部,忍不住感叹出半句。他确是有些轻视“后辈”的,当初没在仁宗时期起兵,仁宗一死就急不可耐出手,就是心想侄子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好对付一些。

  此时官员们已经下直回家,身边只有在王府中掌事的官员王昌文及几个太监,所以朱高煦才忍不住把胸中的郁气说道出来。

  这个王昌文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宽体胖养得很白,是汉王府中的旧臣了,当初“兵部尚书”朱恒等几个人才就是他推荐的。后来朱恒叛逃,王昌文被牵连攻击过,好在跟汉王的时间很长,比较得信任,这才没事。

  王昌文见汉王生气,便好言道:“如今京营的矛头对准湖广,湖广湘王吸引了朝廷主力,南京的日子便好过多了。形势好转得慢慢来,今年总比去年要好,还望王爷心放宽一些。”

  他是尽拣好听的说,因为见朱高煦心情不好,当然就不愿意火上浇油。其实在王昌文看来,江淮的压力骤减不一定是好事。之前汉王军虽然无法打败京营,但汉王一党面临官军渡江就要覆灭的巨大危险,还能保持较强的战斗力,将江防治理得井井有条;以后一旦松懈,情况可能越来越糟,说不定等下次朝廷组织大军攻打长江,就很可能恢复不过来了。

  臣子小心说话,朱高煦没有被进一步激怒,但也没有因几句好话而宽慰。

  以朱高煦的性子,带兵直接在战阵上取胜,是最痛快的法子;无奈他自己也知道根本打不赢京营,只好躲在江南和侄子玩些花花肠子。

  不过用权谋他又不太擅长,从起兵到现在两三年了,他才渐渐后知后觉,发现当初侄子朱瞻基是故意诱导自己动手。然后朱瞻基才好名正言顺拿自己的叔父动刀,进行削藩政策。当初自己要是不急着起兵,朱瞻基还真不好下手上了这小子的当

  后悔么朱高煦的性子里有刚烈的一面,他是绝不会认错的。如果自己不起兵,那小子同样会削藩想方设法夺去藩王们的军政权力,最好的下场就是能留性命一辈子这么无所事事地度过。

  他又不得不注意到了西边的湘王,这个失败者建文帝的后代小子,年纪比宣德帝还小,本来也是汉王更看不起的对象。可现在的形势,似乎此人确有几分能耐。

  湘王正在设置他的六部九卿机构,相比汉王起兵之初就有六部和诸多官僚,张宁明显落后了。

  参议部官署的书房内室里,墙上已经贴满了字条,张宁在这儿呆了好多天,几乎都不出门的。主要的人事安排已经布局出来,经过权衡,他认为计划是考虑到多方面的比较好的方案作为一个王,当然身边有许多能出谋划策的文官幕僚,但是有些事必须要一个人作出布局和判断,无法找人商量的。就像要算计制衡手下的官僚,或是意图铲除一些对己不利的人,培养新势力等等,谁能为你谋划那种幕僚就算大公无私,恐怕也不想做汉代的晁错,到头来自己找死。汉景帝的老师,因政治改革帮皇帝做了替罪羊,为安抚各方势力,腰斩于市。

  这时他见徐文君正好奇地打量着墙上的纷乱文字,便随口问道:“看得懂么”

  文君摇摇头:“不太懂。”

  张宁便不禁叮嘱道:“就算看得懂,也不能对外人说,明白”

  “爷爷都不在了,夫君是我唯一的依靠,我还能对谁说这些机密”徐文君小声道。

  这也是张宁完全信任她,让她参与到自己密谋过程中的原因。自己有一些算得上亲人的人,但无论姚姬还是周二娘都难免有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和徐文君这样的人还是很有些区别的。至于张小妹,对衙门里的事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大事告一段落,张宁放松下来,很没讲究地直接坐在地上,接着竟仰躺着伸了个懒腰。这样的做派让徐文君不禁莞尔,用袖子轻轻遮住小嘴笑了起来。幸好文君是个女子,平常勤快会收拾房间,木头地板上一尘不染的,教人躺在地上也不觉得脏。

  “把那道闩着的后门打开,透透气。”张宁道。

  徐文君应答了一声,便将后面的小门打开,只见外头是宽大的屋檐,下面有一条小石径,周围花草树木在此时二月间已经绿绿葱葱,充满了生命的活力,看着绿意果然叫人心情舒畅轻松起来。

  张宁又懒洋洋地说道:“过几天我离开这里后,你便把我最近写的纸条卷宗全部收起来烧了。”

  文君道:“辛苦这么些日子才写的,就烧了不觉得可惜呢”

  “就跟算数打草稿一样,得到结果了,草稿还有何用”张宁笑道,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想明白了就行。”

  徐文君见状忽然想起什么,恍然道:“呀差点忘了,我煮了核桃羊奶茶,这就给你盛一碗过来听说是补脑子的东西。”

  张宁:“”

  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张宁不禁胡思:难道因为核桃长得像脑子,所以就补脑

  过得一会儿,她便端着一个精致的陶瓷小碗回来了,在张宁身边的地上也坐下来,将碗递到他手边:“你尝尝,我放了白糖。”

  张宁轻轻喝了一口就喝掉了半碗,问道:“你的呢”徐文君道:“我之前就尝过了。”张宁便凑过去说道:“来我喂你。”

