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2章惊密
作者:行烟烟      更新:2020-08-24 05:08      字数:13288
  行烟烟赋花澜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第28-32章惊密第二十八章惊密

  卫淇这么一讲,引得安可洛更加好奇,笑道:“我倒没有看出来尉迟将军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

  卫淇也一笑,道:“只怕是人都看不出来呢。”她身子向前稍倾,低声道:“这事儿我告诉了安姑娘,安姑娘可万万不能再同旁人讲,哪怕是在决哥哥面前,你也不可说漏嘴。”

  安可洛见她如此谨慎,好似是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心里不禁又奇又疑,连忙点点头,道:“公主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卫淇往安可洛身边挪近了点,笑道:“安姑娘,你还能想起陈少勇这个人么?”

  安可洛一怔,不知卫淇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人。她略一回想,点点头,道:“公主说的可是那位在贺州一战成名的陈少勇?”

  卫淇点了点头,道:“亏安姑娘还能记得,这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

  安可洛笑笑,道:“似陈少勇这等勇士,天朝不知多少年才出一个呢。当年我虽年幼,却也记得为了平息番禺叛乱,朝庭不知费了多大功夫呢。只是不知公主为何突然提起此人来?”

  卫淇不答,看着安可洛,反问道:“关于此人,安姑娘还记得多少?能给我详细讲一讲么?”

  安可洛脑中转了转,皱着眉道:“只记得陈少勇本是潭州厢军,后来潘列将军奉上意前去平乱,抽调了潭、郎等十州兵马,陈少勇也在其中,他那时还默默无名,连一个陪戎副尉都不是。潘列将军领军连克富州、白霞,却独独到了贺州城受阻。人少马疲,攻城不力,只得在城外扎营。之后,先是叛军夜袭,潘军被打了个手忙脚乱,是陈少勇一人一骑冲入敌军,斩了叛军首领,才得以稳住全军阵脚。潘列将军大喜,破例将陈少勇升为翊麾校尉。攻城时,陈少勇只带了一百名士兵做前锋,顶着城头箭雨将城前壕沟全部填平,让身后大军得以顺利攻城。自那之后,潘将军命陈少勇领一路军做先锋,自贺州出发,破开建寨、昭州、桂州、连州,擒叛军将领数人,在韶关遇叛军顽固抵抗,血战数日终得出关,之后又连下雄州、英州,堪称是潘列将军手下的一员无战不胜的虎将。在陈少勇领兵前往马泾时,潘列将军已经请旨特封他为宁远将军。只可惜陈少勇在攻破马泾之时,身中涂毒冷箭,不治而亡。”

  卫淇听着安可洛讲了这么一大通,笑道:“我真没想到安姑娘对这些事儿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我都不如你呢!”

  安可洛脸一红,道:“公主长在深宫,自然不知当年这事儿引得多少人扼腕叹息。陈少勇的事情,在帝京那些说书人的口里传得简直和神似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从戎不到四年,便被封为宁远将军,放眼天朝建国以来,倒还没有一个人能似陈少勇这样呢。只可惜这样一个将才,却饮恨早逝…”

  卫淇看着安可洛一副悲悯的样子,一下子乐了,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安可洛瞧着她这样笑,心里觉得莫名其妙,道:“莫不是陈少勇的事情,我先前哪里讲错了,惹得公主突然间笑成这样…”

  卫淇连连摆手,好容易才止住了笑,道:“关于这个陈少勇,安姑娘一点都没说错,”她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只是,倘若我说,其实根本就没有陈少勇这人,安姑娘该做何想法?”

  安可洛生生愣住,半天才道:“公主不要说笑了,陈少勇这么多的事情,难道是人凭空捏造出来的不成…”

  卫淇一笑,道:“这些事情件件不假。只是,陈少勇,根本就不叫陈少勇…”

  安可洛被她说得愈加糊涂,“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先前明明是卫淇要说尉迟决的事情,怎么扯了半天陈少勇…她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不禁抚唇惊道:“公主的意思,难道是…”

  卫淇偏着脑袋,笑着点了点头,道:“安姑娘果然聪明。其实陈少勇,便是决哥哥。”

  听到卫淇说出口,安可洛惊得连礼数都顾不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颤声道:“这怎么可能呢。尉迟将军怎么会是潭州厢军的一员…”

  卫淇伸手扯了扯安可洛的裙侧,笑道:“你这模样,和我当初听三哥讲起时真是一样一样的。你且先别急,这事儿你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讲。”

