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3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28 07:21      字数:11783
  了声音张宁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次的“嘎吱”声音更小,节奏也更慢。

  他轻轻地将提着的凳子用双手提了起来,一只脚小心地向前跨出一步站稳了。过得一会儿,楼梯口慢慢地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张宁突然将凳子猛地扫了过去,“砰”地一声响,一个人沉闷地惨叫一声,接着响起了“咚咚咚”地滚动声音。

  张宁瞪圆了眼睛,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楼梯上再次安静了片刻,然后听见“呼呼”的吹气声音,随即下面亮起来,亮光本来很微弱可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一下子非常明亮。“嘎吱嘎吱”那破楼梯再次传来了摇晃的声音,缓慢却很有节奏。在微微的火光中,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印在陈旧的墙壁上。张宁看着墙上的黑影,好像看见了一个拿着长镰刀的死神。

  张宁当然不会什么武功,甚至打架斗殴的实践都很少,刚才将一个人打下楼去,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现在对手有了准备,点火照明更是一种自信的表现,而张宁则失去第二回合的自信。

  就在这时,光线再次明亮了几分。他忙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忽然变得通亮,好像哪里燃起了大火,接着又听见了人声嘈杂,死寂的夜晚仿佛瞬间就复苏了。

  “呼”一团东西从楼梯口闪过,张宁无法多想,再次挥起凳子砸了过去,准确无误打中来物但感觉软绵绵的没有着力点一样,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呼不妙。说是迟那是快,一个黑影闪上来,然后风声一啸一个东西向张宁招呼过来。张宁本就不懂得格斗技巧,此时刚刚抡了凳子力道用尽最难收回,身体更不好闪躲,他只能偏一下头,瞬息之间就“砰”地一声闷响膀子上剧痛几乎整条胳膊都麻了,下盘不稳连身体都一个踉跄。

  来人是个黑衣蒙面人,幸好这厮拿的不是刀而且打中人的时候张宁感觉钝器上好像还包着布,显然这次的“客人”办事难度挺大,不仅想要搞死张宁,还不能有明显的谋杀证据。

  楼梯再次“嘎吱”响起来,看来还有人要上来。而露面的这个蒙面人一击没打中张宁的头部,没有半点停顿作势又要扑将上来,张宁虽然不会功夫可反应并不慢,加上有了这副年轻的身体,动起来相当灵敏。他见状不假思索就将手里的凳子掷飞过去,也不管砸没砸中,马上转身就跑。

  这种时候他根本没法冷静下来思考,时间又短,作出的大部分反应仅靠求生的本能。

  窗外火光通明,亮光好像对他极具诱惑,此时此景他好像是在上回临死前见到的光,身体情不自禁向亮光处奔过去。跑到窗前他反应过来了,猛地掀开窗户身体就翻了出去。背后传来一声口哨,张宁的脑子里飞快地想:可能下面还有他们的同伙。

  从窗户上到地面少说也有丈余,张宁在紧要关头判断,尽大可能地避免摔伤腿,否则还不如束手待毙。他的身体往下落时,双手则紧紧抓在窗台上,借以缓冲一下坠落的速度。

  “通”地一声双脚落地,脚掌处又痛又麻,几乎是同时他发现一个人影正从天井里向这边冲过来。张宁哪管手掌和脚的剧痛,撒腿就没命地跑。他敢保证,现在的爆发力和速度就算让他去参加奥运会也再也发挥不出来。

  正门厅的大门是闩着的,现拉开闩再打开门的停顿肯定让后面的人追上了,一旦被纠缠上必定没法脱身。所以张宁没有向门口跑,直接冲墙壁了。借助奔跑的速度,他跨出一大步蹬在墙壁上猛地向上一窜,伸手用力扣住了墙头,借势把腿了往上抬。手掌碰到实物时就像伤口猛地被撒了一把盐一般疼,可能起先跳窗时受了皮外伤,他连流没流血都没感觉出来。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墙挺高,他竟然一次成功身体像翻单杠一般翻了过去,转体后发现墙内追上来的那个人还想跳起来逮脚,可惜迟了一点。

