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无叶 第62节
作者:泠泠弦月      更新:2023-05-27 23:04      字数:3900
  是他!是他——

  心中入骨的痛侵蚀花无叶全身,怒火将她的神智尽数吞噬殆尽,浑身血液翻腾不息。

  明月只觉得眼前有道红影闪过,然后就见悬浮在半空中的思长涯惨叫一声,随着陨落的火光一起掉在地上。

  明月直接惊住了:“师姐?”

  花无叶红衣艳烈,落地之时,衣摆随风翻出一层层红浪,周身皆是杀气蔓延,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鲜红的血。

  思长涯胸前被花无叶刺了一剑,单膝跪地,抬起手迅速开始调息止血。

  伏天门弟子见此情形也都围了上来,替思长涯护法。

  谁也没有想到,受了伤的花无叶方才那一击竟会那么凶猛,直接突破了思长涯的防御,迫使他的御火术不得不终止。

  伏天门的弟子已经摆好了阵,随时准备应战,而花无叶好像视若无睹,单枪匹马提着剑一步步向思长涯靠近,咬牙切齿:“十三年了!可算让我找你了!思——长——涯!”

  花无叶的眼神阴沉得如同地狱幽冥,让人不寒而栗,通通愣在原地。

  谁也不知道为何花无叶会突然暴怒。

  林中再响异动,却是之前在湖边围攻花无叶两人的苏漾,领着兵马闯入众人视野。一看见负伤的思长涯,苏漾就欲立马冲上前去,却被思长涯大声喝住:“太子殿下不要过来!此地危险!”

  鬼知道花无叶发了什么疯,等下若是伤着了苏漾就不好了。

  门派想在大夏立足,还需取得皇族认可。

  苏漾身形一顿,只好停步。

  “十三年……”花期默默念着这几个字,十三年前是花氏一族命运的转折点,是个极为敏感的年份,她不禁好奇发问,“容儿,你与思门主之间有何深仇大恨?”

  “你问我?”

  花无叶难得驻足顿了顿脚步,抬起手中剑指着思长涯,含恨道:“你问他!十三年前都干过什么!”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思长涯,皆是不明所以。

  花无叶如此愤恨难耐,倒不像是装的。

  宋辰看了眼身旁搀扶着他的段浔,后者立即会意,放开了他的胳膊,宋辰便刻不容缓去到花无叶身侧,拉住她的手柔声唤道:“阿容……”

  听见宋辰的声音,花无叶眸中的阴冷终于消减了几分,扭头望向宋辰。

  但宋辰却只是站在她身边,并未再多言。

  他意在表明不会劝阻花无叶,只是要与她同生死共进退。

  思长涯调息到一半,看见宋辰来到花无叶身旁,他忍不住怒道:“你这妖女!我还没为那些死去的正道同仁报仇雪恨,你反倒敢先来找我寻仇?我看你是寻死!”

  其他伏天门的弟子也跟着反驳道:“妖女休要胡言!我家师尊十三年前怎会与你这妖女有瓜葛……啊——”

  话未说完,护在思长涯身前的弟子便被花无叶一剑震飞,通通倒地不起。

  其他弟子受此威慑,无人敢再上前,都窝在思长涯的两侧或是身后方。思长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周围的弟子,紧接着抬头看向花无叶,眼中逐渐浮现疑色,不明白花无叶为何突然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察觉到思长涯的疑惑,花无叶闭了闭眼睛隐忍住暴动的怒火,朱唇轻启:“思长涯,你可还记得锦华公主苏琬?”

  声音不大,却震慑人心。

  “锦华公主……”思长涯先是喃喃自语,随后眼瞳猛地一颤,疯狂摇头,“不……我不认识,对……我不认识!”

  “不认识?”花无叶眉眼一挑,“作过的恶,你倒是忘得干净!”

  思长涯嘴上说着不认识,捂着胸前的指尖却在止不住地发抖,眼中似有几分茫然无措,一直在自顾自地摇着头。

  脑子里似有千万支蚂蚁在咬噬,头疼欲裂!

  “锦华公主在哪?”一直静默的宋风华突然出声问道。

  花无叶依旧没理会他,一转头看向同样茫然的花卿,忽而笑了:“阿卿,你不是一直问我,我们的爹娘在哪里吗?我如今就告诉你。”

  紧接着花无叶脸色骤变,厉声道:“他们已经尸骨无存了!”

  话音未落,花无叶已重新看向思长涯。

  这一声将花卿吓得一个哆嗦,随后双眼氤氲着一层水雾,颤颤巍巍地道:“我们的爹娘……不在了?”

  听闻此言,宋风华的眸色沉了沉,而花期则是深受打击满眼痛心。

  他们本以为找到花季的女儿,便能找到花季夫妇的踪迹,怎知……

  “你不是不认识么?那我就帮你好好回忆回忆!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花无叶猛然甩开宋辰的手,朱红广袖一扬,再落下之时,衣摆已经变成如天空般澄澈的浅蓝色。

  金簪步摇,锦衣华服,是大夏皇族贵女的正装。

  面容清丽无双,双手交叠于身前,浅笑嫣然,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思长涯在看见那抹浅蓝色的裙摆时,眸光就怔了怔,视线再缓缓往上移,眼中便映入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

  是她!

  思长涯整个身躯猛地一震。

  那段深藏已久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眼前人年轻貌美,丽质天成,正是当年的她!

