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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漏寒      更新:2020-08-26 08:54      字数:35017
  子衿这句话,是意料之中。

  心口连绵不绝,越来越强烈的钝痛,也是意料之中。

  正因为是意料之中,所以才没有被那句话击倒,我还硬挺挺地站在这里。这场情走到现在,总有数不完的块积在胸。

  心在时空交错中翻转,早已被洞伤的千疮百孔,不堪负累。有一种伤,是不流血的,因为伤在心里;有一种痛是难以言说的,因为是情殇。

  所有的自我安慰都是天空抓不到的星辰;所有的意念都躲闪成无语的疲惫。疲惫的心,又怎能承受生命之重?

  外面,两个人的对话,恍如另一个时空。我把自己封印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剥落成碎片……不是突然被敲碎的,而是长久以来一道道细碎的裂痕累积至今,终于在那一句话之下,碎落一地。

  无数次的挣扎,纠结,无数次的为爱诛心。心,终于累了,真的累了……也许我早就应该放弃,放弃无谓的勇气。

  我不知道是自己心情太过低落,还是沉浸在一种情绪中无法自拔,神智开始恍惚。

  但有一点是清醒的,我不想见她。于是摇晃着身子从后面踱出,像游魂一样飘荡在空旷的办公区。

  欠情的,情已还;欠泪的,泪已尽。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出了大厦,离车道还有段距离。这时一辆车停在我身边,我想也没想就坐上去。

  以为是出租车,可进了车才发现,车里的空间大得多。再说大厦门口是不让出租车进出的……死机长得不像善类,一口黄板牙,开口道:“黄小姐,我在这恭候你多时了。”

  “你是谁?”我极力拽回那脱离于灵魂外的理智,茫然地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他发动车子,方向盘急转,驶进了车道。

  直到这时我的意识才稍微清醒,忙警惕起来,“你……有事情找我?”

  那司机没说话,一直开下去,并且越开越快。

  如果在平时,被诡异的陌生人带进车里狂奔,我早该紧张害怕得偷偷拨打110了。但以我现在的心境,以及顶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出事的现状,其实比任何危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我也不说话,等着他开口。

  也许我的淡定令他意外,没过多久他就沉不住气了,说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长话短说,我是想管你要个东西,你给了我,我现在立马送你回家。”

  我盯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就是李德凯给你的东西。”我没想到他想要的是这个,这太让我意外。莫非他是郑部长那边的人?不会,梁歆怡是通过郑部长才得以让我回归,又凭什么再横出这些枝节,派其他人向我要证据。

  心力交瘁,无力再细想,我只照直问:“你要它做什么?”

  他笑了笑,说:“是有人托我管你要的。”

  “可我并不认识你。”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便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你会给我的,如果你想回家的话。”他从车镜里不怀好意地瞧着我说。

  原来是想要挟我。回了他浅浅一笑,把头转向一边,车镜里,脸已经白得不像话。我想,倒不如就顺其自然,免去了医院里的一番生离死别罢。

  车开去了他临时租的一间民房。屋里有他的老婆和孩子。相当残破和简陋。

  “你将就在这住下,直到想通了为止。其实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坏人,要不是李德凯让我看见希望,后来又……唉,不说了。”黄牙男人目光渐渐收拢在他孩子身上。我发现那小孩儿大概四五岁年纪,却瘦得出奇。

  “你要知道,非法掠夺他人自由,是要付法律责任的。”不知道是什么目的让他这样做,现在的我有些力气去思考这件飞来横祸的始末。

  “我又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还能有其他办法么?你看,我都把你带到我家里,老婆孩子都在你眼皮底下。这是一个坏人该做的事么?我只是让你看看,感受一下,知道我们是怎么生活的。”

  “可这又能怎样,我不会因此就交出证据。”那同样关系着我重视的人。即使这个人的将来可能不会再有我的参与。

  我俩此时在他家门外,背着他的家人。再远处似乎是个垃圾场,臭味熏天。他支了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我是吃不下去的,他一个人自斟自饮,满脸愁苦地与我谈话。

  “黄小姐,那个人也让我不要伤害你,而是她不愿出头,想找我跟你谈条件。她说一切条件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提出来。”黄牙男人诚恳地说。

  我心中思怼,为什么要找他?难道我和他有何渊源不成?

  无意中我扫了一眼他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奥迪商务车,价格应该在30万左右。看起来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这车是你的?”我问。

  “是。本来是公司的,我给公司开车。是李德凯欠我的,就把车给了我。”

  我立即去看车牌,马上联想起梁笑然搜索带走梁歆怡的那辆车,最后查出是李德凯公司的车,车主……难道就是这个人?

  “这么说,你就是李德凯扬言握有证据的那个朋友?”最后因为分赃不均,倒打一耙。告到了组织部,所以才有了后来李德凯没走成,还把我拘留的后续事件。

  “是。”他供认不讳。

  “可我还是不明白,幕后那人为什么选择你来跟我谈。”我确定我和他没有任何牵连。

  “呵呵。”他撇着嘴无奈一笑,道:“可能,是觉得你会可怜我吧。”说这话时,他眼里流露出一种深沉的悲哀。

  看我疑惑的表情,他眼光投向门内,孩子和母亲正坐在床头低低说着话。

  “儿子从出生就带了病,尿毒症。需要换肾。我们没有钱,就四处借,最后连房子也卖了。白天她收破烂,我下了班也会去拉黑活。李德凯知道我急需用钱,就让我和他干。我给他做了不少事情,可他的承诺就是个屁!后来他被公安带走,许诺我帮他疏通关系,他就给我一笔钱……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漆黑肮脏的屋内,一个小小生命即将凋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幕后的那个人,想必和我关系还不错。不然不会知道我是个极容易被这种人间遗憾感动,软化的人。

  “她说,她只需要郑部长的部分。”果然,那个人知道内情。我想,一定是郑部长的敌人,无疑了。难道是梁歆怡?

  想起梁歆怡,便会想起那个人,以及那句话……我的心就又会坠入万劫不复。

  “你放我走吧,我身上有病,在这里拖累你们。”我真情实意地说:“孩子看病的钱,你相信我,我会帮你筹到。”

  “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他的目光开始凶狠起来。

  “可你还是信了那个人。”我提醒他道。他摇摇头:“不,我们是交易。”

  “那你关着我好了。”我无心再谈下去。

  黄牙男人说到做到,他真的开始对我实施拘禁。

  我被安排在里屋,那里只有一张硬板床,被子破破烂烂,有一股酸臭的腐烂气息。

  孩子半夜犯了癫痫,我本来蜷缩在床上被呼呼灌进来的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看时,惊呆了……小孩子口吐白沫,整个人犹如被过电了一样在地上抽搐。

  两个大人按住他,黄牙男人瞥见我,喊道:“桌上的药拿来!”

  当时的气氛危急万分,黄牙老婆的手被孩子咬得鲜血淋漓。黄牙男人听到孩子痛苦欲绝哭叫声,急得几乎目眦尽裂!我就站在灰白色的月光下目睹着爱与生命的较量。看着孩子的脸由苍白变为青色……等我拿来药,孩子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黄土上,一颗一颗结起一朵朵土花。

  哭喊声,隐忍的抽泣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我感到心脏在抽动,并且骤然紧缩膨胀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接下来,天地颠倒,天旋地转。在一阵黑似一阵的眼前,孩子头顶上一个黑物摇摇欲坠,我看不清是什么,我只知道,那孩子不能再有任何额外的伤害!

  接下来的事情,那片记忆成了空白……

  后来,便是断断续续的零碎画面。我躺在一辆推车上,一张张人脸……我记得其中一个是梁笑然。记得她,是因为每次晕倒后,总是她的脸出现在眼前,好像之前也有过?

  她的嘴张得很大,说了很多很多话。我想告诉她我听不见,但她还在说……

  再醒过来,是我被推着一路狂奔。后面跟着梁笑然,优洛,身边握住我手的人,那个人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是谁呢?

  后来,我看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泪流满面。我还看到了一个优雅的女人——秦玫。她在和一个外国人说着话,外国人换上白大褂,和推着我的人进了手术室。

  我想,我是要做手术了。

  这时,那个我感觉熟悉,却不认识的人依然握着我的手。胸口此时前所未有的憋闷,比胸口还难受的是头,像裂开一样的难以忍受。想退开手,却退不出去。她流着泪,我看见那些泪湿透了衣领。

  她,一定很难过吧……

  被众人劝说着的她一直在摇头,摇头……仿佛放我进去,对她来说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我想笑一个给她看,可是笑出来的结果却没有人重视。很扫兴。

  我回忆起那个孩子,以及黄牙男人最后的表情。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女人终于被优洛她们劝说着放开我,推车顺利进了手术室。

  突然发觉手里有些异样,展开手心,是一枚钻戒。在微弱光线中,绽放着璀璨光芒。

  我把它捂在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不喜欢的商战,从次以后便告一段落了。

  后面就是……不用我多说了吧,嘿嘿

  三个月后。

  车子东倒西歪地停在一座大厦门口,驾驶座上的女人一脸风雨欲来的架势,转头命令我道:“下车。”

  我像只欲被人宰割的小羊羔,吓得立刻开了车门。

  “入口在那边。”女人戴上墨镜,锁好车。

  “记得这里么?”

  “嗯嗯,我在这里工作过。”

  她点头,带我入了大厦,电梯直奔33层。

  “记得这部电梯么?”

  “记得啊。”

  “想起我了么?”渴望的眼神。

  我摇头。

  女人脸上立即无乌云密布,眼中盛满失落。

  “这里,10年后的第一次相遇……”她欲言又止,重新把墨镜戴上,“去我过去的办公室看看,也许你会想起什么。”

  “哦。”我惴惴不安地说。昨天去过的少年宫,是我们初次相识的地方,那么这里是再次相遇的地方……好冗长的爱情故事,我心道。

  电梯停在33层,女人迈出去,气场威慑四方。正在办公区走动的男男女女全部立正站好,脸部表情或呆若木**,或欣喜若狂。

  “是子衿……”

  “啊,翁总回来了!”

  “……在哪在哪?啊!真的是翁总!”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翁子衿啊?真后悔没有早来公司,真的好漂亮……”

  “oh!完美!”

  “她旁边的人是谁?长得好也好清秀精致……”

  这些人是花痴么?

  子衿目不斜视,领着我直步向前看,穿过大会议室,还有四面都是玻璃构造的小会议室,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

  “子衿?”一个男人正神气活现地翘着二郎腿,见到来人,马上把腿放下来,规规矩矩站好。

  “老妹,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

  子衿没理她,看着我说:“认识这里么?”

