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22章
作者:行烟烟      更新:2020-08-24 05:10      字数:11279
  行烟烟赋花澜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第118-122章第一一八章

  马快车,一路出了将军府,出了内城,又出外城,直行去。

  卫靖本是要同他们一道去的,却被尉迟决拦住,这哪里合亲王身份?

  到了宅院门口,已能看见有小厮候在里面,正焦急地往外望着。

  看见尉迟决下马,急急忙地过来牵马,“尉迟将军,您怎么来了?”

  尉迟决不言语,去一旁马车将安可洛扶下来。

  那小厮见状顿明,忙去唤人出来招呼,又对安可洛道:“安姑娘,是来瞧范姑娘的罢?太医和稳婆一刻钟前才到,进去了没多久。”

  安可洛的手被尉迟决在袖子下面紧紧握住,心里不禁定了定,问那小厮道:“里面可方便让我进去?若是不便,外厅替我置个座,我且坐着等罢。”

  小厮忙不迭地点头,“安姑娘岂是外人?范姑娘平日里只念叨你罢了。”

  当下便让人带安可洛进去,尉迟决不放心,要跟过去,却见那小厮眼前为难道:“尉迟将军,那边…不方便。”

  尉迟决侧眉,心下才反应过来,便看着安可洛,递给她个让她放心的眼神,道:“你且去,我在外厅等你。”

  于是便在外厅里坐下,小厮上了茶来给他,他却不喝,但坐得稳稳,眼睛时不时地朝内院看上一看。

  过了有小半个钟头,那边还无动静,倒是间或有几个丫鬟出来,捧了热水和干净帕子,走得慌慌忙忙。

  尉迟决手指轻敲桌沿,见那小厮也不走,便和他搭起话来,“来这儿之前,在何处当差的?”

  小厮想不到尉迟决竟会主动与他说话,不由慌乱道:“回将军的话,小的原先是燕王府上的人。后来太后将我们几个拨来这边的。”

  尉迟决没想到这人原先是卫靖府上之人,不由好奇道:“在燕王殿下那边,没见过你。”

  小厮憨憨一笑,“将军这话倒有趣了,您每次来燕王府,眼里哪会留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尉迟决见他甚是老实,嘴角不禁一翘,卫靖家的那位平日里治府还真有本事…又问他道:“来了这边之后,觉得范姑娘如何?”

  小厮老老实实答道:“来之前。我们这些人哪个心里都不愿意,可过来之后,却觉范姑娘竟不似我们想的那般…对我们好,性子又直,只是对自己太不在乎…有时候我们看在眼里都觉揪心,劝又没法儿劝,别说没法儿劝,连廖昭武地名字都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也就是安姑娘来了,范姑娘脸上才能有些血色罢了。旁的,什么都是白说。”

  尉迟决听着这些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之前料错了她,他竟没有想到,范衾衾重情重义可至如此地步。

  黑眸一眯,廖珉他…

  门外忽然进来几人,尉迟决定睛瞧去。为首两名女子宫装打扮,后面四个男子他亦是见过,殿前司所辖殿前侍卫班的。

  几个人进来见尉迟决正坐在厅间,显是吃了一惊,慌忙行礼。

  尉迟决心中更奇。大内的宫人怎可随便来此处?不由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开口,踟躇了半天,终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宫女敛袖低眉道:“我们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的,等范姑娘生下孩子,将孩子带回宫去…”

  尉迟决放在桌沿的手一下握紧,桌角的木头咯吱一声响。

  他却没有想到太后是做了如此打算!

  早先卫靖上表禀明廖范之事,是太后作主,将这宅子赏给范衾衾。又着太医院好生照看范衾衾,不得有差。

  怎能想到太后是想将廖珉地孩子从她身边夺走?

  尉迟决一下子起身,走到那宫女眼前,张口想诘问。却…说不出话来。

  他能如何问?他又有何能耐问?

  更何况。说到底,这几人也不过是太后派来的罢了。他又何苦为难他们。

  心里堵得一塌糊涂,中>#.

