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98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28 07:27      字数:11829
  不由己,纷纷向后溃逃。仍有少数不怕死的拿着短枪厮杀,但很快就被淹没在纷乱而疯狂的人流里。

  铁与血的交织,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人在践踏到地上,极其悲惨地大声求饶,但毫无用处,在这里如同人间地狱没有什么同情心可言。剩下的人丢盔弃甲,没命地向后逃跑,尸体丢得遍地都是,没有一处地方没粘血迹的。

  数十部开外,第三军中哨的队伍一动不动地站着,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惨况,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所有人都沉默着。

  就在这时,只见两匹马从后面飞奔过来,其中一人大喊道:“第三军指挥使令,敌军若冲杀至中哨,即可下令无差别shè杀”

  所谓无差别shè杀,便是不管敌我一律杀死。此刻已没有“若”的说法了,前面已经有大量乱兵从正面跑过来,跑前面的大部分是朱雀军溃兵,裹挟着追击的官兵,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官兵,人流如一股洪水一般涌来。

  “准备”一个声音大喊道,同时鼓声也起。一排火枪兵将武器举了起来,整齐的枪林对准前方,等着即将到来的命令。

  当自己阵营里的铳声响成一片后,被夹在人群里的孙指挥已然明白了现实,他踮起脚看去,只见大量的乱兵倒在了枪林弹雨之中。空中弥漫的血珠让他无法再面对,他取下头盔扔掉,抓起佩刀放在了自己脖子上,闭上眼睛一咬牙,用力一拉瞬间的停顿,即被乱兵撞倒,他的身体被淹没在无数的脚步中。

  火药爆响的声音消停了一会儿,第二排火枪已进入shè击阵型。最惨的还是左哨溃散的士兵,身后被追杀劈砍,前面是黑洞洞的枪口。有的人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装备跑不动了,趴下身想躲避铅弹,但人群太密装死也躲不掉,很快就遭受无数铁鞋的践踏。两侧的人好一些,他们能向两边溃散奔跑,避开夹在中间的区域。

  第二轮齐shè让尾随追击的官军乱兵死了一大片,但是官军人数多纵深很大,后面的人依然吼着一个劲地冲。更后面还有成建制的队伍也在进军,攻势丝毫没有停滞的迹象。很快前方就短兵相接,又开始了肉搏战。朱雀军士卒装备了短枪近战武器,中哨建制未散,挡住了官军的进攻,两军在一条线上相互厮杀,有的地方尸体都堆积起来了。

  交战的区域还没有半个校场大,死伤数量却非常大,小小的一块土地上血流成河,如同一个修罗屠宰场。

  第三军中军高地上,一个将领禀报张承宗,重炮可以再次装填了。跑军将领小心提醒道:“是否要装填散子”

  这句话声音很小,但是让附近所有人的神情都更加严肃。重炮填散子,意味着准备进行炮阵地上的最后一次防御;因为由小石子和铁丸装填的散弹只有在几十步距离上有效,可以一次xing地封锁前方数十步范围内的面积,进行大面积杀伤,对已经冲到面前要接敌的敌兵群很有威慑力。

  这么干,意为炮阵要被攻击到了张承宗左手扶在腰刀刀柄上,瞪眼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战事,两军还在相互拼杀;抬头眺望,成队列的一股股军队正在压近京营的攻势激烈得形如疯狂,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姿态,而且这股军队相当勇猛,承受伤亡的能力前所未见。

  张承宗沉声道:“填满火药,堵死炮管,炸掉野战炮。”

  “什么将军”炮兵将领愣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张承宗怒目以视:“下令,炸掉重炮”

  将领这才应道:“末将得令”

  所有沉默了一阵,张承宗才再次开口道:“战阵上,输不起的人死得更惨带来的后果更严重等重炮一炸掉,立刻传令右哨将士丢弃所有辎重,往西北撤退向永定营主力方向靠拢。下令正在作战的中哨以及附近的溃兵,分散各自奔命,活下来的人往主力方向跑。”