  翻出围墙,张宁继续奔跑,这时才注意到,之前看到的火光是邻居李大婶家烧起来了,大火冲天发生了火灾,李大婶一家子已经跑出来,还有她们家对门的人也跑到了巷子里。张宁家的人应该也被惊起了,不过他完全没机会管家人,同时他觉得今晚来的“客人”应该不会去动其他人把事情闹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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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粉红色的丝巾

  更新时间:20120921

  一群人堵在李大婶家的大门口,张宁跑向人群时只得慢下来,趁机回头看一眼,尾随出来的两个黑影没追上来,反而向另一个方向疾行没一会就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巷子中。张宁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像捶鼓一般,四肢又软又痛,一股子力量好像骤然抽离了身体,他直想马上躺在地上。

  “张家二郎”李大婶对门家的石头他爹诧异地喊住张宁,像看火星人一样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宁此时的模样实在狼狈不堪,穿着一身脏兮兮的亵衣,白色的料子染上尘土血污更加显眼,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就像刚从牢里越狱出来的逃犯一般。

  他惊魂未定,不过外表的神色此时已微微恢复了淡定,他深呼吸几口稳住喘息道:“正睡着觉,突然火光冲天我以为咱们家走水了,心里一慌跳窗出来的,手可能在什么地方挂伤了。李大婶家怎么走水了,人都跑出来了吗”

  “本来都出来了,李大婶又跑进去搬东西,劝都劝不住。”

  张宁一面注意后面一面作出关切的样子道:“太危险,人最要紧,该拉住她的”

  就在这时张家的大门也开了,张九金等人随即跑出来,张宁没见着小妹,忙上前去问,话刚说半句,张九金就正色道:“怎么回事”张宁道:“隔壁李大婶家走水。”张九金一脸严肃:“这事我知道,不就在面前摆着吗我是问你房里出了什么事,起先我听到响动,开门来看,看到有几个人翻墙出来。张小妹还说听到你房里有打斗的响动,跑你房里去了。”

  “她什么时候进去的”张宁的脸色一变。这时只见小妹正从院子里出来,他才放下心,对伯父说道:“这事儿一会回家再说,李大婶家发生火灾,不救火说不定火势得蔓延过来把咱们家也烧了。”邹氏也道:“邻里有难,咱们家理应帮忙才对。”

  张宁略一思索道:“一会李大婶出来拉住她别为了财产拿命冒险,之后首要是设法扑灭火势,其次查火灾的原因咱们不用管,一会里仁街官铺上的官差就得过来,他们自然会查。”

  “把我们家的水桶盆子什么的全拿出来。”张九金大声道,有故意让李大婶门口那边的人听见之嫌。邹氏看了一眼张宁:“你就不用去帮忙了,小妹带你哥回家清洗伤口包扎一下,要叫郎中来看看”

  “不必了,就是擦了点皮外伤。”张宁惊魂未全定,心里还有点怕刚才那帮人杀个回马枪,这种时候还是呆人群里最安全,先熬过今晚等早上开城门就能出城可是眼下的光景明显被人盯上了,出城能逃过此劫

  这时李大婶抱着一口箱子冲出门来了,周围的人急忙上前围住,有的去接她的箱子有的拉住了她的胳膊,“别进去了,万一出了事你还拿这些东西干甚用”“先扑火”人们纷纷劝说,李大婶披头散发像疯了一般忽然坐地嗷啕大哭,“天杀的,是谁放火害咱们,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哥哥”张小妹脸色苍白地喊了一句。张宁看她一眼,说道:“不是说好回家再谈吗,现在救火要紧,咱们把盛水的家什搬过去帮忙吧。”

  于是一家人便七手八脚地拿着东西过去了,堂嫂罗月娥怀里抱着小丫头也提了个桶走,小家伙受了惊吓瞪着一双黑眼睛,却很乖,既没哭也不闹。这时李大婶家门口的人更多,四邻都拿着打水工具过来,乱糟糟地跑进李大婶院子的水井旁等着打水,有的就近去了对门的水井,闹哄哄一片好不热闹。而主人家李大婶反倒犹自坐地大哭大闹,根本不管正事。