  眼睛朝内院望去,拳头握得更紧,忽地脑中闪过一念,转身对小厮道:“我有事要先走,安姑娘在这里,你们小心照看了。”

  但见小厮略一点头,他立马甩袍便走,脚下生风,踢得袍边乱飞。

  那副急急的模样,任是厅里的谁,都看不明白。

  **

  血,血,满眼的血。

  安可洛一入内院,便见那院中诸丫鬟手中的铜洗巾帕均染了血色。

  胸口蓦地翻腾起来,腿不自觉地一软。

  都是衾衾的血…

  院内屋子里有压抑的嘶喊声传出来,低低

  时高时哑,听起来痛苦万分。

  安可洛心里揪成了团,急急就要往那边去。

  刚走至门边,就被小丫环急急拦下,“安姑娘,忌血光…”

  屋内又是一声力竭地叫声。

  安可洛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握住那小丫鬟的腕子便问:“太医上回不是说还有小一个月么?怎么今日突然就生了?”

  小丫鬟道:“今日范姑娘在屋里整理旧物来着,翻出个木盒,里面有根断了的簪子。我们也不知为何,姑娘眼见了那簪子就开始哭,哭到最后气都喘不匀…然后就,就…”

  安可洛心里一沉,当下顾不得旁的,一心只惦念着衾衾会不会出事儿,推开那丫鬟就往屋里去。

  谁知那丫鬟眼快,竟在后面扯住她的袖边,急急道:“安姑娘,知道你心急,可你进去也无用,不如且等等,太医说了,范姑娘这状况并无大碍。你听在耳里觉得揪心,可这事儿,人人都得这么过来…”

  这丫鬟说的话,本是极正常不过的,可此时被安可洛听了去,却觉她语中冷漠不已,当下心里地火就上来了。

  平日里性子淡极了的她,一番火气涌得胸口都痛了起来,眼睛盯着那小丫鬟,觉得指甲尖儿都发痒了。

  正待发作之时,屋内忽然传来一声浅浅的婴儿啼哭之声,隔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更响亮的。

  安可洛人怔怔地立在外面,竟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两扇门板在她眼前被人打开,里面一个稳婆出来,招呼院子里候着的丫鬟们,“还愣着干什么?准备地东西赶紧的,拿进来啊!”

  一群傻愣着的丫鬟们这也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进屋伺候去了。

  安可洛仍是怔着,怔着…然后恍然回过神来,急着拉住稳婆问道:“大人可都安好?”

  稳婆点点头,“大人无碍,只是这早产的孩子却说不好,还得看太医怎么讲。”

  安可洛忙拾裙跟着那群丫鬟们一道进了屋,就见屋子那头的大床上被褥全浸了血,范衾衾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看着竟像没了气息的人一般。

  她心口一缩,眼泪就要掉下来,看着前面忙上忙下替范衾衾收拾的婆子丫鬟们,不敢上前去扰,只得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

  范衾衾汗湿的长发散散地落在枕上,丫鬟们替她换身上中衣时,她眉头轻轻一拧,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可安可洛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衾衾她,终是没事…没事便好。

  等里里外外全收拾妥当了,稳婆让人封了门窗,不让进风,又抱了孩子过来给安可洛瞧,一边笑道:“姑娘你看,是位小公子呢!”

  安可洛看过去,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

  粉绿色的绸布包里,小小地人儿皱巴巴的模样,辨不出来长得若何,只是那幼小的样子,恁得惹人心疼。

  心里便软软地化了开来,这是衾衾与廖珉的孩子…倘若廖珉知道了,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

  床上地范衾衾眼皮一颤,嘴唇略动了动,“中>

  声音气若游丝,慢慢飘过来,传入安可洛地耳中。

  忙去床前看范衾衾,但见眼角两行清泪顺着她脸颊滑下来,一直漫到颈侧衣领里去。

  安可洛伸手,轻轻握住她在被外的手,“衾衾,你受苦了。”说着,眼泪也跟着就要落下来。

  范衾衾眼皮一跳,慢慢睁开来,目光晃了一圈,才看见床边地安可洛,“安姐姐,你来了…”

  这一开口,她眼里变红了,“刚才依稀看见中>:跟他而去…”

  安可洛抬手掩住她的唇,心里矛盾至极,尉迟决的秘密搁在她这里,倒像一把尖刀似的,天天在削她的心…

  让稳婆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范衾衾枕边,“衾衾,你看看他。”

  范衾衾喘了口气,头缓缓侧了侧,似费了极大的力气一般,一看那孩子,眼眶登时又红了去。

  安可洛摸了摸她毫无血色的脸,心疼道:“别想那么多,身子要紧。孩子的名字可有想好的?”