  大伙儿无不面sè沮丧,有的人眼睛里泪光都闪出来了。

  “立刻派出快马,禀报朱部堂,第三军战败已成定局,报朱部堂提防左翼威胁。”张承宗回顾左右道,“我本应自裁以谢罪阵亡将士在天之灵,但死的时机不在此时,它ri我定会跪在殿下门外,为今天的失败乞死罪。”

  “第三军损失过半,辎重尽失,已败于左翼。”

  朱恒的脑中仍然回响着这句话,半天功夫就可能损失了一千多人,而且全是永定营的jing锐,这样的损失真是很难承受誉为朱雀军王牌的永定营一共才多少人。

  难道是我的战略失误朱恒不止一次在心里拷问自己。第三军将士在正面战阵上阵亡近半,还能有部分人成建制地跑掉,这样的死亡率说明战败绝不是将士不够勇猛的原因,那么就是自己的失责

  不管怎样,眼下既不能卸任兵权,也不能沉沦在低落的情绪中,需要应对之策。

  第三军的失败让朱恒失去了直接在野战中消灭神机营的信心,而且现在处境还容易陷进被包抄,造成两面受敌的不利局面。他决定放弃此次通过引诱官军出城然后野战击败对手的设想,与幕僚部将稍作商议,便下令主力立刻后撤,先回瑞昌城稳住阵脚再说。

  野外可能还有一些没死的溃兵,朱恒只派出分散的斥候去寻找,尽量将溃兵再带回来,以减少兵员损失。

  第二天永定营主力进驻了瑞昌城,探报神机营也尾随进逼。这时有幕僚认为官军要兵临城下,围攻城池,“等到官军围住城池,我们就极难脱身了;援军也不可能等到,武昌城离得太远,而且也没什么兵到时候只能困守孤城,极是危险。”

  不过卫斌则反对那样的说法,卫斌认为如果在战阵上完全打不赢,这场就没法打了说什么都没用。“要是官军敢兵临城下,咱们就像高都之战时那样,利用地利,背城结阵,决一死战。”

  朱恒踱了一阵,心道:虽然首战不利,但我还没被吓到连守城都不敢的程度。他的犹豫只不过是心理作用,毕竟不敢想象损失掉整个永定营后的后果。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就地守城,暂时静观官军如何调动。”

  接下来朱恒必须把战场的情况写奏书告诉武昌城的湘王,战败的书信着实写起来十分难受。

  第三百四十七章 跟随节奏

  坐在轮椅上的张宁读罢奏书,便忽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的右腿小腿轻微骨折,上了夹板,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行动能力,只不过按照郎中的建议,要尽量避免活动才能让腿愈合完好,所以一直在楚王府中静养。

  他的老婆周二娘和正在做着家务琐事的徐文君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齐转头诧异地看着他。最近周二娘好像和徐文君的关系越来越好了,过来陪张宁解闷时,她叫上了徐文君服侍起居;虽然徐文君要在这里干些活,不过二娘时不时帮忙一起做,显然没有把文君当奴婢使唤。

  二娘忍不住问道:“夫君,发生什么事了御医说你尽量不要动着腿,养好伤要紧。”

  张宁脸sè有点难看,目光投向放在桌子上的朱恒的书信。二娘见状便问可以看吗,得到准予后,便拿起来阅读。

  无奈朱恒在信中长篇累牍地叙述战败的过程,分析武器兵员战斗力战术等详情,军事方面的东西周二娘几乎看不懂;这玩意读起来,就好像一个完全外行的普通人听一个专业的建筑设计老师傅在谈论怎么用料为什么要这样用等等,好像有点明白,又完全不知所云。不过周二娘总算是明白了主要的意思,就是朱恒在九江府吃了场败仗,可能打不赢朝廷的兵马,后果很严重。..

