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石迪文的解释，石成信没有再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知道父亲这样的考虑是为自己着想，但同时也明白在父亲心中，自己的能力终究还是比不了大哥。

  他希望能够离开杭州，离开父亲的羽翼，去地方上出任独当一面的执政官，展示自己的能力。但在石迪文眼中，似乎他的实力还不足以胜任这样的职位。

  那些新近被海汉占领的地区，石迪文认为风险太大，并不适合成为石成信仕途上的跳板，所以宁肯舍近求远，用挑起日本内战的功劳，来为石成信换一个更容易刷履历的职位。

  但他的这些心思，不太敢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自小两兄弟就被石迪文教育要“服从命令”，这使得他已经潜移默化地将父亲的安排置于个人想法之上。

  不管得失对错，总之要无条件地执行父亲下达的指令。

  石迪文继续说道：“等日本的事情有了结果，我会跟执委会申请，争取在扬州和宁波两地选一处，让你去做几年执政官。”

  以石成信目前的资历和年纪，要出任扬州、宁波这种行政级别的执政官，的确还差了一截。但这在石迪文看来，这种差距可以用其他方式来进行弥补，只要日本之行顺利，把石成信抬到原本够不着的位置也不在话下。

  父子俩正谈话间，有下属在书房外禀告，称有访客来拜会石迪文。

  石成信去门口拿了拜帖进来，石迪文接过来打开一看，笑了笑道：“日本人的消息果然很灵通。”

  石成信道：“日本人？他们不是都已经得到通知了吗？这个节骨眼还来找您做什么？”

  石迪文道：“上门这家，是我们特意没有通知的。”

  石成信愕然道：“德川幕府？他们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石迪文道：“德川幕府在杭州养了不少人，这些人也不是吃闲饭的，想必最近这几天各藩国驻杭州机构的动静，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了。就算还不知道内情，他们也绝对不会坐等事态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成信，你去把人带过来。我也想看看，德川幕府对我出访日本这事会有什么看法。”

  德川幕府派驻杭州的机构规模要比那些地方藩国庞大得多，光是常驻的外交人员就有二十多人，还有以各种名义驻留的商人、学者、僧侣等人员，规模长期维持在数十人的水平。

  这些派驻杭州的人员当中，自然少不了以各种身份为掩护的探子。他们的任务不单是打探收集有关海汉的各种情报和军事动向，更重要的是监视其他地方藩国的驻杭机构，以免这些地方势力跟海汉暗通款曲，联手对抗德川幕府。

  海汉对日本西南地区部分藩国的暗中扶持，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德川幕府自知实力不济，也不敢公开跟海汉翻脸，只能暗中设法打压其他藩国的野心。

  不过最近这些藩国的驻杭人员密集造访海汉外交部，而德川幕府这边却没有得到来自外交部的任何消息，想必也是通过某些渠道打听到了石迪文要出访日本的消息。

  如果石迪文出访日本期间，只走访地方藩国而不与德川幕府会面，那对幕府来说就是影响重大的外交失利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幕府的外交人员还能坐得住就见鬼了。

  来登门求见石迪文的增山正利，也算是海汉的老熟人了，此人早年间曾参与了两国《江户通商条约》谈判和签署，前年还作为德川幕府的代表，到东海大区与海汉接洽军购事宜。

  他与石迪文曾有过多次会面，在外交层面算是有些交情，这大概也是他敢于主动登门造访的底气。

  而且增山正利的另一个身份是现任幕府将军德川家纲的舅舅，他所说的话就可以代表幕府的态度，也的确有资格跟石迪文当面会谈。

  增山正利与石迪文见面后，也没有打算兜圈子，坐下来之后就直奔主题了：“石大人，听说您近期将要出访日本，但为何没有就此通知幕府一声？”

  石迪文道：“我这次出访的目的地是佐世保基地，并不打算前往江户，所以也就没有专门通知阁下。”

  增山正利从其他渠道已经得知石迪文的出访目的地，不打算去江户可能是真的，但准备要造访西南诸藩，石迪文却故意跳过不提，显然是并不想跟增山正利解释各种原由。

  增山正利摇摇头道：“石大人，你我都知道，你的目的地不止是佐世保基地，还有西南诸藩，何必还要遮遮掩掩？”

  石迪文笑道：“这不是遮掩，我不提这事，只是不想让幕府为难。但不管幕府知道与否，都不会影响到已经做好的行程安排。”

  增山正利见他毫不忌讳，便索性直接问道：“敢问大人此行意欲何为？”

  石迪文道：“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但考虑到我们过往的交情，我可以透露一点消息给你，这次前往九州地区访问，主要是跟西南诸藩商谈贸易领域的深度合作。”

  增山正利道：“石大人，西南诸藩与贵国那点贸易量加起来，还不如大阪或江户任意一地，甚至连长崎港都比不过，何必费时费力去做这种没多少成效的事？石大人如肯赏脸，在下愿代表幕府，邀请大人访问江户。”

  “不管是贸易也好，别的领域也好，只要是互惠互利的项目，幕府都愿意跟贵国商谈。”

  增山正利显然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并不相信石迪文去访问西南诸藩的目的如此单纯，立刻就抛出了他自认更为优厚的条件，希望石迪文能改变出此次出访的目的地。

  只要能让石迪文访问江户，幕府就有了更多的周旋空间，不管西南诸藩此前答应了海汉什么好处，幕府都可以通过会谈来设法拉拢石迪文，改变海汉对西南诸藩的态度。

  石迪文笑道：“正因为目前与西南诸藩的贸易量不大，才有深度合作，扩大贸易规模的必要。西南诸藩有很多想要向我国求购的商品，只是过去碍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建成畅通的贸易渠道，我这次出访就是要解决这中间所存在的问题。”

  “至于我国与幕府之间的贸易，不会与此发生冲突，我国也没打算要因此而缩减与幕府的贸易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