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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漏寒      更新:2020-08-26 08:53      字数:17950
  第56章

  我爸摘了眼镜,揉了揉肿胀的双眼,开口道:“你跟我来里屋说。”

  我小姑家住平房,外屋套着里屋,外屋能睡人还能当客厅。后面一个菜园,前面是自己家开的小卖部。我和我爸就是去了里屋,光线暗淡,却是幽静之处。

  我爸让我坐在床上,他搬来一个椅子坐我对面:“是我不让你妈跟你说的,怕你在国外担心。”

  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我和红叶她爸是高中同学。但是没跟人说过。”他伸手掏兜,掏出一盒中南海,点着之后深深呼出一口,徐徐道:“她爸在商务部负责外资并购的法律法规制定,跟我正好对路。那些外商知道跟政府打交道就要打点官员,于是他爸也禁不住诱惑……”我听了心里登时明了。

  “红叶她爸利用职权,给一些外商准入门槛放低。条件是,必须雇用我作为那些公司的法律顾问。所以这些年下来,我名气虽然不响,也没打过什么像样的官司,薪水却不差。”

  “那他得到什么好处?”我不明白,这受贿的脏帽子戴在头上,却是给我爸做嫁衣裳?(呃,当时我特别不地道地异想天开地想到了……我爸和红叶她爸有一腿。鄙视我吧。)

  我爸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官场里的学问可大了。做这些事也是隐性的,露不出马脚。你知道我和他爸总摆棋么?”

  “我知道啊,你们对外宣称棋友的。”这个和受贿有关系,我绞尽脑汁也没想通。

  “嗯。”我爸很平静地说:“每把棋,我都要输他这个数……”说完他伸出三个手指。我一怔,“三千?”心里渐渐明白了。

  我爸面带不屑,稳稳地说:“是三万。”

  啊?!我惊诧地站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多?”

  “这就是利益输出,互惠互利。我不给他钱,就因为是老同学的关系,他会帮我?”

  “可你去做法律顾问也输不起这个数吧。”我没觉得我爸有钱,虽然我家是改革开放后最早过上小康生活的家庭,但跟我接触的那些大富大贵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的。

  我爸轻笑摇头:“孩子,别以为你当过经理,又在美国混了半年就以为成熟了。对于社会你还是很浅薄的,太嫩。”

  “我的钱来的太容易,自然不能太明目张胆。其实咱家早在几年前就在燕莎和通州购置了房产。你的出国担保卡和户头上,也是极为可观的一笔钱。”

  我听得胆战心惊,这些可都是罪恶之花盛开下的雨露恩泽,怎么会,怎么会呢?

  我想不通,一个向来奉公守法,拿法律之剑作为武器伸张正义,一个有着高尚道德情操的人,竟然……和贪官权钱交易?!

  而这个人,是我的爸爸。

  是他从小教育我要善于助人,是他告诉我做人要忠义,也是他耳提面命地说:“彤彤,我不要求你出人头地,只要你活得问心无愧就好。”

  这是我的爸爸?

  我爸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和长期在司法界侵染的愤世嫉俗。但我从没有想过他会触犯法律,从没想过。

  即使是他亲口对我说,我还是不相信。

  这个事情给我的打击太大,一时让我难以接受……基本上,此时的我的道德信仰,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整体大崩盘!

  你们不会想到,一个父亲,一个以身作则的好父亲,对于一个孩子那根深蒂固的基础性影响有多大。似乎他给你建了一个王国,在你已经把这个国家打造得越来越完善,甚至已经延伸出你的价值和意义的时候,又一锤子把它敲毁,告诉你这一切都是错的,大错特错!

  我觉得我脑子里有千百只飞虫在横冲直撞。甚至看他那张依然斯文的脸,却解读出四个字:道貌岸然。

  我失去了语言能力,我妈着急地问我爸跟我说了什么,我爸慌忙解释说了个大概。我家亲戚包括一向很疼我的姑父眼神里带着心疼和哀伤。我说我要回家去了。

  我和我妈坐在我姑父的车上,他们一直在劝我,无非是说没事的,红叶的爸爸是因为其他事被内部审讯,你爸只不过是来躲避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就会回去。

  而我在想的是,这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的表现。

  第二天红叶约我出来,在星巴克里喝着黑咖啡,我的面无表情和少言寡语也令她欲言又止。直到咖啡喝到见底,她才试探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爸他……你爸都跟你说了?”

  “嗯。你道什么歉。我在想,你是什么感受?”

  “我吗?”

  “就是你爸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很意外,然后就是担心。你知道的,我妈身体不好……”

  我打住,“你难道不觉得他做这样的事情,你会恨他?”

  红叶的眸子一抹哀楚,“倒是不会恨,他也是为了家里好。我妈的病需要很多钱。可是没想到会牵连到黄叔叔。我心里很愧疚。还有就是担心他会移到司法程序,这样问题就严重了。”

  我叹了口气,是啊,为今之计应是想办法解救他们。

  “那叔叔的审查到什么程度了?”

  “很复杂。但是我让他不要供出黄叔叔。”

  “他们之间是□裸的利益关系。如果被司法审讯,能量刑的话,他又怎么会因为你一句话而不供出我爸?”

  红叶听了眼里充满自责和哀伤,愧疚地说:“对不起。”

  “我说了不用你道歉的。”我握紧她的手:“现在光是等待是没用的,我们要想办法让叔叔免于司法干预。”

  红叶双眼圆睁,不解地问:“我们?”

  “嗯,我在美国学到一个道理。doing is better than saying.”

  红叶抿嘴笑:“我去了美国那么多年,还不如你去美国半年。”

  “那不一样,我每天都在逼着自己成长。”

  红叶回握我的手,眼中溢满爱怜:“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笑:“if you want knowledge,you must toil for it..”