  “看来我没法继续在这里养下去了,我得立刻动身去前线。”张宁想了一会儿便说道。

  “立刻今天吗”周二娘回头看了外面的ri头。

  张宁点头称是。他已经考虑过现在突然去夺朱恒的兵权,会伤害朱恒的自尊和威信,诸如此类的问题;但是这些小节目前显是顾不上了。他必须打赢这场战役,将官军赶回到长江北岸;神机营渡江的人马应该只有两万左右,而永定营调往东线的步骑炮军总人数也超过一万人,如果这样在战场上还打不赢的话,将要面对几十万大军这仗没法打了,更不可能维持住对抗朝廷的割据政权。在他看来,任何战略战术都是建立在战场上有实力一较高下的基础上,不然设想得再好也是自娱自乐形如画饼,没一点用。

  他想罢便道:“夫人去叫个人,传令卫队长李震,准备一辆结实的马车最好弄一些棉花,让他自个想个办法让我能乘坐马车。”他交代道,实在是对古代的医疗技术没有信心,可不想因为一点轻微骨折就变成残废。“再传一个人,去禀报母妃,临走前我想在她面前交待几句话。”

  接着他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着,一件团花绸缎袍子,虽说绸缎柔软舒服,但看起来像个财主一般。于是又叫徐文君去为他找自己平ri上直穿的全套军服和佩饰。

  过得一会儿周二娘便回来了,但是徐文君半天没返回,张宁想起来好像这边的院子里没有他穿的军服,要去另一座房子里拿。

  其实这楚王宫住着十分舒服,有山有水有亭台,湖里还有荷叶,风景绝佳;还有妻妾美女侍候着,吃得好穿的好,既不闷又轻松。而行军打仗就完全不同,哪怕你是王侯将相在军营里都不可能舒坦,出行不是旅游,风餐露宿是免不了的最多有帐篷住,有时候如太cháo湿或有蚊虫睡不着是常事,十天半月不洗澡也很正常;在古代的条件下,“在家前ri好出门半步难”诚不我欺。不过张宁的想法里,奔波吃苦本来就是男人的事,chéngrén后就应该为各种事cāo劳,养得白胖白胖的男子还叫大丈夫吗;轻松的事儿大抵是妇人的ri子,像这些贵妇就是成天都可以呆在府上,又不必劳动。

  徐文君终于返回来了,他便自个把衣服脱得jing光,内裤也不剩,然后叫文君给他换上干净的另一套衣服。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是他的妻妾,他倒是好不避讳。不过外面ri头正高,光天化ri的,俩女人霎时脸就红了。

  这也没什么,张宁刚传好裤子,上衣还没穿好,姚姬便带着个白衣剑侍从门口走了进来,门又没关,被她撞个正着。张宁见状,忙道失礼,让徐文君拿上衣内衬过来穿。男子光膀子倒也无关紧要,所以姚姬也没回避,她一面问话,一面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张宁的身体。

  二十六岁出头的男xing身体已经成熟,虽然张宁锻炼的时间不多,只是有时候早上起床顺便做做仰卧起坐之类的,但长期奔走的原因完全没有发福的趋势。身体有点偏瘦,不过发育成熟的骨骼和肌肉线条早已成型,膀子和胸肌腹肌透出一种男xing特有的力量感,在女人味十足的姚姬眼里更是极具美感,让她一阵脸热,神情也因此有点不太自然起来。

  张宁也好像有点自恋似的,见房间里有梳妆台,便扶住拐杖走到铜镜跟前去照镜子他自己倒只是想看穿在身上的军服,灰sè的外套和洁白的里衬让他有种莫名的感觉。果然自己还是穿这身jing神,什么财主一样的缎子完全不喜。

  周二娘拿腰带和佩剑过来,忍不住问道:“朱恒在信中说九江府是凶险之地,夫君能打赢京营吗”

  姚姬刚刚瞧了奏书,听罢也把目光投来,或许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张宁对着镜子挺起胸膛道:“你们放心罢,我一定将官军赶下长江。”姚姬道:“宁儿定要注意安危。”

  张宁转头镇定道:“据说习武的人单挑对决,步伐和招数都会有一个节奏,如果一方的武艺更加娴熟,让对方情不自禁地陷入自己的节奏,就赢一半了。战阵上同样如此,道理相通火枪火炮的排枪战争模式,在大明朝是我最先创造出来的兵器,战术也是我最先在武器的基础上设计的;而别人能跟在后面仿造火器摸索战术,也落后了一大步,只能跟在我的后面。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官军再能打,也在我们的节奏下,我不信刚刚进入热兵器战争时期,京营就能比咱们高明了。”

