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00章对弈
作者:行烟烟      更新:2020-08-24 05:10      字数:13581
  行烟烟赋花澜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第95-100章对弈第九十五章对弈

  卫靖与尉迟决一前一后,朝湖中敞轩走去。

  早有下人赶在前面去收拾了桌椅,又备了棋盘棋子,就等着二人过来。

  才至湖边,前面走着的卫靖突然停了步子,转过身来望着尉迟决,一勾嘴角,笑道:“你就这么护着她?”

  尉迟决眸子眯眯,看着卫靖,不开口。

  卫靖脸上神色不定,又道:“大将军真是过于宠溺她了。若是将来你不在她身边了,还能如这般护着她不成?”

  尉迟决浓黑的眉尾扬起,盯着卫靖道:“我的事情,不用殿下操心。”

  卫靖忽地笑起来,“说真的,纵是安姑娘再有天姿,我谅你也会有腻了的一天。大将军还是想想正经事,依我看,王相公家的千金倒是好的,你没瞧王若山那个硬骨头,拉也拉不动,但若是与他结了姻亲,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尉迟决眸子里漆黑一片,声音骤冷,“殿下变了个人似的,现如今连我的主意都打起来了。”

  卫靖低笑一声,转身接着朝前走,身子背着尉迟决,口中道:“你心里也不要怨我。看看你家老爷子身子这状况,你与你大哥也应早早做些打算。尉迟一门声名显赫,莫要将来没了好结果。”

  尉迟决在后面跟着,双手握起,紧了紧,又松开,没再说话。

  湖边风起,柳枝微扬,水面粼粼金光,湖中小亭顶上的金彩琉璃瓦映着阳光,耀目不已。

  两人走进敞轩,几个下人看了卫靖的眼色,都低了头退至外面候着,留他二人独在里面。

  敞轩中间摆了桌子,桌上一张象牙镶钳木质棋盘,再加两个黑漆瓷棋盒。

  尉迟决见卫靖沿桌坐下,也走过去,在卫靖对面坐下,展平了膝间黑袍,看了看那桌上棋盘,如有所感地叹了口气。

  卫靖手伸入面前棋盒,拈出一粒黑子,看着尉迟决,微微笑道:“定之,你我二人有多少年没有好好下过一盘棋了?”

  尉迟决神情略有所动,“上回与殿下对弈还是在我去潭州之前,这一晃就快九年了。”他看一眼桌上棋盘,再看一眼卫靖,“没想到这东西你还搁在身边。”

  那张象牙镶钳木质棋盘,是尉迟决八岁奉诏入宫做皇三子侍读时,尉迟翎特意送给卫靖的。

  卫靖明眸闪动,笑笑,道:“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我、中琰三人,自幼一起长大,虽说君臣有别,但论与我之情谊,再无旁人能抵得过你们二人。”

  他手指捏着那枚棋子,迟迟没有落下,眼睛又瞥向湖外,“这宁江王府果然气派,父皇将它赐给了我,旁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他敛了目光,低头笑笑,又抬眼看向尉迟决,慢慢道:“想那安世碌在太宗朝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深受皇恩,又被封为我天朝自建国始唯一一位异性王爷,人人都道先皇与他君臣二人相得相知,必能成为流芳千古的一曲佳话,可谁能想到,”他看着尉迟决,目光里颇含它意,“就是这样的人,到最后也成了谋乱犯上的一个乱臣贼子。”

  尉迟决听着卫靖说完这番话,身子一动不动,黑眸盯了他半晌,终是微微叹了一声,对着他,一字一句道:“将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人何事,我尉迟决定不负殿下、定不负与殿下的这十几年情谊、定不负天家对我尉迟一门的荣恩。”

  此言将将落毕,卫靖手中的黑子便落在棋盘上,清亮一声响。

  他展眉浅笑,道:“定之,我也从未怀疑过你。只是现在,我也有了想要不管不顾一心护着的人。不愿将来的万一伤了她。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尉迟决眉头略松,手执白子,缓缓移至盘面上,“明白。”

  他又怎能不明白。

  卫靖贵为皇子,往日一向以风光之面示人,却是苦恋五年才得以娶到邢若紫,其间辛酸,只怕仅他与廖珉才明白。

  卫靖又拈一子,落下时,似是不经意地问尉迟决道:“近日来,职方司北面房可有什么特别消息?”

