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作者:
忧商河 更新:2020-08-02 08:50 字数:3383
34冬天迷雾6
吃了饭,在宿舍里坐立难安。坐在走廊上,看流水,看夕阳,看山色,都是灰色的。听山风,听水声,听鸟归巢,都是鸹噪的。
不行,我告诉自己,纵然要死,也要死得光棍一点,也就是,我起码也要是主动输出去的,不要这样不明不白,仿佛当了傻子似的。
我却没想到,若我继续输,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我取了钱,穿了外套,鞋子,重重地把门关上,然后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我到达阿杜家里的时候,果然,春虎和昨天的那个文川,已经在那里坐着了。小文见到我,居然乖巧地和我打招呼,然后进房子去了。
我先掏出五十元,放在桌上,说,这是昨天晚上欠的。
然后又拿出五十元放着,说,今晚再来。
阿杜说,杨老师,你不要这样的,真的。这五十元你也收起来。
我说,阿杜,我工资薄,但欠债还钱,还是懂得的,我要收回去,也得等我今晚赢了再拿。怎样,你敢不敢和我对家。
话这样说,就没得转圜了。
我集中十二分精神,加上牌运不错,就一路胜利下来。
很快就到a了。
最后一次我坐庄,牌很照顾,即使当不了大光,小光问题也不大。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胜利在望。
门口忽然有了脚步声。
34冬天迷雾6-2
阿芬的声音说:阿清啊,在家吗?
阿清正在观牌,闻声起来,问,谁啊。在的,进来坐。
阿芬说,我阿芬啊。我想问一下,杨老师是不是在你们这啊。
然后阿芬就出现了。
我扣好底,甩出一把牌,回身问阿芬,找我什么事情?
我很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老实说,我有小孩子做坏事被大人抓住的感觉。
虽然,阿芬不是我的家长,我不是她的孩子。
但这一瞬间,我忽然感到,阿芬,自从我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有一直她的眼睛在盯着我的后背。
这种感觉一直存在,只是没有感受到,在这样的境地里,她的突然出现,或者是及时出现,很久以后我回想起来,竟然有把我悬崖边拉回来的感觉,她因而就在我心上开始正式放下一颗她的种子。
虽然是冬天,但是种子放下了,只要春天会来,它就肯定会芽。
然后我仰着头,没和任何人告别,走出了门外。
阿芬跟上来没有,我已经无暇去管。
阿芬很歉然地一笑,说,小波说有道问题不会做,要找你问。你不在学校,我跟他说明天再问,他死活不肯,要我出来找你。你说这个孩子气人不气人。
我一下子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因为,这个理由很蹩脚。我根本没有留下什么难题,即使有,以小波的水平,不可能不会。
那么唯一的解释是,她希望我离开这个地方,跟她回去。
为什么?
我竭力将思想往正道去想,但也难免想入非非。
我说,等等可以吗,我打完这圈。
我心里已经想放下,但是自尊不容我这样做,何况胜利在望。
但是她问,还要多久啊?如果久的话,要不,算我的帐吧。
春虎把牌一扣。说,郑玉锋也未必需要受你这样管吧。
阿芬不去看他,只把眼睛对我,问,杨老师,小波真的很反常,你回去帮我看看好不好?
我的眼睛只跟她对了几秒,我读得出她眼里的幽怨和盼望。
但我竟是无力承受了。何况,局势至此,我怎能撒手?
也许,如果现在是到中途,或者我们大比分落后,我还可以掏钱认输。
但这,不行,我不能功败垂成。
我说,好吧,我就这一圈了,准赢的。
阿杜,阿清都招呼阿芬坐下。但阿芬就是不坐,她站在我身后,看我牌。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负担。
终于我接连出错几根。对家的分很快就到了70分。
只要再一根大鬼就搞定了。
但是他们不会有点,大鬼对在我手里。
所以,最后有惊无险。
我站起身来,竟然双脚软,我从来没这样紧张过。
这种状态,让我的教带着椅子趔趄了一下,一头撞在阿芬的肩膀上。
我羞愤欲死。本来已经红烫的脸,直欲燃烧起来。
我拿起桌上的两张五十元,正要收进口袋,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让阿清叫出小文。
小文出来了。
我当着他的面,缓缓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撕成两半,四份,八份,直至粉碎。
我告诉他,小文,我是你的老师,我需要让你明白,赌博输赢的钱,不是钱。我不希望你赚这种钱,也许你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你要坐在赌桌前,可以想起我今晚的这张钱,考虑好再去做。
34冬天迷雾7
阿芬的脚步终于追了上来,她也不叫我。
就这样,彼此急促的脚步,相合着到了操场。
我站住身子,回头对她说,谢谢你。
她说,你知道原因。
我说,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他那里。
她说,小波放学回来说,他们班的小文说你到他们家去赌博,他看到了。他很得意。
我简直不寒而栗了,言传身教,言传不如身教。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些当年的师范学校里面的教导,居然如此生动而强烈地展现,并刺激着我。
我说,所以,你来找我?