  她端庄地笑:“你啊,说起美语还一套一套的了。我觉得你美式发音很标准,跟谁学的?”

  我当然不能说是跟anna和tom侃大山侃出来的,只是说预科班老师教的好。

  红叶又消沉地说:“你说我们能做什么呢?这半年来,我每天都如坐针毡,在家还要照顾我妈的情绪。我爸停职,意志消沉。每次部里来人传讯,他都像安排后事一样,告诉我存折密码和房子钥匙。”

  其实昨晚我就想通透了,我觉得红叶她爸走司法程序是板上定钉的事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昨天查了很多的资料,她爸涉嫌的那家上市公司劣迹重重,不断涌现出新的证据,这些证据如一把把匕首,直插官员**的内核。这么大的事,媒体天天在追踪调查,纸能保得住火?现在拖延上庭,只不过是在从上到下的揪人罢了。就在昨天,已经有一个级别大于红叶爸的人被移交法院了。

  兔死狐悲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而我可怜的父亲,还奢望着他的利益同盟会永垂不朽?太可笑了。如果再不行动,我下次看见他,也许就是在法庭上,在监狱中了。

  如果行动,就趁现在!

  我拿起外套,对红叶说:“不好意思,约了人。我晚上去看你。”

  红叶站起来,皱着眉头:“你……真的有办法?”

  我笑:“死马当活马医,别太指望我。但是有希望就要去试试。”

  我联系了梁笑然。

  梁笑然在电话里说:她在参加一个人的午宴,如果我没事可以过去。

  我说没问题。

  她说:“彤,你在意的人也在。”

  我心口一闷,是装傻又是在确认:“谁?”

  “子衿。”

  “好,我过去。”挂了电话,我的手不受控制的出汗。

  穿起我衣橱中最高贵的华裳,看着镜中的自己。

  也许是那份工作给了我信心,也许是美国的闯练给了我骄傲的勇气。此时的我,眉目间再也不犹犹豫豫。清瘦的脸颊,突显了高挺的鼻梁,眸瞳深处似燃了把烈火,是名之为自信的火焰。它燃烧着的是我的激情,我的孤注一掷。如果可能,还有,不择手段。

  如果说是我的爱情毁了我的自信,毁了我甘于平庸的生活,那么我的父亲则是毁了我的精神世界。自信可以找回,生活可以重塑。但精神产生了深刻的质疑,我要用什么来弥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要保护他,保护我的家。

  所谓的午宴就在梁歆怡的家。这天是梁歆怡的生日。

  据说她第一个邀请的人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的宝贝妹妹梁笑然,而是子衿和她的狗。

  另据非官方小道消息,那天萨摩耶在吃了梁歆怡精心为它炮制的牛肉大餐之后,因为腹泻在宠物医院躺了十多天。

  而我进去的时候,梁歆怡正在门口跟那只有着双眼皮,微笑着的可爱动物宝贝来宝贝去的哄着吃红红的牛肉,好不欢喜。

  等一转头看见我,“啊”的一嗓子如同见了鬼!

  “你怎么来啦,子衿也在。”

  等我过了门厅,到了大堂,我的好朋友优洛惊喜地奔过来,像极了门口的萨摩耶。“啊彤你怎么……子衿在呢。”这孩子在我不在的时候学会变脸了?

  梁笑然向我走来,擎起我的手:“变得越发出色了。”

  我笑笑,两眼直视她,其实身体的每个器官都鼓噪起来,寻找着那个人的动向。

  梁歆怡拍了拍我,低哑地气息喷在我脸上:“把头转45°,子衿就在你斜对面大概50米距离。”

  我回身对她说:“大姐,你好八卦。我是来找笑然的。”

  “彤,你自求多福,她过来了!”优洛传播最新战况,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梁笑然说:“你可以跟你的‘老朋友’叙旧,然后去后面的书房找我。”

  我说:“没必要。我这就跟你去。”

  于是我的眼角余光瞥到子衿在离我大概20米的距离处,眼睁睁看着我被梁笑然领走。

  心里有丝得意。看吧,你是女神也有被忽视的一天。现在的黄彤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你控制的,知道见你就会在内心掀起波澜,索性不要见你好了。

  我听见八卦梁歆怡在我背后笑得嘎嘎的,说:“哎哟,子衿的脸色可不好哦。”

  作者有话要说:没食言吧,子衿出来了吧。虽然。。。

  嘿嘿嘿嘿

  第57章

  梁笑然进门之后笑着打量我。我想从她的笑容中找到哪怕一丁点不真诚,可惜没有。对于这个人,我始终觉得神秘。猜不透想不清。她就像躲在迷雾里,做些令你感到温暖却别有深意,感动却似别有动机的事。

  不是梁歆怡的爆料让我有这个感觉,而是,从始至终,她的动机都让我模糊。

  但是,出了问题,她会首当其中出现在我脑中。也许,本质上,我信任她。并且相信她有能力帮我解决问题。这确实很矛盾,不是么。

  我盯着她,深吸口气说:“你说过我有困难,你会帮助我,这句话还算数么?”

  梁笑然皱起眉:“你发生什么事了?”

  我摇头,“你先回答我。”

  她点头:“一直都算数。”

  “好,我想让你帮我……”还没说完,只见门被推开了,摇摇晃晃进来一只毛茸茸的物体——子衿的小萨摩吐着舌头,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我俩。

  梁歆怡在门口叫:“子衿,快来管管你的狗!”

  我郁闷,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她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支烟,老神在在地说:“跟我无关。它自己跑来的。你们继续聊。”

  梁笑然无奈地说:“姐。你能不能先把它牵出去?”