  “倒是没听说。”尉迟决略带疑惑地抬头看他,“就算有,按例也是不能对你说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卫靖不语,看了眼尉迟决,目光颇为复杂,低头从袍间里层摸出张薄薄信笺,迟疑了一下,终还是递给了尉迟决。

  尉迟决不解卫靖何意,一把接过信笺,飞快展开,由右至左一行行扫过,脸色愈来愈黑,目光最后定在了信笺左下角的印章处,整个人都怔住,半晌后,才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卫靖。

  卫靖神色坦然,道:“大婚前一日,接到七妹由北国派人送的贺礼。这封信便藏在贺礼里。”

  尉迟决脸色仍显震惊,“是怎么发现的?”

  卫靖苦笑一下,道:“用了腊丸封住,塞在一尊鱼形金饰的眼里,外面着色,装作是鱼眼珠。随贺礼送来的还有七妹的亲笔信,里面反复提到了那尊鱼形金饰。我没发觉,倒是我府上那位大才女觉得蹊跷,琢磨了半天才发现的。”

  尉迟决又将那信看了一遍,眸子愈加黑了去,“你怎么看此事?”

  卫靖捏紧指间黑子,道:“也不知七妹是如何得了此信的。就怕是耶律宁耍的手段…”

  尉迟决想了想,道:“说得是。这信上虽有晋王的印章,但耶律宁此人根本不像是这么大意的人,想来他是欲将公主做棋子用。”

  卫靖眉间稍有疑色,“可万一此事是真的,又该如何?”

  尉迟决凝眉不语,良久才道:“不论如何,此信坐实了晋王确与北国有所勾结。若是此信为真,耶律宁既是送来给我们看,显然是要我们明白他不会照这信上说的去做;若是此信是假,那耶律宁当真是心怀叵测了。”他顿一顿,又接着道:“不过我宁可相信这信是假的,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耶律宁他有什么理由会让将这信给公主。”

  卫靖不语,手中棋子已攥得温热,却还未落下。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都在心里默默琢磨此事。

  湖岸那头有人远远地一路小跑而来,卫靖抬眼看见,眉头动动,示意尉迟决有人过来了。

  尉迟决叹一口气,折好那信笺,还给卫靖。

  那人跑至敞轩外面,气喘不匀,断断续续道:“殿、殿下…”

  卫靖面上早已露出不满之情,“什么事这么慌慌忙忙的。”

  “枢、枢府,急、急、急报!”那人边喘边说,硬是憋出了这几个字。

  卫靖看眼桌上棋盘,不由皱眉道:“先让枢府来人在前厅候着,待我与尉迟将军下完这盘棋,便去见他。”

  尉迟决却已站了起来,对卫靖道:“枢府来人,只怕是梓州那边有什么情况,还是马上过去为好。”

  卫靖将手中的黑子随便向桌上一丢,叹着气起身,道:“何曾想连与你下盘棋都成了难事。去就去吧。”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六章噩耗

  尉迟决脚下生风,往燕王府前厅急行而去;卫靖紧跟其后,眼睛看着尉迟决的背,口中散出淡淡的叹息声。

  两人一到前厅,同时皱起了眉头。

  枢府来人额上挂汗,公服后面汗渗湿了一片,粘嗒嗒地贴在身子上。

  卫靖看一眼厅外院内秋风扫过的乱叶,再看一眼那人,道:“很热?”

  那人急急地摇了摇头,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尉迟决早已忍不住,上前一步,越过卫靖,对那人大声问道:“是梓州过来的急报么?”

  那人咬唇点头,从袖中抽出枢府公文,递向尉迟决,“燕王殿下,尉迟将军,这是枢府刚刚收到的。”

  尉迟决不接,眉峰一横,冷着脸道:“直接说!”

  那人手抖了下,额上汗愈加密了去。

  卫靖侧脸望一眼尉迟决,无奈地轻轻摇头,嘴角微开,泄出一口气,对那人道:“将军让你说,你就说罢。”

  那人看见卫靖送来的目光,又使劲咬咬唇,才对着尉迟决道:“梓州来报,谢知远将军率拱圣军一举攻破涪城,斩首叛军三千余人,其余尽数俘虏。”

  尉迟决眉头骤展,紧追着问道:“城中百姓如何?”

  那人掌中冒汗,手中公文略显湿渍,道:“谢将军围城时,城内叛乱将领把百姓做为人质,前后杀了百来人。城破后,谢将军将城内百姓妥善安置,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乱子。谢将军已奏请梓州府派人接管涪城,但此刻还没有具体消息传来,不知秦大人对善后一事会如何处理。”

  卫靖在旁边跟上来,“如此听来,还算没有什么大波折。也算是件喜事了。”

  那名枢府官员抬眼看卫靖一眼,嘴唇一哆嗦,还欲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卫靖觉察出他的异样,挑眉道:“还有事?”

