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话功夫，兰不远额头已渗出了大粒的汗珠。

  元婴沉眠，她连吸纳灵气也无法做到。

  令诸天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他踏前一步，淡笑着对两个无常说道：“我知道了。劳烦二位再等一夜，天明时，自会给你们交待。”

  两个鬼仙对视一眼：“您虽然不是好人，不过向来一言九鼎，从来也不曾食言。那便……好好享受吧！”

  二人嘻笑着，望望令诸天，又望望兰不远，目光中满是促狭。

  兰不远还要说话，手背被重重一捏，仰头看去，见他满目镇定。

  ‘或许……他真有办法对付这两个家伙，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布置。’这样想着，兰不远慢慢抿住了唇。

  “辛苦两位走远些，有些事情你们应当明白。”令诸天淡笑着说道。

  “嘻嘻，自然明白！”二鬼对视一眼，身体一旋，双双消失在原地。

  兰不远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眼风一扫，发现手背已被他捏出了红印子。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信不过这两个人，并非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兰不远退到了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距离，说道，“谁说得准他们是不是真心在为无道办事呢？万一他们也被仙界收买了……”

  令诸天温柔地望着她。半晌，闭了闭眼，低沉地笑着说道：“你这副炸着毛的模样，与当初认识我的时候没有分毫差别。”

  “……”兰不远觉得说什么都是在坑自己。

  “你不要怕，我不会趁人之危。”他这般说着，却是一步一步把她逼到背抵着树干，退无可退。

  他双手抵在树干上，将兰不远的肩膀圈在其中，猝然俯下身，几乎用鼻尖贴着她的鼻尖。

  兰不远惊得魂魄都飞了半截，正要瞪眼睛，却发现对方嘴唇在动。

  “他们可还在？”他用口型说道。

  兰不远的心脏高高悬起，又重重坠下。眉头微动，用意念唤御凌霄：‘那两个无常还在附近吗？’

  意料之中的冷笑传来，御凌霄讥讽道：“要行好事了？既然能当着我面，还怕再多二人？”

  兰不远早已习惯了御凌霄的应答方式，他这般说，意思就是两只阎君还在了。

  她冲着令诸天点了点头。

  令诸天又用口型道：“委屈你了。隔墙有耳，只能出此下策，并非有意对你无礼。”

  若不是他双目灼灼，眼中满是坏笑，兰不远还真信了他的邪。

  兰不远虽然暂时无法动用灵气，但元婴的敏锐却是在的。两个白阎君若是用神识来扫，定会被她发现，所以只要不出声，的确是能瞒过他们。

  可是……真的需要凑这么近吗？

  幸好两个无常终于看不下去了，不多时，御凌霄的声音缓缓飘了出来：“走掉了。”

  兰不远急忙推开了令诸天。

  “他们走了。”

  他点了点头，沉下脸，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与一支黑黑的细长的笔芯，随意往地上一坐，便飞快地书写起来。

  ‘这是什么招？欲擒故纵？’兰不远狐疑地想着，退开两步。

  令诸天根本没有抬头的意思，转眼间，便已密密地记满了一页，翻到第二页去，龙飞凤舞地写画起来。

  兰不远暗忖，‘若是打着欲擒故纵的主意，那可真是打错算盘了。’

  她再退了几步。

  此刻，近距离的时候闻到的暗香后知后觉地窜了出来，缭绕在她的鼻尖。

  ‘有点意思。’兰不远想，‘我倒要看看，这一招对我能有多大影响。不过这味道，当真与无道如出一辙。’

  她退到了一丈外。

  令诸天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近些，以免他们折返回来而我不知。”

  兰不远暗笑着，挪近了些。

  “难道你在画什么遁逃千里的法阵？”兰不远极不真诚地问。

  “不，我只是把这八百年来从金妃口中听到的、我认为有用的东西整理出来交给你，免得你日后吃了暗亏。我原以为今后可以伴你同行，这种事情我来操心即可，但如今只能改一改计划了。”他头也不抬，奋笔疾书。

  兰不远心头一震！

  “你……”

  他抬起头来，唇畔挂着笑：“傻瓜。你已不记得前生的事情，萍水相逢，我还设计了你，怎么敢奢望你对我敞开心扉？只遗憾我没有太多时间了，否则这一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他温柔地笑了笑，唇角似有春风拂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放弃了？”兰不远皱眉走到他的身旁，垂首一看，只见他的字迹豁达漂亮，果然是在记录仙界的事情。

  “你忘记了这二位是什么身份？他们要我死，只要动一动心念便能够做到——如今这样，已经算是礼数周到了。”他淡然说着，翻过一页继续写。

  “我可以用性命威胁他们。”兰不远执拗地说道，“我若是死了，无道恐怕不会高兴，他们一定不愿意冒这个险。你方才也说了，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那为什么不尽力让它变得长一些呢？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

  “哦？”他挑起一边眉头，伸手拉住兰不远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边坐下，“机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兰不远身体一僵。

  他笑了：“乖乖坐着不要乱动，乱了我心，吃亏的是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他正在书写的小册子，又像是在说些别的什么，叫兰不远连羞恼都不好羞恼。

  他一面写一面说：“我并不确定，明日之后究竟会怎样。若是意志力能够与之抗衡，我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人。怕只怕，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已非人力可以相抗。对方既然是冥君，我想要主导一切，恐怕绝非易事。”

  他抬眸望着她，眼中涌动着极为沸腾的情感。不单是爱，还有直透骨髓的疼惜。

  “我只有一世的记忆，也许我因爱你而生。于冥君而言，或许复归之后的我，只是一段记忆而已。”他语调平缓，“我并不确定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我会尽力而为。”

  他又偏了偏头，脸上露出些惨淡的笑意：“我真失败啊。无法给你幸福，就连平安，也……”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心。

  和共情记忆中难以忘却的那一箭同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