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间道?
作者:公子許      更新:2020-11-14 04:13      字数:2808
  </br>  风势不大,雪花飘洒。

  阿史那思摩顶盔掼甲,站在城头,丝绝不惧鹅毛一般的大雪落在甲胄之上,带来彻骨的严寒。

  他极目远眺,南方的山梁被大雪笼罩,如同一条一条蛰伏在大地之上的怪兽,透过风雪,隐隐约约之间,那升沉逶迤的长城在山岭之上蜿蜒纵横,气象万千。

  往北看去,草木凋敝的原野一马平川。

  这片平展而肥沃的土地,到了夏天,就会长出肥美的草原,河水充沛,牛羊成群,这里是東突厥最后的繁衍之地,勤劳勇敢的突厥人称之为白道川。

  而阿史那思摩脚下的这座城池定襄城,就是東突厥人最后的领地。

  这是他率领着十余万突厥人投降大唐,向大唐天子宣誓效忠,而且保证替大唐肃清北疆边患、用族人的血肉铸成另一条长城的价钱换来的。曾几何时,阿史那思摩曾天真的以为用鲜血和牺牲换取大唐的支持,就能够使得族人永远繁衍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再不受胡人之间相互残杀之恶,再不受逐水草而迁徙之苦,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的清闲下来,或许不久之未来,说汉话、写汉字的子孙们,也能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汉人,可以迁移至山川壮美的关中、温润富庶的江南,做一个真正的唐人。

  然而现在,一切似乎都将要落空了。

  就在北方眼光所及的尽处,一座庞大的军寨耸立在那里,绵延的毡帐即即是漫天的大雪亦能够看得清楚。

  在那里,有二十万薛延陀的铁骑枕戈待旦,或许就在那一刻,便会冲着定襄城提倡冲锋!

  虽然,二十万只是薛延陀的自称,阿史那思摩相信,那只是他们吹嘘出来的数字。夷男可汗“胜兵二十万,立其二子为南北部,划分统御”,最强盛的时候薛延陀也不外是二十万铁骑,又怎么可能全部南下,海内一个兵卒都不留呢

  更况且,此次率军南下的乃是夷男的次子漂亮设,其宗子拔灼才是汗位的继续者,现在正守在郁督军山的可汗牙帐,其帐下的军队才是薛延陀真正的精锐。

  故而,阿史那思摩敢断言,此次漂亮设南下,所统帅的兵卒绝对不会凌驾五万之数。

  然而仅仅是五万,这在当初東突厥最壮盛之时连眼皮子都不会夹一下的数字,现在却极有可能带给他的族人溺死之灾。

  自从颉利可汗死后,東突厥遭受大唐的追剿围杀,内部又起义破碎,昔日雄踞草原的伟大汗国,早已分崩离析。追随他投降大唐的族人,加起来也不外十余万人,其中尚有许多老弱妇孺,绝大多数的青壮都死在这些年争夺白道川的一场场战斗之中,能战之士不外两万,还远远没有恢复到当年强盛之时的规模。

  也正是如此,大唐才会放心将这一片肥沃的土地交给他们繁衍生息……

  这里曾是突厥故地,如今却仰仗大唐鼻息,刚刚定居于此。

  迎着漫天风雪,阿史那思摩叹了口吻,吁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在眼前消散。

  他早已厌倦了在草原上风吹日晒艰难困苦的生活,长安的笙歌燕舞钟鸣鼎食,消磨掉了曾经作为阿史那家族子孙最强健的体魄,也侵蚀了曾经立志成为先辈们那样伟大可汗的志向。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率领族人,安居在这片肥美的土地上……

  “大汗,有一位老者冒雪来到城下,说是当年颉利可汗帐前的故人,请求一见。”

  一个副将脚步飞快的前来,高声说道。

  “阿史那”是草原上最高尚的姓氏,世世代代皆为突厥可汗,意为“高尚的狼”,象征着突厥最高的统治权力。阿史那思摩的父亲咄六,即是颉利可汗的弟弟,颉利可汗在位的时候,甚为喜爱阿史那思摩,曾赐封他为为“夹毕特勤”,拥有者顺位继续突厥可汗的权利。却因为他相貌长得像胡人,而不似突厥人,伯父处罗可汗怀疑他并不是阿史那家族的血统,所以职位很高,却一直未能掌管大权,设立牙帐。

