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见陈雪冰神色紧张，心道无论外表装得如何嚣张，但她总归还是个孩子。于是不再吓唬她，穆九放缓神色，看了眼时间后，说：“走吧，去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家。”

  陈雪冰却没有动，手指扣着笔记本摩挲着，犹犹豫豫地问穆九：“九九，你是不是要去哪里？”

  穆九但笑不语，起身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都别问，事情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二人关了书店，陈雪冰以为晚饭大概像从前一样就在附近随便解决，却没想到穆九带她进了一家火锅店。她心中越发惶恐，平时陈雪冰也不是没提过想吃火锅的事，但大部分时间穆九都是赏了她一顿白眼，将她打发去吃麻辣烫，为此陈雪冰不止心中暗骂了多少句穆九小气。

  “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你平时不是一直喊着要吃火锅？”穆九见陈雪冰坐到座位上后一直在发呆，不免奇怪。

  陈雪冰神色复杂，心中万千诱惑不知从何说起。

  穆九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半开玩笑半调侃饭：“天天喊着吃火锅，今天我请客让你吃个饱，要是剩下一点菜或者是肉，看我不打死你。”

  陈雪冰一腔的愁绪都被她这么一句话给整没了，她恨恨道：“小气鬼！”

  穆九摆出一副“我就小气你能耐我何”的表情后，陈雪冰终于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吃完饭，穆九将陈雪冰送回她自己家，并得到了后者保证这段时间再也不会跑去书店的保证，这才打算转身离去。

  “九九。”穆九脚步刚迈开，身后就传来陈雪冰的消息，她奇怪扭头看去，就见后者跑过来，神色坚定地对她说：“我不会看你给我的笔记本，但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

  夜幕浓重，少女的脸庞在薄淡的月光下熠熠生辉，穆九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在月光下立誓要好好读书的自己，唇角微勾，“谢了。”

  她走也不回地离去，眼眶却微微湿润。

  好巧不成书，陈雪冰的家与魏东隅居住的天鑫别苑就两站公交的距离，穆九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思，回过神来的时候，脚已经停在了天鑫别苑的门口。她抬头看去，数着魏东隅家所在的楼层和窗口，不出所料，一片漆黑。她怔怔地看着那扇漆黑的窗户，蓦地垂头苦笑，在小区安保过来询问前，转身离开了小区。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穆九如约到了与穆天晴约定的海景餐厅，因为陆天晴没告诉她具体时间，所以她在网上查了餐厅的营业时间，并在这天开门营业的第一刻迈进了餐厅。

  说实话，穆九是有些着急了，陆天晴三天离开书店前试探穆九认不认识阮炯时，其实就透露了一个信息，她知道阮炯的下落，而且需要穆九亲自赴约陆天晴才会告诉她。

  这场邀约，说白了就是陆天晴给穆九设的鸿门宴，只不过不知道此去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但穆九不得不来，阮炯还在陆天晴手上，这个她视若兄长的人，就算是拿她的命，她也要换回来。

  餐厅刚营业，除了穆九外没有其他的客人，餐厅临海而建，今天天气晴好，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漂亮的碧海蓝天，精致又惬意。餐厅内的装潢也契合深海的设计，别致典雅。适合情侣约会，适合商务谈事，适合装逼晒朋友圈。

  餐厅很美丽，价格自然也美丽，换做平时，穆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种高档餐厅吃饭的。穆九环顾了一圈，心想此时此刻应该拍个自拍发朋友圈。

  穆九到底没有这个惬意的心思，她视线刚收回，就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色西装壮汉。穆九一愣，抬头看见壮汉的脸时，眼底涌现出一股失落。她面前的男人身材和阮炯相仿，却并不是他。

  男人看了穆九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往餐厅二楼走去。穆九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男人在餐厅深处的一间包间门口停住脚步，并站到了旁边，他依旧只是盯着穆九没说话，但穆九知道，这就是她的目的地了。

  深吸了口气，穆九握上了门把手，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包厢里却一片漆黑。眼睛还没适应过来黑暗，身后门却“啪嗒”一响被合上，穆九连忙回身去拉门，却发现门被锁上了，陡然之间，一道凉意抹上了她的脖子，淡淡血腥味掠过鼻间，耳边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陆天晴，我终于等到你了。”

  这声音……

  穆九心里一喜，连忙问：“哥，是你吗？”