  “阿琬……”

  思长涯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眼睛盯着她竟挪不开半分,上一刻面对花无叶时的狠厉,此时只剩悸动与茫然无措。

  旁观者亦是惊讶,花无叶就在他们面前使用换颜术,变成了另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模样。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有宋风华和花期直勾勾地盯着花无叶看。真的是久违的面容啊,不管是神韵还是姿态,竟一分不差!花期的那句“大嫂”都快要脱口而出了。

  只是他们都很清楚,眼前这人不是苏琬,但是思长涯却深深地沉浸了。

  忘得越快,反而是最放不下。

  “阿……娘?”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女子,花卿亦是动容,脑海中母亲本来模糊的面庞,在这一刻瞬间变得清晰起来,这就是母亲的模样!

  “阿……阿琬……你、你回来了?真的是你……”思长涯激动之余,嘴角扬起一抹久别重逢的笑,只是他的眼神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相信眼前人真的是心底尘封已久的那个人。

  花无叶莲步轻移已行至他跟前,思长涯仿佛忘了身上的伤痛,忙站起身激动地扶住花无叶的双肩,期盼着她给他一个回答。

  “是啊,我回来了……”

  眼前人嫣然一笑,柔声回应着他。

  思长涯一时欣喜万分,正想要拥她入怀时,美人忽而眸光一沉,嘴角的笑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阴冷狠厉:“我怎么可能回来?思长涯!你可是忘了,十三年前我是如何被你凌虐至死、毁尸灭迹的了吗?”

  后面的几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思长涯猛地一怔,扶在美人双肩上的手开始颤抖,眼睛逐渐泛红,泪水竟顺着脸颊滑落,拼命摇着头,“不……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阿琬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众人皆是讶异,平日里一向威风凛凛的伏天门门主,此时却是崩溃痛哭,哪里还有半点威严。

  若非心中最深的那根刺被触动,也不会连眼前物事都辨不清虚实。

  第77章 昔年恩怨(中)

  年幼时花无叶不懂,思长涯对母亲那般憎恨疯狂是为何,后来才知那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可这一切都与她母亲无关,更与父亲无关。

  思长涯的爱而不得,并不是他们的罪孽。

  “原谅你?我拿什么来原谅你!”美人怒而甩开思长涯的双手,清丽无双的面容上尽是愤恨,“你残忍杀害我的夫君,带领你同门师弟轮番□□于我,最后还引来天火将我与夫君焚烧殆尽!我早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怎么原谅你?”

  接近癫狂的怒吼。

  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利刃在剜他的心。

  被甩开之后的思长涯更加崩溃无措,双手无处安放,眼眸通红声音沙哑:“不……不——你不会尸骨无存的……不会的不会的!阿琬,阿琬!当年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我求你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

  他也是心中有愧的,不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突破心理防线。

  思长涯想再次去握美人的手,美人闭上了眼睛,遮住了满目疮痍。就在思长涯满怀期待的时候,美人终究还是愤怒地甩开了他,言语狠绝:“思长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思长涯疯狂摇头:“不……不要……阿琬——”

  “她已经死了!永远不复存在了!”

  见思长涯还是这副痴相,花无叶一扬广袖,浅蓝色长裙消失不见,变回了本来的面貌。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笑意,只有让人如同置身冰窖的阴冷、狠厉,再无锦华公主的温雅清贵。

  在看见花无叶面容的那一刻,思长涯眼中期盼的光彻底沉了下去,陷入绝境。

  “她死了……”

  思长涯口中痴痴地念叨着,逐渐垂下眼帘,身形一晃跪倒在地。他终于认清,那个她不会再回来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她存在。

  是他因爱生恨,亲手送走她的。

  “不……不会的……”

  认清现实后,是更加锥心刺骨的疼痛。

  面前这抹鲜红衣摆,也变得尤为刺眼起来。

  花无叶年幼时曾亲眼目睹,父亲带着她们逃出长安城后,路上被一队人马劫下,还是会法术的修行之人,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父母将花无叶和花卿藏了起来,而他们两人却双双落入那伙人的手里。

  他们抓了父亲,当着父亲的面,将母亲拖到了角落里,像野兽一般将母亲的衣衫尽数撕碎,轮番□□,然后母亲就再也没站起来过。那绝望的惨叫声,以及那些人狂妄的笑声,曾无数次出现在花无叶的梦里,一代佳人就那样陨落。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那为首之人引来漫天星火,瞬间将父亲和母亲的尸首化为灰烬。

  当时的花无叶一手蒙着妹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如此恐怖的一幕,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坚决不会让自己叫出声来,否则就会被他们发现。她无力去救父亲和母亲,只能选择保护好妹妹,遵循母亲的意愿,好好活下去。

  失去了父母的庇佑,便成了人人可欺的野草。

  从那以后,花无叶就带着妹妹颠沛流离,过着困苦不堪的生活。花无叶自己都还只是个稚童,却要照顾妹妹不受伤害,直至后来遇见神月教前任教主谢子行,她们才终于有了一个归宿。

  入住神月宫时,萎靡不振的罂粟花忽而盛开,神月教才知她竟是圣女。

  师父为她改名为花无叶,要她忘却过往重新生活,师父待她如亲生女儿,师兄师姐们也把她与花卿当做亲妹妹对待,神月教就成了花无叶姐妹的第二个家。

  只是这个温馨的“家”,三年不到便破灭了,只因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对他们的歧视。

  上天就是如此不公。

  若要让她宽容放过他们,可他们又何曾有过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