  安可洛胸口那股震惊还在心中波荡不休,依言坐下,眼睛盯着卫淇看。

  卫淇缓缓开口道:“这还得从尉迟相公说起。按理儿,决哥哥应和尉迟冲大哥一样,直接承荫入仕。以父皇对尉迟一家的恩宠,决哥哥甫一入仕便得馆阁之职是一定的。可决哥哥不愿做文臣,倒想入禁军做一番事业。尉迟相公知道了大怒,直称决哥哥是在辱没尉迟门风,他若想入禁军,偏不许他沾尉迟家的光。决哥哥性子那么倔,当然不肯低头,尉迟相公一气之下便替他造了假籍,将他丢去潭州厢军,说决哥哥若真想在军中成一番事业,便要抹去尉迟二字带给他的荣耀,去从最苦最下等的小卒做起,什么时候混出个人样儿来了,什么时候再回尉迟家。”

  安可洛听得发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揉着裙角,都快将缎子扯破了,自己也不知道。

  卫淇轻轻笑笑,道:“马泾一战,决哥哥中箭是真。不过陈少勇的事情早就传至帝京,尉迟相公也早已派人前去,想暗中将决哥哥接回家。他这一中箭,刚好露了个机会,尉迟相公暗中使了点手段,命人慌称陈少勇身亡。就这样,决哥哥回了帝京。他不在帝京的这四年中,尉迟相公对人只是称他外出习武,想为将来入禁军做准备。父皇自然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因此才力排众议,将决哥哥封为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后来也才那么放心地让决哥哥帅上三军讨伐西夷。”

  安可洛听着,口中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真是没想到…”

  卫淇这番话,让安可洛心中的积惑一扫而空。

  她想起自己从前在天音楼时,对范衾衾说:“那是因为,他爹是尚书左仆射,当年对圣上又有拥立之功…”在尉迟决的将军府里,她对他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你当人人都似你这样,生在将相之家,一路平步青云,哪里受过下等武将要遭的罪…”

  脸已经红透了。她一直以为尉迟决和别的那些承荫入仕的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运气比别人稍好罢了。岂料她眼里的那个尉迟决,根本就不是真的尉迟决…

  安可洛胸口阵阵发闷,想到那晚将军府中尉迟决欲言又止的眼神,想到自己平日里对他的误会,简直不知该对卫淇说些什么了。

  他是凭自己能耐从小卒爬至今天这个位子的,那些非人的罪,他怕是没有一样不曾亲身遭过…

  一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些什么浑话,安可洛恨不能将自己舌头给咬断。

  卫淇在一旁看着安可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笑道:“安姑娘可别自己想太多了,不然让决哥哥知道了,我可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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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帐外约五十步的地方,有一处没人的地界,尉迟决拦住还要往前走的卫靖,道:“便在这儿说吧。皇上为何突然招节度使进京?”

  卫靖的脸僵着,语气不善道:“尉迟决,你先别和我扯这个。我问你,你上书请父皇将廖珉拨至拱圣军,可有此事?”

  尉迟决微微一怔,随即马上道:“是又如何?这事儿不是你操心的。”

  卫靖脸色一变,道:“你明知殿前侍卫班出来的人将来是要进卫尉寺的,为何还要这么做?你和我说实话,是廖珉自己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尉迟决默然片刻,叹道:“实是廖珉自己坚持的,我挨不住他来求我,只得趁这次兵制改良,一并对皇上提了。”

  卫靖一听,高声怒道:“尉迟决,你这个疯子!你明明知道廖珉的心思,居然还帮他做这事儿!你八年前自己疯不算,如今居然还扯着廖珉跟了你一道疯!”他喘口气,接着道:“尉迟决,你知不知道,廖家一门忠烈,如今就剩廖珉一个了…”

  尉迟决听他提起这个,脸色也变了,打断道:“廖珉他就是因为这个,心心念念想了多少年了,他的心思你不能理解,我能!”

  卫靖脸色发白,盯着尉迟决,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尉迟将军拿定的主意,谁能劝得了呢,自小便是这么一个臭脾气…”他苦笑了一下,看着尉迟决道:“不定将来哪天,我也变得和你们两个一样,成了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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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文中出现的武将品阶:陪戎副尉为从九品下,翊麾校尉为从七品上,宁远将军为正五品下

  2.文中馆阁一职依北宋体例。朝臣之子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由朝庭直接授予官职。进士科一甲第一名按例均只授大理评事,文中提到授尉迟决馆阁之职,特显皇帝恩宠

