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无叶 第19节
作者:泠泠弦月      更新:2023-05-27 23:02      字数:3890
  今夜无风也无雪,明月难得出来露面,悬挂于夜空中散发着淡淡的银辉。

  这本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最好入眠,但在段浔的房中,气氛却异常沉重,三人对坐皆无言。宋辰说的话就是在兵行险招,赌的就是花无叶信不信他,而段浔作为一个旁观者,亦不好多言。

  花无叶暴怒过后很快沉静下来,仔细想想,宋辰所言其实也并非全无可能。

  前世,从一开始的北冥湖覆灭,到千寻岛被攻破,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唯一能说通的就是神月教中有叛徒。这个认知深深震撼到了花无叶,她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神月教那么多人,能推动整个局势的,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会太低。

  花无叶恍然想起来,前世她亲眼目睹教主以及同门被杀,但有一人,在正派围攻千寻岛时,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生死不明。

  这人就是花无叶最小的师侄——泱月阁主清歌。

  之所以怀疑她,是因为她曾与泉溪门的少主相爱,但正邪不两立,泉溪门被花无叶师姐妹率领神月教众人灭了满门,泉溪门少主也被诛杀。刚开始清歌的情绪非常激动,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她逐渐平静下来,花无叶她们以为清歌是看开了放下了,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距离泉溪门被灭,已过去一年,这一年里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太过巧合了。

  上次望月阁在云城潜伏得好好的,忽然就被暴露了踪迹,而望月阁主素来谨慎,不会这般大意,那么就是有人故意暴露望月阁的行踪。

  而花无叶去了云城,清歌并不知情。

  爱情会让人疯魔,即便是自己生长的地方,亦可毫不留情地摧毁。

  人心素来都是如此深不可测。

  “我们的教主这两日差不多便要到了,如果这真是圈套,我该怎么办?”花无叶倏然抬眸,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宋辰和段浔,她感觉现在是腹背受敌,好似唯有眼前两人可信。

  北冥湖要救,神月教也要保,进退两难。

  况且,他们现在不知道常合门到底有什么计划,即便猜测清歌是内鬼,那也仅是猜测,没有实际证据亦不能打草惊蛇。

  花无叶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清歌会背叛神月教,她可是花无叶二师姐的亲传弟子。

  但愿是她想多了。

  即便如此,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神月教中究竟有没有内鬼,宋辰基本已经猜到,他知道花无叶不太能接受这一说法,遂退一步换种方式提议道:“阿容,你不妨先替神月教留一手,不要首当其冲,先静观其变。若发现真是阴谋,再带人去救援不迟。”

  “你的意思是……”花无叶话说到一半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她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让教主以身犯险,而花无叶隔岸观火。

  邀月阁的精锐不在少数,只要再留下一个分舵,届时情况有变就一起杀进去,也给正派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虽会有损伤,但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

  段浔也表示赞同,等于是给花无叶吃了一颗定心丸,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黑夜再长,也终会看见光明。

  “不说这些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就不信那些老滑头还能翻了天不成。”花无叶甩了甩脑袋,将这些纷杂的思绪通通抛开,提起酒壶就倒了三杯酒,“来,喝酒!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如此良辰美景,可不能让那些江湖上的纷扰给糟蹋了。

  美酒,就该开开心心地喝。

  气氛终于欢悦起来,宋辰和段浔也随之放松下来,一起举杯与花无叶对饮。

  “喝!”

  一杯喝完,宋辰又为大家倒酒。

  他带了好几壶酒,分量很给力,在花无叶来之前,他们连一壶都没喝完,剩下的酒刚好可以够花无叶三人痛快畅饮。

  所谓一醉解千愁,没有什么烦恼是喝酒不能解决的。

  段浔喝得比较含蓄,不像花无叶和宋辰一杯接着一杯,但只要是他们两人为他倒的酒,段浔也都没有拒绝。

  宋辰已饮下数杯酒,脸却一点也不泛红,精神仍是那样爽朗看不出丝毫醉意,他举起酒杯面向左手边的段浔,悠然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段兄,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

  “能与宋公子以兄弟相称,是我的荣幸。”段浔也很配合地举杯与宋辰对饮,放下酒杯相视一笑,默契惊人。

  宋辰是真心敬佩段浔,因为今晚段浔很懂他,即便他们都不怎么熟识。

  宋辰之所以来找段浔喝酒,本来是想探探段浔的底,但是就如宋辰之前所说的那样,一见如故,相交便不需要任何理由。对方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感觉到他的真挚,自然而然就很懂对方的想法,不熟也能很有默契。

  这种感觉就很奇妙,但却是实际存在的。

  “叫什么段兄?我看叫阿浔就最好!”花无叶伸手拍了拍宋辰的肩膀,言语极为洒脱。

  “阿……浔?”宋辰神情怪异地看向段浔。

  段浔看了看花无叶,又看了看宋辰,眨着眼睛眸光稍显不自在。只见他的耳根已经微微泛了红,语气带着一点颤音,似乎是有些慌忙,“只是称呼而已,如何都不重要,怎样顺口便怎样来吧。”

  不自在归不自在,但段浔眼底的欣然之色却是真的。

  “好!还是阿浔爽快!”

  花无叶又给段浔敬了杯酒,笑得极为爽朗。

  段浔也举杯毫不犹豫地喝下。

  但是下一秒,花无叶的笑就突然凝固住了。

  只见段浔那一杯酒喝完,刚把酒杯放下,他整个人就瞬间跟着倒下了,桌上的空酒杯也被他的头和胳膊撞倒。

  “段浔?”