  那人领口都被脸侧滴下的汗浸湿了,又抬头看了看尉迟决,两条眉毛死拧在一起,似是狠狠下了决心一般,对二人道:“涪城一战,拱圣军昭武校尉廖珉阵亡。”

  一阵冷寂。

  几人间的空气温度骤降。

  尉迟决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太阳穴处青筋突起,手紧紧攥成拳,黑眸中耀动的火花似要扑出来灼人。

  卫靖面色苍白,两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扯住那人的衣领,对上他惶恐的双眼,眉头紧锁着,咬牙切齿道:“再说一遍。”

  那人膝间一软,深知廖珉与卫靖及尉迟决交情匪浅,此时看见尉迟决与卫靖二人的反应,根本不敢再开口,大滴大滴的汗渗出来,腿都在微微颤抖。

  卫靖手紧着一收,将那人提高了些许,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水光抖动,高声喝道:“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原本在厅内侍候的下人们在卫靖与尉迟决进来时就被遣出去了,此时在外面听见卫靖的怒喝声,忙都跑了进来。

  尉迟决冷眼扫过,低声道:“都出去。”

  这些人何时见过平日里一向面挂笑容的燕王如此动怒,此时见了满面煞白的卫靖,心里都觉惶恐,待听了尉迟决的话,全慌慌忙地退了下去。

  卫靖眼睛望向门外,狠狠咽了口气,手使劲一放,由着那官员跪了下去。

  那人腿软得站不起来,半跪在地上,颤着声音道:“殿下节哀。拱圣军与叛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还望殿下能心平气和看待此事…”

  卫靖薄唇抽搐,怒气腾腾,“心平气和?!”又是一声吼。

  尉迟决上前挡住卫靖,对那人道:“廖昭武是怎么死的?”

  枢府官员抹抹脸上的汗,道:“枢府此时还不清楚。谢将军捷报中只奏明了阵亡士兵的人数及陪戎副尉以上的名字。”

  “废物!”卫靖咬牙骂道,负手走至门口,对外面的下人道:“备马,去枢府!”

  尉迟决不理那名枢府官员,上前拉住卫靖,皱眉道:“殿下此时去枢府有什么用?”

  卫靖猛得挥开尉迟决的手,眼里光芒凌厉,“让枢府派人去梓州,把中琰的尸首给我带回来!”又是冷冷一声,“若是没人去,我便自己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天没见到中琰,就一天不信他已死这件事!”

  “燕王殿下!”尉迟决脸色黑沉沉的,“殿下此时任性又有何用?!人死不能复生,殿下何必如此…”

  他还未说完,卫靖便已扬拳朝他的脸挥来。

  尉迟决一动不动地挨下那一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声闷响。

  嘴角慢慢有血渗出,脸侧青紫一片。

  尉迟决也不抬手擦,只是看着卫靖,张嘴吐出一颗滚了血的牙,又慢慢道:“殿下若是解气了,就不要再任性了。此事枢府自有决断,不须殿下操心。”

  卫靖扬手又是狠狠一拳,正中他的鼻梁。

  血从鼻腔里涌出来,尉迟决抬手用袖口抹了一把,猩红的血液没入黑色布料,将袍子染得更黑。

  “死的是中琰!”卫靖指节捏得咯咯响,眼角红红的,“你知不知道,死的人是中琰!”

  是那个从小便和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一同互相看着长大的廖中琰。

  那一年春暖花开,尉迟决陪他在宫中练剑,有小内监带了个少年从他们身旁走过。

  那少年眉目清秀,身形削瘦,走在路上,气质竟不逊那些宗室之子。

  他好奇之下叫住那小内监,问,这又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小内监禀道,殿下,这是已殁武国公的幼子,天资聪慧,特被皇上招入宫中,留待将来入殿前侍卫班的。

  那少年眼睛明亮明亮的,嘴角弯弯,笑着看他们。

  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一下来了兴致,扯过尉迟决,对那少年道,这是尉迟家的二公子,也是个能文善武之人。

  少年咧嘴笑笑,殿下,尉迟公子,我叫廖珉。

  他听了大笑,廖珉,好名字,好一块美玉!

  连尉迟决一向如冰的脸也因那少年春风般的笑容化开来,微微笑道,我是尉迟决。

  彼时,头顶初阳,有微风滑过,身周是春日里的花香。

  有树叶掉下,蜻蜓点水般地拂过三人的发。

  三人相视而笑,均是明眸皓齿,风神俊朗。

  ……

  都以为待将来鹤发鸡皮时还能坐下一起笑谈功过千秋,谁能想到恰逢年茂时那人已埋骨西陲,真真是人愿不如天算。

  尉迟决凝目看着卫靖,“若是打我能让殿下心里舒坦,殿下尽管打。”

  卫靖眉峰一颤,攥紧了拳头,“若不是你当初上书,执意要拱圣军去平乱,中琰他怎会…”