  张宁走进他们家院子,只见主要是挨着柴房的东厢几间房大火冲天,上房的几间暂时还没烧起来,估计火灾是从柴房开始的。有的人已经搬来了梯子,爬上围墙让下面的递水上去往房顶上泼。这火灾也巧,上半夜下过一阵子雨没发生,现在雨停就发生了。

  “去叫水车了吗”张宁逮住一个人问道。那人答道:“去人了,等水车过来救火就容易得多。”

  张宁对周围的人大喊道:“再多的人围着水井也只能一桶桶打,堵着反而耽搁运水的时间。大家排成长队,水打起来就沿队伍直接往墙边上运。”众人一听有道理,便渐渐有了一些秩序。

  小妹端一盆清水,让张宁清洗手掌上的血污。冲洗掉凝结的血块,手掌的两道口子又冒出血来,张小妹见状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急忙掏出一块粉红色的丝巾一样的东西给他包住。这玩意好像是丝绸做的,包伤口还不如纱布好,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没过一会儿,官差来了,是两个头戴半红半黑高筒帽身穿皂袍的差役,并没有官员来,水车也还未到。除了两个差役,还有一个穿月白布袍的年轻人一同进来。差役也不管火情,只看了烧着的房子几眼,来到排队运水的人跟前就嚷道:“谁是张宁”

  喊第三声时,张宁才站出来说道:“我是,官差找我何事”

  一个差役道:“有人告你纵火,跟咱们走一趟。”

  众人听罢哗然,张小妹立刻站到张宁的前面来,怒目而视:“你们冤枉好人,火绝对不是我哥放的”邻居也纷纷声援:“张家二郎和李大婶家乡里相邻的,怎么会是他”“人穿着亵衣出来救火的,有意放火会穿成这样”

  差役喝道:“干什么,和你们何干我们只找张宁,是不是到官铺上问清楚不就行了”

  张宁拉住小妹的胳膊拉回来,自己走上前道:“你们要拿我去问,至少得上元知县盖印的朱砂牌票,否则你们无权拿我,官差难道要当着这么多大明百姓的面知法犯法”

  “我这里有牌票。”跟着差役来的月白衫青年说道,“你要不要亲眼看看”

  张宁沉住气问道:“哪个衙门的牌票”

  月白衫青年言行之间和普通人很有点不同,镇定地说道:“虽说不是上元县衙门的印,但盖的是北京礼部主事于谦于大人的印,照样是官印。于大人有公务正好在这边,碰到了此事,请你一个庶民过去问问,是否可以”

  于谦张宁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当然知道于谦这个人,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好意思说自己受过高等教育

  礼部主事,实际上是京官,而且官职比较小。京官也不是只能呆在京里,有时候可能被派到地方上公干,各个县衙州衙都有六部行馆,就是为接待各部京官准备的下榻行辕。不过他一个礼部主事管上元县地方上的火灾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要管也该知县管。只是月白衫青年的一口话也没什么错,人家毕竟是官而张宁是庶民,在等级森严的社会规则里某种程度上管他也说得通。

  不过如果张宁抗拒的话,他一个礼部主事要下令抓上元县地盘上的百姓也是个麻烦事。

  “我看看牌票。”张宁平静地说。月白衫青年见他没有想闹僵的意思,也主动地拿出文件来给他看,报以“好说好商量”的态度。主要看纸上盖的印,这个时代造假印的比较少见,特别是明初,被抓到比杀人还严重。一个人犯罪担同样的风险甚至更大,是愿意杀人掠货还是造假

  确实是于谦的印,而且张宁知道于谦这个人不是凭空编出来的。只不过在历史上于谦名声最响的事是“北京保卫战”,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得到英宗时期皇帝御驾亲征蒙古京师三大精锐被败光皇帝被捉蒙古人趁机兵临北京城下的时候;如今的于谦还不知道在哪打酱油不过现在张宁知道他可能干着小京官在南京打酱油。

