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赵德言!
作者:公子許      更新:2020-11-14 04:14      字数:2869
  </br>  将军府的正堂内设置了地席,一只烤的黄澄澄泛着油香气四溢的羊羔,就放在两人中间,娇俏的侍女用一柄银质的刀子一片一片的叫娇嫩的肉片下来,放置在两人眼前的碟子里。

  碟子里是盐、花椒、孜然等等香料混淆设置而成的蘸料,刀子扎着一片肉放进去打个滚,送入口中品味,羊油便流满一嘴,香料的辛辣浓郁在口腔里翻腾,再喝上一口口感醇厚的葡萄酿,阿史那思摩满足的叹口吻。

  “此番受天子之命返回定襄,事起急遽,未及准备,否则定然会带回一个铜暖锅,就能够让先生也尝尝那等鲜味。嫩嫩的羊肉切成薄如蝉翼的一片一片,放入滚沸的汤水中涮上几下便放入口中,那滋味……啧啧。”

  一边招待着老者,阿史那思摩一边回忆着长安的美食,这自小吃到大的羊羔肉,似乎也唯有暖锅才气尽显其娇嫩鲜味。

  似这等简朴的烧烤,他已经多年未曾食用,却并无几多纪念,相对来说,照旧大唐精致的食物,更和他的胃口。

  老者在他的扑面,逐步的品味着鲜美的羊肉,脸上很是享受的样子,闻言,便将羊肉咽下,饮了一口葡萄酿,笑呵呵道:“大汗在汉家的生活,显然甚是愉快啊,却不知是否有流连忘返之感”

  阿史那思摩眉毛一跳,嘴里品味着食物,默然沉静无言。

  “流连忘返”说的乃是蜀汉后主刘禅,以之评论别人无妨,可是用来形容他阿史那思摩,却显然别有深意。

  是说蜀汉死亡已定,不妨就在敌人家里好吃好喝的好好享受,起了再多的幺蛾子亦是于事无补

  照旧说他一味贪图享乐,早已忘记了阿史那家族的荣耀与恼恨

  阿史那思摩不敢擅自启齿,心中叹息,不愧是当年两代可汗都以师礼相待的国师,智慧绝伦,非是自己可是推测……

  老者似乎也不在意阿史那思摩的回覆,神情泰然的放怀吃喝,鸡皮鹤发看上去似乎已过了杖朝之年,但身子骨甚为硬朗,牙口也好的出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比之壮年男子的食量亦不逊色。

  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放怀吃喝,堂内一时之间有些诡异的默然……

  待到酒宴撤去,侍女沏了一壶浓茶端上来,奴婢在堂内四角放置了燃得正旺的炭盆,香茶袅袅,温暖驱散了北疆的严寒。

  两人盘膝对坐,阿史那思摩亲手为老者奉茶,问道:“这么多年,先生置身那里,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者不答,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嗅着茶香,污浊的老眼微微眯起,赞叹道:“香气清而不妖,色泽鲜绿,单单只是这颜色,在苦寒的塞北,便能够令人如沐东风。唐人多才,亦不知是何等人物创出这等制茶之法,必将福泽后世矣。”

  似乎早已对老者满口之乎者也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不感应半分突兀,阿史那思摩笑道:“创下此等制茶之法者,乃是大唐名相房玄龄的次子。房相一生清廉,不擅经济,此法一出,连忙风靡南北、行销外洋,房家亦是由此一跃而成为大唐有数的富户,说一句富甲天下,亦不为过。”

  老者徐徐颔首,呷了一口茶水,逐步品味着回甘,良久才吐出口吻,道:“这些年,老朽足迹普遍大漠荒原,亦曾在大唐之领土短暂驻留,对于大唐海内之情形,已算是稍有相识。清香馥郁的茶叶,晶莹剔透的玻璃,雪白纤薄的竹纸……诸般变化,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应接不暇。”

  为老者的茶杯之中续上水,阿史那思摩诚挚道:“先生年岁大了,再不似往年纵马驰骋英气干云的年月,为何不去大唐寻找晚辈当年先生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对晚辈亦有启蒙之惠,晚辈一向视先生为亲长,自当服侍先生天年。”

  “呵呵呵……”