  3.文中关于平叛一段,出现地名均为今广东一带的古称

  4.殿前侍卫班的侍卫在皇帝身边服侍一定年数后,通常会被调至卫尉寺,做为皇帝的心腹及军中眼线,以监各军军法

  卷二桃花点点英雄路

  第二十九章将变

  卫靖这么一说,倒引得尉迟决大笑起来,道:“你不先想想邢家大小姐进京的事儿,跑来冲我发什么脾气。”

  卫靖眉头一扭,道:“你怎么也跟着七妹胡说八道。”

  “公主是胡说八道,难道廖珉的话也有假?”尉迟决似笑非笑地看着卫靖。

  卫靖尖削的下巴颤了颤,道:“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们二人平日里哪个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在背后却和嚼舌妇没两样。”

  尉迟决鼻腔里“哼”了一声,斜着眼看卫靖,“心里明明惦记着。嘴硬有好处?”

  卫靖瞳孔微缩,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他猛得一抬脚,踢飞了地上的一块碎石,才道:“这次又是晋王的主意。”

  尉迟决低声道:“节度使的权这几年都削得没了,晋王还想要如何?”

  卫靖眼睛瞟向远处,一团灰色的云飞快地擦着太阳游过天空,他低头看了看靴上沾的土,眉头皱皱,道:“晋王的折子一上,你家老爷子便告病,在家修养,不视朝事。中书无主,剩下那些人谁也不敢吭气,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尉迟决脸色一沉,道:“你也不必这样怪老爷子,他若是想要明哲保身,这么多年来何苦…”

  卫靖眼神扫过来,断了尉迟决的话。

  尉迟决一敛眉,苦笑道:“是臣逾越了…”

  “得了得了,”卫靖转过身,“尉迟将军别和我来这套。”他度几步,到尉迟决身旁立住,“你还不知道,这几天进士科礼部试,也出了件大事儿。”

  尉迟决挑眉,道:“是题漏了,还是有人违禁?”

  卫靖轻笑一声,道:“都不是。四场考试全部结束后,礼部的人按例誊录考卷,却发现有名考生在三道时务策后还写了近一万字别的。那人不敢自己做主,当下便拿去给王若山过目。王若山看了大惊,扣下那份卷子,直接呈给了父皇。”

  尉迟决听了心里也是一惊,道:“怎会有这种事情?礼部试还有在考场上乱写别的东西的?便是如此,按例也当将那考生直接除名,王相公为什么要还将那考卷拿给皇上看?简直是糊涂!”

  卫靖手背到身后,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王若山糊涂?你可知父皇看了那卷子后,竟下旨,召那名考生十日后于迩英殿觐见。”

  尉迟决脸色骤变,急急道:“此事当真?迩英殿历来都是殿试后皇上用来召见一甲进士的,此时礼部试都未判卷,皇上此举何意?那考生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卫靖盯着尉迟决,默不作声,半晌,才稍稍动了动嘴,没有发声,只做出两个口型。

  尉迟决仔细地辨认了,又是一惊。卫靖说的,竟是“新法”二字。

  尉迟家眉宇间深深陷下,道:“我现在便回帝京。”说着转身就走。

  卫靖在后面叫住他,不紧不慢道:“你现在才知道急了?当初二话不说便来这京西大营做缩头乌龟的难道不是尉迟将军?”他跟着上前走两步,“我底下人已经告诉我,你家老爷子已经暗中派人去请那人过府,就是不知,那人会不会去罢了。”

  尉迟决捏了捏拳头,叹道:“什么事情他都能算在前面。”他转过头看看卫靖,道:“可知那人姓名?”

  卫靖摇头笑道:“此人姓秦名须,字子迟。家境颇为贫寒,父亲早逝,家中只有母亲及一个幼弟。”

  尉迟决道:“你倒知道得清楚。”

  卫靖闷笑了一声,道:“我这点消息,还是从你家老爷子那里挖过来的。”

  尉迟决听了,跟着笑笑,道:“也应料到是这样。但不论如何,此时皇上怕是没心思管我与公主的事情了,我也好放心回帝京了。”

  他正要走,又被卫靖一把扯住,道:“别急,我还有件事没讲。”

  尉迟决微微有些不耐烦,道:“还有?从未见过你事儿这么多的时候。”

  卫靖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缓声道:“尉迟将军不愿听也罢。其实我不过是想说,北国派来帝京的使臣已在路上了。”

  尉迟决身子一颤,道:“如此大事,怎么没人来禀我?”