  姚姬听罢便鼓舞他道:“那我们便静候你的捷报,等你旗开得胜。”

  张宁将腰带上的黄金扣子扣上,拉了拉上衣下摆扯直,又将一把jing致的短剑挂在侧面。以前他是配长剑,后来觉得长剑影响活动,便换了一把短的,反正都只是装饰,只要是兵器都一个意思。

  然后他交待了一些事,参议部现在只有让汪煜主持ri常事务,旧将陈盖负责防务;因为朱恒姚和尚等威信更高的人都不在武昌,连年长些的梁砚也在东线战场,别的人如前任辟邪教分坛主侯茂等人忠心靠得住可是处理复杂事务的能力明显不足,已经无人可用了。反而汪煜虽然年轻,从知县出身,办事能耐还是不错的;加上去年“常德之败”后,身陷敌营的汪煜拒绝了官府的拉拢,徒步几百里奔回辰州的事,上演了一场关公千里寻旧主一般的好戏,在参议部更得张宁信任了。

  不过张宁最信任的显然还是姚姬,于是亲笔给武昌城文武留书信,让诸文武遇到大事不能决者,便禀报“贵妃”。

  安排定,张宁便仓促从武昌城出发,当天就赶路东去。出楚王宫时,张小妹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跑来道别,不再躲在窗户后面故意不见了。

  出得楚王府,张宁写了一份书面调令,让侍卫长李震送到参议部。调永定营第四军尽快出发,向九江府增援,随军押运一批火绳枪和弹药充足前线军需,同时也能作为后续接应永定营主力。

  永定营编制五军,但只有第一第二第三军七千多人中大部分兵员是以前的旧部;第四军和第五军除各级军官和少量老兵,主体是两三个月前从各地招募和改编军户新扩充的,在此之前留在武昌城驻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临时编制“永定营下营”是刚刚组建起来的训练营,正开始训练士兵,很多人连使用火绳枪的步骤都没学会;显然张宁宁肯调第四军,也不愿意把人数近万的新军下营直接往战场上调。

  发完这道调令,张宁再写了一道命令。让参议部下令在岳州府的姚和尚父子,用水军的船将已调往洞庭湖西岸的常德营主力回运一军,向武昌城进军,以增援武昌城武备。

  马车上用布包了一大堆棉花,这就是李震想的法子实在没什么创意。不过张宁把右腿放在厚厚的棉花上,至少能减震,不然骨折还没痊愈,这么颠簸几百里路真不知会成啥样。

  李震便是两年前在慈利县的监狱里捞出来的一个罪犯,长了一张又长又青的吓人无常脸,不知是什么原因毫无血sè。当时朱雀军羽翼还未发展,在慈利县面临兵员严重不足的困难,从县衙牢房里选了一批囚犯充军,李震就是其中之一;算起来此人也是跟随张宁时间较长的一批人,南征北战下来,得到了张宁的信任,在前任卫队长王贤被杀后,李震现任卫士队长。

  李震带着一队近卫骑马护卫张宁的马车,一行人急急就出城赶路。

  第三百四十八章 情报

  江西布政司瑞昌县城四门紧闭早已戒严,数日后朱恒率众出城迎接一个重要人物,这时人们才知道张宁到来,此前为了防范细作朱恒未将湘王的消息公开。张宁的马车从西城门进城,沿着主道去往永定营临时设的营署衙门后,军中其他人才听闻了这个消息。

  各军各哨的兵马多驻扎于营署附近,一些未当值城防的将士纷纷出兵营观看,后来武将们干脆带着士卒围到中军辕门附近看个究竟”“。

  消息当然没有假,只见两个侍卫将马车车厢后面的门打开,一身军服的张宁便弯着腰从马车里慢慢下来,一个侍卫忙上前扶住他。营署门前的仪仗队整顿军容,整齐地抬起手臂行礼;张宁便推开了身边扶着他的侍卫,也同样执了朱雀军特有的军礼。他见到后面还有许多将士,便向周围挥了几下手。众军见状,刚经过大败的低落又好似一下子燃起了希望,纷纷大呼“湘王湘王”,气氛骤然就热烈起来了。