  我打量了下四周,点头道:“认识啊,我在这里开过会。”

  “是和谁开的?”焦急、充满希望的语气。

  “妹子……”男人想插嘴,被子衿瞪回去。于是乖乖听我的答案。

  “和他咯。”我指着翁子扬说。

  子衿凝望的眼神又瞬间冰化。我嘴角抽搐,这、这真不是我的错啊,冰山姐姐。

  男人终于有机会说话,“妹子啊……”

  子衿拉起我的手,“我们去下面看看,你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转身,带上门。留下一具风雨漂泊中被妹忽视的衰男……

  就这样,我每天准时被某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说是去做康健。我妈对子衿充满了戒心,但对乖乖娃优洛却乐得她能约我出去玩:“彤彤是该多活动的,都躺了三个月了。”

  于是乖乖娃优洛一出门,就会把我转手交给总是一脸风雨不定的冰山姐姐,然后甩手走人。

  冰山姐姐通常会做三件事:带我“京城一日游”,“回忆陈年旧事”,以及“盯着我发呆”。

  “你不要工作的么?”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怯生生地问。

  “等你先把我想起来再说。”

  后来梁歆怡在电话里跟我抱怨:“当初讲好半岛湾她一半我一半,现在全都丢给我一个人!她翁子衿也不太专业了!”

  “请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我小心翼翼地问。梁歆怡和翁子衿都是厉害的女人,我不敢惹。

  “因为你好死不死的失忆啊!全忘光也就算了,唯独记不起她!”梁歆怡恨不得跳脚。

  我真的很不喜欢脸相冷若冰霜的女人,还好我把她忘记了。后来我把这件事和大竹说。

  大竹刚从我被做了36个小时的心脏手术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又被告知我失忆了,于是此时她和女友kenzie在视频里的面容很扭曲……索性果断下线,做梦去了。

  我扒着日历牌算日子,红叶后天就能回来了。她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么渴望她回来。

  老妈敲开我的门,笑吟吟地说:“快穿衣服,我们去给史蒂夫医生送点粽子。今天是端午节。”

  “妈……如果没记错,昨天才送过的。”自从史蒂夫完美地拯救了我的心脏,我妈就差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了。

  “你这孩子!”我妈怒从胆边生:“你有没有良心啊!人家史蒂夫千里迢迢从美国赶过来,站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一天半,又没收我们的红包(重点在这句),我们不应该好好谢谢人家么?”

  “可咱们不是更应该谢谢秦玫么?如果不是卖她的面子,能请得动史蒂夫这座大神。”据说史蒂夫是什么临床手术之王,传奇式人物。他来趟中国不要紧,全国各地七老八十的专家纷纷齐聚北京,在他下榻的某大学做各种交流会,忙得不亦乐乎。还要抽空招待我妈……这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啊?

  我妈听到这句话,脸就阴下来了。因为秦玫让她联想到子衿。而据我分析,子衿那天在医院的表现,让我爸妈深深地产生了怀疑。

  所以,我妈存着侥幸谦逃避的心理,一直不肯重视我“选择性失忆”的事实。而且谁跟她说她就急:“我家孩子没失忆!你家孩子才失忆呢!你全家都失忆!”

  这种口吻同样发生在一次饭桌上,我爸喝了点小酒,顺便提起来说:“彤彤的病也无碍了,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工作了?总在家呆着,对身体也不好。”

  于是又触到我妈的逆鳞:“你差钱么!咱们彤彤为什么得这个病?还不是这几年赚那些辛苦钱没有照顾好自己身体!孩子给了你2000万(从李德凯那儿追讨回来的)还不够你躺着花一辈子的!现在孩子刚好点,你又要让孩子去外面给人拼命!虎毒还不食子那……”说完就哭。

  我和我爸面面相觑,私底下交换意见:“你(我)妈更年期到了。”

  转眼立夏到了,小k代言了一款国际大牌防晒霜,给我搬来了一箱。

  “你真不记得子衿啦?”每个人都会问的话题,我已经麻木了。

  “你那么爱她,怎么会忘了她呢……”小k感叹道:“真和拍电视剧似的。”

  “那你原谅梁笑然了么?她那天在医院的话,除了我姐,大家都听见了。”

  “我又没怪过她。”说心里话,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梁笑然雇佣黄牙关押我的动机是什么。我静养的这段时间,梁笑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如果不是她指使那个人把你关在他家,你又怎么会为了救他家孩子失忆。说到底,都是她的责任。”小k愤愤不平地说。

  我笑着说:“救孩子是我下意识的举动,和她又没关系。”当时是命悬一线。孩子已经那么难受了,头顶上的电扇,后来黄牙说是他拿生铁滚着钢轴自制而成,少说也得**十斤。砸我身上死不了,砸孩子身上当场就可能一命呜呼。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是善良还是傻。听说你还真给那孩子筹到钱,做了手术?”

  提到这个我心情愉悦起来:“是啊,我通过美国的救助组织,给孩子筹到了善款。而且组织安排他们去国外救治,已经找到匹配的肾了。”做一件善事,真的会令内心得到充实的满足感。

  小k皱皱眉头,道:“他家大人就没谢谢你?”

  “谢了啊。”黄牙还差点给我磕头,说了些悔不当初,我是他家救命恩人的话。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他们的生活会改善很多,再也不用住在垃圾场,吃发臭的猪头肉了。

  “对了,你反正在家没事做,不如明天和我去上海?这家化妆品公司请我去玩,住四季酒店,有香槟喝哦。”

  对于小k来说,我是她不错的玩伴。

  一想起还要再和冰山姐姐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我的眉头就禁不住挤在一起。再说在家静养实在无聊,就自作主张地答应了。

  梦境即是现实。

  我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铺满了插管和仪器接头。头上缠着纱布,触目惊心的血渍堆积在额头正中。

  青灰色的光线,一只烧坏了的管灯吱吱闪着光。

  拐角处有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有这个可能……血块压住左脑神经,会影响病人的性格,以及一些行为习惯。”

  “失忆?从临床经验来看,很少发生。”

  “……也许,精神上的范畴,还是去请教心理医生比较好。”

  “子衿?还不知道。以她的自尊,可能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吧。”

  “要不要告诉她?”

  “也许是小孩儿赌气呢,还是先不要说的好。”

  “不光是我,秦玫姐也发现了。”

  两个人走进来,其中一个剪得花样美男的短发,瘦削的肩膀,帅气挺拔的身姿;另一个人削肩,发髻,金丝眼镜,眼光锐利。

  “她还没醒?”

  “头上的伤口需要镇定剂止痛,心脏,也肯定很难受的。还好有秦玫出马请来史蒂夫,不然20%的手术成功率真的是劫数。”

  “史蒂夫是天才,这我不得不承认。”

  “不过连史蒂夫也说,他所拯救的人,也必须有强大的活下来的信念做支撑。”

  “什么意思?”

  “意思是……彤彤很坚强。”短发女子哽咽道:“有时候我想,还是让彤彤远离子衿吧……失忆了,也好。”

  “我不信她会忘记子衿。以她杂草一般的韧性,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她太爱她了,不是么?”

  短发女子摇头:“我只知道,彤彤每次住院,都和子衿脱不了干系。”

  “她们俩……唉,是不是真的有孽缘一说?”

  两人静默了。一个偷偷擦去泪水,一个也是湿了眼眶。从高空俯视着她们,心口发烫。

  镜头转换到深夜。

  一个女子从灰暗的背光处走出,一双白皙秀美的手指抚上床上人的脸庞,轻叹道:“……彤。”

  泪水与悲忧清晰地刻画在她的脸,脸是如此绝美,放着朦胧不清的光,斯是落魄。

  夜,敲打着她的泪水。如万箭穿心那般打在了地上,溅起浪花,洁白无瑕。我定定地注视着那一地的洁白,像是注视着一个遥远而悲伤的故事……

  床上的人发出喃喃不清的梦呓,最终转醒。

  “疼……”

  女子恍惚片刻,脸上悲喜交加地问:“彤,哪里不舒服么?”

  “疼……”躺在床上的我,脸上痛苦的表情。

  女子的泪水滑落,悲恸之情更甚,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彤,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的病这么严重,如果我知道……”她握住我一只手,把头深深埋进我的手心,冰冷的液体让我的疼痛稍稍缓解。

  泪水,浸湿了我的一切,包括浮在半空的灵魂。

  一夜的相守,黎明别离。

  再一次相见,我的样子已不是那么可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

  始终优雅的女人,目光悲怜道:“你过去,就知道了。”

  绝美的女子在耀眼的阳光下,气息凌乱。

  “我是谁?”幽幽之音直抵心底。

  我摇头,茫然的。

  女子反倒笑了,温柔的:“彤,别闹了。你认得我的,对不对?”

  我再摇头,求助似的看向优雅的女人:“秦玫,我想喝水。”

  面前女子的眼眸一瞬间失魂,怔怔盯着我要来水,捧在手里喝。

  “彤……我错了,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这是你报复我的手段么?”女子彷徨失意道。

  我无辜地看着她,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怎么可以忘记我,独独忘记我?你一定是在怪我,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女子的情绪有些激动,一张脸写满了悲戚和难以接受的忿意。

  秦玫拉开她,沉声道:“她才刚好一些,你不要这么激动,免得刺激到她。”

  “不会的,她不会忘了我,我不相信……”女子的睫毛在阳光下颤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子衿,医生说她的左脑有血块消不干净。虽然不能确定她记不起你是否和这有关。至少,她的脑袋确实受了影响。”

  子衿眼帘垂下,不再言语。

  秦玫又重新给我倒了杯水,暖声道:“她是子衿,你再想想。你和她很熟悉的。”

  我确实在认真回忆的表情,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么?这名字真好听。”

  秦玫说:“还记得我俩是怎么认识的?”

  “记得,在杂志上。我看过你的专访。”

  什么东西垮掉的声音……

  她突然站起来,对秦玫说:“我去找医生。”

  转头,泪水簌簌而下。

  盯着她的背影,我的心有些难受:“她很伤心么?”我问秦玫。

  秦玫轻叹一声,无言以对。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

  再醒来时,撞上一双黯然的眼眸。

  “醒了?”

  我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你在害怕?”

  我摇头。

  “因为陌生,所以害怕么?”子衿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怯生生地看着她。

  “医生说,选择性失忆是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人或物。”她的语气像是在背书,然后才缓缓说道:“也就是说,我是你不愿记起的人……”好似在隐忍着什么,让她的眸子瞬间燃烧起来。

  “彤,你就这么把我给忘了?忘记了和我的一切?”

  “人生若只如初见。”短短七个字,竟被她一字一字说得甚是凄苦,蕴涵着多少无奈和怅然。

  “不记得也好,反正也都是伤害。”一个声音倏然响起。梁歆怡抱着手臂在门口,优哉游哉地说:“她可以为你远去异乡,为你倾家荡产。你呢?想想你都为她做过什么?你除了为自己所谓的人生初见执着了十来年,给她带来的只是噙在眼眶的热泪和复杂的心扉,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而她给你的,是她认为最美丽的那一份爱……”

  子衿倾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眸中不停有光微微颤抖。

  “就连优洛,她也不愿意你们再在一起。与其这般相爱相杀,不如放她去开始新的生活。”

  说完,子衿清冷的面容浅浅一笑:“相爱,相杀……”

  “难道不是么?你还想让她为你住几次医院?她本来应该是个快乐的人,是你带给她无尽的烦恼。”梁歆怡说到最后,怜惜地看着我说:“黄彤,永远不要记起她来,她是你的灾难,知道么?”