  卫靖道:“枢府今日才收到职方司河北房的函件,我是正巧来这儿告诉你一声罢了,稍后必定还会有专人过来知会大将军的。”语气中满是揶揄。

  尉迟决眼睛盯着远处还在操练的士兵们,脚在沙地上狠狠划过一道深痕,泄愤似的道:“怎么这许多事,偏偏凑到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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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决的帅帐内,安可洛窘着脸对卫淇道:“公主,你是不知我先前都对尉迟将军说过些什么胡话。此时想起来,真是觉得无地自容。”

  卫淇笑道:“安姑娘这话可是说得过了。哪里会这么严重。再说了,不知者不为怪,你先前又不知决哥哥的底细,他自己又没同你讲,显是想让你误会他的。依我看,安姑娘索性接着‘误会’下去才好呢。”

  门忽然被重重推开,尉迟决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公主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卫淇回过头,甜甜地叫道:“决哥哥回来啦!我只不过是对安姑娘讲了讲,小时候你是如何疼我的罢了。”说完,她转过头,朝安可洛悄悄挤了挤眼睛。

  安可洛一愣,不解卫淇何意,再一抬头看尉迟决,他脸上挂了层冰似的。

  安可洛见卫淇忍着笑意的脸,心中忽然有些明了,就听尉迟决道:“公主怎么还像小时候一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分不清。别惹得旁人平白误会了去。”

  卫淇嘟了小嘴,站起身来走到卫靖身边,道:“三哥,你瞧瞧,尉迟大将军教训我呢。也不知是谁天天将君臣之礼挂在嘴边,偏轮到自己时就全忘光了。”

  卫靖看一眼卫淇,心里也担心他这自幼顽劣的七妹会不会对安可洛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他又瞥一眼安可洛,见安可洛神色正常,这才放下心来,道:“七妹不要胡闹,收拾收拾回帝京。带你出来小半天了,要是被人发现,你无法无天惯了不要紧,我在宫里却丢不起这人。”

  卫淇不满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三哥偏要这般扫兴。我以前从未来过大营呢,叫决哥哥今日带我四处转转再回去可好?”

  卫靖低声斥道:“你当这是宫里的后花园,想转便转?再说,”他下巴朝尉迟决那边扬了扬,“尉迟大将军有急事儿,赶着回帝京,哪里能够陪你在这里耗着。”

  安可洛听了,抬头看着尉迟决道:“急事儿?”

  尉迟决长手一伸,拉了安可洛起来,扯过旁边矮凳上的披风替她围在身上,道:“说来话长。先送你回天音楼要紧。”

  卫淇一张小脸满是沮丧之情,眼睛眨眨,瞄到房角小花几上搁着的那盒桂花糕,好奇道:“决哥哥不是从不爱吃甜食么?怎么如今倒吃起这些点心来了。”

  卫靖在一旁跟道:“你什么时候连口味都变了?”他瞥一眼安可洛,笑笑,“是从见了安姑娘之后么?”

  尉迟决看了看身旁安可洛,见她眼睛里全是好奇,顿时不自在起来,对卫靖冷声道:“郡王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起臣下来了?是从听说邢家小姐要来帝京之后么?”

  一听他提“邢家小姐”,卫靖笑容立即淡了,道:“多少年前的旧事儿了,你们还有完没完?”又冷笑一声,“容我再告诉你们件事儿,枢密使苏纵已经替他幼子定了这门亲了。”

  这话一出口,尉迟决和卫淇双双僵住。安可洛在一旁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尉迟决。

  卫靖神色恼怒,也不管这几人还有话没话,甩了袍子就走出门。不多时,屋外就传来卫靖扬鞭策马的声音。

  尉迟决瞧着那还在微晃的门板,口中微叹道:“都成这副模样了,还死活不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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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文中关于节度使的设定,是依宋太祖赵匡胤为防叛乱,将节度使之军、财、政权都收归中央之后的虚衔

  2.文中关于天朝科举进士科礼部试的设定,是依宋神宗用王安石新法,考经义,罢诗赋、帖经、墨义。礼部试分四场:第一场试本经,第二场试兼经,第三场试论一首,第四场试时务策三道

  3.文中提到的职方司,掌国内地图之测绘,烽候,又为对内重要情报机构;枢府又称枢密院,最高长官为枢密使,掌军国重事,与左、右仆射等参知政事共理军国要政

  卷二桃花点点英雄路

  第三十章若求

  卫靖走后,尉迟决命人备了马车,带了卫淇一道,先送安可洛回天音楼。

  因怕路上颠簸,马车行得很慢。等从京西大营回至帝京,已是太阳西斜时分。

  马车一停,尉迟决先从一旁随行的马上翻身下来,走到车前立住。待安可洛下来,他身子遮去阳光,黑着脸对安可洛道:“不准去乔舆府上。”