  投降大唐之后,李二陛下对其很是信赖重用,敕封其为右武侯上将军、化州都督,厥后又敕封其为乙弥泥孰俟利可汗,统御突厥降人,命其渡过黄河,定居在白道川,而且于定襄建城,世代为大唐之屏藩,恒久替大唐守卫边疆。

  故而,突厥族人尽皆称谓其为“可汗”。

  “颉利可汗帐前的故人”阿史那思摩浓眉一挑,被长安清闲生活豢养出肥肉的腮帮子一颤,愕然问道。

  颉利可汗死了快要十年,昔日帐下虎狼早已分崩离散,散落在草原各处,早已互无联络,今日居然冒出来一个故人

  阿史那思摩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该不应见。

  身为降臣,时时刻刻主意言行举止,乃是重中之重,谁晓得不经意间的一个举措,便会惹得大唐天子怀疑虽然大唐天子胸襟宽阔用人不疑,可是架不住满朝的御史言官,被他们盯上了,也欠好受……

  可是值此薛延陀放肆南犯兵临城下之时,有人自称“故人”前来求见,谁知道会否有什么秘密之事

  不见也不妥……

  兵卒回道:“那人不愿说出性命,只说其姓赵。”

  “姓赵”

  阿史那思摩一脸困惑,脑子转了转,旋即心里一跳,急遽道:“随吾速去接见!”

  当先大步流星沿着城墙,向着西门而去。

  漫天风雪扑簌簌的落下,在城门前形成一个漩涡,雪花打着旋儿的一片片落下,地上的积雪已然没过膝盖。

  从十里河引来河水浇灌的护城河早已冰冻,河面落满大雪,分不清河流堤坝。

  一匹老马,就伫立在城门之前十余丈处,不时打着响鼻,鼻孔喷出一股股白气,四蹄刨着没了半条马腿的积雪。

  一个满身被皮裘牢牢包裹住的人影,安然若素的坐在马背上……

  阿史那思摩来到城门楼,居高临下,趴在碟口上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马上人影闻到声音,抬起头来,并未回覆,只是轻轻一踢马腹,老马甩甩尾巴,向前徐徐而行,径自到了城下三丈之地刚刚停下,马上人掀开头上的斗篷,仰起头来,露出一张皱纹密布、满是暮年斑的脸容,对阿史那思摩笑呵呵道:“小子,别来无恙否”

  阿史那思摩即便不去看这张脸,只是这熟悉的声音也让他知道来者是谁,满身一震,失声道:“您还没死”

  马上老者大笑道:“可汗大仇未饱,何敢自蹈于黄泉”

  阿史那思摩连连挥手,付托身边的兵卒:“快快,速速打开城门!”

  言罢,自己也从城头下来。

  有兵卒放下吊桥,打开城门,阿史那思摩疾步出城,来到老者眼前,敬重道:“数年未有先生之音讯,还以为您早就死了呢,你老应当早就前来寻吾才是,也好让吾一尽孝心!”

  言罢,亲手扯着缰绳,走入城中。

  城门口的突厥兵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老头谁呀居然让咱们这位狂的没边儿性情急躁的可汗亲自牵马坠蹬……

  阿史那思摩就这么毕恭毕敬的牵着马缰,穿过落满积雪的长街,直抵位于城中的将军府。

  府门打开,自有府中的老人出来迎接阿史那思摩,见到自家主人居然给别人牵着缰绳,马上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待到看清了马上老者的面容,这个老奴满身一震,拜倒在地,口中高声呼道:“老奴见过先生!”

  阿史那思摩哈哈一笑,亲自搀扶着老者从马背上下来,笑道:“您瞧瞧,即便十年不闻您的音讯,哪怕是一条突厥的老狗都还记得您的样子。当年若是您没有失踪,颉利可汗想必亦不会兵败阴山,汗国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