  “我欠她的太多,我知道。所以我要让她记起我,记起那些痛和伤害,我要用几倍的快乐和幸福来弥补。”

  “你怎么还不懂?是她没有勇气和力量离开你,才用了这种极端的方式和你割裂!唤起她的记忆,对她到底是好是坏,你自己把握。”

  ……

  场景越来越模糊,她们的对话也越来越不清晰。

  终于,在一声紧似一声的鸟鸣中,我醒了过来。

  浑身凉汗淋漓,双眼所及,是头顶上的天花板。

  原来,是梦,也是回忆。但,梦终将似梦,从梦中走向现实有着多少痛苦和艰辛紧紧地缠绕着我。

  被这个梦搅得一上午都心神不宁。吃过午饭,想到优洛又要受人所托地接我出去,心情就更加烦乱。索性向二老告假,打算出去走走。

  于是我那更年期的妈又横眉冷对道:“出去也行,身边必须跟着个人。”

  “妈,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任我百般保证,我妈就是不松口。一直拖到优洛过来。

  “优洛啊,彤彤呆闷了,做完康健你陪她走走。”我妈对优洛嘱托道。

  优洛自知有愧,哪敢正视我妈的目光,低着头连声说“好的,阿姨您放心。”

  出了楼道门,优洛停下脚步,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彤彤,你……最近,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没有。”

  “唉,我现在都不敢看你妈,心虚。”

  “那就不要再带我见她了。”我淡淡地说。优洛每天从医院吃过午饭,翘半个小时班过来接我,心里肯定也是有苦难言。

  “她拿定的主意,一般人很难更改。”同样的话她说了不下五次。可想而知子衿的强势对她身边的人的影响。

  “对了,红叶后天该回来了吧?她公司那办事处筹建了快小半年了。”优洛似乎是无意中提起,但眼神中似有试探。

  后天她告诉我,她怀疑我失忆,就是从我清醒后念起的第一个人不是子衿,而是红叶开始的。

  “嗯,据说很辛苦。”

  “你们好像联系的很紧密?”优洛已学会旁敲侧击。

  红叶由频繁出差,变为常驻太平洋一小国。我住院期间,她爸妈来看过我,为了怕她在外忧心,我生病的事就没告诉她。再后来,索性不再提。总之汇成一句话:“怕她多想。”我言简意赅地地回道。

  很明显优洛并不这么觉得,在她看来,我忘记子衿和对红叶的联系过密,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子衿上午办公,下午才陪我找回记忆。所以优洛都是把我送到迅达大厦,才算功成身退。

  这次子衿比往常出来的晚了一些,出现时身边还跟了一位男士,我认出他是孟倾凡。

  优洛下意识地看我反应,见我不为所动,放心的同时又不免叹了口气。

  子衿的眼神轻轻地拂向身边的男人,再缓缓的投向我——那目光犹如审视,但很快,她失望了。

  孟倾凡依然英俊,应该说是更英俊了。看我的眼神精光四射。

  子衿好似不再有兴趣和孟倾凡上演登对男女,早早把他打发走。

  “今天带你去我家。”

  “不是已经去过了么?”

  子衿用手弹弹方向盘,盯着我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这回有不一样的节目。”

  我被她盯得心口慌乱。

  这几天,什么麻辣烫店,秘密花园,可乐的照片……据说是她送给我和我送给她的有特别意义的物件,各种可能唤起我记忆的东西或场景,无一不试遍,能感觉出她已经黔驴技穷了,随着她的失望越来越大,仿佛某种情绪也在增长,似乎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我想那是一种伴着绝望的怨愤吧。

  其实,其实……我一直担心一件事……既然我和她曾经很相爱,那么,情人间的亲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她该不会在今天把我吃干抹净吧?我在心里犯着杵。

  看她手无缚**之力的,应该强不过我。我用眼偷瞄她那细瘦的胳膊,心里暗想。

  她许是见我一脸忐忑的样子很有意思,好笑地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直摇头:“没有没有。哦,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只见她嘴唇好看地抿了抿,轻叹道:“连逃避时找借口的小细节都没有变。”那抹浅笑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语调:“唯一变的,是把我一个人拦在你的生命外。

  我看着她,很认真的,淡然地说:“我想,我记不起你,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选择了不记得你,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子衿的脸色很难看。我差不多以为她会发飙,就像梁歆怡那样。但她没有,在低气压罩顶的半分钟后,子衿恢复了平静。

  “黄彤,我会让你记起我。你看着吧。”重新发动起车子,飞奔而出。

  子衿很有钱。

  梁歆怡说,她在万星危机的时候狠赚了一笔,虽然后来两个人合作拿下了半岛湾,在双方的合同协议上做了一些让步,但半岛湾的成功奠定了子衿在迅达的地位。她个人的股资甚至翻了三倍。

  梁歆怡说:“子衿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你和她难舍难分,现在她成了亿万富翁,你倒退避三舍了。真是无福消受。”

  她的房产,我这几天就去了两处。一个在远郊,有一排排的梧桐树;一个在市内,她说本来是卖了,是为了我,特意买回来的。而这一处,我想,真的可以完美诠释“富人住宅”四个字,极尽奢华之能事,有最完美的生活配套设施。

  我觉得这多少有点暴发户的意思,但明明这个暴发户是子衿……一个怎么看都是内涵深重的人。

  真是搞不懂这个女人。

  我坐在纯木地板上的白色毛皮毯上,等着子衿沐浴更衣。

  她从浴室香喷喷地走出来,看见我乖乖坐在那里,眼睛里溢满了笑。蹲在我身前:“想不想和我生活在这里?”

  我低下头,拒绝回答她。

  她抬起我的下巴,微微恼怒道:“看着我说话。”

  呵呵,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总是改变和无法改变着一些事情。

  我扬起头,斩钉截铁地对她说:“我比较想在自己家呆着,舒坦。”

  “你在这里也会很舒坦。”她好像不太习惯别人拒绝她,脸色阴沉道。

  “我跟你又不熟。”我强调道。

  她不再说话,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

  “快去洗澡。”一股怨气化为命令道。

  这句话让我一个哆嗦,心想不会被猜中吧?我战战兢兢地拿起手机……子衿浴后用出水芙蓉形容有点俗,总之是美得摄人心魄的,另外好像是抱定了“不太纯洁”的目的,即使是生气,也是含情脉脉的,再恼怒的语调和神情也并不严厉,倒是很像……娇嗔。

  我受不了了!

  天可怜见,没想到上天听见我的呼唤,天降奇兵。手机竟然在这时候震动起来。

  我接起来,偷眼看子衿,发现她眼中含怨,也在看我。

  我在接和不接之间做了一番挣扎。有种如果接了,就会很麻烦的直觉。

  斟酌之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彤彤……”

  我一听是红叶,心微微扬了起来。可声音为何这么奇怪?

  “我今天回北京了,刚去了你家。叔叔说你生了一场大病……”原来是哭腔。

  “傻孩子,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别哭了。”本能想背过身接电话,可清晰地感觉到面前人的目光如两道利剑,向我直射过来,把我钉在原地。

  红叶还在抽泣,含混不清道:“见到你我才会安心,你在哪?”

  “我……”我偷眼瞧了眼子衿,“……在,嗯,你在家么?我现在就回去。”

  又说了些话,不敢再多絮叨,很快挂了电话。

  那边,某人的不爽情绪已越积越炽。

  “我想……”努力找好措辞,说道:“我想回家了。”

  子衿的眼神里有丝警惕,好似是憋了又憋,先去把浴袍换了,又叮里哐啷收拾了一通,才又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问:“刚才我是谁的电话?”

  “红叶。”我说。

  子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拿起电话按了快捷键,是打给范晨来接我的。

  “既然你有约,我下午去公司,顺道把你送回去。”说罢便对我不加理睬,一个人上楼了。

  范晨开来一辆商务车,我坐到后座,子衿坐去副驾驶位。

  子衿的超高档别墅在顺义区。北京这种缺湖少山的地理环境下,竟然人工挖了条河,填成了一座巍巍壮观的小土山。形成环山抱水的态势。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路上随意搭的棚子,简陋的土房随处可见。

  范晨在尘土飞扬间缓慢行驶,没有红绿灯,可见度也不高。

  车子里,除了范晨偶尔和我聊两句,基本上处于低气压状态。很显然,子衿在生气。即使她的表情仿佛波澜不惊,但她辐射的“冰山”气温绝对会令周围的人“冻到”。我已经观察到范晨总是缩脖子,偷瞄子衿的镜头……

  车子中途停在一家小店门口,因为前面终于有了正当其事的道路,设了红绿灯。车子开启时的几秒钟,我的眼角余光扫到小店门口蹲着的一个小女孩儿,埋着头在哭,周围人走走停停,却没有人多看她第二眼。我被这一幕吸引,趴着车窗,看她从我身前慢慢滑过……

  直到我快看不到她了:“范晨,停车。”

  我跑下车,蹲在小女孩身边:“小朋友,你为什么哭?”

  小女孩儿边哭边用变了调的声音说:“妈妈丢了。”

  这句话,令我的心隐隐作痛,她蹲在地上哭的画面,唤醒了我心中的辗转伤感。

  此时的我,很想纵情地哭一场。

  我清楚地记得,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当我自认为变得强大之后。

  当我们长大之后,就再也难用泪水乞求帮助,承认自己的软弱。一个内心真正强大的人,是不屑于哭的。可脸上湿湿的液体又是什么?怎么也忍不住,让泪水模糊了视线。

  于是,我只得一边给孩子抹泪,一边抹自己的泪。嘴里对她,也是对我自己说:“不哭了,不哭了啊……”

  我知道子衿就站在我身后,不想让她看见我脆弱的一面,虽然这突如其来的脆弱,连我也措手不及。就抱起孩子,进了小店。

  店主是个大妈,说:“这孩子在这儿蹲一天了。我还给她送过吃的和水。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她说是她妈妈把她领来这里,说有事先走,让她等着。但到现在也没回来,恐怕……”大妈可怜的眼神,没忍心说下去。

  “恐怕,是她妈妈不要她了?”这时,范晨插了一句嘴。

  我回头,看见子衿和范晨就在我身后。

  子衿的眼眸像一汪潭水,翻着澄澄的光。似乎刚才的冰山瞬间化为了柔情似水,盯着我脸上的泪痕,小小的失神。

  “不会的!妈妈不会不要我的!”孩子大概5,6岁的年纪,懂得些事了。她不相信她妈妈不要她。我想,任何一个母亲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除非,有不得已的苦衷。

  孩子很倔强,不肯跟我们去警局。

  最后,我说:“你们回去吧,我陪她等她妈妈。”

  “我陪你一起等。”子衿说。

  我不好意思道:“你还是去公司忙工作吧,我反正没什么事。”

  子衿不再理我,搬来店家的椅子,给了我和那孩子,自己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范晨又从外面搬了两把椅子进来,子衿说:“你开车先回公司,等我电话。”

  等范晨听命离开,子衿对我说:“彤,我们谈谈。”

  孩子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抚摸着孩子的头发,轻轻回了句:“谈什么?”