  说至一半,他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大粒大粒的汗渗出来,攥紧的手慢慢松开来,抚上胸口,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尉迟决见了脸色巨变,上前一把扶住卫靖,对外面候着的下人吼道:“殿下固疾发作,快去太医院传太医来!”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七章心痛

  立即有人来将卫靖送回寝殿内,尉迟决跟了过去,连连催人去太医院,又命人去倚福厅告诉邢若紫卫靖旧疾发作的事情。

  邢若紫与安可洛正在闲谈,听见下人来报,愕然之下又是心急万分,忙赶着回寝殿去看个究竟。

  她二人急匆匆地过去,就见门口候着的下人面色均是惴惴不安,又有人进人出,个个都是焦灼的神情。

  邢若紫心里一沉,边走边对路旁的丫鬟道:“殿下怎么了?”

  那丫鬟见邢若紫满面急色,便小心翼翼道:“太医还没有来,里面情形不甚清楚,只知尉迟将军在屋内陪着。”

  邢若紫瞥她一眼,不再多问,直走到门口,虽然知道尉迟决在里面,但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待门口的人退开后,她便直直地进了屋内。

  安可洛一路跟着邢若紫过来,心也在乱跳,没料到平日里一向嬉笑无边的卫靖竟会突然病倒。

  进得屋内,邢若紫撇开众人,直直走到床边,不顾忌旁人的目光,依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拉过卫靖搁在身侧的手,牢牢握住。

  卫靖脸色一片惨白,额头不断有汗冒出,见邢若紫来了,便勉强挤出个笑容,“怎么把你给叫来了。”

  早上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只不到一个时辰没见,便成了这副模样,着实让她揪心万分。

  邢若紫握着他的手都在抖,片刻后才道:“不叫我来,还能叫谁来?”

  安可洛见尉迟决在,不由朝他走过去。

  尉迟决的头微微一侧,安可洛看清后,眼皮猛地跳了几下。

  他鼻侧嘴角均带血迹,脸颊又有淤青,乍看之下触目惊心。

  她心里一急,顾不得看卫靖那边,过去扯住尉迟决的袖管便问:“你的脸是怎么了?”

  尉迟决看她一眼,眸子浅浅一动,伸手拽过她的胳膊,拉她近身侧,却不说话。

  有丫鬟过来,将浸了冰水的帕子递给邢若紫。

  邢若紫接过,替卫靖拭了额上的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瞧,眼眶慢慢地变了色,红红的泛了一圈。

  她悄悄吸了下鼻子,扭过头看向尉迟决,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你来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尉迟决沉叹一声,“殿下这是老毛病了。”

  邢若紫纤眉紧蹙,“老毛病?”

  尉迟决看了看床上痛得皱眉闭眼的卫靖,对邢若紫低声道:“五年前殿下从两浙一路回来后曾大病一场。那时我不在帝京,不知事情原委,后来也是听中琰说了才明白。殿下身子后来虽然痊愈,但这几年也复发过两三次,次次都是痛得要死要活。”

  “不用你多嘴。”卫靖眼皮挑开,目光冷冷地扫至尉迟决身上,咬牙道,“中琰之死,你难辞其咎。中琰尸骨一天未到,我便一天不愿见你。”

  邢若紫听见卫靖这话,身子颤了下,不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卫靖抿抿唇,额上又是一层细汗,嘴角吸了口气,对着尉迟决,狠狠道:“大将军,不送了。”

  尉迟决定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

  卫靖病痛加身还不忘逐他走,语气又是如此冷漠愤懑。

  邢若紫回头看他,脸色惊疑不已,嘴唇动动,终还是没有问出什么。

  尉迟决也不开口,径直拉过安可洛异常僵硬的胳膊,走了出去,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出了门才走了几步,安可洛便止了步子,使劲从尉迟决手中挣脱出来。

  尉迟决看她,见她浑身都在轻微发抖,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他,里面水雾一片。

  他挑眉,伸手去拉她,却又被她躲开。

  尉迟决心里结了气,一下子道:“这里是燕王府,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安可洛眼睛一眨,声音颤道:“我只问你一句。先前在屋里,燕王殿下的话,可是真的?”

  尉迟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扯她过来,也不顾这四周还有燕王府上下人站着,便将她按入怀中,头压下来,贴着她耳侧,低声道:“回去再说,不要逼我。”

  血腥味顺着脸侧一路传入她鼻中,安可洛看着他脸上的伤痕,手一抖,身子软下来,泪花扑闪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尉迟决见她不再别扭,便带了她快步出了燕王府,然后直接回到将军府上。

  一路都止不住身子的颤抖,想到卫靖的那句话,她心里就是不可遏制的恐慌。

  进了尉迟决的屋子,安可洛便马上拧了帕子来,替他处理脸上的血渍。

  尉迟决坐在椅上,也不看她,心里倒似在想什么别的事,连她碰他脸上的伤口也没反应,像是根本不觉得痛一般。

  安可洛看着他不成样子的脸,心里颇不是滋味,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便道:“是燕王殿下打的?”