  于谦为什么要找自己去张宁不觉得是为了什么火灾。而且既然于谦在历史上有那么好的名声,不能说他完全不可能干阴损的事但肯定不会轻易去干,否则一个君子能装一辈子而不被人诟病眼下这事,如果于谦是和那些不择阴谋诡计去打击太子的人同流合污的,那他的眼光也太差了点,怎么能在以后取得那么高的成就

  张宁久久没有回答,不料那个月白衫青年也不催,很沉得住气。张宁现在面对一系列的麻烦束手无策,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门路,所以也不敢求助于官府,都不了解官府里面的状况,蒙着脑袋进去和送上门受死有什么区别

  而于谦让他抱上了一丝希望,这是出于自己的推论和直觉,说到底还是在冒险。

  “成,我和你们走一遭,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也不怕官府问。”张宁果断地说道。

  张小妹忙拉住他的小臂,无比担忧地说:“哥哥,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今晚家里出现来路不明的人,小妹可能也感觉到张宁的危险和上次的案子有关系,她一百个不愿意张宁和陌生人走。张宁转过身,她也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包含了太多东西。张宁好言道:“小妹要相信哥哥,不要过于担心,你要好好的。”

  第十章 找到了组织

  更新时间:20120922

  里仁街派的水车终于运到,之后衙门里还来了更多的人救火,好像连县衙和中兵马司的官员都来了。火势蔓延的事态被有效控制,总算没有酿成大灾。这个时代的房屋用木料比较多,易燃很怕火灾,特别是南京这种人口房屋密集的城市,防火是地方官施政中特别重要的一项。

  救完火要查原因,如果是李大婶家自己不慎,被烧了房子还要被拿到衙门里惩罚;若是有人放火,要查出凶犯。反正里仁街这边闹腾一宿都不会完事。

  张家的人也是个个唉声叹气,却不是为了火灾,而是因为张宁的事。张九金一个老实做生意的良民,最近一而再地和官府扯上官司,大半夜家中还出现了可怕的陌生人,老百姓任谁都会胆战心惊的。

  “二郎又被官府带走了,不会出什么事吧”邹氏的脸上毫无血色。

  张九金将提回来的水桶重重地丢在天井里,拉着一张脸道:“他一家子得把咱们家拖累死才罢休都这么个年纪了,早该分开过”

  邹氏看了一眼张小妹,忙道:“就二郎惹了麻烦,和小妹没关系。”

  张小妹开口欲言,最后还是埋下头一言不发。

  张九金满脸怒色,指着大门道:“那小子本就不是张家的种这回他要是能回来,咱们也不贪他的那些份额扯些麻烦,张九银的东西都给他咱们家有哪点对不起别人”

  邹氏拉住张小妹的手道:“你伯父说气话,一家人别见气。想想办法才是正事。”

  “想什么办法”张九金红着脸道,“你要去衙门门口喊冤吗,嫌祸事不够还有张小妹,你最好规矩点别自作主张再惹事,你有一天没嫁出门老子就有一天能教训你”

  这时的张小妹实在是可怜极了,削肩在微微地颤抖,一双大眼睛里的眼泪珠子转啊转的就是没掉下来,这么看着张九金却一声不吭。

  忽然从火灾现场出来,张宁穿着一身亵衣被夜风一吹还挺冷。一行四人过了大中桥,方向完全不是去县衙和礼部行馆那边,衙门在里仁街西边大中桥却在东南。但张宁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几个人沉默着走路。

  来到通济门内一家叫“悦客来”的客栈时,两名差役停了下来。月白衫青年从袖袋里摸出几串铜钱来递过去:“兄弟俩喝杯茶。”差役忙摆手道:“你们是京里来的官,没这个规矩的,不敢要。”月白衫青年不由分说塞他手里:“鞋袜磨损也是要钱买的,什么规矩不规矩,这么点事我还能再提起不成,你们平时也尽量别聊今晚的事。”