  范衾衾扭过头,闭上眼睛,嘴唇一哆嗦,“永思,廖永思…”说完,又有泪淌下来,止都止不住。

  门外忽然有响动,稳婆连忙去开门,就见个丫鬟在外面嗫喏道:“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等着…”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一九章

  婆哪里拿的了这主意,连忙回头往屋内看了看。

  安可洛见状,手里压了压范衾衾的被子,“好生躺着,我出去看看。”说罢,便出了屋去。

  跟着那小丫鬟到了前厅,却不见尉迟决的人,只看见几个宫女和侍卫。

  安可洛道:“可是有事?范姑娘身子弱,现在不好见客的。”

  前面那个宫妆女子浅浅一笑,“我们也不必见她。太后的懿旨,让我们将范姑娘的孩子带回宫里去,还请这位姑娘好生将廖家小公子抱出来,我们等在这里已多时了…”

  安可洛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子说什么?说什么?

  将孩子抱去宫里?

  那衾衾又怎么办?衾衾没了廖珉,没了孩子,要怎样再活?

  那宫女见安可洛一副怔愣神色,不禁又道:“小公子去了宫里,自是要比在此处好得多。天家待范姑娘也不薄,还请姑娘仔细掂量掂量,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安可洛生生打了个冷颤,这话说到最后,竟是…

  这一下真真是六神无主了,宫中来人要行此事,她又如何能阻拦得了?

  恨只恨尉迟决此刻竟不在,否则还能让他给拿个主意。

  可…纵是他在,也不能违抗太后的旨意吧?

  袖子里面的手在抖,抖得要命,她开口,声音也在抖:“几位且在这儿等等,我…去把孩子抱来。”

  力求让自己定下神来,可走两步,脚下又是一绊。

  身旁跟着的小丫鬟忙扶了她一把,轻声道:“安姑娘,你要紧么?”

  她咬咬唇,手心捏了捏,没有说话,一步一步往衾衾院内走去。

  进得屋内。就看见范侧了身子,圈了孩子在怀里,闭着眼睛,模样甚是安详。

  心里瞬间抽疼,安可洛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慢慢走过去。

  “衾衾…”她从牙间憋出几个字来,“孩子…我抱出去让太医瞧瞧。”

  范衾衾睁眼,迟疑了一下。略松了松手。

  安可洛见状,上前去抱那孩子,敞袖拂过床沿,彩线一瞬间晃花了范的眼。

  她急急地挣扎起身,“安姐姐,孩子…”

  安可洛身子微微一颤,“你放心,让太医看好了,就抱回来。”

  抬脚往门外走。那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刃上一般。

  就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怀里的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哭将出来。

  **

  尉迟决飞鞭快马,从五丈河直回帝京城内,往宁王府闯去。

  僵硬的嘴角,横着的眉头,两颊内陷。宁王府上的下人见他这副模样,谁也不敢拦他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忙去禀卫靖。

  待卫靖来时,尉迟决已将冒火,盯着他便道:“太后要将中>接入宫中。此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卫靖看着他,手下猛地一甩袍子,冷笑道:“大将军急着回来,就是为了来斥我的?”

  尉迟决咬牙,“臣不敢。”

  卫靖看了看厅中下人,脸色有变,众人忙都退下,只留了他二人在内。

  卫靖这才道:“我便是知道又如何?”

  尉迟决脸色愈加黑了去。“既是知道,为何从未和我提起?”

  卫靖睨他一眼,“若是告诉你了,你心里能痛快?”

  尉迟决眼下不愿和他做口舌之争。心里只挂念着去范衾衾府上地宫人。逼近卫靖两步,压低声音道:“你去请太后收回懿旨可好?”

  卫靖眸子眯了眯。又眯了眯,忽然声色俱厉道:“笑话!太后拿定的主意,你也让我去求?还是为了一个教坊女子!定之,莫要太过分了!”