  尉迟决抬眼,不吭气,慢慢拉下她的手,攥在掌中。

  安可洛另一只手使劲捏紧帕子,“燕王殿下他说廖公子…”

  心里骤然间痛起来,张着嘴,却无论如何都再也说不下去。

  尉迟决看着她,那目光里含意复杂,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安可洛摇头,手心汗渍渍的,“我不信。若是廖公子没了,你怎会还如此镇定。”

  尉迟决嘴角抽了一下,牵动了伤口,眼睛一眯,“难道你还想让我如三岁孩童一样痛哭流涕?”

  脑中划过廖珉那张永远笑嘻嘻的俊脸,又想到卫靖在床上痛得眉头绞紧的模样,她双眼湿湿,手扔了那帕子,一扬手,对着尉迟决的脸扇了过去。

  见他刚结痂的嘴角又开始渗血,安可洛指尖发抖,却仍是哽咽道:“你还是不是人…”

  想到范衾衾,还有范衾衾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的心就一阵绞痛。

  前一日太阳不错,她陪了范衾衾在院内走动,一时兴起,便对范衾衾打趣道,你有了身子,不知廖公子知道了会多开心。

  范衾衾拧了她的胳膊,小声道,就怕他不愿意要呢。

  她拼命地笑,然后道,只怕廖公子的嘴角要飞上天了,就是不知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范衾衾满面娇羞,道,安姐姐若是再胡说,我便去将军那里告状了。

  她好奇地伸手探上范衾衾的小腹,若是对龙凤胎便好了。

  范衾衾脸红着一把推开她的手,又小声喃喃道,此时就盼着他能平安回来,别的什么都不愿多想。

  ……

  可这才隔了一日,便传回了如此可怕的消息。

  安可洛咬破了嘴唇也忍不住,眼泪流下,湿了嘴角。

  尉迟决猛地起身,将她的手攥得硬生生得疼,眸子黑漆漆地盯住她,低声吼道:“那你想让我如何?”

  安可洛眼泪愈流愈多,张了嘴,半天才吐出音来,“衾衾若是知道了,还怎么能活…”

  尉迟决身子一滞,慢慢松开了她,又抬手用大掌擦她的泪。

  她的身子越抖越厉害,终还是埋入他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八章蹊跷

  安可洛的面颊贴着他热烫的胸膛,感到他胸腔震了震,背后落下他的大掌,抚慰似地慢慢上下移动着。

  “不要哭。”耳边传来他低沉无奈的叹息声,“每次你一哭,我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她开口,声音愈加哽咽了去,“衾衾怎么办,如此大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照她的性子,知道后还不知会怎样,我连想都不敢想…”

  尉迟决抱紧了她,“借着她有孕,先将她安置出天音楼。我已叫人在帝京城北面清静的地界买了间小院,让她先住着,能瞒几日算几日。中琰之事,枢府肯定会火速上报太后与皇上。范姑娘怀有中琰骨肉一事我稍后也会上表奏明,但看皇上会如何处置了。不过我想,廖家一门忠烈,皇上应会善待她的…”

  安可洛不吭声,头埋在他胸前动也不动,良久才道:“我想陪着她一起。”

  尉迟决一把将她抱起来,手臂用力箍着她身子,声音透着不满,“之前不是说好了,待范姑娘出了天音楼,你便搬来将军府么?”

  身子被他收得异常紧,喘息难耐,安可洛脚尖踮在他的厚布靴上,手狠狠掐进他的肩,眼睛对上他的,见他神色坦然,惟有黑眉一角略微翘起,“眼下都乱成这样子了,你不担心廖公子的尸骨如何,不担心衾衾会不会有何意外,只想着让我到你身边来…将军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我倒真想看看。”

  尉迟决盯着她,不说话,也不松手,由着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背,脸色变也不变。

  她瞧着他这副漠然的样子,心底一角抽着痛了下,一股浓厚的失落感和着悲哀,如潮水般袭上她整个人,慢慢淹没了她。

  安可洛手指一松,人颓了下来,眼睛一垂,脸上也淡了光泽。

  尉迟决眼底跟着一黯,手臂稍稍松了一下,突然间又抬手捏住她下巴,唇凑了上去。

  舌头轻松地翘开她的牙关,他睁着眼睛看她的脸,见她睫毛湿湿的垂在那里,不抗拒亦不迎合,一股子凉意顺着舌尖直串他心头。

  “你…”他松开她,艰难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睁开眼睛,红唇启开,刚要说什么,却听门板忽地响了下。