  与差役分开,月白衫青年敲开客栈的门,带着张宁进去了。两人上楼时,青年说道:“于主事身边的人手不够官太小,今晚只有我在那边盯着,发现出了事想帮一把也来不及了。后来觉得平安的情况太危险,想请你暂避却苦于不知如何让你信任,毕竟你我素不相识。只好出此下策冤你纵火,还望勿怪。”

  “事有权宜,理解理解。”张宁不动声色地答了一句。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隔壁李大婶家的火不是这家伙点的吧但略一思考,认为不太可能,砸老鼠还怕砸到旁边的东西,何况是在老百姓家里放火。

  上楼之后照样敲门,进了一套客房。只见里面有三个人,都穿戴整齐没有睡觉的痕迹。一个穿青衫戴四方平定巾的年轻人,白面坐得四平八稳,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读书士子的打扮,但只看一眼就不像书生,书生没有那种气度。另外两个,一个白胖的少年一个约五旬的老头,都穿灰色的棉布袍服,没戴帽子头发束在头顶用一根没染任何颜色的木头簪子叉着。

  戴平定巾的人见到张宁就问:“怎么弄成这样了”说话的人应该就是于谦。

  张宁不急回答问题,先抱拳打拱见礼:“上元县小民张宁,拜见大人。”

  “好了,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于谦仍旧坐着,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去找一身衣服来给平安穿上,夜里凉。”白胖少年闻言就走进另一屋去了。还有那个五旬老头一直没开腔也没动,像个木雕一般站在入口的门边。

  带张宁过来的那个月白衫青年说道:“他们果然来阴的,学生唯恐夜长梦多,便自作主张找到平安把他带大人这里来。平安是信大人的”

  于谦打断了青年的话:“自打你们进来我就知道了,要是平安不信你,你拿着我那张盖礼部主事印的纸,能把人请过来”青年忙躬身道:“大人见微知著。”

  于谦又看向张宁:“倒是平安为何这么轻易就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没怎么看懂。”

  张宁不紧不慢地吟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哈哈”于谦顿时爽朗地笑起来,与张宁面面相视,张宁也报以微笑的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月白衫青年也陪笑道:“大人早年一首诗,平安兄便敢以生死相托,实乃士林之佳话。”于谦的笑声渐渐消失,显然对手下这句煞风景的话不太满意,有些话真的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反而没那种感觉了。

  这时白胖少年拿着一件衣服出来了,于谦却说道:“拿的谁的衣服,平安的个子能穿去拿我平时穿的袍服,他的身板应该差不多。”

  张宁注意到白衫青年对自己的称呼多加了个“兄”,有心亲近的意思,自己当然要投李报桃,便转身抱拳道:“失礼,末学还未请教这位施以援手的仁兄尊姓大名。”

  于谦接过话道:“他叫王俭,也是举人功名,你叫他的表字养德就行了。”张宁忙道:“不敢,王兄请受末学一拜。”

  “先别忙着这等末节,我要问你一件事。”于谦正色道,“你在牢里画押过一份供状,现在已经在北京了。我相信你是身不由己,这些都不用再计较。现在左谕德杨士奇大人要让你去北京翻供,并讲明被严刑逼供及遭人暗算的实情,你愿意否咱们行得正站得直没有什么邪门歪道,只求一个真相和公正,所以不逼你,随你的选择。”

  选择张宁心道现在我有选择吗再说一来到这个世界身上就已经惹上了权力场的破事儿,想要继续混必须要有组织,目测眼前这个组织前景还不错的样子。电影投名状里刘德华说得好:这世道没有兄弟,活不下去。

  张宁压根想都不用想,爽快地说道:“我有没有贿赂吕大人,自己还能不知道吕大人是主考官,便是学生的恩师。天地君亲师,恩师因我而陷诏狱,哪有做学生坐事不顾的道理我愿意尽力所能殆的作为帮助吕大人洗清冤屈。”

  于谦一本正经地点头赞赏道:“平安知大义识大体,若是吕大人没有出事,手里出了这样一个举人,也是为朝廷社稷为大明君父觅得一位贤才。”