  我生怕子衿跟来,建议道:“不然我们去外面谈?我请你喝茶。”我来过这里,知道书房有两扇门,从另一扇打开,外面是梁歆怡精心设计的小花台,后面可以通向别墅后门。

  梁笑然点点头,我飞快想拧开那道门——被锁住了。

  我回头着急问梁歆怡:“怎么是锁着的?”

  梁歆怡优雅地吐烟,眼神无辜道:“一直都锁着啊。”随之笑得邪恶道:“等它主人来就好了嘛。”

  这女人是成心整我的。我已经望见子衿在门口召唤那只狗。

  我想子衿啊,你聪明一世,不要被这女人算计,让她白看了一场好戏。

  估计子衿也是憋了口闷气,堂而皇之进来,并走到我身前。我几乎是本能地退后一步,她的味道还是我熟悉的,而她的气势,却更进了一层。

  “彤,你回来了。怎么进来也不打声招呼?”她淡淡地问。说着揪住萨摩项圈后缠着的铁链,扔给一同赶来的小碎催优洛。

  我瞅着她那娇美绝俗的一张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为什么她都被翁老爷子扫地出门了还能如此风光?而我却要为自己的生存拼命拼搏,为我家的生存求人办事四处奔走?

  她是天之骄女,我就活该被她玩弄于鼓掌,活该倒霉被抛弃?

  我冷笑:“不好意思,没看见您大驾光临。”

  子衿显然没有想到我的语气和话语会是这样冷冰冰没有温度,她的眼中闪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子对她,会让我舒服一些。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她丝毫没有气馁,建议道。

  我平淡地不带感情地说:“我和笑笑还有事要谈。再说……”我凝着她那双充满柔情的双眼,“我觉得咱俩没什么好聊的吧?”满意地看到她脸色大变。向来素淡有神,恬淡柔和的那张脸,也有大受打击的时候。这真是大快人心。

  我示意梁笑然离开,子衿却拉住我,气急败坏地说:“彤,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难道我们就不能谈谈?”

  我盯着她的手,慢慢拂了下去,抬起头望着她略带哀伤的眸子,“子衿,乞求别人,不是你的风格。”

  子衿咬紧下唇,一双美目不可置信地凝视着我,经风一吹,如火焰跳脱。焦灼、担忧、惊惶的语气流露在语气中:“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给我解释的机会?” 她雪白的双颊不知何时染了一层明丽的霞色。

  我低下头,思忖着该怎样回答她。我想说,心都死了,还要什么解释?但我不想让现场太过尴尬,让梁八卦看了好戏。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低头看号码,是红叶的。在我和子衿僵持的这一时半刻,手机锲而不舍地呼叫着。我预感红叶找我一定是有急事,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接了电话:“嗯,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好、好。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到!别,你先在家等着,哪也别去。”急匆匆收了线。我忙向梁笑然道:“来不及了,你跟我去红叶家一趟。”

  大家散开了,只有子衿静默地站在原地。不知怎地,心猛地一抽。我闭上眼,告诉自己应该忽略这丝异样。

  出了门,梁笑然发了一句肺腑之言:“她真的很在乎你。”

  是啊,一向泰山压于顶面不改色的人,竟然会为我当众外露脆弱的情绪,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梁笑然问:“真的不可能了?”

  不管她是喜欢我还是子衿,刚从那样的情景中解脱出来,心情的懈意让我不由得交待了心里的话。

  “我已经不信任她。” 她和秦玫的事,我压根不想知道后续如何,很可能是剪不断理还乱吧。已经回不去了。回去了又怎样?还不是会随时被她蒙在鼓里,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只是,这些都不再重要了。既然选择重生,就不能再延续过去。

  该决绝的时候,我不会再选择软弱的屈服。

  车上我大概说了下红叶爸爸的事情。在这之前我调查过她生父的资料,是一位重要机关的部长,人大代表,红极一时。权力可谓遮天,只要他想帮,真是一句话的事。

  “刚才她打电话来,她爸又被带走了。这次可能……是最后关头了。如果上了法院,可能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事我听说了,如果没有付诸报端还好办。你知道的,谁也不想淌这趟浑水。”

  这么说,是没希望了?我失望的表情写在脸上。

  她说:“不一定。我会努力。只是……如果我帮你办成这事,你可不可以完成我一个心愿?”她充满期待地望着我说。

  我早有这份自觉,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找谁帮这个忙,都会欠下一份好大的人情。早还晚还,都是要还的。

  “你说。”

  她摇头,“等事情办完了再说。”

  “如果办完事情,你的愿望又是我无法达成的,怎么办?”

  “你一定可以,只要你想。如果你不帮我,这份情就先欠着。”

  “好,只要不灭绝天良,我都会尽量。”

  她笑意渐浓:“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么。再说,不一定能帮上你的忙呢。”

  我和梁笑然的契约在梁笑然听过红叶的讲述后,稍稍有了进展。

  梁笑然说:“看来他们还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你爸跟那件案子有关。但是如果一旦被证实,黄叔叔行贿的事也会被查出来。我知道他们的行动力是很强的。”

  “那有什么办法让她爸逃离这个漩涡?”我问。

  梁笑然摇头,“我只能问过我父亲才知道。你们放心,我会把它当做自己的事情来做。”

  梁笑然走后,红叶看定我说:“她凭什么这么帮你?”