  门被从外直接推开,闪身进来一个着暗灰色袍子的男人,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脸侧,一身的风尘气息扑面而来,搅得屋内原先冰冷凝重的气氛瞬间散成片片。

  安可洛吃惊万分,没有下人通报、没有敲门,那人便这般直通通地进了尉迟决的屋子,她一时愕然,竟不知谁能如此放肆。

  那男子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还在尉迟决怀中的安可洛,不禁也是一惊,显是没有料到会有旁人在此。

  虽知不合礼数,但抵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安可洛悄悄将那男子打量一番,见他容貌异常普通,淡眉淡瞳的,让人看过后也记不住他那模样。

  男子定了定神,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对尉迟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哑着嗓子道:“这…”说着的同时,又拿眼睛飞快扫了一眼安可洛。

  尉迟决看清那男子,眉眼之间忽然闪过一丝笑意,将安可洛轻轻拉到身后掩住,对他道:“在这里等我一下。”随即转身对安可洛笑道:“派人送你回去。”

  安可洛愈加不明所以,却也不好开口相问,只得点点头,由着尉迟决带她出去。

  临出门前,她回头又看那男子一眼,见他正冲尉迟决点头微笑,再瞧尉迟决,嘴角也擒着一丝笑意。

  安可洛随着尉迟决走出去,心里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出这种感觉源于何处。

  尉迟决遣人驾了马车送安可洛回天音楼,一路上车子慢悠悠地走,安可洛在车里一阵阵地紧张,每每想到回去后便要面对范衾衾,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脑中忆了这半日里发生的事情,倒觉得如梦一般不真实。

  若真的是一场噩梦便好了…

  她沉沉叹了口气,想到尉迟决那冷冰冰的态度,心底不禁又痛了一下。

  蓦地,先前那奇怪的感觉又涌入心间,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那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安可洛蹙眉,今日之事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她交握的双手越捏越紧。

  在马车驶到离天音楼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安可洛忽然撩起车帘,急急地叫那车夫停了车。

  她面色因焦急而显得异常嫣红,看着那车夫不解的神情,她想了想,又快速道:“回将军府。”

  那车夫虽觉奇怪,却也不敢不从,只得又驾车回了将军府。

  府上下人见已走了的安可洛又回来,便欲去尉迟决那里奏禀。

  安可洛拦住她们,随口问了个丫鬟将军此时人在哪里;尉迟决对安可洛的宠溺府中上下无人不知,那丫鬟也就老实答了,说将军一个人正在后院屋里。

  安可洛也不迟疑,不等人去报便一个人去尉迟决的房里。

  她推门进去,见屋内果然只剩尉迟决一人,先前那灰袍男子已没了踪迹。

  尉迟决正在案前低头写着什么,神色凝冷,听见有人进来,不耐烦地抬起头,待看清是去而复归的安可洛,又讶然地挑起了眉毛。

  他立马扔了手中的笔在案上,又将先前一直在写的那张纸笺顺手拿起揉碎,却又不丢,只牢牢握在掌中,随后才又看向安可洛,语气不甚平稳道:“怎么又回来了?”

  安可洛脸蛋绯红,拾裙进来,快步走到他案前,急急道:“廖公子没有死对不对?”

  尉迟决脸色登时变了,唰地起身,低声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走了又回来,就是为了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么?”

  安可洛看着他从书案后走出来,手不由攥紧了绸裙,声音又冷又颤道:“将军这出戏真是煞费苦心了,演得极好,连我都险些被蒙骗过去了。”

  尉迟决听了她这话,一把扯过她的胳膊,牢牢握住她白皙瘦弱的手腕,脸色黑沉沉的一片,紧紧咬了咬牙,低声道:“你若再胡说,休怪我无情!”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九章坦白

  “我是不是在胡说,大将军自个儿心里明白得很!”安可洛盯着尉迟决,用力抽动了几下手腕,却是徒劳无功,反引得尉迟决将她攥的更紧,柔白的肌肤上隐隐有了红痕。

  尉迟决一脸怒气,咬着牙忍了又忍,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存心来给我添乱的么?”

  安可洛瞧着他这黑脸,心里一股子火腾腾地往外扑,只恨自己力气比不上他大,要被他如此钳制在怀。

  尉迟决停了半晌,面色看起来稍有和缓,又道:“回天音楼去,同范姑娘说说,早些搬出来,我到时候遣人去打点相关事务。”

  安可洛身上起了层薄汗,仍是不肯就这么算了,“廖公子究竟如何了,你同我说实话好不好…”

  尉迟决面色又凝重起来,手上力道加重,一下子火了,“你还有完没完?先前枢府来人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谢知远的奏报中写了,昭武校尉廖珉阵亡!这么大的事情,他还能欺蒙朝庭不成?你这几句话若是让旁人听了,背后还不知会给他捏出什么罪名来!你懂是不懂!”