  安可洛一怔,没想到尉迟决还惦记着这事儿。她心里一笑,其实前一日乔府的人来下帖子时,她便以身子不爽为由回绝了,在京西大营的帅帐里那么一说,不过是她当时的气话罢了。安可洛看着尉迟决挑高的眉毛,将这话压在心头,嘴上轻轻“嗯”了一声。

  尉迟决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又道:“也不准去其他任何人府上。”

  安可洛轻笑,抬头盯着尉迟决,怎么过了这一晚,她倒似成了他的私有物什了。她故意道:“那若是别人来天音楼呢?尉迟将军难不成还能天天派人来守着…”

  尉迟决喉结一滚,笑了起来,道:“上回廖珉在天音楼那一下午不是白待了的。这几日可有人来天音楼要见你?”

  安可洛想了想,这几天尉迟决不在帝京,却也没再有人像上次那样蜂拥而至,以求一见。

  不想多问,看着天边的落日,安可洛道:“若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了。我这一夜一日未归,里面人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儿了。”

  落日余辉洒在她脸上,映出淡淡的光,黑长的睫毛也度上了一层银亮的光泽。她等不到尉迟决说话,低了头转身,胳膊却被他从后面拉住。

  “我替你在帝京置一处宅子,可好?”虽背对着尉迟决,但他低声说的这一句,安可洛听得真真切切。

  没有回过身子,也没有答话,她略一抽动胳膊,感到他松开来,收回手,便直直进了天音楼。

  安可洛人刚一进天音楼的门,便看见守在门口的梳云,两只眼睛哭得红肿。

  梳云瞧见安可洛,愣了愣,两团泪花又挤在眼眶处,哽声道:“小姐…大家都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说着泪花就颗颗滚下来,小身子也一抽一抽地止不住。

  别的人见了也早喊起来:“快去告诉楚姨,安姑娘平安无事!”

  安可洛上前,笑着掏出丝帕,替梳云擦擦眼泪,道:“这傻孩子。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

  梳云抽泣道:“小姐现在回来就好。楚姨都急上火了,一大早就差人去衙门报官了。”

  安可洛眉头绞住,没料到众人的反应这么大,忙道:“楚娘现在人在楼上?我去同她说。”

  见梳云点点头,安可洛快步绕过人,拾裙上楼。人还未至楚沐怜房间,门就已经被人打开,她一进去,就迎上着裙挽纱的楚沐怜。

  楚沐怜眉宇间一阵起伏,手颤着抚上安可洛的脸,道:“可真是要把我急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安可洛看着楚沐怜的神情,心里一阵内疚,低了头道:“洛儿不好,让楚娘白白担心了…”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不知怎样开口解释这一晚去哪里了。

  楚沐怜叹口气,“你平安最要紧,别的都好说。”她拉了安可洛在椅上坐下,细细看了看安可洛,道:“可是尉迟将军?”

  安可洛顿时一慌,“楚娘怎么知道的?”

  楚沐怜伸手拉过一盘果子摆在安可洛面前,道:“先前从窗户里看见了街角的马车。”

  安可洛红了脸,知道什么也不能瞒过楚沐怜,闷声应了一声,也不多解释到底是如何去见了尉迟决。

  楚沐怜没多追究,只是按住安可洛搁在桌上的手,道:“你喜欢他么?”

  安可洛没料到楚沐怜会问得如此直接,不禁又想起帅帐中卫淇的话,想了想,道:“楚娘为何要问这个…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尉迟将军的心思也未必就在我身上…”

  楚沐怜轻轻一笑,捏了捏安可洛的手,道:“傻孩子,尉迟将军的心思帝京里还有人不知道么?洛儿,若你心里不觉得别扭,从了他也是件好事。楚娘可不愿你像我这般,一辈子都耗在天音楼里了…”

  安可洛听了,眼眶一红,幼时的记忆又涌了出来,喉头哽住,半天才道:“楚娘,若是当年不用管洛儿,你早已是王寺卿府上人了…”

  楚沐怜脸上笑容略淡一些,轻声道:“怎么又提起这个来,那事又不怪你…倒是你如今真该替自己好好打算打算,莫要辜负了这么好的年华。”

  安可洛手攥着袖口,道:“我不愿离了楚娘到别处去。”

  楚沐怜叹道:“真真是在说胡话呢。这多少姑娘天天巴望着能有人替她们告求脱籍,你倒要眼睁睁放过大好的机会。”

  安可洛心里翻来滚去,想着尉迟决的那句话,低声道:“这事儿还是搁以后再说,楚娘不要替我急,我自己理会得。”

  楚沐怜静静看了会儿安可洛,道:“也好,不定将来还有比尉迟将军更好的呢。”

  安可洛一急,道:“楚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沐怜唇角一扬,道:“着急什么?”