  “你为什么哭?”她问道。

  我摇头:“不知道。”

  “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她追问。

  她的眼眸里,有企盼的色泽。

  再摇头。

  她的眼神变得幽深,身影映衬得孤寂和阴郁:“曾经也有一个女孩儿,以为妈妈要抛弃她,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哭。后来被你发现,一直陪着她,等她妈妈来接她,后来又带她回家……你,不记得了?”

  孩子睡着了,一边睡着,一边还在抽泣。我轻轻摇着她,让她安全舒适地靠在我的怀里。

  “你倒是提醒了我,这孩子应该也是认识家的吧。等她醒了,问问她家在哪里。”

  子衿眼里的一束光黯淡了,而有些浅光,像眼里的泪,在灯下隐隐约约。

  我俩相隔不过咫尺,心却犹似天涯。

  后来有进店买杂货的客人认出了这孩子,我们一起把她带回了家。她爸爸当时快急疯了。原来是做妈的贪图玩乐,去附近玩牌了。

  天已近墨色,我们打了一辆车,子衿没再与我说过话。

  这时我才想起红叶可能在等我,拿出手机,却又是没电关机。我无奈地笑笑,看来要换部新手机了。

  还没到我家楼门口,就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在楼底顾盼。视线渐渐拉进,果然,那是红叶……

  红叶被车灯晃得用手遮住了眼,却还是一眼看清了是我。

  直到车子停下来,我打算出去,谁料坐在旁边的子衿伸出了手……

  子衿伸出手,握住我的。神情自自然然,我被她牵着手出车门,站在红叶面前。

  只简简单单几个动作,占有意味十足。

  红叶的眼神过分敌意了,盯着子衿的眼神里有怒火在燃烧……而我也明显感觉到子衿把我的手攥得很紧。

  我无奈……

  “彤彤……”红叶拉向我另一只手……而子衿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表情是不为所动。

  凑前一步,“彤彤,我们回家。”红叶不由分说,拉住我的手,然后转身——我被她带得身子向前倾,因为子衿依然屹立在那里,不动如山,也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红叶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你想怎么样?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再伤害彤彤一次,我就要把她抢回来!”小脸憋得通红,看得出来她不擅长与人争吵。

  子衿轻蔑一笑:“抢吗,就凭你?”不怒而威的语气,她是有意在激怒红叶?

  把视线转向我,我也回望她。不知怎的,眼中那抹自信在接触到我眼神的刹那有丝松动,几乎是慌乱的移走目光。

  “难道凭你不断伤害她,把她折磨得半死不活才配么!”红叶呛她道。看得出一向温文尔雅的红叶此时由于太过激动,放弃了平日的矜持,改为咄咄逼人。

  子衿终于肯把眼光正式移向红叶,与她对视几秒,却是对我沉声说:“彤,我送你上去。”

  “我看,还是红叶送我上去好了。”我犹豫着,还是开口。

  子衿没想到我会在此时此地、敏感的当下,以这样一句话轻松表了态。此时,她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迷惑和震惊。

  我要怎么说呢?说我爸妈现在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我妈,她老人家就像大猫盯小猫似的盯着我,生怕我会着了歪道。如果你过去,又要掀起新的风暴。

  我说不出口,但此番表态,对高傲如女王的子衿是个不好接受的事实。攥着我的手还在微微用力,内心剧烈的变化即使没表现在脸上,气场也如飓风过境般横扫一切,让我深感怯意。

  她在忍耐。能够想象她这样重自尊重过一切的人,涵养和耐性究竟有多深重,才没有当场发作。

  红叶趁机拉过我,挽住我胳膊说:“我们走。”

  不敢回头,只是滑落她手的那一刻,我的心尖疼了一下,只是一下。

  和红叶上楼,开门……有种红拂夜奔的心态。

  红叶被我妈请去客厅,我故意去屋子里换衣服,拉开窗帘一角,街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成了一个锐角。夜色弥漫在她周围,冰冷的姿态,寂寥的气息,浓得化不开的凝重。

  我深深叹了口气。

  红叶什么也没说,也什么也没做。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接受我妈的慰问和絮叨。只是一个眼神也没睇给过我。我感觉,她生气了。

  是气我又不懂珍惜自己的身体,还是气刚才子衿那句挑衅的话?

  我又趁机离开客厅,意外的是,子衿依然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可以令人信服,却又不肯轻易屈服。我心里很乱,不是有意伤她,却还是伤了她。

  我背对窗口,那夜幕下的孤影,透过路灯,月光,投射进我心里,挥之不去。这个淡暗,这些静寂,这种疼痛,将让我看不见失望,听不到心碎,觉不着寒冷。

  红叶坐了很久才走,那时子衿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第三天,优洛都没接我去见她。她仿佛真的已经放弃了?

  很快,发生了一件事。

  许久未曾谋面的梁笑然又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她的出场方式也很特别。还是一贯的暴力——把siren的未婚夫给打了。

  起先这件事还瞒着我,最后闹到小k发飙,说上海不去了,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siren要解除婚约,男方当然不同意,闹来闹去的结果是,siren坦白说她爱的人是优洛,于是男方找到优洛,言语不合推搡了她一下。这事被梁笑然知道,就派人把男人揍了个半死。

  我不知道我生病期间,优洛,siren和小k发展成什么样子,她们怕我多想,也不肯说。但通过这件事,我隐约觉得三人是剪不断,理还乱。

  优洛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受伤的事让梁笑然那么的自责,看你恢复之后,就一个人背着包去西藏了。”后来还知道,我那2000万也是梁笑然帮我追回来的,并且也稍微教训了一下黄牙。

  后来我总结,梁笑然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从她为了优洛打小k当时的男友,再到为了袒护我打小k,以及后来对李总动私刑,这次又为了优洛打了那男人……仿佛这就是她处理问题的方式,以牙还牙。

  据说她是去西藏拜了喇嘛苦行了两个月,带着高原红的脸庞,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却还是打架,唉,真不知是不是该谴责她。虽然内心也很解气吧。

  我以为她是不太想见我的,因为我俩还有笔账没算清,估计她也不是很想说。但她还有个特点,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回来了,就没什么不可以面对的。当晚就来到我家,给我带了一车的补品。

  她黑了,瘦了,眼神忧郁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很心疼。我知道她心里有事,可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后来我也想过,她想获得她爸的犯罪证据,利用那样一种方式,肯定不是为了她爸着想,那么,会不会是想拿这些证据达到什么目的呢?

  “对不起。”她沉重地说,表情深切。

  “我记得我刚醒的时候,看见你,你就这么说,后来就没断过。”我笑着提醒她道:“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她依然赤城地:“彤,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对自己喜欢的人,从来都是能给则给,绝对不会去伤害。”

  我点点头。

  她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想我为什么那样做,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这点请你谅解。我现在只想用什么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我摇头:“没必要的,我没怪过你。那是个意外。”

  “不,是因我而起的。”她专注地看着我,叹息道:“还有,令你想不起你最重要的人……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你,面对子衿。”

  “好啦,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堆,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何必呢?我和她,也是缘尽了吧……”

  “不会的。我昨天跟子衿通过电话,她已经物色了一位了不起的催眠大师,应该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梁笑然劝慰道。

  “你说……昨天?”难道她还没死心。

  “是啊。早在你没出院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在寻找可能让你恢复记忆的方法了。”

  唉,子衿的意志力太顽强了。也是,她又岂肯轻易认输呢?只是,这样得来的,究竟是什么?我的爱会并着记忆,一起回来么?

  梁笑然走后,红叶约我晚上去公园溜达。

  很明显她是有话对我说。

  “你的手机带了么?”

  “嗯,带了。”

  “掏出来给我看。”

  我不明所以,把手机摊给她。

  “我那时候给你传到手机里的小说,你看了么?”

  “看了。”

  “看完了?”她的语气冷冰冰的,不会是真生气了吧?可昨天我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从实际来看,都是站在她这边而得罪了子衿吧?一想起已经得罪了那位大神,我就满心的慌乱。

  我只得顺从她,答道:“看完了吧。”

  “你确信你看完了?”红叶停住脚步,深深地凝视着我。

  她这么认真的表情,令我也不好敷衍,仔细想了想,这小说是讲两个女孩儿的爱情故事,有点矫情。说实话我这个人不太爱看爱情小说,好像也像模像样的看了几章,最后没有看下去,就一直放在手机里,没翻动过了。

  见我摇头,她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找到那本小说,一直滑到最后,交给我。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有这样几行字:

  青春结束,以爱情做记。

  我会用一秒种爱上你,然后用一辈子去爱你。

  你说的不算!我的爱情还没有结束,也不会结束,永远都不会结束。所以甘愿为你守候,这样,当你转头时,就能立刻看到我

  ……

  后面还有些类似于宣言和诗歌的话,铺了满满一屏幕。

  “真够煽情的,哈哈。”

  “你觉得煽情么?”红叶有些不太高兴地说。

  “嗯,其实她们俩也不那么浪漫嘛。”

  “是的,这本来也不是写她们俩的。”

  见我一脸困惑,她说:“是我写的,我把我这些年对爱你的感悟,全数写在了上面,以期望你能看见。”她的目光温柔如水。

  我盯着那满屏的字眼,不感动是假的。

  她说:“上学时不懂爱,却把爱的心意全部给了你。随着岁月的增长,我以为会淡了,谁晓得回国后看见你,会再一次心动。后来,我把它当做遥不可及的梦想,能抓住的只是你给我的一些小小的感动。你存在着,我就停止不了对你的爱意,你懂么?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属于我?为什么她给你带来那么多伤害,你还是会选择她?为什么?”红叶哽咽着,眼睛红红的。

  这样的红叶特别惹人怜惜,如同受伤的小动物。

  面对这样一个你曾经爱过,现在又这般为你用情至深的女子,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如何做,才能令她开心,让我心安。

  每一段情,哪怕只是一次短暂而瞬间的邂逅,也会有一个结局:期盼或者放手。红叶对我的是期盼,而我早已放手。

  而对于子衿——把所有的爱,都掐灭在萌芽状态,不容许有一丝发芽的念头,必须是绝情无情绝望无心的。而此时的我,就是绝望无心的。

  那么,就像对待子衿一样,对红叶也继续放手吧。虽然,此刻我已真的被她打动。为了不在冲动之下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我不得不保持缄默,然后对她说:“天太晚了,我们回去吧。”除了这个,我还能怎么做?