  他说罢转头看了一眼窗户,微微有些泛白了,今晚一整晚就要这么折腾过去。于谦又道:“唯恐夜长梦多,卯时咱们就从通济门走。等一会平安写一份新的供词先交给我,以备万无一失。”

  “末学随于大人北上,会不会连累您”张宁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暗示担心路上安全。刚才于谦叫自己连夜写翻供,显然在路上可能遇到麻烦,意思万一张宁人死了,到底还有一份亲笔翻供,这就是于谦所言万无一失的含义

  王俭道:“大人早就安排好了,平安兄无须担忧。”

  于谦放低声音道:“现在回京只能坐粮船或走陆路,陆道车船辗转停留住店,道路不太好走;粮船人员混杂,而且南直隶巡按御史周讷以前在都转运盐使司任过职,可能和京杭大运河的漕帮等一些江湖人士有来往,也存在隐患。左谕德杨大人让我来办这事,一定要办好,不能出任何纰漏所以我另想了一个办法,可称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张宁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八个字在心里一默,马上明白了于谦的所谓妙计是什么,便提醒道:“今晚养德兄王俭与末学同行,于大人就已经暴露了,那周按台不可能不盯上于大人。您自京里来,带了几个人一查便知,若是少了一两个恐怕是没法摆脱他们的眼线。”

  于谦听到张宁这口话,知道他已经领悟了八个字的含义,和反应快的人打交道挺省心,他便点头赞许道:“平安说得有道理,不过咱们另有安排。”

  他没有说是什么安排,张宁也不便多问。

  这时于谦看了一眼他手上包扎伤口的粉红玩意,说道:“给平安换块纱布,大家歇一会养养神。”

  因这丝巾是张小妹的东西,张宁想到至此离开南京不知何时能见,就没舍得扔顺手揣袖袋了。

  第十一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更新时间:20120922

  小妹非常关心他,张宁完全了解。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一阵子,心里也不断琢磨这事儿:这样去北京连声招呼也没打,自己可谓是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小妹该有多着急

  他想找个人往家里至少递个信,考虑了两个办法:一是找富乐院的方泠,虽然她和自己交情不深,但她应该是愿意的而且也该是个在某种程度上值得信任的人;二是求助于于谦的随从。可是无论什么方法,首先得从这客栈里递出信息才能达成,张宁可以想象这家客栈外面各个方向都会有眼线,这里的几个人去哪里马上就会牵连到哪里最后别人顺藤摸瓜,肯定摸到张家,他们会想办法弄清楚张宁和于谦在这种时候究竟往张家递的什么消息。张宁实在不想再连累家人担惊受怕,左思右想把这个主意硬生生吞肚子里了。

  没歇多久,天就亮了。套房里一共五个人吃了早饭就准备启程。

  王俭忍不住说道:“一会咱们出通济门,南京的官吏不会来送吧如果巡按御史周讷也来了,问起平安兄和我们去哪里,怎么说”

  于谦道:“平安就不会问这个问题。”然后不解释让王俭自己琢磨。

  张宁感觉自己是在被夸奖,不过他确实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巡按御史到了地方上权力极大品级低,要管六部侍郎级别官员的案件肯定有同谋,但绝不可能整个南京的官员都是他们的同谋,开国际玩笑,永乐帝会允许南京官场这种地方铁板一块如果周讷来送别还专门问张宁去哪里,就是表明了他周讷知道张宁的去向还很关心的样子;万一张宁和于谦在半道出了啥事,周讷是生怕自己身上沾不上一身腥

  阴谋就是偷偷摸摸的干事生怕别人知道,操作起来比阳谋艰难其实借吕缜打击太子的那帮人一开始用的是阳谋,哪想得正大光明逮张宁进监狱给弄死的这个环节出了错,只好用阴谋来擦屁股了。张宁完全没了解到吕缜是怎么进诏狱的,但猜也猜得到,巡按御史周讷伙同某些官僚首先是没有动吕缜的,直接拿张宁进监狱逼供,然后上奏折弹劾吕缜,正所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吕缜被锦衣卫逮捕应该是皇帝亲自下的圣旨。