  pángbiān的朱恒等人见此情形,心里也十分明白,张宁在军中的威望是他一个参议长无法相提并论的,就算是永定营的主将指挥使卫斌等武将也比不上。

  张宁顾惜自己受伤的腿,没法这样走路,只好再次坐上了为他准备好的轮椅,由侍卫推着向辕门过去。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光着膀子手臂被反绑在身后的大汉向这边走了过来,张宁转头一看是张承宗,现任永定营第三军指挥使,奏报上大败的就是张承宗的兵马。张承宗真是追随张宁造反的老将了,当初一百多号人就打湖广的县城,张承宗就是其中武将之一。

  见他绑着自己,张宁已然明白,似有负荆请罪的意思。果不出其然,张承宗走过来之后便扑通跪倒在坚硬的砖地上,声如洪钟:“败军之将张承宗,指挥不力致使第三军将士无数人死伤,自请王爷处死以谢罪”

  张宁不动声色,心里对张承宗的功过还是有点数的,新开口矶之战,他的指挥谈不上高明,但从奏报上看来并没有玩忽职守的低级错误心下确实不想杀他。像这种从开始就追随左右的老将,除非屁股坐错了位置犯了背叛的错误,张宁绝对是要给他留条活路的。

  pángbiān就站着永定营另外几个大将,除了指挥使卫斌,另外有第一军指挥吴良乡第二军指挥何骢,都不是很熟悉的人,这些人以前就是只能管几十个人低级军官,后来因为军队规矩快速扩大,只好提拔一些出身靠得住的人长处恐怕只有靠得住一条,要说军事才能多半是不怎样的。

  不说看不见的才能,就是看长相也比不上张承宗,那个叫何骢的人很瘦;另外一个吴良乡的脸不太对称相貌便不好看,身材倒是魁梧,不过肚子挺着,壮实的形象不过是肉堆上去的。再回头看面前跪着的光膀子张承宗,没穿衣服的结实胸肌黄灿灿的,腹部的几块腹肌线条分明,这才是绝好的一条汉子。

  张宁沉吟片刻,诸如“胜败兵家常”之类的话是说不出口的,他甚至怀疑那些说这句话的武将怎么自圆,战败后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能轻轻松松丢下这么句话他想了想便道:“临阵杀大将不祥,况且眼下战事要紧,没有工夫审问你的是非对错。事儿先放一放,你暂且继续统率第三军余部,待咱们回武昌后,再由参议部审讯定罪。”

  张承宗跪在地上久久都不起来,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张宁便不再管他,让侍卫推着轮椅,同朱恒卫斌等一起进辕门。

  朱恒又大致说了一遍战事经过,几天前因神机营一部在左翼凸出,他本是想派兵交锋,试探一番,却是没想到把整个第三军大部都葬送了。

  “目前的情势,神机营首战获胜之后,我军退回瑞昌县城,但官军并没有逼进城下,更无攻城的准备迹象。官军现在驻扎在这里”朱恒拿手指着图上的大概位置。

  张宁点点头:“官军若要主动攻城,便不会耽搁到现在。”

  朱恒道:“他们战略目标应该是在长江南岸占住一个据点,为后续的京营主力找到立足之地。以这股官军今日之沉稳看来,京营着实不可小窥,此前咱们实在有点轻敌之嫌。臣据此推测朝廷之意图,前锋神机营抓住了九江府薄弱的机会,轻兵突进江南,稳住阵脚而不贪功;然后为后续大军的到来争得时日。”

  “最新的探报,京营主力在哪里”张宁问道。

  “虎头关到平湖关附近皆无京营迹象,京营应该还没过大别山如果他们的行军路线仍然是自河南地界南下的话。”朱恒沉吟道,“除了这条路,从江淮西进需要翻山越岭,不利大军行走,所以臣认为京营目前还未过大山。”

  张宁又问:“在瑞昌城外监视我军的这股神机营人马有多少人”

  朱恒答道:“江北有驻兵辎重,此前我们打探到长江南岸的神机营人数在两万左右;不过汉王军援军在九江城外战败后退至鄱阳湖湖口,水军没有接应他们回去,还被迫呆在鄱阳湖西边,这股军队人数众多,对九江城大小有危险,神机营定然在九江城有留守兵力如此推断,危险咱们的营寨中官军应在一万五千左右,至多不超过两万。”