  我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虽然我从小就受到良好道德教育,以及惩恶扬善恶有恶报的港片熏陶,深知欠债还钱,触发法律就要被严惩的深刻道理。这事是没落在自己头上,如果是你的爸妈犯罪,你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进牢房而不采取行动?法律再伟大,大不过血肉之情。

  我们的国家总是在讴歌那些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所谓英雄,却在成全大义时泯灭了人之常情,我们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不是一部维护正义冷冰冰的机器。所以主旋律影片没人看,好莱坞英雄救美女的大片却经久不衰。再早我们还被教育学赖宁舍己为人,学xx勇救落水儿童;随着人性教育发展至今,不是也告诉小朋友,不会游泳不要去救人,在危险面前首先要自救么。

  所以,当红叶那已经战战兢兢的老爸满面红光地回来的时候,我没有感到救了一个贪官良心该受怎样的谴责,而是深深地为我爸松了一口气。

  梁笑然只用了4天时间,就扭转了我和红叶两个普通家庭大祸到临头的厄运。这件事让我更深刻认识到了强者和弱者的区别。强者真的可以决定弱者的命运和生死。这点我坚信不疑。

  接下来,就是兑现和梁笑然的承诺。

  在一个宁静的午后,我俩坐在她学校旁的漫画bar里。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漫画。昨天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我笑着说:“那是上大学的时候,现在都快成老人家了,哪还有心思静下心来看漫画。”什么时候放弃了漫画?不再抱有纯洁的梦想的时候吧。

  “你想让我帮你达成什么愿望?先说好,我不是仙女,超现实的我可帮不了你。”我调侃道。

  她笑着摇头,“我说了,只要你想。”笑容转瞬消失,眼神突然变得专注,黝黑的眸子闪动着炽热的光芒,紧紧盯着我的反应——

  “彤,和我交往吧。做我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七七谈话时间:

  你们看吧哈,既然入v了,读者掏钱看文了,每章都得有看头是吧?所以除了必要的铺垫过度,我尽量会在每章推动主要情节的进程。

  如果还按照原来,主要是跌1那种精雕细琢的刻画心理和娓娓道来、自然温润细腻(某读者评价语)的感情描写,而忽略故事性,会不会对不起大家的银子?

  我个人是喜欢跌1那种风格的,但我知道大多数jj筒子看不惯。

  那么大家在评论此章情节之余,发表下看法吧。

  对我写作有益处,对文章尽善尽美有帮助的意见,我都会细心听取。

  第58章

  有一霎那,我看着她的眼睛出神。我在想,我该表现的激动还是吃惊,或者其他什么表情?总之,我该做点样子回应她这句话吧?但是没有,我的心情很平静甚至是麻木,哪怕若有若无的一丝荡漾也无。

  梁笑然是个聪明人,她说我不用急着回答她,便很快送我回家。临下车前,她对我说:“我不要你把它当做交换条件,感情的事无法强求。你只需问问自己,是否还愿意尝试一段新感情。”

  “其实,我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与世无争。至少,我会去争取你。”说完,冲我笑笑,绝尘而去。

  我回到家,本来是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心里应该踏实下来。但此时,就算面对爸妈的笑脸,听见他们一个劲儿地吹嘘着感慨着后怕着悔不当初着,我也无法集中精力去体会石头落地的放松心情。我觉得它还悬在我心头,只不过从岌岌可危大难临头变成了不可名状的烦躁和徘徊。

  晚饭的时候,红叶领着她父母前来我家“通气”。她爸和我爸连喝了一斤白酒,最后抱头痛哭,说以后再不敢昧着良心做提心吊胆的事了。我在旁边冷眼旁观,心想他们真的能因为一次惊吓就痛改前非么?在一个到处充满金钱诱惑和利益驱使的环境,再加上没有合理健全的监督防范体制去遏制,很难想象他们会自发除掉贪欲这个心魔。

  红叶去我房间跟我单独谈话。

  “你放心,我不会跟他们说是你托人办的。他们还以为是我爸一直孝敬的一位大领导到关键时刻帮了忙。”

  “嗯。告诉你爸,不会有下一次了。”我认真并用冷酷的语调说。

  红叶重重点头:“我爸胆子小,经过这次应该不会重回老路了。他这次来就是来跟你爸谈的,他想把原来做的事都尽可能往回收,干干净净做到退休”

  “这就好。”

  “彤,梁笑然有没有向你提什么特别的要求?”红叶注视着我。

  我一惊,以为她知道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当我是小孩子么?这事不是借钱还钱帮朋友办事那么简单的。一般的交情能帮这事么?”

  是啊,连红叶都知道这份情有多难支付,难道真的做她女朋友?

  我脑子很乱,红叶焦虑的眼,以及梁笑然那双迫切的眼逐渐重叠。让我一时间坐立难安。非常想逃离这个地方。

  等红叶他们走了,趁父母睡下,我一个人打车去了柚子吧。

  出去半年,发现这里易主了。柚子吧也已更名。柚子的小跟班已经变成清一色的俊秀小男生。男人成了这里的主体。

  烦闷的心情并没有纾解多少,反而为柚子吧性质的改变更加心烦意乱。我的美国boss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一个成功者,首先要懂得控制自己的**和情绪。”我牢记在心。只是理性地对待任何事,就能获得内心的安宁么?我怎么感觉,我是被命运一步一步推着走,如果是这样,主观的努力又有何用?

  似乎自从认识了子衿,我的命运号卫星才开始划入既定轨道。选择她,则意味着启动了它开始运行的按钮。为她奋斗拼搏,为她痛身痛心,为她签字画押,为她绝望远游……我端着酒杯,摇摇头,心想我可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为什么要选择伤我的,而不选择爱我的?

  也许,梁笑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再摇头,一口把酒喝掉。

  已经好久不喝酒了,这次喝上了头。在家躺了一上午。我爸又神气活现地给我做午饭了。每过半小时他都要伸长脖子看看我,念叨些有的没的:“你看你爸这手艺,油淋在鱼上,鱼还在动。”

  我在晌午温暖的阳光中醒来,阳光太过明媚,眯一只眼,能看见天花板透出彩虹一样的颜色。而干燥清爽的被子,窗外聒噪的小鸟和路过行人的大嗓门问候:“怎么着老张,吃完溜食儿那!”这一切无不透出暖洋洋的浓情蜜意。

  这是我的家,多难的歇后语我都能听懂;这是我的家,我心中最温暖最舒心完全不设防的场所。

  懒懒地伸了个腰——还有10天,就让我尽情享受“家”的感觉吧!