  她的眼神,如同身后的冷巷,冰冷黝黑,隐忍的情绪贯彻始终。一天之内,伤了两个女人的心,我心中的酸楚又去向谁人说。

  回到家,又是一夜的辗转无眠。到了第二天一早,才觉出身体是不如从前了,连熬夜也成了难以招架的负荷。一上午心脏都在隐隐作痛,怕父母担心,自己打辆车去医院找了siren熟识的那个医生,同时也是史蒂夫的崇拜者。检查了一遍,说没什么大碍,记得以后睡眠休息充足就好了。

  后来还把我检查的片子和心电图留了底,说是给实习生们观摩的。托了史蒂夫的福,我的心脏成为经典案例被载入史册。

  于是中午刚回到家,优洛就来了。哭丧着一张脸。

  我把她拉进我屋里,关上门,定睛道:“你对siren和小k的关系要把握住啊,这两个人的性子都不好应付。”

  “我知道。你别操心我了。子衿、子衿她找了个催眠师,让我把你带过去。”优洛也觉得很难做,好像我是任人摆布的玩具似的。

  子衿这么执着地让我恢复记忆,是自尊心作怪,还是真像她说的,要我记起她对我的错,完整的弥补我?

  无论是什么,对我都已不重要。我想,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是把话说开的好。

  今天,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我被优洛带到一处酒店,金碧辉煌,上标大字:万星国际大酒店。

  子衿和梁笑然正在靠窗位置静静喝茶,见我们下车,两个人说了句什么,子衿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梁笑然上来迎我们:“房间已经预备好了,在等杜医生过来。”

  优洛忐忑地说:“据我了解,现在国内的催眠治疗还不太完善,中途可能会出现问题。”

  梁笑然说:“不会的,至少彤彤不会。”她笃定地说。也是,我死门关都闯了几回,不会怕什么催眠。但是,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说你俩先聊,就去找子衿。

  “我不会去催眠。” 等子衿打好电话,我认真地说。

  她并不觉得意外,淡定解释道:“我前后和杜医生谈过多次,认为她的资历可以治疗你的心理障碍,也很值得信任。”

  我微笑:“和这个无关。”

  子衿问:“难道你不想恢复记忆?”

  “我一直也没说我想恢复记忆,只是你想我恢复记忆而已。”我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冷酷的话,尤其是对她昨晚的孤影怜惜不已的当下。

  子衿终于憋不住了,语调冷峻:“你是说,一直是我在逼迫你,其实除了我,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不愿意你想起我?”

  “恐怕是的子衿。”让自己的心发狠,其实可以带来淋漓的快感。

  子衿的脸色瞬时阴郁,如同六月天的季风雨。忽而一下就阴了下来。你甚至可以看见她眼眸深处狂风骤雨的前奏。

  既然回忆起来是痛,为何还非要记起?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都有避痛的本能,不是么?

  已经下定决心做狠做绝的,嘴边也酝酿了许多可以说出来一时畅快的话,可就是在嘴边滚着,无法说出口。内心深处,那浅浅的怜惜在对应了子衿此刻的眼神后,变为深深的不舍。

  “你,准备接受红叶?”及时调整了情绪,她又自成一派矜绝的模样。这个样子的她,怎能不令人心动?只是,这是罂粟啊,我提醒自己。

  “没有。”

  “好,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记起我?”子衿有些烦躁地说。

  “非要记起你么?”记起你,我就又成了你的爱奴,你就不用这般挫败了吧。

  “这是你第二次记不得我。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她如是说。

  果然是自尊心的问题,我叹了口气,在她心里,其实我也不过如此吧。

  “对不起,让你不好受了。”我盯着她的眼睛,眼眶有些紧涩。

  她的眼瞳暗淡下来,说:“彤,我不允许你记不起我。我不想再过那种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没我的日子了。我已经体会了那么久的牵绊不得,不想再有第二次。”

  那么,在我们心意相通的时候,你有没有珍惜过我?

  我没有问出口,只是淡淡地回应:“是么。”

  “所以,让我帮你找回记忆吧,好么?”子衿坚持道,目光如炬。

  我摇头,望着她,在心软的前一刻,冷酷到底道:“那是你的事情不是么?我不想被催眠,也不想记起你。”

  她终于忍无可忍:“你这样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我想脱口而出的,我想的。我想说:就这样结束吧,子衿,我俩已经够了,就到这里!不要该死的回忆!不要彼此折磨!不要再抱着一次又一次失望绝望的心让自己伤心欲绝!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始终难以匹配!不合适,真的不合适!那么就over。

  可,我做不到。

  不回应红叶,是怕自己过后会后悔。同样的,这些话一旦说出口,我会更后悔。

  “我,无法再接受过去的那个你吧。预感到,我不喜欢记起那个你。”我斟酌的,小心翼翼地,措辞严谨地吐出这几个字。

  她,面如死灰。

  ……

  在这时,梁笑然和优洛过来,站在我们身旁,脸色因为子衿的关系,有些不自然。

  “……要不,你们接着谈?”

  我微笑道:“不了,已经谈完了呢。”

  梁笑然拇指指楼上:“那么现在我们上去?”

  “不了。”视线转向优洛:“优洛,带我回去吧,我不做催眠了。”

  优洛看向子衿,对方点点头。

  “那……我送你回去。”优洛一面观瞧着子衿的脸色,一面打量我。梁笑然则不无尴尬地企图缓和气氛:“别着急走,我们坐下来聊聊。”

  “不必了。让她回去。”子衿命令道,转身,大踏步离去。

  望着子衿的背影,梁笑然唏嘘道:“你们俩谈了什么?我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

  优洛咬着手指,沉吟不决道:“别说你,我俩从小玩到大,也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子过。”

  我苦笑:“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么?”

  两个人一齐盯向我,异口同声道:“有。”

  优洛叹气再叹气:“是不是每段感情都会遍体鳞伤,还是我们几个比较倒霉?”

  梁笑然搭上她的肩,义愤填膺道:“管他的!我们喝酒去!”

  “彤彤不能喝……”

  两人说什么,我已置身事外,我想的是,这样一来,她可以死心了吧……

  我捂住刀剜一样的心口,手背上,一滴泪水,晶莹剔透。

  不知从何时起,梁笑然和优洛成了酒友。酒桌上的豪饮和醉后的吐露真言让两人的心贴得更近。

  她俩在饭桌上交杯畅饮不亦乐乎,我只能在旁边默读伤悲了。索性叫了些自己爱吃的菜,听说把肚子撑饱心情也会好不少。

  酒足饭饱,她俩又叫嚣着去酒吧。我本来不想去,拗不过二人贪杯又贪玩的执意,硬被拖了去。

  还好是我家附近那家酒吧,如果实在不想呆了可以直接拎包走人。

  两个人又叫了红的黄的白的一堆酒水,我实在搞不懂优洛的酒量是如何在短时间练就而成的。倒是梁笑然先喝晕了,倒栽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我大着嗓门想让优洛帮忙把她送回家,一扭头的功夫不要紧,优洛也歇菜了。其醉态比梁笑然还不如,一头扎在酒瓶堆里。

  这真是急死个人了。

  我一个人想搞定她俩是不可能的,只好想办法搬救兵。先打了电话给梁歆怡,移动秘书接的,没开机;打给小k,去海南拍戏去了;siren说她有手术……万般无奈之下,难道要我打给子衿?

  两人此刻已如同一滩烂泥,怎么叫也不醒。手指移到按键上,踌躇的当儿,只觉背后有人拍了我——回过头去,却是一张熟识的脸,不是我在酒吧喝酒时认识的姐姐么?

  对她印象之所以还算深刻,是因为那天我俩聊了好久。我这个人似乎不太爱与人谈心事,她是巧合,也是例外。

  “真是你啊!我刚才在远处看不清,还以为会认错人。”她热情地笑说。

  “真巧。”见到她我也很意外。后来她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我都因为事情太多而没回复。想起这个,不免内疚起来。

  “嗯,乖。”笑逐颜开地拉住我打量,然后看看我身边的两个酒鬼:“她们是你的朋友?”

  “是啊,喝多了。我正愁怎么办呢。”

  “没事,我叫人来。”说完招了招手,只见两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上前来,她用手指了指,俩人便一人架起一个——“开车来了么?”她问我。

  “没有。”她们把车停在万星,是打车过来的。

  “那开我的车,先把她们送回去。”女人爽快地说。

  “嗯,你……”我犹豫地开口,毕竟才有过两面之缘,这样麻烦她貌似不太合适。

  女人调侃道:“你忘了,上次你可是管我叫了一声姐的,怎么,现在不认账了?”可是你也没说这酒吧是你开的……当然,我并没有问出口。

  “姐……”刚想说,我还是叫朋友过来拖她们回去的好,她却顺着我的话说下去:“既然都认我做姐了,那么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没什么麻烦的,走吧。”

  我无奈,只好顺从她,报了这两位昏睡如死的酒鬼家的地名。

  路上她问了我的近况,有了之前的推心置腹,让我不太想去隐瞒她。就说生了场大病。她关心地询问是什么样的病,严不严重?我也据实以答。就这样有问有答了一路,一直到把优洛放到她自己的床上,又调头去送梁笑然。

  梁笑然下车的时候有些清醒了,看见我和个陌生女人在一起,满脸的疑惑。

  “彤……她是?”

  “她是我姐。”说起来,我是我爸妈那边亲戚里排行最末的,可那些个表哥表姐和我走得不近。一是出国的多,二是有些已经结婚孩子都上初中了,共同话题很少。于是当说出“姐”这个字的时候,我一时觉得即陌生,又新奇,还有一丝丝自豪感。

  梁笑然见过些世面,看了看那女人,把我叫到一边:“她明显是同道中人。”

  “我知道啊。”

  “那你还和她走这么近?”

  我觉得她的观点很不合逻辑,“你和优洛不也是?”

  梁笑然抚了抚脑门,敲了两下:“有点不太清醒。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怕她对你有意?”

  对于梁笑然和优洛来说,我说姐妹关系比说朋友更令她们怀疑吧……

  只是怀疑了又怎样?长久以来,她们已经把我当做子衿的专有物。就连梁笑然也从“我的朋友”变为“子衿的拥护者”,因为我伤了脑子记不起子衿的缘故,让她觉得亏欠了子衿,所以就要变相地帮助她,让我回到她身边。

  这样一来,我就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爽快地认这个姐了,除了和她有过一次渊源之外,我身边真的已经没有可以倾诉的同类朋友。

  想至此,不知是心伤了,还是赌气地说:“那又怎样?”反正我已认定和子衿积重难返了。

  梁笑然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消隐:“彤,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她这句话说得肺腑真挚,让我心里舒服了一些,又觉得刚才说话重了,好生懊恼。

  等梁笑然也走了,我转头,发现这位我刚认的姐姐正笑吟吟地望着我。

  “你两个朋友都挺帅的。”她羡赞地说。

  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对我的主动与热情,心就开始往下沉,会不会她是那种……女人?

  “姐姐看上谁了,我帮你介绍?”我调侃地,看她什么反应。

  她摇头:“帅归帅,可惜不是我的菜。”笑嘻嘻的。

  我疑问的表情:“姐姐的菜是?”