  尉迟决背后一凉,“范姑娘是中>:

  卫靖一摆手,“你也明白?既是明白,你就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中之子,哪里能够留在她身边?廖家唯一的骨血,难道就让这么一个女人养大?”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二零章

  京皇城,宫内。

  帐暖生香,绫罗堆地,香汗拂发,体如飞絮。

  外面珠帘动了一动,轻轻哗啦一声作响,一个着北班服饰的宫女低着头进来了,手里捧了个食盒,精致耀目的一等红木,上面细细刻了滕文。

  “太后,给您放这儿了。”宫女小声说了一声,仍是低着头不敢朝前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帐塌边上的黑色平脚案上,便默着退了出去。

  帐幔晃了晃,里面似有人影起身,却又被人拉下,紧接着传来一声不胜娇羞的轻唤:“那么快起来做什么…”

  塌底微微一震,里面女子一声惊喘,随即又咯咯笑了起来…

  良久,那帐幔才被人拉起,塌内一片香旖之景,艳红刺金的锦被揉成了一团,萧氏软软地躺在里面,酥胸半裸,上面还点着滴滴汗粒。

  闵念钦出得帐外,背过身子,脸上毫无表情,伸手去掀那食盒,待看清那盒子与里面的菜样时,眉头才略动了动,眼中带了些光彩。

  萧氏披了件薄袍,悠悠起身,慢慢晃将过来,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声色俱媚道:“喜欢么?特为了你,从南京道找来的厨子…那食盒是上回天朝纳的岁贡,平常都是好生收着的,只见了你,我才…”

  一听那岁贡二字,闵念钦身子顿时一硬,眸子微眯,忍了忍,才道:“多谢太后。”

  萧氏略略一捶他的肩,靠上他的背,道:“都说了多少回了,没有旁人的时候,别叫我太后。倒显得我比你老了那么多…”

  闵念钦由着她靠着,不再说话,径自拿银筷衔了些那菜,送入口中,慢慢嚼着。

  味道。是天朝的味道…

  可他竟品不出可口与否。

  北国风物若何,在他眼中,全是一个样。

  莫论旁的,就连这身子,也似一个壳子一般,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

  他的心,早就在那一晚,留在天音楼里了…

  萧氏见他不语,不由轻叹一声。道:“也不知你生来性子就是这样,还是只对我这样…无论让你怎样你都不拒,可让人看在眼里却恁得生冷,你究竟…”

  闵念钦回过神来,旋即转过身子,对上萧氏的目光,嘴角扯过一抹笑,“太后多虑了,闵某本来就是个不喜多言之人。有事情也只是搁在心里罢了。”

  萧氏看着他,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又捶了他一把,“坏人,偏生我就喜欢你这副样子,你说你坏是不坏?”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就手握北国大权,任是谁也不敢轻易动她一动…可在他面前,却总时常像姑娘一般。

  他是真地不知道,她到底是看上了他哪里。

  俊逸?休论他现在这张满布伤疤的脸。单说这上京下城内的天朝降民,貌比潘安的就数不胜数。

  对天朝的了解?且不说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叛降武将,但想想北国平日里养的那么多南班官员,哪一个是吃闲饭的?

  心里默默念了几圈,不禁浅浅一勾唇侧,自嘲地一笑。

  他,竟也有这么一天,沦落到倚着女人床头行事的地步了。

  纯澈透亮地眸子里升了淡淡一层雾,想当初…他和定之是如何说的?

  只要能荡平北十六州。便是他不成人不成鬼,那又如何!

  闵念钦回头看萧氏,眼睫一动,“太后早些歇了罢。明日还要上殿议事。”

  说着。便开始理身上的衣袍,谁知收却被萧氏一把拽住。

  她望着他。“就不能

  么?次次都是这番…”

  他眉头一缩,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便觉腕上一松,低眼一看,萧氏的手已经放了。

  就见她背过身去,口中低声道:“罢了罢了,你要走就走,我也不拦你。知道你们天朝男人讲究多,事已至此,还非得图个名声上的清白…”

  这一番话,像刀子一样劈进他心里。

  闵念钦深吸了口气,飞速穿好衣袍,便是再无说一句话,就退了出去。

  萧氏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神情一点一点变淡,缓缓一叹,倚着塌边坐下,抬掌一手打翻了那桌上的食盒。

  里面菜肴淅淅啦啦地全洒在地上,一片狼藉。

  **

  闵念钦出得殿外,冷风猛地扑来,倒叫他不由得一缩。

  宫城西门照旧给他备了车马,他只念着早些回去,脚下步子快了去,倒没留意到身旁过来的人,险些撞上。

  那人口中轻呼了一声,住了脚,抬眼朝他看过来。

  他看看,原来是先前那送食地小宫女,当下朝她点了点头,就抬脚再走。

  谁知那小宫女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唤了他一声:“闵公子。”

  那声音平稳不惊,与先前寝宫那个缩收缩脚的小宫女全然是两个人。

  闵念钦眉头略皱,回头上下打量她,“怎么?”