  就在我要忘记命运号的时候,它又来搬弄是非了。

  我妈起了个大早,原来是去邮局取挂号信,并以一路小跑的速度冲进了家门——“黄彤你个小兔崽子,你在海淀那买了地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我正刷牙,满口泡沫,看见我妈递给我的挂号信,也傻了。

  上面说一块我名下的地皮做了规划,让我去当地开发商做具体事宜的处理。

  现在来说说我妈,我觉得她一点不像我妈,我但凡有点像她,估计也不会患心脏方面的疾病。她在我爸出事之后,表现得异常淡定,并且可以积极面对。甚至暗暗做了最坏打算,心平气和地考虑我走后,她一个人养老的问题。但是当我爸的事情解决了,她就如同刚泄了气的皮球被一瞬间吹鼓起来,精神达到一定程度的亢奋。就拿这次挂号信的事来说,她足足追问了我一刻钟,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我叫苦连天,说:“妈,我真的不知道这块地是怎么回事。你女儿赚多少钱你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有实力在那地段买地。”

  我妈依然不依不饶,认为我属于翅膀硬了孩子就不乖的典型,不仅飞到外国去,在国内还跟父母玩一手,私自买了地皮,准备暗度陈仓。

  我翻白眼,心说您想多了吧。

  于是下午,我带着我妈去找开发商。

  接待我们的是个发福了的老男人,笑容满面地说:“这可是宅基地。你们这块地,加上那房子,那桥,足有180平米啊。我算算啊……”说完拿了个计算器噼里啪啦算了一遍,“哎哟……”他一缩脖子,自导自演起来:“1440万那!”

  我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我也兴奋起来,说:“您说那房子,在哪啊?”

  老男人瞪了我一眼,“跟我开玩笑那吧。你的房子你不知道在哪。来,把房产证明交出来。”

  我妈说:“哎哟没拿。”然后催促我:“快回家拿!”

  “对嘛,你把证明给我,我给你登个记。然后我们再进行一轮协商,你在合同上签字,一手交钱一手拿地,以后这地就是公家的了。”

  我一头雾水,郑重其事地问:“你是从哪得到这地是我的信息的?我不记得我有这块地。”

  老男人虎着一张脸,查了半天档案。“可我这的房产资格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的身份证,你的家庭住址啊。”

  “你把那地方给我看看。”我拿过他们的开发资料,一下懵了!

  这不就是我和子衿的秘密花园么!

  老男人一点没看出我的郁郁寡欢垂头丧气,还一个劲儿跟我妈说:“赚大发了,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典型的北京大侃爷。

  “哦,对了,在15号之前把房产证明拿来办手续,不然我们当钉子户处理了啊。”

  回去我妈和我爸眼里金光闪闪,催促我赶紧找到房产证。

  我很认真地对他们说:“这地不是我买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不想要。我爸的例子还不够深刻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俩被说得哑口无言。但老两口的智慧是无穷的,马上抓住我话里的把柄:“这么说就是有人背着你买给你的?”

  我妈一琢磨差点厥过去:“你说你是不是傍大款了?”我爸脸色也变了,但还是强忍住疑虑稳住我妈:“你说什么呢,彤彤什么人你会不知道么,怎么这么说孩子。”

  我的脑子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成了一锅粥,最后实在烦不胜烦了,喊道:“你俩先出去,我马上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好么?”

  他们异口同声:“好”。

  “砰”!我把房门关上,世界终于清静了……

  接下来的事就更烦心了,还有10天我就要走了,我左算右算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怎么阴错阳差因缘巧合的还是要跟她见面?

  我仰望苍天,老天,你玩我那吧!

  拨通电话,我用电信客服77号话务员的语调,平铺直叙地说:“你好子衿我是黄彤秘密花园被用作政府征地他们找到我我希望能和你谈一下。”

  子衿说:“好啊,在哪里?”为什么声音有些变调?

  我说:“就在柚子吧。”我选择这里是有寓意的,如果她胆敢再跟我说再续前缘的话,我就指着柚子吧对她说:“看,柚子吧都已经更名易主了,说明世事变迁,破镜难圆。子衿,你死了这条心吧!”可想而知在打这个电话之前,我是动了多少心思啊。

  她说:“几点?”

  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晚上8点。”这个点不用一起用膳,并且离深夜还早。

  她说:“好。”

  我说:“好。”

  ……

  谁都没挂电话。我已经习惯她先挂电话,她不挂,出于习惯,我也挂不下。

  两人默默听着电流声,我觉得这个做法有些暧昧,于是果断挂掉电话。深吸了一口气,不就是见个面么,没什么大不了。

  第59章

  吃完午饭,我妈顺便说了一句:“你的终身大事也要考虑一下了啊。我像你这岁数的时候,你都能晃晃悠悠去打酱油了。”

  我认真想了想,觉得嫁男人生孩子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事了。于是很严肃地对我妈说:“妈,我不结婚行么?”

  我妈也很严肃地说:“不行。”

  我头疼。

  下午在网上搜到一个论坛,里面有拉拉的棘手问题大讨论。头一次听说“形婚”这个词汇。心血来潮给大刀打了电话:“大刀,咱俩形婚吧。”并解释了一通形婚的“硬道理”。

  大刀说:“我家人都知道,他们很尊重我的取向。并给我美好的祝福。”

  我默然,这在中国家庭是不可想象的。

  子衿放弃了十年的自由和可观的遗产,才换来如今家人的“不过问”。那我呢?我用什么说服我爸妈,让他们了解并认可他们的女儿是个同性恋?