  她不置可否,然后叹了口气:“是我菜的人却没缘做我的情人。”眸波轻轻地投向我,我见她眸心失落感有之,渴望之情却半点也无,便放了心。

  等到了家,我妈早已暴跳如雷。找不到我,优洛的手机也打不通,老爸已经被派去红叶家找我……

  我一怪自己懒,破手机总是不换耽误事儿;二怪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向家里交代去处。先把我妈哄劝到消气为止,我才进了屋准备给我爸打电话。

  我到窗前,准备把窗帘拉上,无意中看见楼下有人。

  我家住二楼,看得很清楚,那人是红叶。但背着路灯的人瞧不真切。我想那人会不会是我爸?但以红叶的视线切换过去,这个人应该和红叶差不多高,或者略高一些,那么就一定是个女人。

  大黑天的谁会和红叶在楼底说话?

  我等了一阵子,还是没见她们散去。只好先给我爸打了电话报平安。我爸说他刚和红叶爸聊完天,马上回家。

  我想红叶一会儿肯定来我家的,于是也不再多想,沐浴更衣。直到家里的电话响起,我接起来——“彤彤你到家啦?”

  是优洛。

  “不好意思喝多了。我记得,梁笑然比我先醉倒的?”

  “嗯,你们俩麻烦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子衿有没有找过你?”优洛忐忑地说。

  “子衿?她找我做什么?”我心口一跳,子衿先我们回去,又是我把她大伤了之后,以她的性格想必不会再理我了吧。

  “哎呀这事都怪我。子衿打过电话给我,我当时不清醒就说没跟你在一起,把你弄丢了。后来可能梁笑然又和她说了什么……”优洛声音懊悔:“真不该喝那么多酒……”

  我想也没想就奔到窗前,透过窗口我看见路灯下纤细的影……难道是子衿?

  如果红叶和子衿在一起,那意味着什么?事情已经一团糟了,我很难再心平气和。许多念头在心里交织着,一个是给红叶打电话,就说自己已经到家了;一个是给自子衿打电话消除她的顾虑。但我实在不能再和她相处下去,每一次通话都是煎熬。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现在下去,当着二人的面证明自己平安无事……但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三者比较,我还是选择给红叶打电话。

  但你不能不信往往紧要关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坎坷给你一个出其不意。红叶的手机拨打之后提示音是正在通话中,果然,我居高临下看见红叶正在通话,也许是询问我消息的电话。而背着光的人终于露出了半个身子,那无疑就是子衿!

  我在看见那人是子衿之后,心头突突猛跳了几下。不敢相信在我说过那些话之后,她还能舍下自尊关心我的安危。这是我意料之外的。

  而眼见红叶已经开始向外走去,子衿跟在她的后面……我知道她们可能是想去寻我了。两个彼此为对方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因为我的安危而走在一起,这真像是一幕戏剧。

  没办法,只好给子衿打电话。我想我是怎样也不会选择第三个想法,冲到两人面前去的。

  电话通了。

  “我到家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嗯,我知道了。”

  ……

  她知道?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句台词大出我之所料。

  “你累了就休息吧。”

  “你……”我该怎么问,问她在哪?这显得虚伪。但她这个反应实在让我不明所以,于是我问:“你那边有事么?”

  “有点麻烦事。我现在和红叶在一起。梁笑然,她可能出事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刚充上电的手机鸣叫起来!我伸手捞到手机,看来电是优洛。

  “彤彤!梁笑然,她……她最后跟你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何以我回去的这段短暂时间里,会发生这么惊天动地的事。

  由于我心脏的缘故,周围的人都会尽可能地在我这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这次,不到事态严重,子衿不会说出“可能出事了”,优洛也不会焦急地打我电话询问。

  一切仿佛我躺在床上,做了一场梦。

  但是优洛焦灼的语态,和子衿淡然语调中的阴郁,都揭露出了此非梦境,而是现实。

  而面对现实,我们能做的除了慌手忙脚,恐惧担忧,还有力所能及。

  我先回了优洛:“稍等一下,马上给你打过去。”然后对子衿说:“我知道你在我家楼下,等我,我马上下去。”

  为此事又招惹了我妈一顿坏脾气,可这时已顾不了这么多,只得日后赔罪。

  子衿在夜幕中清晰可辨,脸庞微微泛着柔和纯细的光芒。红叶则赶过来焦急的神态:“以后你们可别喝酒了,你知不知道你身体……”

  我打断她,“梁笑然怎么了?”

  红叶喘了口气,说:“阿姨说联系不到你,给优洛打电话也不接。于是我想到梁笑然……”

  红叶的慌乱不安让她的叙述断断续续,我不妨长话短说:

  电话是打了好久才接的,对方没有说话,却听见不断喘息的声音。后来,红叶听见里面有人对话,摔东西的声音,最后,是一声惨叫……

  “是梁笑然的惨叫?”我追问。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很痛苦。我吓坏了。”红叶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惧意。我想,那声惨叫一定是惨不忍睹的,不然不会把红叶吓成这样。

  我感觉自己内心深处也似拨起了弦,那一声紧似一声的颤音,包含了紧张,惧意和忧心忡忡。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这些情绪,以我历来的经验来看,发生事情千万不能慌了手脚。如果梁笑然发生意外,那么现在必须做出果断的行动,让伤害减到最低。

  “找到梁歆怡了么?”我问子衿。

  她摇头。

  “有没有报警?”

  子衿看了眼手表:“先不要惊动警方。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你把她送去梁歆怡那儿,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我毫不隐瞒自己的诧异,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把她送去梁歆怡家了?”

  子衿的眼瞳忽而一顿,冷淡中似乎又生出几分羞意,别开眼道:“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

  因为,一直打不通我们三个的电话吗……原来,即使那样伤了她的自尊,还是会关心着我吗?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不,我不能心软。为了不让萦绕的异样情愫膨胀,我必须让脑子动起来。

  这样一来我马上联想出两人会在一起的始末。子衿应该是跟我到家的,于是在楼底看见手足无措一脸忧焚的红叶。子衿必然是和她说了我已平安到家的消息,红叶在放心的同时向她提起那个电话。

  但问题是,梁笑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们现在就去梁歆怡家。”我对她们说。

  “刚才优洛来过电话,现在家里只有琪雅一个人……”听她的语气后面还有后续,只是不便深说。

  “我们去问个清楚。”两人没有异议,我开了子衿的车,赶往梁歆怡的住处。

  路上我让红叶拨了优洛的电话。优洛又把子衿没有说出口的后面的部分补充给我听。

  我想我很难描述当时听见那句话的心情,我想如果我此时不是在开车,脑子一定会拒绝去接受这个信息,继而一片空白。

  因为这实在是太震撼!

  “琪雅说,二小姐把老爷刺得满地都是血……”优洛低哑的语调,让那幕场景如同更感同身受。

  我想任何听见这个消息的人,无不会遍体生寒。

  梁笑然啊梁笑然,是什么事会让你做出这十恶不赦的“弑父”行为?

  我的眼神通过车镜与子衿的视线相碰,她轻蹙的眉头似乎酝酿着许多心事。我想,知晓这件事情的人,此刻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吧,希望它只是个误会……

  昔日的梁歆怡家灯火通明,而此时灰暗得如同落寞的城堡耸立在胡同尽头。影影绰绰的爬山虎已经爬上了屋檐,更有甚者登堂入室。

  我才知道原来它如此的阴郁和空荡,想起梁歆怡企盼我住进来的神情,那多少有些真心实意的成分吧?

  梁歆怡,不知道她现在何处……

  把车停好,发现琪雅正蹲在门口抽泣。

  我们赶忙过去,琪雅抬起头,惊恐的目光环视了我们一圈,最终定格在我身上,“哇”地一声哭出来——“黄小姐……琪雅好怕……”

  我上去搂住她,“没事的没事的。琪雅告诉我,现在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琪雅摇头,“没有。二小姐被老王(梁歆怡的御用死机)送走了,大小姐送老爷去了医院。”

  我一听还有梁歆怡的事儿?略一思索,瞬间如同醍醐灌顶!难道,小k一直以来的猜测是真的?

  这时子衿也问了句其他人有没有受伤,琪雅摇头说没有。

  “你说的老爷,是大小姐的生父,还是郑部长?”我追问。这是关键问题,如果是郑部长,就能合理解释“弑父”动机了。呸呸呸!弑父两个字还是少想的好,也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琪雅智力不足,又是在极度恐惧下和优洛说的,算不得数。

  想必琪雅没听明白,睁着两只大眼茫然无措地望着我。

  子衿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已经从我的话语和神色的端倪中发现了什么。我想一切还只是猜测,不能再有过激举动,只好敛住心神,语调平缓地说:“流血的人是经常来找你家大小姐的人么?”我想这再清楚不过了,经常来的只能是梁父而非郑部长。

  琪雅摇摇头。

  她说:“原先也总来的,这阵子一直也不见来了。”

  这话反倒不能令我确定到底是谁。都知道梁歆怡最近与梁父闹翻了,不来走动也是很正常的事。

  见我踌躇不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子衿淡淡问了句:“琪雅,他是戴眼镜,还是不戴呢?”不愧是子衿啊,马上抓住了他俩最显而易见的区别,我可真笨!

  琪雅马上摇头道:“不戴的。”

  我一听,内心激荡,心绪乱作一团。戴眼镜的是梁父,不戴的是郑部长。那肯定是郑部长无疑了。

  会不会真的如我猜测的,梁歆怡和郑部长有一腿?

  现在已想不了那么多了,子衿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狐疑,而红叶仿佛更关心梁笑然的去处,在和琪雅讲话,但是却不得其法,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优洛也赶过来了。

  “怎么样,找到她人了么?”

  红叶是事外人,很自然地接口:“没有,只知道笑然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刺出血。刚才我去屋里看了,地上的血迹不是很多,刀子掉落在地上,是一把水果刀,不长也不锋利。”

  就这样优洛也听得脸上没有了血色,她看看我,又看了看子衿,问子衿道:“现在怎么办?”

  谁知子衿丝毫没有犹豫地说:“回家睡觉。”

  “什么?”另外三人几乎要异口同声。

  子衿打了个哈欠,问优洛:“你为什么赶来?”

  优洛愣呆呆地,呐呐道:“听说来梁笑然出事了啊……”

  “琪雅说她没事,现在被梁歆怡保护起来了。那么我们还在这儿做什么。现在这么晚了,什么事明天再说。”一句平平板板的叙述,却让人很难不去服从。

  想想也是,我们充其量只是梁歆怡梁笑然的朋友,知道她二人没事就已尽到朋友之责了。只是……身为朋友,知道朋友出事,难道不该多过问一下?