  说完,他狠狠地一甩手,离了安可洛,径自走到窗边,双手扶着窗沿,眼睛望向外面院中的草树,肩膀在微微地抖,显是被她气得不轻。

  安可洛动了动手腕,钻心的一阵痛。

  她抿抿唇,看着尉迟决宽厚微颤的背,默默叹了口气。

  向他走近两步,安可洛望着大开的窗子,轻声道:“你哪里是个能藏得住脾气的人。我若连这点都发现不了,也就真白白随了你这么久了。”

  尉迟决听在耳里,身子震了一小下,没有回头,扶着窗沿的手微微用力,捏得窗棱咯吱作响。

  安可洛见他不语,又靠上前一些,接着道:“我才那么说了几句,你就已经怒得不能自持了。若廖公子的事果真不假,你又怎能忍着做出那副平静样子来?”

  尉迟决猛地转过身子,漆黑的眸子盯住她的脸,一言不发。

  安可洛依旧看着他,慢慢道:“若论与廖公子的情谊,你又何疏于燕王殿下?殿下那平日里总是笑语待人的人听了此事都已急得病倒,你却是出奇的冷静,这事儿让人细细琢磨起来,实在觉得不合情理。”

  尉迟决嘴角动了下,还不及开口,就听安可洛又道:“想想你我二人初见那晚,相府里满是朝堂高官、帝京贵胄,你却撇了他们一人躲在偏处独自饮酒,那又是因为什么?”

  尉迟决眉头沉下去,盯着她看的眼里水光涌动,“别再说了。”

  安可洛不理会,仍是道:“那时你从西北战场凯旋而归,为了祭那些阵亡的士兵们,你在庆功宴上都可以任性缺席,何故今日面对廖公子一事却能不悲不痛的?”

  尉迟决别过脸,道:“非得流露于外才算的上大悲大痛么?你如何就知道我心里不悲不痛了…”

  安可洛凑近他,道:“先前我是真以为你那是硬抗着不发急,但刚才那男人来找你,你居然会笑,这可就太怪异了。上午才听闻廖公子阵亡的消息,下午对着旁人和我便能随意笑出来,这还是那个重情重义的尉迟决么?若不是其中有何隐情,便是我一直看错了你。”

  她这几句话不急不躁,却让尉迟决喉头一梗,一时间竟无话可对。

  安可洛见他黑着脸径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深知他那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便贴近他身子,软言软语道:“旁人一时间急了辨别不出你的真性子,可你对着我又怎能一直瞒下去?便是我今日发现不了,过些时日也照样能察觉出端倪来。”

  尉迟决喉间一声沉叹,无奈道:“只怪我对你太不加设防,先前当着你的面便松懈了,早知你如此伶俐,我倒是不该对着你笑。”

  安可洛听他如此说来竟是承认了,不禁喜上心头,忙道:“就是说,廖公子确实无碍?”

  尉迟决拉过她的手,替她揉散了先前箍出来的淤青,又停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

  安可洛面带喜色的脸顿时跨下来,“什么叫不知道?你和他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自己倒不知道?”

  尉迟决见她逼问得如此之紧,不由又来了气,“便是知道也不能同你说!先前那些话已是尽头了,你也别再逼我…”

  安可洛想了想,叹口气道:“虽不知你与他到底要做什么,但廖公子既是没在涪城战死,也算是件让人欣慰的事了。我这就回去告诉衾衾,让她莫要担心外面的传言。”

  她将将要走,却被尉迟决一把拽住,耳边传来他急切的声音,“此事不可告诉范姑娘。”

  安可洛怔了一怔,缓缓回神,不置信道:“为什么?”

  尉迟决冷冷道:“事关重大,本来连你我也是要瞒着的,怎么能让你又告诉她去!”眼见着安可洛吊起眉毛,他又补上一句:“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若是你告诉了她,休怪我暗中对她使出什么手段!到时任是你哭得天动地摇我也不会手软。”

  安可洛胳膊一软,没料到尉迟决竟说出如此狠毒的话来,又想到他将卫靖都蒙在鼓里,才明白廖珉此事应是真的不容他人窥探。

  她咬了半天嘴唇,终是憋出了一个“好”字,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能不能告诉我,廖公子不随拱圣军回帝京,是去了哪里?”