  很多信息都靠零星情报来推断,完全没有精确地情报,现在连敌军中几个掌权的人姓名来历都没有完全打听清楚。张宁觉得古代人对情报机关实在重视得不够。

  没一会儿,张承宗也进来了。张宁便当面询问他关于神机营的武器装备和战术细节。

  张承宗道:“官军训练有素,使用火器熟练,他们用的火枪比咱们的大,要用支架支撑,不过射程也更远。两军对进,到一百步内,官军便开始齐射。等到咱们进入有效射程发射第一轮时,已经遭了两轮火器排击,十分被动不利王爷您问火炮论重炮远轰,官军的炮倒是比咱们的差得多,他们用一种新近制造的称为虎蹲炮的重炮,射程超过一里地,仰放抛射的实弹,但准头和杀伤范围都不太好”

  “不过京营官兵悍不畏死,作战勇猛,肯定是咱们朱雀军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强悍的对手。第三军上下死战不退,伤亡惨重,尚有此败,绝非将士贪生怕死之故。”

  张宁听罢一众人的描述,便正色道:“京营主力究竟到哪里了,所知情况只是可能未过大别山。形势已是极其凶险,咱们不能允许神机营像钉子一样立足在江南,必须尽快将其歼灭拔除。现在下令各军稍作休整,便准备出动,与神机营决一死战。”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朱恒忍不住进言道:“万一永定营有点闪失,武昌岳州诸府湖广半壁将无抵抗之力,王爷不可不察。”

  张宁故作镇定道:“朱部堂还是怕打不赢,如果真的打不赢定然无话可说咱们起兵决心推翻暴政,便要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如果战场上拿朝廷官军没办法,那便毫无办法了。所以我才要打这一场,无论能否获胜都别无选择。”

  卫斌听罢不禁微微点头,张宁的想法还是有人赞同的。

  朱恒又问:“王爷胸有成竹,莫不是已有决胜良策”

  “战阵上真刀真枪干,把敌人杀死自己活命就是良策,还有啥办法”张宁脱口说道。众将听罢不禁莞尔,连张承宗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张宁伸手拍了拍朱恒的胳膊,“放心罢,诸位也该明白,用枪炮作为主战兵器的战争,究竟是谁创造出来的朝廷上位者很谦虚地学习了制造火绳枪,不过咱们还应该给他们再上一课。今天旁晚召集哨指挥以上所有将领到营署来,咱们针对神机营的作战布置一下战术。”

  永定营上下在战败后士气低落,但张宁到来后故意表现出的自信无疑极大地鼓舞了人们。朱雀军是张宁从无到有亲手建立起来的,他在军中很有影响力,所以一个人的表现常常关系极大。

  接连两三天,众将聚拢好几次议事下来,大伙已经再次建立起了击败对手的信心。军中很快流传出一种言论,湘王打仗从来没败过,数度以少胜多的先例历历在目,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张宁自己心里清楚,战争牵涉的人那么多因素繁杂,做常胜将军很难,谁也不能保证结果。若是这回承受不起战败的后果,以前哪次大战又承受得起失败恐惧的心理何时也无法消除,但是此时的张宁觉得自己好像更坦然了,不知是何缘故。

  很快中军营署就发出了临战的军令,戒严后小小的瑞昌县再次喧嚣起来,大军即将出动。

  第三百四十九章 无人审判

  官军主力驻扎在瑞昌城东北面倚靠长江,以此监视瑞昌城的朱雀军动向。因为这里北靠长江,南面是赤湖水域,赤湖以南地形复杂,朱雀军便无法绕开官军驻地威胁到长江渡口和九江城。形势已无多少回旋余地,赤湖西北岸至长江之间的陆地将是重塑格局的唯一通道,也是注定的战场。