  安可洛一窘,道:“楚娘就知道拿洛儿说笑…”

  楚沐怜笑了笑,“也罢,这事儿还得要你自己拿主意,我说再多也没用。”顿了一下,又道:“你可知衾衾是怎么一回事儿?”

  安可洛奇道:“衾衾出什么事儿了?”

  楚沐怜脸色微微一变,道:“她今日一天都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的样子。饭也不怎么好好吃,平日里话那么多的人,倒变得静悄悄的。我问她话,她也别扭着不说是怎么了。你若有空,去替我问问。”

  安可洛点点头,心生纳闷,想起昨日范衾衾还好好的,这才过了一天,能出什么事儿…不由问道:“楚娘可知衾衾现在人在哪里?”

  楚沐怜微叹,“中午吃过饭后,一直在后院里坐到现在,一个人发呆呢。”

  卷二桃花点点英雄路

  第三十一章温玉

  天音楼的后院里栽了满满的花树,又摆了石凳与秋千。

  楚沐怜喜花,曾特意自己亲自动手栽了一小排桃木。天音楼里的其她姑娘们受她影响,也纷纷在院里栽上自己喜爱的花木,倒成了帝京众多歌馆中的一道独特风景。

  范衾衾坐在院角的石凳上,抱着双腿,头搁在膝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映了落日余辉的嫩桃树叶子。

  风一起,裙裾微飘,和着满院初春的泥土芳香,落在旁人眼里,似一副绝美的画卷。

  安可洛悄悄走至范衾衾身后,轻轻叫了声:“衾衾。”

  范衾衾身子晃了晃,转过头,身后的风将长发吹至眼前。她看清是安可洛,敛眉道:“可算是回来了。”说完便不再言语,身子往边上挪了挪,让开石凳上的一块让安可洛也坐下。

  安可洛抖开手上拿着的枣红色绒布披风,罩在范衾衾身上,一边坐下一边道:“穿得这么少,坐在这里也不怕着凉了。到时又得请郎中,你又不爱喝那药,平白地找罪受。”

  范衾衾也不吭声,眼睛望了下安可洛,又垂下头,自顾自地捡了凳上风吹落的一片嫩叶,缠在掌中,压出翠色汁液。

  安可洛看在眼里,心里知道她必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否则断然不会变成这副样子,道:“有心事儿?”

  范衾衾皱了皱鼻子,道:“安姐姐,我…我被人亲了。”

  安可洛一怔,天音楼是属户部隶管的歌楼,平日若非朝中官员、王公子弟,旁人根本不可来这儿。而似范衾衾这样色艺俱佳的姑娘,平日深藏高阁,若是自己不情愿,也没人能够强求。此时瞧着她这模样,倒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安可洛心里一紧,道:“是谁?”

  范衾衾脸一下红了,支吾了半天,才勉强道:“就是那个人。”

  安可洛糊涂了,问:“哪个人?”

  范衾衾瞅着安可洛的眼睛,小声道:“一来天音楼就要同我吵的那人…”

  “廖珉?”安可洛惊道,随即又是一笑。她怎么也没想到,美玉似的廖珉,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笑容的廖珉,能对衾衾做出这种事…但她此时只是想笑,廖珉,其实人不错呢…

  范衾衾有些恼,撅了嘴道:“安姐姐,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安可洛忙忙收了笑容,一本正经道:“他亲了你哪里?”

  范衾衾一脸尴尬,看了看安可洛,手指抚上额头,鼻尖,嘴唇,又移到脖子左侧露出立领的细嫩肌肤上。

  安可洛忍着笑,心里连连叹了几声,真没有看出廖珉是个动作如此之快的人。她原来以为,只有尉迟决这般果毅刚决的男人才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岂料似谦谦君子之廖珉,竟也…

  安可洛突然想起范衾衾的性子,廖珉平白亲了她,估计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范衾衾:“他亲了你,然后呢?”

  范衾衾垂下眼帘,道:“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亲完了,还冲着我坏笑。我一怒,就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安可洛心里一沉,接着问:“你…踢了他哪里?”