  话落，包厢里的灯乍然亮起，穆九不适应黑暗，抬手挡了挡眼睛，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道不可置信的沙哑声音，“九九，怎么是你？”

  穆九扭过头，看清身后的男人时，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她怔怔地看着阮炯，一股锈腥味涌上喉头：“哥……”

  阮炯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浸透，手指捏着一片磨锋利的钢片，鲜血顺着钢片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板上。他的另一只手和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已经断了。他脸上亦是受了伤，眼角一道疤蜿蜒而下，凝着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阮炯看清穆九后，想要再次开口，却一时气急攻心，咳出一口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砸落在地。

  “哥！”穆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过去扶住他，胡乱擦拭着他嘴角的鲜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哥，你撑住，我带你医院……”

  “莫不是傻了？”阮炯抬起手臂，想要抬手摸摸穆九的头发，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断了，他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自己连笑都勉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穆九说：“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穆九抬头看去，陡然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她原本以为这是间海景包厢，但这一看才发现，这哪是海景包厢？分明就是间审讯室，窗户被铁皮包裹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只有两把椅子，其中一张翻在墙角，椅子旁边的地上还散落着一捆染血的绳子，一边扶手的钢片被人掰断，很显然就是阮炯掰的。看着身前只剩下半条命的阮炯，可想而知他这几天在这间房间里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可谁又能想到，一间昂贵的海景餐厅二楼，会隐藏着这么一个让人胆寒的审讯室。

  穆九陡然反应过来，他们出不去了，这间审讯室显然不是三两天打造的，相反墙上已经干涸许久的血迹告诉她，这间审讯室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甚至比海景餐厅开业的时间还长，而且阮炯并不是第一个被带进这里审讯的人，以前来过这里的人，约摸都死了吧？

  想至此，穆九的手指不由微微发颤，她料想到这是场鸿门宴，却没想到，会是条这么彻底的死路。

  穆九低下头，哑声道：“哥，对不起。”

  阮炯看着她，开口艰难责备：“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穆九咬着唇，问：“你是不是早就查出陆总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了？”

  阮炯一怔，“你都知道了？”

  “嗯。我原本以为我能换出你，可到底我这个亲生姐姐并没有像我想象的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穆九自嘲笑笑，扶着阮炯靠着墙坐下，低头想要给他检查伤口时，手被阮炯按住。

  “九九，你听我说。”阮炯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弄清楚了，门外守着的人应该有三四个，都带着枪。我待会弄点动静看能不能将他们引进来，然后你趁乱逃出去，这个给你防身。”

  阮炯把那片磨尖的染血钢片塞到她手里，“等下如果我们计划顺利，你就逮着机会往外跑，一直跑，不要回头。”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相似的话语，穆九脸上却只剩下苦笑，她问：“我跑了，那你不是死定了？”

  阮炯不悦皱眉：“我拖住他们的，你就尽管跑，不要管我，我会找到机会脱身的。”

  就算阮炯没受伤，也不能轻易制服三四个带枪的壮汉，何况他现在还断了一只手和脚，穆九知道如果按照阮炯的意思，且不说她能不能逃出去，单是阮炯就必死无疑。

  她坚定地摇摇头，说：“我不走，你也不会死的。”

  阮炯急了，“九九……”

  穆九突然俯身抱住他，“哥，你相信我，我不是妈妈，我不会背叛你们的。”

  阮炯刚想开口，就察觉穆九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顿时痛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不过眨眼时间，穆九就已经放开他，用力撕开他的上衣，看到了那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穆九瞳孔一缩，急忙脱下外套，将内衬扯下来，打算给阮炯包扎。

  “九……”

  “你给我闭嘴！”穆九颤声打断他，不由分说地把布按在他的伤口上，疼得阮炯再次倒吸了口凉气。

  此后谁也没说话，阮炯任由穆九给他包扎，脑中推演着能够脱身的办法，但到底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没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阮炯再次醒来是被门外的响声惊动的，那声音他很熟悉，是枪声。他心下一紧，扭头去找穆九，却发现后者早已坐直了身体，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唇线紧绷。

  阮炯想到先前穆九笃定的话语，问她：“叔的人？”

  穆九绷紧的唇线松开，扭头看向他时嘴角扯出一道不知是苦还是嘲的笑意：“哥，你知道吗？他总让我滚，可到底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