  尉迟决黑眸黯黯,摇头道:“这种话你将来问也别问了。知道你担心范姑娘,但你知不知道,中琰他心里一样惦念着她…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算你不问,我也会让你知道的。”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一百章乱境

  谢知远捷报抵京之时,梓州府内的秦须正急得如热锅上蚂蚁。

  涪城来报中提到的廖珉阵亡一事,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廖珉之于皇上及太后是何等重要,朝中大臣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初尉迟决上兵制改良札子时请奏皇上将殿前侍卫廖珉调至拱圣军,朝中就有不少大臣们反对,后来因尉迟决及廖珉自己均执意如此,皇上才允了此事。

  后来朝庭抽调拱圣军赴梓州平乱时又有朝臣提出,请廖昭武留京,不要随军;太后亦存有保全之意,不愿廖珉远赴梓州,但又实在不能因他一人而破了体例,纵然不忍也只能让他去了。

  谁能想到涪城一战,廖珉竟会身死战场——秦须听到谢知远派人传来的消息时,浑身打了个冷颤,不敢想这事若是传到帝京了,将会在朝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那些本就对尉迟决兵改不满的保守派老臣们,此时应是又有借口来攻伐尉迟决了。

  因知道廖珉与尉迟一门关系极好,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此事秦须一个字都不曾对尉迟紫菀提起.

  帝京还没有具体消息传来,梓州府上下便已闹得似沸水掀开了锅一般。

  先是有耳目灵通的人不知从哪里听来廖珉是个皇上及太后都极其看重的人,纷纷提议说要赶在旨意到之前派人去将廖珉的尸骨收回来;还没等此事有所决议,众人又为了派谁去接管盐亭、射洪以及涪城三县而吵得不可开交。

  未及梓州府派人去涪城探个究竟,谢知远又主动遣人来,道攻城之夜叛军趁乱纵火,死伤一片,待天明城破后收敛士兵遗骸时,才在那些骨肉焦离、尸首莫辨的死人堆里发现廖珉的尸体。当时那身子面目破碎,几不可认,还是看了那身上盔甲下的棉布单衣上拿棉线绣了的名字才知道那是廖珉。

  涪城来人奉谢知远之命,主动带来了廖珉的遗骸及他身上那用来证明身份的绣字单衣。棺枢运抵梓州府时,里面未经处理的尸体已因潮气而微显腐烂。秦须为保真确,忍着那难闻的气味也开棺验了一遍,只是没料到那具面目皆非的尸首着实让他震惊万分。

  廖珉廖中琰,那个承皇上及太后宠信,又有廖家荣耀加身的年轻男子,在帝京时他也是见过几面的。

  脸上永远都是那种温玉般的沁人笑容,说话时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间总带了那么丝一般人没有的贵气感——怎能想到如此一个轻衫贵气的男子,会变成今日这具冰冷而丑陋的尸体。

  虽是还未接到帝京那边传来的旨意,但秦须仍是命人火速将廖珉的尸体处理一番,又遣人将谢知远送来的衣物随棺枢一同送往帝京,一日都不敢多耽搁。

  盐亭、射洪二县本是为先前临阵叛乱的梓州禁军所占,后来又因叛乱禁军是主动受降而没遭到多大损害,而这二县先前的县丞本就是能干之人,所以就直接留那些官员暂管二县事务;涪城被作乱的厢军前后占了两月有余,因厢军士兵在城中为乱不堪,外加拱圣军攻城时叛乱厢军烧毁了涪城内外不少城建工防,此时涪城早已不似当初,先前涪城县丞也被乱军在入城时吊死,所以要命何人前去涪城接管城内一切事务则成了梓州府近日来争议的焦点,一帮子府上旧吏吵吵嚷嚷没个消停,着实令秦须头疼不堪。阳铺地,知州府内静谧无声,惟有一群麻雀停在院中地上啄来啄去。

  外院大门突然一响,马上便有下人匆匆跑来跑去,先前安安静静的府院中顿时有了生气。

  内寝里,尉迟紫菀正同小丫鬟说着话,就听碧环进来道:“小姐,大人回府了。”

  尉迟紫菀虽是已与秦须成亲多日,但碧环对她的称呼还是依了以前在相府时的旧称,一点都不愿改。

  尉迟紫菀忙停了手上的事,问碧环道:“可瞧见了没?”

  见碧环点点头,她便遣走丫鬟,又问道:“怎样,他今日脸色比起前几日可有和缓些?”

  碧环嘟了嘴,小声道:“还是那张黑沉沉的脸,没见有什么变化。我看小姐还是省省心,别拿热脸贴他那冷屁股了。”

  尉迟紫菀听着她这怨气肆溢的话,微微一笑,道:“怎的这般任性。去后面灶房盛我下午熬的粥来,我给他送到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