  徐文君拿眼瞧了一下开着的门,红脸道:“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听说参议部有个官儿,在家里喜欢给小妾画眉梳头,他们看见了也没什么。”张宁笑道。待徐文君依言抿了一口,汁水弄到了嘴唇上,张宁见状注意到了她的朱唇,涂抹过浅浅的胭脂显得愈发娇嫩可爱,正想拿袖子替她擦嘴,一时间干脆把自己的嘴凑过去亲她。

  文君本能地稍稍一偏头,片刻后反应过来便闭上眼睛不躲避了。张宁亲到了便伸手摸她的胸脯,尺寸有点小,不过隔着衣服仍然摸得到软软的两团。

  过得一会儿,她便把嘴拿来,低头细声道:“我先去把门关上。”张宁只好暂且放开她,让她去关门。

  这时张宁已经坐起来,房门一关上他便不觉得冷,便懒得费事到床上去了,就地宽衣解带,想在地板上就干那事。地板是硬了一点,不过可以让徐文君坐在自己的怀里,这样的姿势边抽动还能一边拿嘴舔她的乳尖周二娘最喜欢的姿势。据她所言,胸部的酥痒能有更多的刺激,让房事更有感觉。

  而徐文君在这方面更加保守,一般都是躺在那里不动,让张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平素也不太好要求她,今日正好借口地板太硬,让她主动一点。

  他便招招手道:“衣裙都不必脱了,省得着凉,把裙内小衣除下,坐我怀里来,上衣掀上去就好了。”

  大白天的,外面的日光从窗户纸渗进来,光线非常好。徐文君红着脸,脱亵裤时只有先撩起长裙,两条白生生的腿露出来,皮肤十分光洁。当她软软地靠过来时,呼吸已有些沉重了。张宁掀她的上衣,腰部首先露出来,肚子上一点赘肉都没有,真正的纤腰楚楚,她胸小却腰细,身子也是别有一番美感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追逐

  按理各衙门只为当直的人提供午膳,不过有几个文武官吏的家眷不在武昌城,常常晚饭也在官署厨房蹭饭;所幸当官的人比例很小,官署中的伙夫也会给他们做饭,花费算到公家头上。

  张宁打算明天回去就休息一天不来官署了,晚饭便同几个文官武将一起吃,并带上了徐文君同座。

  女人在这种场合一起用膳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不过大伙儿都认识徐文君,以前老徐的孙女。这种事儿也有合理的由头,几个人就当是张宁私下与他们以特别的好友相待,世人以家眷见客的情况也是有的。

  虽然这个时代有礼法的束缚,但有女子在场总是能提高男人们的兴致,古今同理。今天大家的话明显多起来,各种逸闻趣事一个接一个,饭桌上时不时哈哈大笑。倒是徐文君显得十分低调,话很少,小娘一点架子都没有,叫大家都很喜欢。

  桌子上有道菜,是湖广熏腊肉,这道菜是张宁比较喜欢的菜。精肉的纹理清晰,肥肉色泽晶莹,好像已经和猪肉不是同一种东西,入口松软带着松香肉香。他觉得好吃,也给徐文君夹了一块,文君的脸微微一红,抬头回顾别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陈盖见状忙道:“说起这腊肉,我倒想起一件笑人得事来。”

  刚才那些文官将笑话趣事张口就来,他不太会说,这时好像终于有故事能讲了。众人一面吃,一面转头微笑着看他,也想听听什么事好笑。

  陈盖放下筷子,摸了摸大脑门:“那是几年前,韦将军还不叫将军,咱们直接叫他韦斌,他派我出山去送件东西。路上有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便背了一袋米上路。一天碰见了个山村,便在一户家歇下了。那家老妪因我送了一些铜钱,晚上便要煮腊肉招待。那腊肉高高挂在墙上,我见老妪腿脚不便,便去帮忙取肉,不料刚取下来,发现那腊肉里有东西在动,伸手一抠,你们猜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一条蛆,哈哈哈哈”陈盖夸张地伸出食指,比划着蛆的尺寸。

  众人面面相觑。

  陈盖尚不自知,大笑道:“那老妪说,没事没事,抠掉蛆,肉还能吃。”

  徐文君刚刚把张宁夹到她碗里的熏腊肉放进嘴里,听到这里喉咙一阵蠕动,脸色看起来尴尬极了。片刻后她才小心用袖子遮掩着,把肉吐到了碗里。

  过得一会儿,她便小声道:“我吃饱了,各位请慢用。”

  次日回楚王宫,张宁又将此事当笑话对周二娘说了一遍,不过笑话的是陈盖。

  周二娘笑道:“可怜小徐,吃饭肯定被恶心到了。”

  张宁大白天的陪着二娘闲扯,倒是想找机会让他写信给周梦雄,好让周梦雄更愿意接受六部变革吸收降官入仕。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了大局作想,让周梦雄等人搁置旧仇拉拢宣德朝官僚士人,还是可以办到的。

  既然有联姻,他认为周二娘此时就能在格局中起到积极的作用。至于姚家,张宁也打算主要劝服姚姬,姚和尚是一向很听妹妹的话。

  明显妇人没太多的政治立场也很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