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林捷放下电话，对魏东隅说：“头儿，还是联系不上孙强，他失踪了。”

  魏东隅闻言，扭头看向角落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问：“孙强去了哪里，还有其它办法可以联系到他吗？”

  女人摇头：“我也不知道强子去了哪里，从上周开始我就没有他的消息。”

  这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年轻娇俏，她就是孙静，李海程的秘书，也是后者的情妇。

  “弟弟一周毫无音讯，你这个当姐姐的竟然一点都不着急吗？”魏东隅诧异。

  孙静脸色变了变，说：“强子爱玩，以前我也有联系不上他的时候，这次我也以为他只是去哪里玩了。”

  魏东隅问：“李海程失踪了，你弟弟也失踪了，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警官这话是什么意思？”孙静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有点难看。

  魏东隅示意了眼林捷，林捷点点头，在电脑上打开从七景小区拷回来的监控视频，暂停在瘦男人开车出来的画面上，放大，问孙静：“你认不认识这个男人？”

  孙静瞳孔缩了缩。

  魏东隅捕捉到她的微表情，说：“这个男人是孙强？”

  孙静辨认了一会，说：“应该不是。”

  “应该？”

  “……我不知道。”孙静犹豫了一会，说：“他身上的衣服是强子的，但是强子没这么瘦。”

  “这个呢？”魏东隅让林捷把车后座那团黑影放大。

  “看不清楚。”孙静说。

  魏东隅没有继续深问，而是问：“那你有见过这辆车吗？”

  “这是李海程最经常开的一辆车，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开的就是这辆车。”

  “好。现在我给你总结一下，根据我们掌控的资料，上个月二十四晚上，七景小区公共区域的监控拍到李海程开车进入小区的画面，一个小时后，一个疑似你弟弟的男人开着他的车出了七景小区，不见李海程，但是车后座上隐约可以看到一团人影，体型跟李海程很接近，我们怀疑后座的人影就是李海程，因为从那之后，七景小区的监控没有拍到任何李海程出小区的画面。一周后，李海程的尸体就在七里地垃圾场被人发现。”

  “我们根据知情人提供的信息，查到你弟弟在七景小区有处房产，并且是李海程给他买的，至于李海程本人似乎也经常出入七景小区。把这些已知的线索串联起来，我们怀疑上个月二十四号晚上，李海程开车去七景小区找你弟弟，但两人可能因为什么原因产生矛盾，然后你弟弟就残忍杀害了他虐尸，并将他的尸体用车子运出七景小区并抛尸到七里地的废弃垃圾场并遗弃了车子。”

  “这不可能！”孙静立马尖声道：“那房子虽然挂的是我弟弟的名字，但他不可能杀人！”

  她的笃定让魏东隅心生怀疑，他蹙眉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弟弟没杀人？”

  孙静咬唇不说话。

  魏东隅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孙女士，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如果你弟弟确实没有杀人，警方也不会冤枉好人，但如果他杀了人，你现在的行为就等同于包庇。另外，我更希望你明白一点，你弟弟现在失踪了，有一种可能是他畏罪潜逃了，但也不排除是另外一种糟糕的可能。”

  话落，孙静脸上血色尽失，显然已经心领神会了魏东隅口中更糟糕的可能。

  她咬牙沉默了一会，终于松了口：“七景小区的那栋房子，虽然是挂在我弟弟名下的，但他并不在那里住，那里是李海程用来鬼混的地方。”

  “鬼混？”

  似乎是想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但是事已至此，孙静已经破罐破摔了，“两年前的一场意外事故，李海程的那里不行了，他知道后，脾气就变得很差，因为做不了那事，他就开始变着法子虐待人。他老婆娘家厉害，他不敢动她，就只能虐待我给自己找快感。我不堪他的折磨，就把这件事告诉我弟弟，我弟弟就给他出主意让她找姑娘，李海程采纳他的建议，玩了几次后，觉得玩姑娘比打我有意思，倒是不再打我了。七景小区的那套房子，他明面上说买来送给我弟弟，但其实只是他买来供自己玩乐的地方。有时候玩得过火了，还要我弟弟过去替他收拾残局。”

  魏东隅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有异样一闪而过：“姑娘？”

  “就是那些夜场的姑娘，李海程说她们比我花样多，有意思。”孙静说话的时候，眼底带着鄙夷。

  魏东隅看着她，脸色莫名沉了几分，孙静眼底的鄙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比起她口中的姑娘，孙静破坏人家家庭，显然也不到那里去，只是这些并不是他关注的案情重点。

  “你说的这些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孙强没有杀人，房子虽然只是名义上是孙强的，但是因为你的关系，孙强对李海程其实也并非毫无怨气吧？”魏东隅盯着孙静沉声问。

  他目光幽深，仿佛能洞察人心，瞧着孙静莫名肝胆儿发颤。

  手指紧张得绞着两边的衣服，孙静不敢与魏东隅对视，她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说：“强子是不喜欢李海程，也说过带来我离开这种话，但他胆子很小也没什么主意，不会是他杀的人。”

  “没什么主意？”魏东隅嘴角浮现一丝嗤笑：“为了让你不挨打，就撺掇李海程去找姑娘，这样的人如果叫做没什么主意，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叫作有主意？杀人抛尸吗？”

  他半讥半讽的语气说得孙静无话反驳，只能不悦道：“魏警官，现在你们不是还没有证据证明就是我弟弟杀的人，这么轻易就下结论的话，不合适吧？”