  不过子衿说的也对,已入深夜万物沉睡,什么事也做不成。看来只能等明天。

  琪雅跟去优洛家暂住,我又开车返回。

  路上红叶的神情已经坦然很多,她觉得只要她认识的人没事就好,再说与梁笑然的交情不深,才不会想其中内情。但我和子衿不一样。作为亲生女儿的梁笑然去刺伤生父,这该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再说经历过半岛湾事件的人,对郑部长的通天能力都会心有戚戚焉。就是不知这只猛虎会不会食子了。对我来说郑部长就是个最终boss,被她亲女儿刺伤,也算是罪孽滔天的一种惩罚。

  子衿一直在沉思,直到我开到了小区口,红叶此时坐在子衿身边已是万般尴尬,恨不得赶紧下车,与我上楼去。

  “不是应该先送她回去。”注意,是陈述句。想必子衿已经在暗暗生气了。

  我没回答她,而是转头对红叶说:“太晚了,今晚就先住我家吧。”其实我这么做无非是想红叶跟我回去,好向我妈有个交代。我妈最近唠叨起来,任何人都招架不住。

  至于子衿,如果现在还继续顾虑她的感受,那么这场“忆”不是白失了?

  子衿没再说话,连声再见也没说,等我下车,就把车开走了。

  红叶还是没在我家住下,即使我和我妈竭力挽留她。

  我送她到门外,虞叔叔已开车来接她了。

  “彤,你和子衿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红叶没着急走,而是问我。

  “被你看出来了。”我笑笑。

  她凝视着我的眼,犹豫不决,后来坚定地开口:“那是不是代表,我有了机会?”

  “红叶,我和你,是另外一码事。你懂么?”

  红叶懵懂的样子,苦笑道:“是你不懂。”说完便上了车。我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一天来的经历,感到身心俱疲。

  不知道子衿现在正在想什么?会不会有些受伤,有些难过呢。

  虽然现在我已全功尽弃,但是你早已留在了我心里,使我终身不忘,成了记忆,亦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所褪色。因为,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懂爱的人才知相忆深。 所以,我便连记忆也不吝给你,这样还不够决意么。

  岁数大了,是不是心里有点事就睡不着?我在明知医生让我休息必须保证好的叮嘱下,仍然在清晨的鸟鸣声中还把眼睛睁得老大。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想睡着的时候,脑海里又会浮现梁笑然的脸,痛不欲生的,甚至愤怒得近似扭曲的。这样的梁笑然,背负着弑父的罪名,到底有何隐衷呢?

  竭力把这些念头挥走之后,心里最沉甸甸的那一部分,又开始汩汩地翻腾。

  与梁笑然不同的是,我愈是不想,那个人就愈是清晰的印在脑海里,不是那么轻易赶走的。最后索性一下子坐起来,准备找点事做。

  于是打开了电脑,看见万星的股票回升了。

  我马上想到这其实是和郑部长有关的。那么梁歆怡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和郑部长?希望这不是真的。我认识的梁歆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的傲骨可不比子衿少。

  看看时间才清晨六时,我开始坐立难安,仿佛白天一到,所有的罪行就会大白于天下,那么梁笑然就会很危险。虽然对方是她的亲父。和我同样遭遇的是优洛,没过多久就发来短信:彤彤,我一宿没睡。

  我给她打了电话。

  “之前我就觉得她好像有心事,可她不和我说,我也就没问。她刺伤的是她亲爸吧?”优洛问。

  “是。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的只是猜测。

  “一直以来,我觉得梁笑然可为可不为的性格我挺欣赏的。虽然她经常打人,但她打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无法用道义去合理解决的,你认为呢?”

  这个我也深有体会。如果梁笑然生在古代,一定是名优秀的大侠。

  就这样,我俩围绕梁笑然这次的离经叛道之举进行了一番彻谈。心里呼之欲出的什么终于在与优洛的谈话中稍稍缓解,也许是知道有同样一个人和自己一起担忧着吧。

  挂了电话,我爸去上班,我妈拾掇家务。一切看起来平平常常,我以为今天会是平凡的一天,谁知会成奢望……

  我妈为了保证我的日常运动量,一般出去买菜遛弯会把我也叫上。我在楼道里的窗台往下看,发现花圃的地方坐着一个人,不是大妈大爷,而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女人。她的坐姿,那种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太像一个人……梁笑然!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是一夜没睡,现在眼花,或者出现幻觉。等揉揉眼睛,睁大了看,没错,就是她!

  我也不顾身体状况允许不允许,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小跑着向她的方向奔去。直到我站到她面前,她依然坐在那里不动,似乎已经成了一尊雕像。

  “笑然?是你么?”我轻道,怕把她吓到一样。

  她抬起头来——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昨夜才分开,现下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男人表现伤心忧郁用胡子,女人则是一张失落的眸与惨白的脸。

  此刻的梁笑然,就连头发也无精打采。

  “彤,我在等你。”

  “你……你去我家吧,好么?”她点点头。正好我妈出了楼道在叫我,我就说朋友来了,不和她出去了。

  把她带进我家,见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我的床上。

  我走上前,轻轻说:“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和我说说?”

  “彤,我来是求你一件事的。”她盯着我,不知为何她的神情让我不寒而栗,仿佛眸波中蕴藏着凶狠之意。

  “可不可以把你手里的证据,交给我。我只要郑俊通的部分。”

  她原来是来要我手中的证据的。原来,她早就有了对付郑部长的心思,所以才让黄牙带我去他家,试图感化我。现在,事态已经把她逼得必须和她的亲父作对了么?于是我手中的证据,无疑是对她最有利,对郑部长最无益的。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该不该给她?

  心中苦笑,这还由得我选择么?我想,第一次她可以命人“绑架“我,那么这次,在这个非常时刻,为了达到目的,她可能会无所不用其极吧。

  与梁笑然接触时间越长,越觉得此人性格的极端。她对朋友的义气,对事情独特的解决方式,还有为了达到目的锲而不舍的精神和手段。这些,在这个社会造就的软弱人格候症群中显得那么的突兀。

  我想大多数的人会恨她,因为人类的本能之一,就是企图把异类同化。所以才会有伽利略上绞刑架,才会有什么国际不再恐同日。但也在恨她的同时,对她抱有羡慕的情绪吧,因为她活出了真彩。

  思绪拉近,我想那些证据于我而言,已无用处。可是我此刻无法判断,这个证据给了她,她会做些什么,对她是利是弊?再说,梁歆怡会不会怪我把证据给了她……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我想我无法立刻答应她。

  “你能告诉我,你拿了这些证据想要做什么?”

  梁笑然似乎没料到我会问她似的,或许,她也不知道拿了那些证据要如何利用吧,有片刻的怔愣。

  “你给我,我自有用处。”她说。

  “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我叹了口气,说。

  没想到她急切地说:“不行,我必须立刻得到它!”

  “笑然,你不会一时冲动做傻事吧?”我见她此时的情绪似乎不太正常,开始担心起来。

  “昨天你们去我姐家了,应该知道我把老头子捅了。”她说,继而接着道:“本来是家丑的,但我信任你,不妨跟你直说。老头子打上了我姐的主意,昨天如果我没回去,他也许……”她吞了口气,艰难地说:“强上了。正好被我撞见。”

  当听到“强上”两个字,我的火也起来了!这个郑部长简直是衣冠禽兽!

  “他做的亏心事不少,但对我还算好。我受伤那几天,正好我姐在国外,有次打电话,我听见电话里有他的声音,起初还很纳闷。后来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打听之下才知道,因为我继父的生意要仰仗他,知道那老东西对我姐有意思,就不顾我姐的安危,让我姐陪他去法国!”

  我听得一股激荡的情绪堵在心口!梁歆怡是这场肮脏的权利交易的最大受害者。想象不到表面风光的梁御姐,其背后竟有如此的心酸。

  旁人看到的,是衣着光鲜,飞扬跋扈的梁歆怡,而真正的她,该是我脑海中那一幕隐在黑暗中的背影——孤独,凄凉。一直以来,我都在疑惑为什么她人前人后区别会这么大,是我多想了么?时至今日,我才找到答案。

  “我姐,从小到大就没有得到过母爱,更别提父爱。你说,连她亲爹都这样对她,我不帮她出头,谁能!”梁笑然说到最后,眼眶发红,从她眼瞳里流露出的悲怆之情令我恍惚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用了存稿箱想明天10点发的,但我想早发晚发都一样。正好可以给晚睡的筒子们一次看个够。

  梁笑然说出这些必定是很艰难的,恐怕连想都是一种折磨吧。为了让我拿出证据惩治那个罪魁,她似乎打定主意破釜沉舟了。

  可是在我心里,梁笑然即使不莽撞,外表和善的她,却很容易把事做绝,不能令我苟同。但是一想起在我心里那么美好的一个人竟然差些受□,一股忿恨又让我不能平静!

  这是理智与情感的交锋。理智告诉我,梁笑然不可信任,给了她证据,也许会演变到我不愿看到的局势;但内心深处又不甘心梁歆怡被……那样对待,身为朋友的我就这样坐以待毙。

  梁笑然在等我答案。

  但我知道,她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着回去。随着和她共同经历的事件的增多,我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是怎样的人——不做是不做,做了就不会回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终于,理智松动。我想我只是个普通人,既然预测不了将来,何不成全了现在?我一个人进了书房,关于郑部长的通话录音我知道兹事重大,已经刻了光碟藏在隐蔽的地方。

  梁笑然依然坐在我房里,那种孤绝的身姿让人看了于心不忍,就更加快了手脚。也许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数吧,使得我最终也没能把录音给她。因为就在这时,我那经常在要紧关头不给力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我也很自然地顺手接起……

  “她找你了?”梁歆怡焦急的声音。

  我一听是梁歆怡,又仔细分辨她的声音,似乎只有焦急,没有那些我不想她有的情绪。唉,我这是怎么了,关心则乱。我说:“是,她就在我屋子里。”

  “她管你要的东西,你不要给她。”梁歆怡道。

  “那……”

  “别这那的了。我现在抽不出身,你只要拖住她,一会儿子衿来了帮你应付她。记住,千万别给她东西!”说完便匆匆挂了。

  我纳闷:这又和子衿有什么关系?

  不过梁歆怡果然有她的计划吗?看来这证据还是先不要给梁笑然的好。

  踱回自己的屋,想着该如何拖着梁笑然,就看见子衿发了条短信过来:按免提。

  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灵光一闪,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假装很得不出空的样子按了免提接听。

  子衿的声音传来:“彤,我生病了。你能不能给我买一些胃药过来?”

  我心口滞涩,有一瞬间以为这是真的:“啊……啊,你病了?”事实证明,我总是不善于撒谎的,从音调就能判断出来。“那我马上赶过去,你等我!”

  挂了电话,我看见梁笑然没什么反应。就灵机一动道:“我把东西锁在柜子里,钥匙被我妈拿走了。”这谎话如此拙劣,梁笑然果然没信:“真的?你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柜子里,钥匙也不放在身边?”

  “呃,你知道的,越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你妈应该快回来了,不如等她回来,你再去见子衿。”她锲而不舍道。

  “她胃疼起来很麻烦的,而且只有我知道那个特效药哪里有卖。这样,等我回来,马上给你,好么?”看来谎话也可以越说越溜,前提是你要有足够的弥补逻辑漏洞的能力。

  梁笑然的警惕之心还是没有放下,“你和她,和好了?”