  宣德三年二月初一,永定营主力出城,很快逼进神机营营寨,两军摆开对峙。一场毫无齐策妙计的角逐,不算宽阔的战场上,谁的武力强谁就赢。

  在此之前朱恒曾两次派出使者向汉王军求援,要求两军暂时合盟,共同进攻神机营,据使者回禀汉王军主将王仕顺已经满口答应。可是好些天过去了,完全不见汉王军动静,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因中部地形较低,张宁将中军设在左翼,旁边就是重炮阵地,还剩野战重炮二三三门,尽数投入战场。军队布阵方式一字摆开,左侧有第三军余部和第一军左哨冯字骑兵团;中央是第二军全部;右侧第一军中哨右哨。

  今日天气晴朗,春光明媚,江湖上来的风有点湿润,但实测不影响火药燃放。空气清明,能见度很高,正面摆开的神机营众多人马一目了然;神机营看来同样没有什么八卦阵一类比较玄奇的阵法,各部方方正正的队形纵横排布。神机营装备有不少用马车运载的火炮,但没有成建制的骑兵,一眼眺望过去全是人不见马。

  张宁坐在轮椅上观察了许久战场上的情势,稍后各军的前期准备完毕,一群武将便陆续骑马赶到中军,碰头在战前最后一次小议。

  大致再重复了一遍战术,最后张宁终于忍不住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各人做好本分协同作战,只要全力以赴了,以后便没什么好遗憾的,愿诸位共勉。”

  众将举手致礼,纷纷说了些话,因各人说的不同,话音便显得杂乱无章。张宁挥了一下手,大伙儿便各自返回军中。不多时,中军的大旗在一阵奏乐中升了起来,众军纷纷瞩目,临战的信号就位。

  无论胜败,这一天肯定要死很多人,张宁已是好几次亲眼见到自己造反而造成的大量死亡了,还有一些看不到的平民死伤,实际上就是双手沾血的罪恶,不过一条道只能走到黑,没法回头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世上只要位置到了一定高度,便没有规则来审判一个人的罪孽,只有胜和败的区别。

  张宁看到各军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也不管对面官军怎样,即下令全军推进。他并不愿意等待,遂主动出击。

  大地上响起三声长长的角号,无数的人马便动起来了,前面的阵线缓慢开始移动。眺望两里地之外的官军人马,依旧一动不动,等待着对手的进攻张宁研究过神机营的战法,这支军队在蒙古草原上是配合京营其它军队作战,通常就是等待对手冲锋,然后用火器打退敌兵,随后再反击;一支军队常常有惯性习惯,所以估摸着神机营这回也是这么打算的。

  近万人一字摆开,成横线推进,速度非常之慢。长长的时间足够官军作出反应,派出了分散的游骑到阵前袭扰,少量的流血拉开了杀戮的序幕,不过零星游骑自然对大局没多少影响。

  身后有一小队人在拿着粗糙的测距仪估算距离,不过显然是不太准确的。张宁只是坐着目测,这种阵营对战的战役经历多了,用眼睛也大致估计得出来距离。整个推进过程中,官军几乎没有什么作为,他们只是被动等待。

  良久之后,忽然见远处火光闪动,瞬息之后就听到了炮响。官军阵营上开炮了,张宁抬头看天空,似乎能看到炮弹飞行的轨迹,不过距离有点远看不太真切。反倒更远的地方一片小树林里惊起几只鸟雀来也看见了。

  接着更多的火光闪起,空中的烟雾愈多,渐渐破坏了清亮的空气。一些炮弹落进了人群队列里,只见泥土杂物飞起,远远看去如同小型爆炸一般,不过那只是气浪掀起的杂碎之物,实心弹是没法爆炸的。火炮的怒吼声中,人们的喊叫夹杂其中,大地上渐渐更加热闹起来。

  张宁转头说道:“下令全军稍后便停止。”

  朱恒答应了一声,随即一面派出传令兵,一面叫鼓号手准备吹号。二人的配合依旧默契,张宁觉得朱恒毕竟只是个文官,在战阵上决断不一定高明,但作为参谋确实是难得的。以往有时候张宁精神紧张时决策模糊,朱恒总能查漏补缺下达出准确的命令。