  魏东隅眸光略略沉了，视线在她脸上扫过，脸色已经恢复如初，“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警方办案是讲究证据的。你弟弟在七景小区的房子搜查证已经下来了，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去七景小区，孙静和陈辉和另外一名女警官坐一辆车上，林捷和魏东隅则是开了另一辆车。

  “师哥，你刚才怎么了？”林捷问。

  他察觉到刚才在警局里，魏东隅情绪有些不对劲，在他的印象里，他师哥虽然脾气急，但并不暴躁冲动的那种类型，甚至他比同龄人相对要沉稳很多。但刚才在局里和孙静说话时，林捷明显察觉到魏东隅情绪不佳，而且这个情绪似乎并不是因为案子的关系。

  “没事，可能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有点情绪化。”魏东隅抬手按了按眉心，他也察觉到自己刚才情绪有些不对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这一趟不会太顺利的感觉。

  “师哥，其实我在想一件事。”林捷说。

  “什么？”魏东隅问。

  “昨天我们在七景小区碰见穆九，后来她被陆天晴带走了，但我看当时二人的反应，两人起初应该并不是一起的。我记得你问穆九她为什么会在七景小区时，她解释是过去找朋友，但我总觉得她在撒谎，小区那么大，她跑哪里都可以抽烟，怎么偏偏就站在孙强的别墅外抽。今天听孙静这么一说，我有个怀疑……”

  “不用怀疑了，她大概也是李海程找的姑娘之一。”显然，魏东隅比林捷更早就猜到了这点。

  “我的意思是……她会不会也和李海程的死有关系，毕竟从杀人动机上来看，她也是有的，而且她的口供其实要按严格来说和我们掌控的监控画面的时间线对不上。”

  魏东隅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是了。

  其一，穆九的口供和监控对不上，她说李海程死亡的那天凌晨，她和李海程在自己的住处喝酒聊天，后面李海程还虐待了她。但是七景小区的监控却显示，李海程十一点开车进来七景小区，从画面上看起来那时他人是清醒的。

  其二，穆九说不知道李海程何时从她的住处离开，但是以他们现在掌控的信息上来看，李海程从进入七景小区后就失踪了。

  要么就是穆九撒了谎，她那天晚上可能确实见过李海程，但并不是在她筒子楼的租房里，而是在七景小区孙强的房子里？

  假设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么穆九出现在七景小区其实并不是去找什么朋友，也并不是跟陆天晴一起的，而是特地去孙强的房子那里吗？

  李海程已经死亡，穆九又特地跑去孙强的房子干嘛？对了，那夜他们从七里地回来时偶然救了穆九的时候她也说过在遇黑车司机逞凶前，目的地是七景。

  那天，穆九应该是刚得知李海程尸体被发现，一知道李海程尸体被翻出来，她就想要去七景，这中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转瞬间，一堆猜测在魏东隅脑中划过。案子的已知信息如放电影一样在他脑中一祯一祯迅速闪过，拼接成无数可能性，然后推翻再拼接。

  如此反复无数次，魏东隅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一种穆九跟李海程的死毫无关系的可能性，孙强作案嫌疑，但穆九也太可疑了，魏东隅脑中甚至有在想二人联合作案的可能性，而且他发现这种可能性的概率随着信息的无数次推翻又重组慢慢的在增加。

  李海程的死，穆九到底在其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最后，魏东隅只能这么问自己。

  即使他一直觉得穆九贪生怕死，根本就不会动什么杀人的念头。

  魏东隅有些惊诧自己对穆九的信任，直到林捷刚才的点醒，他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那个口中动不动就说要睡他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了他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

  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一名出色的刑警，不能被主观的情感影响自己的判断，但很显然，在穆九的问题，他差点被主观意识所左右，而影响了本应该理智的判断。

  魏东隅缓缓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指，抿了抿唇，说：“现在说什么都是猜测，等从孙强的房子搜查出什么实质的证据再下结论。”

  听到这个答案的林捷有些诧异，他抬头从内视镜里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目光沉沉的魏东隅，嘴唇动了动，最后发出声的却仅是一个“好”字，除了这个字，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于此同时，穆九却是和姐妹思思出现在海城的一座山脚下。

  思思看着一路蜿蜒向上的石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穆九：“九九，你不要告诉我，你半路下车，就是为了走上去？”

  “对啊，我问了人，这里的菩萨很灵的，走上去烧香才心诚。”穆九不以为然的说着，脚已经迈上来了第一步台阶。

  思思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一边嘟囔：“你不是说不信这些，干嘛非要来糟这份罪？”

  “这种东西信则灵不信则无嘛，既然来了就诚心一点，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说不定就灵了呢？”

  “你这话说得跟那些得了绝症要死了，无药可救只能烧香拜佛求神一样。”

  思思不过随口一说，穆九闻言脚步却下意识地停滞了一下，她扯唇笑了笑：“要是求神拜佛有用的话，那这世上还要医生干嘛？”

  “是啊，所以我就搞不懂了，你不就是最近运气背点，改天我给你多介绍点生意就是，非要过来烧什么香拜什么佛。”思思语气仍然很不解。

  穆九说：“这次不一样？”

  “为什么？”

  她笑了笑，说：“你不知道吗？山上供的是月老。”

  思思沉默了一会，突然“卧槽”了一声，说：“那我要赶紧拜拜，让月老赐我一个有钱男人，我以后再也不干这个了。”

  穆九：“……”

  “走走走，快走！”原本毫无积极性的思思听到山上供的是月老后变得很是热情。

  “好。”

  穆九深吸了口气，脸上却流露出很无奈的情绪。

  是啊，神佛无用，聊表慰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