  小宫女左右打量一番,见宫卫都在远处,此时正巧没人往西面这个角落打量,于是上前两步,紧紧拉过他的衣袖,将他往墙边阴影处带。

  闵念钦愈发不解,这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小宫女见确实无人再能注意到他们,才对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忽然开口道:“晓光催角。”

  闵念钦心中陡然一惊,口中却不自觉地对道:“马嘶人起。”才一说完,便忍不住道:“你…”

  小宫女听到他说的这四个字,微微一笑,似放心了一般,从袖中摸出一颗彩珠,“这是先前在太后寝宫门口的地上拾到的,应是你地罢?看来我果然没有料错,你竟然也是…”

  她这些话,在他心底里来回兜了几十圈,然后蓦地让他又惊又喜。

  他竟没想到,职方司在北国宫内还有人!

  自从被耶律宁带到了上京,他便和析津府那几人失了联系,这么多日子过去,他再也不曾与帝京有过联系,想来定之都要急死了…

  闵念钦一时欢喜,顾不得还在宫内,便抓住那宫女的手腕,急急道:“你可有办法替我送封信去帝京?我来此处,实非计划之内的,这段日子,真真是心如焦火…”

  小宫女点点头,甩开他的手,将彩珠塞还进他掌心里,“明日申时,我还会去给太后送膳,你到时只将这珠子落在桌角便可,我找人替你送去帝京!”

  闵念钦微微一闭眼,心里的石头落地,不由又问她:“你就这么相信我?”

  小宫女望着他,“你不是也这么相信我么?”她忽而又是一笑,“你地北国语说得如此流利,非一般天朝低阶武将可以做到。北国人不明白,我却明白!”

  说罢又左右看看,眼睛定定看了他一眼,便小跑着走了。

  闵念钦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一路远去,直到她娇小的身子没入了夜色里,他才收回目光。

  叹了口气,手微微一握。

  定之,你已等了太久了罢?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二一章

  已过丑,帝京京西大营内却火光耀目,兵纷马乱,人

  谢知远驭马一路而来,手里扬鞭,所过之路顿时肃静一片。

  待到了帐前,谢知远一勒马缰,浓眉刁斜入鬓,怒目看着眼前这些随他一同从战场上下来的上三军战士们,大声喝道:“都他娘的在干什么?想造反了不成?要是哪个不想活了,也不必这番闹腾,只消来我处说一声,老子自给他个痛快!”

  火光衬着夜色,更加耀目。

  年轻男子们个个脸色都变了变,却无一人动弹,仍是围在谢知远帐前不散。

  铠甲映着火光,黑中透红,将上三军将士们的气势托得更甚。

  谢知远望着他们,猛地一抬手,在空中狠狠地甩了一鞭,响彻万方。

  “都成了聋子吗?还是都想领军法?”这两声巨吼,比先前那扬鞭之声更让人胆寒。

  终于有人出列,面上却无惧色,对着谢知远道:“谢将军,弟兄们为什么这番,你心里当比我们更清楚!”

  谢知远收了鞭,望着那人,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老子清楚个屁!杨风,你这个致果校尉若是不想当了,老子把你降到未入流十资去充兵员!”

  杨风脊背笔挺,仍是未惧,看着谢知远道:“弟兄们今日既是都已这样了,那就不怕将军处罚!虽说我们人在大营,可并非什么事都不知道!天武宣武二军都已受命集营,为什么我们这里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去打北狗倒没我们拱圣军的份儿吗?真他娘的让人想不通!弟兄们今日就是要请战的!请战书都已写好了,但求将军替我们呈上去!”

  此言将将落毕,他身后的将士们便一起喊了出来,声音震天。

  又有人捧了封折子过来。呈到谢知远面前,道:“谢将军,这便是我们的请战书了!”

  谢知远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不能自持,“反了反了,真是反了!殿前司所辖上三军,我大天朝禁军中精锐地精锐,如今竟成了一群目无军法的渣滓了!”