  一行五人出通济门去秦淮河的码头,果然很顺利没人来送。他们登上一艘运粮的大船,一副真要这样大摇大摆地乘船上京的样子,“明修栈道”倒是有了,但丝毫没看出“陈仓”在哪里。

  这艘运粮的帆船非常壮观高大如楼,来到明朝后张宁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古代大船确实有点震惊不过联想到这时候郑和的世界无敌舰队还存在于世上大明几千艘舰船总排水量比世界其它国家的总和还要多,于是这样的运输船也就不值得太大惊小怪。

  张宁刚上甲板便不禁注意到了船头的一门火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同行的王俭见状说道:“碗口铳,这是朝廷的运输船,装有武备。”张宁点点头,又观察了甲板上拿着火枪的一些水兵,心道这些火器也许不先进,可忽然见到古代士兵居然有枪有炮和想象中有点出入,所以多少有点诧异。终究只是运粮船不是兵船,甲板上只看见一门碗口铳和十几名水兵,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穿短衣的水手和壮丁,还有一些游历的文人和商贾乘客,这船上的人员挺杂还有官员于谦,实在是什么人都有。

  于谦有官身,乘船有优待:一间单独的船舱给他们五个汉子住。这确实是优待,毕竟帆船不是游艇,还要装载大量粮食和货物空间有限,那些苦力壮丁只能许多人挤在第二层的船舱里休息的地方只有一张小吊床还得轮换睡。

  船在码头上停留,在装载自南京出发的货物,慢吞吞的样子看起来丝毫没有紧张的气氛,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瞧见远处的河边有洗衣服的妇人,抽空吼了几嗓子臊人的俗谣,引得船上的众人哈哈大笑。于谦也相当淡定,四平八稳地坐在竹帘旁边喝茶等着,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艘船估计要明天才能驶入京杭大运河,与其它运粮船会合组成船队北上,届时船队定然浩浩荡荡。”

  “是是”王俭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时不时往窗外看。

  船舱里的五个人,也就只有于谦最淡定,他回顾左右三个手下的脸上神情都不怎么自然,但对张宁的表现却比较满意,不过张宁没于谦那么适然,他看起来很忧郁,大概是担心安全

  张宁想得最多的其实是家里的妹子,这会儿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

  折腾了半天云粮船总算抛锚笔下文学了。五个人显得很沉默,于谦不提正事,其他人也知趣地绝口不提,又没心情聊其它的,于是气氛很沉闷,于谦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其它人也就默默各自无聊地呆着。

  张宁伸手到内衣袋中摸了摸,摸出来一个红色的吉祥符,左右没事干就拿到窗下翻来覆去地细看把玩。忽然于谦开口道:“平安信这个”张宁抬起头见于谦面带微笑,也就故作轻松道:“圣人不语怪力神,东西是别人送的。”

  王俭搭腔道:“一定是哪个姑娘送的,爷们谁送这种东西啊”

  张宁笑而不答,心道古代一群男人在一起和现代其实有某种相通之处,话题很容易扯到某漂亮娘们身上,如果大家都见过的娘们,聊起来就更和谐了。

  于谦道:“对了,平安是南京人,会游水”张宁答道:“会,小时候喜欢偷偷和伙伴到河里玩水,游泳是学会了的。只不过后来大了顾忌廉耻,很少赤膊到河里去游泳,水性不怎么样。”于谦点点头:“读书人嘛,确是如此。”

  大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有时候又靠在舱壁上瞌睡,一直到吃过晚饭仍然平静无事。这阵子江苏水网上的风力不错,入夜之后粮草仍然升帆航行并没有停靠。五个人昨晚在南京折腾了整晚,白天在船上摇摇晃晃也没休息好,大多都疲惫地睡下,张宁也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半夜里张宁忽然被人碰醒,睁开眼睛时周围一片黑暗,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在大明朝的一条船上。“嘘”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张宁便保持着原状一动不动。于谦的声音:“醒了”张宁小声“嗯”了一声。