  这个问题难倒我了。于是我设想了一下,如果子衿真的胃疼让我买药,我会回答的:“没有和好,但对方生病,还是会为她做这些的。”

  梁笑然的眼眸闪了闪,便不再怀疑道:“下午两点,我会再来的。这次不要再有什么问题了,我很着急。”

  我松了一口气,不住点头。

  梁笑然先走了,我正在房里踌躇接下来该怎么做,子衿的电话又来了。

  “把郑部长的证据带下来,我就在楼下。”

  怎么她们一个两个都是命令祈使句?好像我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似的。但谁让我有个烫手山芋,抛出去是麻烦,抛不出去也是麻烦。于是乖乖找出光碟小心翼翼塞在包里,出了门。

  子衿果然已经等在楼下。今天的她戴了墨镜,脸色苍白,难道真的生病了?

  走近她,她却撇开目光,自行上了车。

  我进去坐在她旁边。

  “东西给我。”子衿伸出手。

  我想都没想地就交给了她。后来我无数次忆起这个画面,每次都痛心疾首地后悔。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把这东西给了子衿?它不仅仅是烫手,还很危险。当时我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会把它给梁歆怡么?”我问。

  子衿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我也不知再说些什么,也许我俩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那……我上楼了……”

  子衿摘下墨镜,转头看向我,她的眼圈有浅浅的青色。想必是没有休息好,是为了梁家姐妹,还是……

  “她们的事你不要插手了,好好休养。”

  “嗯。”我答应了,打开车门刚要出去,她又说了一句:“保重好自己。”

  我回头,她的眼眸似缠绕着愁思,我一时不解,她微微一笑道:“去吧。”

  我家住二楼,往下看的时候,子衿已经戴起了墨镜,眉头紧锁。车子拐弯、径直开去,我想多看几眼的,被后面跟着的车挡住了视线……

  吃过午饭,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想起子衿说了两次让我保重的话,心神就有些恍惚。

  到了下午一点,终于有了动静。是梁歆怡的电话,依然是上来就直奔主题:“子衿呢?”

  “不是去见你了么?”手脚开始发凉,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没有,我联系不到她……”梁歆怡似乎欲言又止,我追问:“你们到底约了没有?约的几点?”

  “我让她拿到马上送来的。”梁歆怡的声音隐约隐瞒着什么,我一听就听出来了。

  这回我急了,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一个我早该想到的问题——“你是怎么指使得动子衿来拿我手里的证据的?”

  对于著名女老板翁子衿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她这个位置的人,薪金是按时算的。当然我不是说子衿为了钱不帮助梁歆怡,而是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撬动梁歆怡嘴的方法。

  果然,也有些六神无主的梁歆怡终于诚实交代:“因为……郑部长已经知道你这个人,和你手里的东西了。”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本能问了一句。

  梁歆怡似乎在下决心似的说:“郑俊通可能会派人来取,赶在然然前面。于是……”

  “姐姐你一气说完行么!这和子衿有什么关系?”我简直被气死了,紧要关头她还往外蹦字。

  梁歆怡反倒不说了,劝慰我道:“我再打子衿电话看看,也许路上耽搁了。”

  “梁歆怡!”我咆哮而出:“快说!”

  “你这么凶干嘛?有你这么对待一个被轻薄未遂的受害女子的么?”

  我无语,听筒里的这个女人确实经历了这段悲惨的遭遇。我发现遇到子衿的事我还是难以自持的紧张,于是忽略了梁歆怡的感受。但转念一想,她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受害人吧?

  “你,没事吧?”我赤诚无比地说。

  梁歆怡转喜道:“没事没事。那老家伙我和他斗智斗勇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平时连个豆腐也吃不着,这回是真急了。也赶巧儿正被然然看见。”

  为什么听她的语气,再对比那个消沉侧影的梁笑然……觉得是不是她把事件的严重性夸大了?

  “我对付大叔还是很有一套的……”某人开始沾沾自喜。

  我翻了个白眼,提醒她道:“子衿……”

  “哦,子衿……她听说你可能有危险,就自告奋勇来取了。”我心口忽悠一下,仿佛撩起一方尘土。

  “你自己怎么不来?”担心感动的同时,我说出心中的疑问。

  “我要照顾老东西缝合伤口。”梁歆怡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天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照顾差点轻薄她的人是一种什么心态啊?

  “我知道然然会去管你要证据,她临走前发了狠话说她有扳倒她爹的证据。于是郑俊通那个老狐狸马上查到了你。然然如果成功了,万星和我爸也将遭受灭顶之灾。我在那老东西旁边没法施展,只能拜托子衿了。”

  “问题是你等于把危险转嫁到她身上!”突然想起跟在子衿后面的车,厚重的玻璃和车身,完全是黑暗组织必用车型……这么一想不要紧,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也不管不顾她是不是受害者了,因为此时此刻我恨死她了:“你怎么可以让子衿来取的?她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万一她因此出了什么事……”说到后来我的一口气喘不过来,顺了半天气才继续道:“你、你……”却再也激动地说不下去。

  “呸呸呸!乌鸦嘴。你以为子衿是吃素的?只是暂时联系不上。我还不知道她,她忙起来六亲不认的,也许早到公司了。你先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再说郑俊通还不至于为这事就动人。哎呦,你不是不认得她了么?瞧紧张的。”说完啪嗒把电话挂了。

  我在家是呆不住了,直接拦了辆车去子衿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悟出了深卡的终极原因:我果然是子衿亲妈,不想她出事么?

  二更将在稍晚时候播出,习惯早睡的孩子就去睡吧

  “不知道,真不知道。她走之前什么也没说,走之后也没打过电话。”范晨被我问得招架不住,索性总结道。

  我看问她没用,只好求助梁歆怡。梁歆怡说已经派人去找,而且也和郑部长打了招呼,动了子衿大家都别想好过!

  我听她说得这么笃定,心里稍安一些。

  就在我心急无奈之际,梁歆怡又打来电话:“郑俊通没派人去跟踪她,你放心好了。你手中的证据对他来说威胁不大,他就是怕然然拿这个报复他,让他出家丑,所以打算让我和你谈的。”

  “那现在怎么办?”只要不是郑部长派人跟踪,我想她的危险基本就可排除了。可按理说她既然答应把东西给梁歆怡,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出现?

  “我在找人查公路摄像头检测录像。”梁歆怡说。

  我听了不得不感叹梁家姐妹的办事能力。就这样我在子衿公司等,而梁歆怡在查她的去处。

  等梁歆怡今天的第四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任谁也坐不住了——“查到了,子衿确实被跟踪了。”

  我听了脑子嗡的一下,忙不迭地问:“是谁?查到车子牌照了么?现在子衿在哪里?”

  内心焦急如焚!

  “别急。每个路段的摄像头还没有完全汇总。但目前来看,她是从你家小区附近就开始被跟踪了。车牌被牛皮纸挡住,辨认不清。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长安街南线。”

  长安街?这么说她走的是最繁华,车辆行人来往最密集的地方,看来她心里有数……

  我想起在楼上紧跟在子衿车后面的那辆车,把具体款式颜色等和梁歆怡核对。发现基本吻合。

  “看来从我家楼下就开始跟踪了。”我怎么早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会是谁跟踪子衿,为什么要跟踪她呢?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脑子太混乱,事发的太突然,而且事件的主人公又是子衿……所有这些都让我无法冷静,更别提去思考。

  后来的摄像头检测记录收获不大,最后一个目击地点是东长安街,中粮广场附近。梁歆怡语调透着强烈的歉意:“我没想到会这样。本来是代我取下东西的……而且我百分之百保证不是郑俊通的人。”

  “那会是谁?”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一个女人,还是个绝色美人,开着车,有人在后面伺机窥探,不远不近的跟踪……能是什么好事情!

  很多不好的场景画面依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胆寒。在意的人失去联系,我相信每个人就会胡思乱想,而我要加个“更”字。因为子衿从来没有让我担心过,她有着尽在把握,让人心安的力量。所以脑海里这些画面如果真的变为现实,我想我根本没有办法接受!

  “对了,我妹,有没有再找过你?”梁歆怡突然提醒道。

  她这句话一出口,我打了个激灵!是啊,她约了我下午两点见面的,怎么……难道是她?旁人也就算了,梁笑然绝对会利用非常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梁歆怡笑了:“看来你还不了解她。她这人性子虽然快意恩仇,但对朋友够义气,不会做出跟踪的勾当。”

  我立即有理由反驳她:“那让黄牙绑架我的事怎么算?”

  梁歆怡丝毫没有犹豫地说:“那不是绑架,你心里清楚的。她只是看黄牙家里可怜,以为你会同情心泛滥答应他的请求。只是黄牙为了牵制你,话说重了些而已。”

  她是她姐,当然会这么说。

  如果不是郑部长,那就是梁笑然干的,她有动机和手段。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跟踪子衿进而说服她拿到证据,不是不可能的。

  我马上拨通了梁笑然的电话,梁笑然接起来,纳闷地说:“彤彤,你不在家?”

  我一愣,道:“你现在在我家?”

  “是啊,我下午有事耽搁了一下,再找你你已经不在了。你妈说你出去了。”

  我不知该不该跟她说子衿失踪的事,说了她会知道我和梁歆怡串谋,她不仅会怪我们,还会让“夺碟”大战继续恶化。想至此,我只是问了句:“你看见子衿没有?”

  “没有。”她肯定地说。

  我心不在焉地安抚了梁笑然几句,梁笑然不是傻子,马上听出我语气不对。追问我怎么了?我只得说朋友出了点事把她打发了。

  这时梁歆怡已经抛下她的后台大老板赶过来了。

  进门就说:“还没消息?”

  我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地摇头,猛地又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我们报警吧!”

  梁歆怡不以为然:“我的办法比警察多的是,警察会给你调摄像头么?而且离与子衿失去联系才不到一个小时。”说完,又突然想起来:“那时候你们认为我失踪是不是也这样着急过?”

  我没心情回答她,就说:“那怎么一样,子衿是证实被跟踪。”

  梁歆怡把外面的一排人叫进来,挨个问:“你们主子平常有没有得罪人?”有她这么问的么?在别人的地盘登堂入室耀武扬威的。

  范晨首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总裁对待下属和风细雨,对待客户温暖如春,对待敌人也留三分情面,不会有仇人。”

  我听着心里直发麻,混乱的心开始嫌弃她。你这是不知道御姐被跟踪,现在失去消息,知道你还敢这么嘴贫!

  梁歆怡很吃她这套,被逗得很开心。这让我记起其实范晨就是她派在子衿身边的心腹啊。后来两位御姐强强联手,她才得以继续留在子衿身边。

  我实在坐不住了,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满脑子幻想出各种凶案现场实录。我叫着范晨说:“你把迅达所有工厂,或者各分公司在京的保安都叫着,我们去找子衿。”

  范晨脸色大变:“总裁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