  范衾衾小脸唰地一红,嗫喏道:“当时也没多想,就抬腿踢了他的下身…”话说到后面已经几乎微不可闻。

  安可洛伸手扯住范衾衾身上的披风,瞪大了眼睛,道:“衾衾,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要是真伤了人可如何是好?你知不知道,廖家就剩他一个了,万一他有点什么事…”

  安可洛看见范衾衾惊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停住不再往下说,心里暗恼自己多嘴。

  范衾衾牵了安可洛的手,很认真地问:“安姐姐,你知道许多他的事情?”

  安可洛握住范衾衾的手,道:“廖公子从未对你讲过他的事儿么?”

  范衾衾脸微微一红,“他有几次想开口,我却吵吵嚷嚷给岔过去了。后来他生气了,说我话太多,嘴就堵上来了…”

  安可洛听了这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低头笑了半天,才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她看看范衾衾潮红的面颊,突然问:“廖公子可英俊?”

  范衾衾的脸更加红,小声道:“哪里英俊了,整日嬉皮笑脸的样子,说话也惹人生厌…”

  安可洛故作惊讶状,叹道:“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人,怪我以前没有看出来。但,既如此,你为何一天都茶饭不思的?这可奇了怪了。”

  “谁为他茶饭不思了?”范衾衾的手使劲揉着衣尾,咬了咬唇,道:“就是一想起他昨日痛得眉头都发颤的样子,我心里就慌。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那张笑嘻嘻脸总在我眼前晃晃悠悠。”

  范衾衾神色一黯,“昨晚睡着了,梦见他抵住我的身子,低着头问我‘若有一天,我也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一点点想念我?’安姐姐,这是他昨日在花廊同我说的话,不知怎的竟会做到梦里来。当时一慌,挣扎着醒了过来,心里却纠得紧紧的。安姐姐,我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范衾衾薄薄的嘴唇抿起来,似一条艳红的缎子覆在白底素布上,没来由地给脸添了层哀伤。

  “衾衾…”安可洛淡淡叫了声,“你是喜欢他的…”

  范衾衾的手在安可洛手心里微微一抖,头转过来,睫毛一掀,眼里水光转动,道:“其实,迎来送往那么多人,没有遇见过似他这样的,可我也真不知,到底什么样的心境算的上是喜欢人了…”

  她叹一口气,又道:“安姐姐,我好羡慕你。楚姨那么疼你,你甫一登台,便是被尉迟将军所点。”

  安可洛握紧她的手,道:“衾衾,下回廖公子来,他说什么,你要好好听,不要再似从前那般胡闹了。若是廖公子愿为你脱籍,你千万不要拒绝。廖公子比起平日里那些纨绔子弟,不知道要好多少…”

  范衾衾蹙眉道:“安姐姐,昨日我都那样踢了他,他怎么可能还会来…”

  安可洛微微一笑,道:“衾衾,你但说你还想不想再见他?”

  范衾衾平眉略展,看着远处花廊垂下的嫩绿枝条,腆着脸点了点头。

  安可洛起身,笑着也牵了范衾衾起来,道:“若他知道你想,他必定会来。”

  卷二桃花点点英雄路

  第三十二章相才

  尉迟决在相府后门勒缰下马,早有下人上前将马牵去马厩照料。

  相府大总管迎出来,两鬓斑白,脊柱微拱,毕恭毕敬叫了声“二少爷”,用的还是尉迟决在府里时的称呼。

  尉迟决爽朗地一笑,道:“乔叔身子不好,何苦出来,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乔总管待尉迟决走进了府,跟在他身后低声道:“二少爷这许多天没回府,相公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个疙瘩。”

  尉迟决皱眉,道:“大哥如何他倒从来不理会,独独要盯着我。”

  乔总管在后面发出苍老沙哑的笑声,道:“二少爷如今是大将军了,怎么还似小时候那般,净说些任性话。”

  尉迟决朝内堂后寝走去,步子很大,边走边问:“老爷睡下了?”

  乔总管道:“相公在中厅见客。”

  尉迟决脚下一顿,回过身子,道:“这么晚了有谁要见?”

  乔总管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此次赴礼部试的一个举子。”

  尉迟决眸子一暗,身子一转,脚下已快步朝中厅方向挪去。

  沾染微尘的布靴轻轻踏入中厅侧门,尉迟决身子一闪,避入旁边一个隔间里。

  尉迟翎坐在厅内宽大的红木椅上,旁边搁了一把铺了软垫的高凳,上面坐着一名甚是年轻的男子。

  因是侧对着他,尉迟决透过隔板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见男子直直挺立的背,和稳稳搁在膝上的双手。

  当真不错。

  尉迟决在心里暗叹一声,少有人能在面对尉迟翎的时候还能保有如此风姿。再看看那男子坐的椅子,尉迟决心里已有几分了然,老爷子这回是真的动了惜才之心,否则断不会在告病期间、顶着被御史台众人弹劾的的风险、于皇上召见之前请这人过府一见。

  正兀自想着,就听尉迟翎沉声道:“既然回来了,就出来见客。”

  这一声传入尉迟决的耳中,他身子一震,无奈地叹口气,绕了出来,走至中厅中间。

  年轻男子早已起身,揖道:“在下秦须,草字子迟。久仰尉迟将军之威名,今日有幸得以一见。”语气不卑不亢,声音脆亮。

  尉迟决抬眼望去,好一张俊脸!