  两军距离一里地左右了,只见官军北部朱雀军左翼开始迎面推进。果然神机营是没法像打蒙古那样以逸待劳坐等进攻,因为他们明白“叛军”的炮不是吃素的,这么靠近到一里了如果还不行动,很快等“叛军”的重炮架好,不是摆在那里白白遭炮击么

  张宁见状对朱恒大声说道:“两条命令,全军停止之后,左翼步军向前推进迎战,叫主将按咱们说好的战术施行;第二,中军营地前移,免得传令兵来回距离太远,影响指挥效率。”

  朱雀军三股人海陆续停止前进,各部调整至战线平行。左侧的炮兵已经将火炮运到预定高地,正在卸载架设炮阵。而前面的神机营一众步军正排列队形逐渐逼进。过得一会儿,朱雀军左翼前方的一股步军也迎面出击,两军火拼有预见地将从北边开始。

  炮声断断续续,全是对面的火炮在发射,朱雀军中不断有死伤。张宁的耳朵里嗡嗡乱响,但他已经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心神并没被搅乱。眼前的状况让他在猜测对手的意图,也在清理自己的思路。作为战阵上的决策者,随机应变自是应该,但战前就有一套自己的思路,一系列怎么才能打赢的战术想法,不然就是毫无目的地乱打了不管形势怎么变,只要最终的发展沿着自己的思路进行了,战役多半就能获胜。

  神机营率先从左翼进攻,稍稍一想就能明白:他们的目标在重炮阵地,意图如同上次那样用步军正面击败对手,然后摧毁朱雀军的火炮,以此从开局就奠定火力优势。

  此时,左翼两军已相距两三百步。炮阵上的武将派人禀报架好火炮,已装填完毕,可以进行第一次射击了。张宁毫不犹豫,当即下令重炮一轮齐射。

  炮阵上数面三角小旗一起放倒,瞬息之间骤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巨响,“轰轰”大地都在颤抖,根本不是形容,确实在动。张宁低头一看,自己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正随着木头颤动。炮响得太快,他还没想到捂住耳朵,一时间两耳好像暂时失听一般,连嘈杂的人声也消失了。

  低空平飞的铁铸实心弹快速灌入了官军的人群中,肉眼也看得见许多铁球在地面上不断弹跳,六七斤重的铁疙瘩在高速飞行中击中了人体也停不下来,轻松洞穿四五排纵深的线性方阵。进攻过来官军前锋死伤惨重,二十多门重炮的内膛火药燃爆形成了大量的烟雾,能见度降低;但是远处传来的惨叫声,让张宁仿佛看到了残肢断臂脑袋崩裂献血横流的场面。

  担任左翼进攻的朱雀军步军是第一军左哨,全哨官兵约八百人,组成四排长长的线性队形,展开为了火力覆盖。

  在一轮野战炮齐射之后,官军前锋不仅死伤巨大,而且阵营被撕裂造成了混乱可惜朱雀军步军没法及时趁机迅速攻击他们;张宁也想在两军交战之前才炮轰,可是那样的话,敌我距离太近以火炮的精准度恐怕要连自己人一起轰了。

  两军近至一百步内,对面的官军经过整顿勉强恢复了作战秩序,一排重火绳枪架了起来。不料就在这时朱雀军这边的士卒忽然纷纷举起圆盾来。

  这是张宁的战术之一,他是很清楚的,甭管官军的火枪口径大,打的还是圆铅弹,枪管自然也没有膛线。无旋转运动的铅弹在一百步距离的过程中动能损失巨大,或许还能破朱雀军的薄甲,但破盾就很难了;拿盾当火枪,这种时候还是管用的,可以更大地减少第一轮齐射的伤亡。况且滑膛枪本来就命中率低,官军要在一百步就开打,铅弹更容易飘偏,命中率更低。

  所以张宁真不觉得无脑增加火绳枪口径是什么高明的法子,真要那样的话,以后大家的军备竞赛就是比火枪口径了。

  “噼里啪啦”一通枪响,张宁忙观望战场,以印证自己的设想。铅弹打在盾牌上的声音如同冰雹砸在屋顶一样叮叮当当的清晰可闻,前排的朱雀军将士倒下了一些人,略有伤亡,不过看起来比例确实不大。

  战场上传来一阵呐喊,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