她说,不要站在外面,进屋内吧,外面冷。
我默默跟着她进入她家。
小波自然是已经睡觉了,屋内安静和祥和。
她要泡茶,我说,不喝了。
我问她,为什么你要救我?
她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是救你啊。老实说,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让一个赌鬼老师教。
我摇摇头,不止是这样,你老实告诉我。
她娇嗔了,说,就是这样。
停了一下,又说,我恨那个春虎,够了吗?
我担心这里面又是一段扯不开的事情,幸好并不复杂,原因是她丈夫郑玉锋在出门之前,也被春虎拉着赌博,颇输了一些钱。
我最恨赌博了,她总结道,玉峰被他拉下水,你可不能再被他拉下水。
这句话就有些暧昧了。我没接话。
我困惑的是,为什么这样的人还能一直当着代课老师。难道真的没人了吗?
当然是没人了。她告诉我,现在的年轻人,谁愿意守在山里赚那几百块。
我的脸扭了一下。她居然现了。
但是她直言无讳,说,就是你,这么大的一个才子,又真的能在我们这里多久呢?小水窟,总是养不住大尾鱼的。
我哑口无言。
仿佛要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她忽然问起我的年龄,我说了,她说,我倒是可以当你姐姐了。她仿佛自言自语。
我说,便认你做姐姐吧。我也没姐姐。
这样乖啊。她巧笑一下,小弟弟,肚子饿了吗,姐姐给你煮点心。
身上的武装从这一个卸下,浑身如释重负,我往椅背上一靠,说,姐姐,我要吃面线。
阿芬的手艺真的很好,她要开酒,我止住了。吃完后我就告辞,阿芬送我出来,忽然叫住我,说,坚冰,我知道你一个人是很孤单的,以后如果无聊,就来我这里,算是辅导小波好不好?
她的声音,是带着恳求的。
我的心软软的,也暖暖的。我说,好吧。
又补充一句,我不会再去赌博了,你放心。
真的不会了吗?
若是,工作需要呢?
这是后话了。
37冬天迷雾8
寂寞如影随形,尤其在这样的时刻。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精神松懈下来,我就开始想见阿芬。
我知道这不行的,就自己压抑。但这种压抑就像掉进水里的皮球,你一按它就沉没,但你以松开,它就更加强势的反弹。
一连几天,每天放学,我都静静地坐在房间里,也不出去骑车了,也没什么书看。作业,教案弄完,就闲得慌。家访也提不起兴致,至于做那些要检查的材料,更是丢得远远的。
没劲。
第二星期带了一套《天龙八部》过来,但没有用,到了星期三,就消耗尽了。
不经意间,冬天就这样消耗大半了。
有几次,我忍不住想要走向阿芬的家里。但都是出了门,在走廊上辗转几回,又觉得无趣,只好回房,脱了衣服,躲在被窝里面。
寂寞中已经带上了忧伤的情绪。也许孩子们也感受到了我的脾气异常,这几天出奇地乖而守规矩。学体操也快了很多。
当然也许是前面的基本功都教好了的缘故。
星期三下午,太阳又缓缓的滚落山去。但天地安静无风,我想,是该出去遛遛了。
车子出了门,忽然想起就在隔壁的杨丽环。虽然就隔着山,但估计也有十来公里山路吧。
可是已经想到她,自然心一下子就有了方向。
冷冷的身子,也仿佛有了热度似地。
车子就朝着杨丽环的学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