  脑海中出现两句诗词: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充分说明这将是件艰巨而漫长的过程,我能否劈荆斩棘到达曙光的彼岸,这真是一个未知数。

  随着八点钟的临近,我不再像原来那么地紧张和坐立难安。这个进步非同小可,看来对待子衿的心态确实变了,什么时候变的,怎么变的?不是茶变酸,人变胖那么过程明显容易揣摩的。在我看来,是个好现象。

  但我高兴的太早了,等我在柚子吧坐定的时候,如影随形的紧张感就包围了我。与原来约会的蠢蠢欲动热烈期盼不同,这次的紧张有些特别,我怕见到她,不敢面对她,甚至是,有落跑的冲动。

  子衿没有让我等得太久,她在酒吧换第一支曲的时候翩翩而至。

  她那一顾倾人城的模样吸引来众多视觉动物的目光,仿佛丛林狼堆里走进一只美羊羊。我在枪林弹雨般的注视下摸了一把汗。约来这里是一个错误,并且我认为子衿不适合去夜店或者酒吧,除非她想贩卖人口。

  “我还没吃饭,咱们换个地方吧。”其实我吃过了。

  她还没坐落,一听我这么说,欣然同意。

  就是这个决定让我追悔莫及!她又不是我的女人了我这么在意别人看她干嘛?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子衿带我来到一家法国餐厅,叫上一桌子蜗牛鹅肝鸭胸,我看着就倒胃口。子衿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多吃点吧,你瘦多了。”我听完心里软软的。

  我不怎么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似乎看到她的眼中有柔光流淌。为了避免尴尬,我只有埋头苦吃。要知道按照原计划,我为了避免和她用餐,特意在家吃了个肚皮滚圆。所以正事还没提,我已经扫光了两大盘子,虽然菜量少,但我的境界已是不能承受之“撑”。

  “我要上卫生间。”有想吐的冲动……

  子衿担忧地望着我,点点头。

  我恨自己的狼狈!

  对着洗手间的大镜子,我警告自己:今天把地皮的事交涉干净,以后跟她就再无瓜葛!在她面前没必要再像过去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是独善其身的,不要被她迷惑!

  催眠完毕,手机响。是梁笑然打来的。她问我现在在干嘛?

  我以为只是话话家常,就敷衍了两句。谁知她话锋一转——“咱俩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

  这句话说完,我心里突然一个惊天霹雳!某恶俗狗血的连续剧剧情映入脑中——女一为了彻底对男一绝情,就选择了男二当男朋友。可是女一和男二的感情并不顺利,最后还是女一跟男一喜结良缘,男二泪奔。

  事实证明,电视剧虽然狗血淋头,情感模式却遵从于真实情境。此刻,我是多么希望有个人或事,能够替代子衿在我心中的地位。她在我心中占山为王太久,没那么容易拔除。

  也许,该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希望?

  可这对梁笑然是多么的不公平。想到这,顿时茅塞顿开。

  “对不起,我还没恢复过来。我想,我还不适合开始一段新感情。”

  那头静默,随之她说:“可不可以让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

  我听了心里一颤。

  “我知道你没有爱上我,但我值得你去试一试。如果还是不行,我会死心。”

  她果然是个敏感聪明的家伙,能透析我此刻的想法似的。我在想,如果这番话是红叶对我说,我该是什么反应?

  最后答案是,我仍然不会答应。红叶是过去式,我怕与她的那段美好,会因勉强再续的前缘而消磨殆尽。与红叶的情,应该只属于过去。我爱的,也只是过去的那个她。

  而梁笑然,会是我将来的情么?我该不该给自己一个逃离子衿陷阱的机会?

  太难做抉择。

  我只好歉然地说:“让我再想想吧。”

  “相信我,直觉是最重要的。感情不是生意,可以禁得起深思熟虑。我给你半小时的时间,半小时后我给你打电话。”说完挂了。

  嘿!我郁结了。怎么一向温和的梁笑然也霸道起来了?我还想实在不行等拖到我回了美国,她这番心思也就淡了,谁知道她还想趁热打铁。

  郁郁寡欢地回到餐桌,看见子衿的眉头皱了一皱。她关心地神情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头:“不是。”转而想到,要抓紧时间在半小时内把事情谈完:“你是什么时候把花园转给我的?这地我肯定不会要的。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去做下过户?”一口气说完,见对方没有反应。

  我暗自叫苦不迭。是不是我说的太直白让她面子上过不去?

  我刚想解释,她开口道:“我既然送给你,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你就当是因为你保住了ru,公司给你的奖励吧。”

  我心想不对啊,ru是我借了翁子扬的东风,最终便宜给了她的对手梁歆怡啊。

  “那我更不能要了。”说起ru,当时转给梁歆怡,是我直接找秦玫签的合同。当时对她还心怀恨意,连个招呼都没跟她打。现在想想有点不够地道。但是除了梁歆怡,当时也确实找不出能接手的人了。

  她眉眼含笑:“如果ru不是转给梁歆怡,也许我早被xx的股东告上法庭了。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我低着头不说话了。其实这件事另有隐情没有交代。

  翁子扬答应我保住ru后来证明是他的奸计。他想让ru改名换姓以脱了子衿的干系,表面做得好像是我欠了他似的。我生病住院那会儿他找过我,说有几个股东在背后捣鬼,言外之意就是让我赶快行动。我找到秦玫,秦玫当然也是心知肚明没费周折签了字。当时我的想法是,就当是为子衿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恩怨两清。

  我不知道子衿是怎么知道的,但她抛出这个理由,我也不知怎么反驳。

  但一想到那是几千万啊,我又和她早已不是那种关系。任何理由也没用。

  我苦口婆心地说:“子衿,这地我真不能要。咱俩已经分手了……”说至此,她打断我,“分手……”重复了一句。

  我一怔。

  她把手背挨在唇上,眼神凝望远方,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接着说。”

  我不太敢看她的表情,鼓励自己一看气说完:“我没有资格要你这么一大笔奖励。这块地值一千多万,虽然在你眼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我受不起,你懂么?”