  于谦沉声道:“我们几个人到南京后,杨大人不放心又派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人来。也就是说自从昨晚我们暴露之后,还有两个咱们的人对方不知道,他们现在也在这条船上。等我说完,你就走出去然后去船尾如厕,有人会带你离开船走陆路。有个叫罗幺娘的人是杨士奇大人的女儿,你可以信任她,听她的安排就行。”

  刚刚醒来的张宁头脑还有点懵,心想:杨士奇的女儿姓罗,他一个朝廷大臣之女跟娘姓不成还有自己一行人大摇大摆从南京出来乘船,这船又慢吞吞的在码头就耽搁了大半天,对方肯定早就在船上安排好人手,不用猜这个船舱周围肯定有眼线盯着,这么走出去如厕就跑了,当人家是傻瓜于谦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妙计不会就是这个烂招吧

  他又觉得于谦也不是那种人,再说起先见他淡定的样子,相信不只这么简单。于是张宁便站了起来,不忘对于谦抱拳行了一礼。于谦道:“去罢。”

  张宁却找了火石先敲燃火折子,这才拿着火折子出船舱。刚到甲板,风大火折子顿时被吹灭了,他便用袖子挡住留着火星,不动声色地向船尾走去。船上穿短衣的下层船员小解一般就在甲板上尿到河里了事,但大解蹲在船边上的话比较危险也太难为情,还有那些有点身份地位的乘客也会注意形象,所以船上除了少量马桶还有一处公共厕所。张宁上船后就前后去过两次厕所,那玩意和现代的火车厕所原理差不多,有一个斜坡,污物直就排到河里去。

  甲板上风声带着旗帆“噼啪”之声,河里的“哗哗”浪声,下半夜在外面的人很少,张宁能看见的只有两个,估计是当值的水手,其他人都在船舱里,外面实在冷,那两个呆甲板上的人身上穿得跟过冬似的。他们看见张宁蒙着火星往船尾走,也没搭理。

  走到船尾时已经瞧不见一个人,白天甲板热闹忙碌的场面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寒冷的夜风,带着一股子好似腐烂鱼虾的腥臭味儿。

  那间厕所就在前面,门口还挂着一盏灰暗的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马灯。张宁脚下没停装作平常的样子走过去,他看不见哪里有人,但心里清楚除了厕所里有人外面什么地方也有眼睛盯着自己,心里难免有一点紧张。

  第十二章 出其不意兵贵神速

  更新时间:20120923

  “嘎吱”一声微弱的木头摩擦出来的声音,张宁轻轻推开门埋头走进了厕所随手又把门闩上,开门的瞬间他已发现门后站着两个人。

  这时厕所里的气氛相当诡异,里面的两个黑衣人一言不发,张宁也没说话,好像那两个人是透明人一般。他不动声色地吹燃了火折子,拿在手里一照,只见两个一高一矮的人瞪着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俩人穿着一样的黑色短衣,一男一女,很容易分别,没有所谓易容术的话女扮男装基本是扯淡,除非女的长得和春哥一个造型。而面前这个女人脸就太明显了,没有哪个男的眉毛会修得像她一样细,皮肤也不能这般细腻,还有她的胸脯明显涨着。这女人个子高,比张宁矮不了多少,身材比一般的小娘饱满,大脚。另外一个是男的,高高的个子和张宁相差不大,不过长相差异比较大。

  张宁先向男的拱拱手,然后对女的做着嘴型没出声:罗幺娘

  女的点点头,总算脱离了木鸡一般的状态,马上伸出手分别指了张宁和另外一个男子,做了一个交换的动作。张宁顿时恍然大悟,完全明白了他们的计划,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而罗幺娘则去取后面的一块木板,张宁注意到除了这块木板旁边还放着一块。

  换好衣服,男子告辞要出去。张宁忙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等他回过头,便拿起手里的火折子再做了个用袖子挡火折子的动作,小声说:“遮风挡脸。”把火折子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