  皓齿星眸,剑眉斜插入鬓,身形虽微微偏瘦,但甚是硬朗,一张薄唇微微扬起,正看着尉迟决笑。

  这男人在看着他笑。尉迟决眸子迷了起来,从未有人第一次见他,会对着他展露这般笑容。

  不是谄媚,不是讨好,不是紧张,也不是不知所适。

  就似遇到多年不见的旧友一般,很自然地给出一个笑容来。

  此人当真不凡。

  尉迟决心里再赞一声,口中笑道:“不敢。尉迟决,字定之。不必称呼将军之类的,成天听了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

  他袍子一撩,坐在另一侧的凳子上,秦须见状也坐回凳上。

  尉迟翎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冷哼道:“家门逆子。”

  尉迟决摸摸鼻子,小声道:“既要说这种话,何必要我出来…”

  秦须微微一笑,道:“尉迟相公何出此言?我天朝人人都道尉迟将军是英雄,这赫赫战功不知给尉迟一门添了多少荣耀。”

  尉迟翎浓眉微颤,道:“连年战事给国库添了多少负担,只怕尉迟将军心中没数儿。朝中还须多些子迟这等良才,为皇上分忧,才是国之大幸。”

  秦须敛容道:“尉迟相公过奖了。晚辈现在一介布衣,哪里能和朝堂公卿相提并论。”

  尉迟翎朗声大笑,道:“你于礼部试违例,皇上非但不革你功名,反而召你于迩英殿觐见,圣意已是昭然若揭。以子迟之才,入仕便得监丞、抑或大理评事之职已是定数。将来或进六部、或外派出任大郡太守、通判,得以历练几年,若是政绩上佳,十年之内入政事堂掌印也非不可能之事。”

  秦须听至此已是脸色大变,急急起身,道:“尉迟相公…”

  尉迟决脸色也一黯,不知一向以处事沉稳为人称道的尉迟翎,今日对秦须怎会说出这番话来。

  尉迟翎喉头滑出笑声,抬手向下按了按,道:“子迟不必这般紧张,坐下说话。”

  秦须面色略有缓和,慢慢坐下,眼睛却看向对面的尉迟决。

  一袭黑袍衬着他一身戾气,刚硬的身板,刀刻般的面庞,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秦须心里暗叹,果如传闻一般,当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两人这样互相打量着,又一齐笑出了声。

  尉迟翎看着二人,微微一笑,道:“子迟可有婚配?”

  这一句突然的问话,令秦须微微一愣,片刻后才道:“不曾许有婚配。”

  尉迟决看着尉迟翎,眼里一笑,心中已明白他这父亲大人要打什么主意。

  尉迟翎笑容更浓,开口正要接着说话,却听中厅左侧屏风处发出一声巨大震响,那扇云母屏风轰然倒地。

  几个人均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待尉迟决看清之后,他额角开始微微发痛,黑眸眯起来,手心也觉得发痒。

  尉迟翎早已怒容满面,气的胡子一抖一抖,却说不出话来。

  秦须先是一阵愕然,再然后,唇边突然划过一抹怪异的笑容,又转头望向尉迟决。

  尉迟决向前迈了两步,攥起的拳头咯咯作响,嘴里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尉迟紫菀,你成何体统!”

  屏风倒下之处,半趴着一个着平素纹平展裙的年轻女子,红着脸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瞅着屋内的几个男人。

  女子身后站着一个正瑟瑟发抖的小丫环,嘴里嗫喏道:“小…小姐,你没事儿吧?”

  尉迟紫菀低头摆弄着腰上系着的双带,嘟着嘴,委屈道:“是这带子莫名其妙地缠了上去,我一动,这屏风就倒了…我也不想在偷听的时候被你们发现啊…”

  尉迟决觉得额角都要炸开了,又向前一步,怒声道:“尉迟紫菀,你给我站起来!”

  尉迟紫菀眨着眼睛,小声道:“二哥以为我不想站起来?这带子绕在上面,我起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