  “我只不过是顺势而发的一句错话,就让你这么绝情。”她眼中一抹痛色,连语调也是少有的哀怜。

  她的这个反应打得我措手不及,一时竟没法接话。

  “秦玫,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不会比你重要。”我可以看见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睫下一双美目早已沾染了湿气,直侵润到我的内心。

  “我知道我不让你信任,我也明白了一直以来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过么?”唇边浅浅的纹路里,透着无尽凄迷的伤感。

  从未见过,这么弱势的一个她……

  而我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但我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告诉自己,有些东西一旦被打破,就是无法还原。例如信任。

  平心静气地回味我俩的感情,给我的感觉只是:茫然,无措,猜疑,自卑。我不想再重蹈覆辙,虽然我仍然爱恋着她。起码,我不能在自己的内心还不够强大起来的时候,依然以弱势的一方再进入同一个轮回。

  决心已下,就绝不再反悔。

  “子衿,我心意已决。这块地,你不收回,我就找翁子扬。”手机瞬时响起。我心念一动——“不然我们就谈到这里?”

  子衿一双白皙纤手,盈盈握起盛红酒的高脚杯,然后,一饮而尽。

  “你先去接电话。我等你。”语气已转为淡然。

  攥着锲而不舍响得不停歇的手机,看着眼前又化为冰山看不出心情的子衿。我默了默,选择还是听她的去接电话。

  心里暗暗叫苦:姐姐们,知道我心脏不好,还这么折磨人!

  第60章

  出于惯性,我还是去了洗手间接电话。

  一路上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子衿像块巨大磁铁,摄着我的心神。即使离开,也被体内那些躁动的悸动的不安的慌乱的因子占据着神经,仿佛随时会脱缰于大脑奔向子衿,哪怕多看她两眼也好。

  我觉得羞愧,对自己充满失望。理智与情感的交锋中,我总是屈服于情感,这次我深怕又会对她缴械投降,前功尽弃。

  我陷入了纠结的洪渊,子衿的眸、的一笑一颦,凝聚成千百个涟漪扩散在我心底。爱一个很难,放弃自己心爱的人更难,如果这个心爱的人放下姿态,软弱无助地请求你回心转意,相信心肠再硬的人也会束手就擒。

  我掉入纠结的泥潭,半天挣脱不出,以至于梁笑然的话就在耳畔,却似远在天边,我一句也听不进去。

  直到她说“我去找你。”时,才拉回心神。

  “不用啊,就在电话里说吧。”我把烦乱的心思压下来,集中精神应付她。

  “你会不会以为我在逼你?”她轻声问。

  我心想,是有点。最起码应该给我一个时间考虑吧。

  “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也许就会回到子衿身边了。”她低叹。

  我想我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你,真的喜欢我?”

  她说:“嗯。”戛然而止,再无下文。

  我叹了口气:“也许,我该用一段感情代替过去的感情,但现在可能不太合适。你懂么?对你,对我,都不是时候。”

  她静默稍许,似乎认同了我的看法:“我知道。”

  “再说……”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双意乱情迷的眼眸,和一颗心烦意乱的心。甩甩头,道:“我想先做好事业,感情的事,我暂时还没有精力顾及。”

  “呵呵。”她笑,随即说:“你可以试着设想一下更好更舒适的生活。彤,你可以不那么辛苦的生活的。”

  她话里的意思我明白,可并不赞同:“你不懂,内心充满力量的感觉,不受人摆布,顺从自己的心意……”镜中的自己嘴角上扬,略带着苦涩地说:“你不会懂的。其实,你不是那么了解我。”我想,她喜欢的,也只是那个表层的我。

  她接口道:“所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你。”

  我是不是该说得更直白些,才能打消她的念头?半个小时看似短,却足够一个人钻空子扮可怜唤醒我爱的记忆。既然还爱得鲜活,又岂能再轻易接受其他人的爱。

  无数个事例证明梁笑然的聪明,我觉得她如果和她姐联合起来对抗子衿,胜算一定大增。因为她见我踌躇不说话,就马上猜出我的心意:“我知道你还爱她,又强迫自己不能爱她。我说过,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你不光是给我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如果还是不行呢?”

  “那只能说明我不够好,我败得心服口服”她接着说:“如果你不答应,我依然会去追你。我的人生信条里没有‘放弃’这个词。”

  我感到梁同学自负得可爱,忍不住问:“你都是这样追女孩子的?”

  她笑了笑,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心动的感觉了,所以,你值得我这么做。”

  叹了口气,无乱如何,我实在无法马上答应她。

  “黄彤,你喜欢我么?即使这个喜欢离爱意还有一些距离?”她认真地问。

  我想了想。

  这个人救了我爸,总是适时地出来帮我,带着温暖的气息和不易察觉的神秘。喜欢么?似乎没有理由不喜欢吧。

  “嗯。”

  “那就答应我。”

  “……”她这么潜移默化,步步紧逼,虽不至于撼动根基,但心房已有松动的迹象,我只得拖延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好。”我刚松了一口气,她继续道:“我去接你。我知道你在哪儿。”

  我一惊,“你知道?”

  “我还知道你跟子衿在一起。”

  她不会跟踪我吧?

  “恰巧看见的,我的车就在餐厅门外。”她似翻弄了下什么东西,然后对我说:“再过20分钟,我进去接你。”

  “你这样逼我太紧了吧?”心里起了烦。这还没交往呢就管起我来了,以后我还有好日子过?