  握着马鞭的手。指甲全然泛白,谢知远转身对他后面的副将道:“去给我把王监军请来!今夜这事。

  参与之人,统统军法处置!朝堂上决议未定,你们倒在军中煽风点火起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双眼圆瞪,四下里将这些将士们看了一番,又吼道:“别以为你们当年随了决帅讨伐西朝,又随我平了梓州之乱,便有功勋庇佑了!老子还不信就治不了你们了!”

  谁知又有人上前大声道:“我们堪服军法!只要谢将军说一声,若是朝堂出兵伐北十六州,决不落下我们拱圣军,那多重的军法。弟兄们都领了!”

  “对!”“是!”“说得没错儿!”

  当下附和声响成一片,谢知远身后的帐布都在微微颤动。

  他望着这些曾经随他和尉迟决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眼里不禁晃起了水光,手中的马鞭也握不稳了,张口想骂人,却觉胸口堵了块大石,无论如何发不出声来。

  征北,征北。

  他又何尝不想带着这群将士们去伐北十六州!

  **

  皇宫大内。崇政殿外。

  刚刚散朝,一群朝臣们步履沉重地迈出殿门,又有些人不愿就这么离去,忍不住又回头往殿中看了又看。

  只是殿中早已没人,该走地已走,而该留下的,已被带去太后那边了…

  今日早朝,几多波折几多撼!

  三日前,连绵不断地大雨终是停了,隔了两日。又有来报,说京周两河沿岸并未见洪,之前均是虚惊一场。

  好端端的艳阳天,难得一见的万里碧天。可崇政殿却被那两人弄了一片阴沉

  尉迟决与秦须。偏偏在今日,同时上了两封折子。

  伐北。伐北十六州。

  朝中主战之音好不容易消弥下去,却又被他二人平白无故地搅出个新波潮!

  先前力压群臣的是他们,此时力挺出兵的还是他们。

  朝中竟无人能明白,这两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都是太后临朝听政,待看了那两封折子,竟未发一言,直散了朝会,但宣尉迟决与秦须二人至东殿,又宣了中书门下二省及枢府诸人,外加燕晋二王一道。

  太后这一举,着实让大家心里没个底。

  朝中,终是要出大事了…

  **

  东殿内,连帘子都未布,宁太后就坐在上首,低眼瞧着下面这些人。

  待人陆陆续续全进来了,也不赐坐,端让他们就这么站着。

  宁太后凤眼垂了垂,开口道:“都说说罢。”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除了两个人。

  尉迟决抬眼望去,正对宁太后的目光,“臣要说之言,折子中已全写明了。”

  秦须出列道:“臣也是。”

  宁太后一声冷笑,“那你二人且说说,先前那两封论不宜战的折子是怎么回事儿?当朝堂公卿是你二人掌中玩物?”

  尉迟决眉间耸动,“太后息怒。先前时机未到,臣自然不能武断上议,须知国库底子不厚,是断然不能随便折腾的。”

  秦须却是不紧不慢道:“太后恕臣之罪。前月连延大雨,臣只怕会有洪涝横生,因不敢附议。眼下雨停事休,臣才敢做如是说。”

  宁太后气息略缓了些,望着其余诸人:“你们也都说说,眼下竟是个什么意思?还像之前一样么?”

  枢府几人当即点头,中书门下二省诸臣稍迟疑了一瞬,也都点了点头。

  先前这帮朝臣们本就想出兵,眼下但见尉迟决与秦须都松口了,哪有人可能再持异议?

  宁太后望了望他们,下巴微微一颔,“按例,此军国大事,本不该由我来同你们相议。但皇上眼下是个什么境地,想必我不说,大家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我只代他听听诸位所言,回头这事儿,还是要他来定的。”

  尉迟决踟躇了一瞬,利落地上前,从袖口中抽出一封折子,开口禀道:“臣已将北伐详细兵略及各路将帅、粮草押运之事全写明了,还望皇上及太后明断。”

  宁太后哪里料得到尉迟决竟有此着,本以为他只是早朝时一纸折子表明立场,谁曾想他却是成竹在胸,连怎么出兵都想好了!