  老者发出一阵痛快酣畅的笑声,继而盯着阿史那思摩的眼睛,一字字道:“天底下的突厥人,都说是老朽当年害了颉利可汗,更害了整个汗国,若非是老朽倒行逆施一味革新,突厥人弓马娴熟骁勇善战,如何能被唐人于阴山之下一举击溃……怎么,你这个阿史那家族的子孙,心里就没有几分怨气,怨恨老朽亡了你的汗国,宰了老朽祭祀祖宗的英灵”

  窗外的寒风咆哮阵阵,大堂里的烛火飘摇不定。

  阿史那思摩手里拈着茶盏,略微默然沉静了一下,忽而一笑,道:“当年,处罗可汗说吾赤发碧眼、面相殊异,不似阿史那家族的种,倒更像是胡人,所以哪怕是最亲近的血缘,却只是赏给吾一个夹毕特勤的虚衔,禁绝吾掌握军队,更禁绝建设牙帐!几多族人因此而笑话吾实乃一生之耻也!然而到了现在,您看到了,所有当年被他信赖、重视的人尽皆死的死逃的逃,贯串南北横绝工具的庞大汗国分崩离析,而尊贵的处罗可汗和颉利可汗,他们的族人,却要依靠吾这个不似阿史那家族的孽种才得以获得一块苟延残喘的土地!有些时候,吾经常在想,若是等到有朝一日吾在永生天见到了那两位可汗,定然会上去问一问,昔日你们给吾羞辱之时,可曾想过你们高尚的子孙却要靠着吾奴颜媚骨的投降唐人,才气够活得下去呢呵呵,哈哈,想必那两位可汗的脸色定然很是精彩,只是不知,他们是否会有羞愧之心……”

  这等话,身为降将身处大唐,自然不能说,即即是在这定襄,周围尽皆是突厥族人,如此藐视可汗的话语,说出来只能造成人心涣散。

  可是在这个老者眼前,他却知无不言,狠狠的发泄了一番!

  心头积郁多年之块垒,一朝发泄出去,那种痛快酣畅着实难言之快美,阿史那思摩擦拭一下眼角的泪水,笑着对老者说道:“您,赵德言,乃是上天赏给突厥人的智者!在吾看来,谁人号称吐蕃第一智者却被大唐一介纨绔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禄东赞,给您提鞋都不配!有道是时势造英雄,您不外是生不逢时而已,若非大唐崛起太快,只要稍稍给您一些时间,现在的突厥,怕是早已马踏长城、牧马江南了!”

  “呵呵……可是有些人呐,总说老朽当年苛政如虎,是祸乱汗国之泉源。阴山一战,汗国大北亏输,可汗亦被唐人掳走,不知几多贵族勋戚吵着喊着要杀了老朽……若不是怕被剁成肉泥,老朽焉能这么多年连个面都不敢露”

  老者矜持一笑,徐徐说道。

  阿史那思摩大手一挥,英气干云道:“您理那些腌臜作甚以往,晚辈弱小,不能护佑先生周全,自今尔后,谁若是敢再说您是突厥的奸臣,晚辈第一个拧断他的脖子!别人不知,吾在大唐多年,深知当年先生您在突厥施行的那一套严苛律法,实乃汗国兴盛之基本也!汗国之所以死亡,不在先生,不在可汗,在乎天意也!天意难违,吾等伧夫俗人,为之怎样”

  在他看来,一个国家如何强盛这似乎是一个很难的话题,但却又很简朴,只要制定的严苛的律法,举国上下推行不悖,就已经有了强国之基础,剩下即是持之以恒,只需风调雨顺个十几年,强国之雏形就算是夯实了!

  大秦、大汉、大唐,莫不如此!

  若无律法之约束,以突厥人散漫之性格,纵然骄横一时,却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汉人那般的强国。

  所以,赵德言当年的举措,完全正确!

  然而,他慷慨激昂的说完,却听到赵德言幽幽一叹,轻声道:“大汗你还真是天真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实在味差异。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在大唐或许是强国之基本,可是放在突厥……大汗又怎知就不是祸国之泉源呢怎么就敢肯定,那些要杀我的人就是错的呢”

  阿史那思摩瞠目结舌,这话他有些听不明确了……

  狼神在上!

  这位该不会认可自己当年就是在祸殃突厥汗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