  花无叶两人都懵了,她试着叫了他一句,但他依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阿浔?”

  宋辰也接着叫了一句,仍是没反应。

  这……

  花无叶和宋辰面面相觑,不知段浔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老毛病犯了?可现在暮光也不在这啊!

  宋辰起身去到他身旁,弯腰扶着段浔的肩膀推了推他,然后把他的头侧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发现他的脸颊有些泛红。宋辰又伸手探了探段浔的气息,再把了下脉搏确认,最终松了口气,“他喝醉了。”

  “啥?醉倒了?”

  花无叶这次是长见识了,敢情段浔他原来不善饮酒,这小伙子喝醉也没个前兆,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下,搞得花无叶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她走过去推搡了一下宋辰,责怪道:“你找人家喝酒,都不知道人家不胜酒力么?瞎搞!”

  “是我的错。”宋辰只得一连应和。

  但是实际情况是,在花无叶进来之前,他们都没怎么喝酒,就是花无叶来了以后,一杯接着一杯地逼人家喝,这才把人家给喝倒了。

  可花无叶当然不愿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还愣着干什么?扶人家去床上睡觉啊!”花无叶不耐烦地拍了拍宋辰的胳膊,然后抬手指着屋内屏风后的床榻。

  宋辰只能任劳任怨,将段浔扶去睡觉。

  花无叶则趁此收拾桌面,虽然她还想喝,但总不能一直待在别人的房间里。

  “流光……”

  “砰——”

  花无叶刚准备将酒杯收起来,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这么痴怨的叫唤声,吓得花无叶手一抖杯子掉在桌上,差点给摔碎。

  这声音……是段浔啊。

  花无叶重新将酒杯放好,转过身向屏风后看去,只见床上的人影刚躺下就又挣扎着起来了,宋辰则又折返回去扶他。

  “什么情况啊这是?”

  花无叶走到屏风旁,便看见段浔微睁着眼睛,抓着宋辰的胳膊身躯颤颤巍巍,眼神朦胧迷离。

  这还是喝醉的状态啊。

  “段兄,你喝醉了,先躺下休息。”宋辰扶着段浔慢慢往后退,想让他重新躺回床上。但是宋辰一将段浔按回床上,他就又立马挣扎着站起身,还拽着宋辰的衣袖不撒手,咬字非常清晰:“流光,我们好久都没见了,你多陪陪我可好?”

  一旁看热闹的花无叶哼笑道:“流光是谁?”

  这个名字她倒从不曾听过。

  可段浔压根就不搭理花无叶,目光一直盯着宋辰看,口中不停地呢喃:“流光……流光……”

  他往前踏了一步,却是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扑倒下去,宋辰连忙扶住他的身躯,两个人差点摔在一起。好在宋辰也是练过功的人,颤颤巍巍之下,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

  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段浔的发簪不小心被碰落,满头银发顿时披散下来。

  其实段浔长得还真挺别致的,柔美少年的面孔,白发如雪却不显怪异,反而更衬得他与众不同的气质,干净令人赏心悦目。

  他现在是喝醉酒的状态,却不显疯癫,只是有些像个小孩一样稚嫩。

  段浔紧紧拽着宋辰的衣袖,眼神既有几分认真,又有几分痴迷,“流光,你我再喝一杯吧,你说过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们要一醉方休……”

  宋辰扶着段浔的双肩很认真地告诉他,“那个……段兄,我不是流光。”

  话音未落,只见段浔眼中的光辉逐渐暗沉了下去,失魂落魄,又带着些许哀伤地道:“流……流光,你是不想……认我了么?”

  “不是不是,我……”宋辰简直百口莫辩,他不想让段浔将他认成别人,可又怕自己说得太直白会伤到段浔。宋辰求助般地看向花无叶,可花无叶却耸了耸肩,表示她也没办法,毕竟看热闹嘛,总不能把自己掺和进去。

  段浔会在醉酒时将宋辰错认成“流光”,可见这个人是段浔心中的牵挂。

  为了哄他去睡觉,宋辰便暂时扮演起“流光”,一本正经地说道:“阿浔,你听我的话,先去睡觉,别再闹腾了啊,酒我们明天再喝,一醉方休有的是时间,不急。”

  “当真?”

  “当真!”

  听见宋辰很肯定的回答,段浔这才罢休,顺着宋辰往后退嘟囔道:“那好,我先去休息了。”

  第24章 十年恩怨(五)

  花无叶倚靠在屏风旁,看着宋辰将段浔重新扶回床上躺好,并且帮他盖好被褥,段浔都没有再反抗,花无叶忍不住打趣道:“这么听话的呀?看来……流光这个人对他来说,不简单啊。”

  只是可惜,从段浔的言辞中听不出他对此人究竟是何种情感。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该去探究的。

  看着段浔终于安分下来,宋辰这才松了口气,弯腰捡起掉落的玉簪放在床头,顺便将旁边的蜡烛吹熄。

  宋辰转身正准备离开时,从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然后就感觉有个人整个扑在了他的后背上。宋辰身形一怔,只得停下脚步,看着滑落在肩头的银色发丝,他就知道身后的人是段浔,刚松口气现在又被缠上了。

  宋辰怕碰倒他,索性就停留在原地不动,虽无奈却还是温柔地问道:“阿浔,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