  当下便是一愣,若非身边小内监下去收那折子,她还一时反应不过来。

  尉迟决地折子刚收上来,秦须又出列,依样抽了封折子出来,对她禀道:“禀太后,臣这里也还有一封折子,乃是详议军需耗损及国库盘算的,也请太后及皇上一阅。”

  二人这番举动,不仅让宁太后吃了一惊,也让在场其余人等都怔住了。

  尉迟决与秦须,旁日里决不算走得亲近的,何故此事上两人竟能如此心有灵犀?连折子都是同一时间上!

  宁太后半晌后才回过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只是一叹。

  若是连尉迟决与秦须都行出一辙,看来,这北伐的时机,真真是到了。

  宁太后但让小内监捧着两封折子,碰也不碰,却看向众人,又问道:“若是出兵,谁为主帅,诸位卿家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二二章

  为主帅?

  殿上众人闻得宁太后此言,心中都有了点数。

  莫作它论,单说太后这一边,那心里已经是想要出兵了。

  枢府的人不约而同地都朝尉迟决那边望去,嘴开开合合,却不肯先说。

  中书门下两省的其他几位参知政事也是不留声色地看尉迟决,看过尉迟决后,又望了望位在前列的尉迟翎,想来是让他先开口。

  尉迟翎身子站得稳稳的,身为两朝老臣,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此时虽知尉迟决是主帅最好的人选,也万万不敢由自己来说。

  秦须狭眸半眯,嘴唇抿得紧紧的,心里却在拿捏,太后这一句问话,到底存了何意?且不会是同意出兵这么简单的罢…

  殿中另一侧的卫靖身子略动了动,就想出来说话,谁料晋王却先他一步,出列环视众人一周,道:“主帅之位,非尉迟将军不可。北十六州堪称是北国的南大门,若不派一个战功赫赫又深明兵事的人为帅,怕是要吃大亏!”

  此言一出,惊煞殿上众人。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力挺尉迟决为帅之人,竟会是晋王!

  朝中人人皆知燕晋二人平静表象下的暗涌波涛,人人皆知尉迟决与燕王私交甚好,晋王一派一向与尉迟一门意见相左,何故此时却能说出此话?

  宁太后微一首,什么话也没再说,径自起身,“都散了罢,此事且等皇上身子稍好些了,再议议。”

  尉迟决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朝中之人心心念念想要他挂帅出征。

  本来正是合了自己的意,奈何偏偏是晋王先举荐的…

  出得殿外,尉迟翎走来,“这两日,有空回府一趟。”

  尉迟决点头,身后又有人叫他:“定之。”

  一听声音便知是卫靖。

  俩人往御街行去,一路无言。

  路边冷风骤起,划得人面上生霜。

  朱什杈子下。卫靖终是开口道:“晋王今日态度好生奇怪。不过,我看这主帅之位。定是你的无疑。”

  尉迟决望着远处乌云蔽日的天际,低声道:“朝中除了我,也就谢知远还能考虑了,可他性子不稳,也难当重任。只是晋王今日这么一说,不知皇上与太后还要做些什么思量,恐怕再去北面,难以完全施展手脚…”他侧头看卫靖一眼,目光中带了些许担忧,“我忽然想起你大婚时。七公主从北国送来的那封信。若是晋王真地有什么手段在心里藏着,我若出兵伐北,这朝中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你…”

  卫靖面上一震,自是明白尉迟决所谓“万一”是指何事,不由开口道:“父皇身子虽是一直未愈,但太医也说了,当无大碍。”

  尉迟决唇边滚过一丝讽笑。“太医说的话,你还不了解?再说了,我怕的就是晋王那心机手段…你忘了那一年昌王是怎么没的么?”

  卫靖脸色愈加泛白,“定之,你今日这话是越说越不着调了!这些事情岂是你能议论的?”

  尉迟决眼角一抖,看了看卫靖,不再说话。

  卫靖脸上稍有起伏,显是心理纠结不堪,尉迟决说的话,他怎会不明白。可眼下大好时机不容错过,怎能因朝中诸事而误了伐北的多年之愿?

  卫靖咬咬牙,“此去北十六州,你心中可有什么估量没有?胜算若何?”

  尉迟决眼睛但往天上望去。“若是天不降雪。七成;天若降雪,六成;若是耶律休戚为北国主帅。五成。”

  卫靖眉头皱起来,“耶律休戚?不是已被萧氏软禁在上京了么?怎会复而用之为帅?”

  尉迟决小叹一口,“怕就是怕万一。”

  眼睛微微一眯…只能寄希望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