  她反而乐了:“我不想因为这次错过了,然后追悔莫及。”方才我还在腹议某人钻了她给的半小时空子,她就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再次祈祷她不要和子衿正面交锋。

  挂了电话,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用水扑了扑脸,眼睛亮闪闪的,说明刚才情绪的波动。刚要抽纸巾,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我回身,不由得一惊——子衿?!

  她站门口多久了?我努力回想方才的情景,丝毫没有多出一个人的印象。现在不是正当其事的饭点,别说洗手间,就连大厅也就一两个桌上还有人,她进来我应该能注意到,所以我认定她是刚进来。

  想通了这点,我不再慌乱,心平气和地说:“我电话接好了。”

  她一句话不说走到我身前,独属于她的气息扑面而来。

  “谁逼你太紧?”柔美的面孔绷紧,冷冽地凝视着我。

  见我不说话,再问:“你,新的女朋友?”我顿感大事不妙。想别过身子远离她,谁知被她掐住双颊,逼我直视她的目光——弓着的眉睫高挑,眸中似荆棘丛中的一撮火。

  “说啊。”我闻见她身上有酒味。她喝酒了。这个发现让我不敢轻举妄动。喝了酒的子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白如凝脂的脸上神情是极冷及清。我怕自己又发花痴,想转个脖子,却又被她更加用力地掐住,这回她凑到我脸前,仔细地端详我,说:“你对我还有感觉对不对?”

  我摇头,两颊挤压得有些疼,我心里委屈,见她这样又不好发作。

  她低头笑了一声,思忖道:“感觉是可以印证的。”说罢,她放开我。

  我捂着发红的两颊,“子衿你太过分……唔……”我的唇碰到了一处柔软,像极了沾着露珠的樱桃。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又没出息地为她鼓动。

  她把手绕到我后脑,回按向自己,这个动作让我和她更加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我以为她要尽情吻我,可是没有,她只是唇对唇,身体与身体贴合着……一秒、两秒……我的心可没时间那么气定神闲,早已疯跳一团。

  她在我唇边笑了。

  随即与我拉开距离,指着我的胸口说:“它在想我。”然后,慢慢地凑过来,专心地吻我的唇,那么欢快,仿佛在绿波荡漾的湖水里嬉戏游弋;那么轻柔,仿佛鹅毛绒在清风的带动下徐徐飘起,飘落……我在一波又一波的眩晕中,难以自持地发出源于心底舒服的声音。

  可恶的是,她竟然停下来,眨眨眼说:“它也在想我。”

  我气得牙痒!

  紧跟着,她伸出白皙若腻的一根玉指,描绘我脸的轮廓。眼眸低垂,眼中有怅然之色。顺着我的眼角眉梢,到嘴唇,到脖颈……没出息的是,我的每根神经都被她牵制,她巡视至哪里,哪里就被火种点燃,瞬时燎原一片。

  我的脸一定红得像个番茄了。

  她在脖颈打了个弯,绕到锁骨。这是我的敏感地带,她一定是成心的,婉转流连不肯走。我听见自己呼吸急促的声音,心里恨恨地想,任她蹂躏好了,待会儿会遭报应的。

  挑开了我一颗扣子,第二颗,第三颗……我的锁骨以下胸部以上已经全部暴露在她面前。

  倏然,一朵玫瑰赫然跳入眼帘,在昏暗的灯光下,出奇地红艳。

  同时,我还看见子衿变得惊异、惨白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悲怆的眼神,“你竟做得这么绝?”

  我把衣服整理好,平复了气息。

  她摇头,沉下脸:“你如果爱我,是不会这么做的。”说完转身欲走。我拉住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把她按在怀里。

  我说:“我爱你,更恨你。”

  “是我伤你太深了,已经,无法挽回了。”说完,掉落一颗泪珠,莹莹闪着光。

  我悲戚道:“即使挽回了又能怎样?只是又回到原点而已。”

  子衿抱住我,声泪俱下。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哭过。就是此时,她也倔强地不让我看见她泪眼磅礴的样子。

  直到她哭累了,就那么乖巧的在我怀里,我终于享受到这半年多来最温暖的片刻。

  我眷恋她的怀抱,抵死眷恋。

  “彤,照顾好自己……”哽咽着,吸了口气,继续说:“要坚强……”再也说不下去,我俩同时泣不成声。

  我听见自己那座牢牢砌了半年的心墙土崩瓦解的声音。

  走近你,就走进痛苦远离你,就远离幸福。

  我该怎么办?

  当我伸出手,想拥抱住她,跟她说算了算了,我活该让你折磨我们还在一起吧的时候。我都想这么说了,还没张嘴,手机就响起来,紧接着,梁笑然赫然出现在门口。

  她淡淡地问:“我们可以走了么?”

  子衿背转身,默默擦净了泪。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像被掏空了似的心疼,绞着疼。

  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见了。”

  我“嗯”了一声,巨大的悲戚感几乎从我的喉咙喷薄而出!但出来的,只能是眼泪。眼前已被泪水糊住,什么都看不清。直到被人抓住胳膊,梁笑然在我身边说:“不要紧,我在你身边。”

  我想,她呢,谁在她身边?

  秦玫说:“她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风光,其实,她很寂寞。”

  还记得,第一次去她家那晚。听见她的梦呓。是那种慌乱的,略带无助的……看见她紧锁的眉头,蜷曲的身体,额头的发贴在苍白的脸上……

  孤傲清冷的子衿,大家都敬她,畏她,却又有谁来安慰她?

  梁笑然推我出了洗手间,着重地说:“彤,已经过去了,要向前看。”被她拉上车,像被什么追赶似的,发动引擎,车子箭一样飞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读者只关心你今天更不更,是不是日更,不会记住你为了一章写了几稿。

  我这章写了好几天,易了4稿。

  写完我就哭了。我平常很少哭,但为了这章的子衿,哭了。

  我觉得我没白写了这4稿,没人记得,但我忠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