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通向毁灭的火车

  “呜呜呜——哐当，哐当，哐当……”呼啸的寒风中，火车的汽笛声和车轮声显得分外刺耳。

  一列破旧的玩具火车正在全速穿越幽暗的地下隧道，直奔市郊垃圾处理厂的焚化车间。

  “放开我，让我走！”坦克号叫着，奋力挣扎。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逃不掉的！这是垃圾王国最绝密的地下隧道，就算你跳车，也回不到地面！”破裤子平静地说。

  “浑蛋小白菜，看我不找你算账！”坦克虽然被绑住了，但仍然龇牙咧嘴地叫骂着。

  “我劝你还是安静一点，最多再过一个小时，你就要被扔进焚化炉了，还是心平气和地享受生命的最后时光吧！”破裤子劝说道。

  “小白菜她……她出卖了我！”坦克愤愤难平。

  “出卖？这有什么？哪一个垃圾不是被出卖，不是受尽了委屈，窝了一肚子火？你看到我们垃圾抱怨过吗？”破裤子的声音也有些激动起来，“就拿我来说，我曾经也是主人的宝贝。在高级商场的橱窗里，有多少人追求过我，最后我跟主人回家了。他以前对我多好呀，每天都穿我，带着我去旅游，去听音乐会，去跟客户谈生意，甚至穿着我去约会……可后来，我身上出现了一个芝麻粒大的洞眼，才芝麻粒那么大呀！他找个裁缝就能帮我补上，可他却说：真麻烦，还是直接买新的吧，又不是没钱！接着，他居然……居然直接扔掉了我！他没有一丝怜悯与不舍，让我变成了被抛弃的垃圾……”

  破裤子深情地流下了眼泪。

  “汪汪，我也是！”秃毛狗激动得两腿直立起来，“我陪伴了小主人三年，每天陪着他写作业，可是后来……后来他长大了，再也没有兴趣玩我这样的玩具了，他就把我从书桌上赶进了储物室！每天晚上，我都在黑暗中不停地呼唤小主人的名字，可是他……他从来没有想起过我，我在阴暗中变得开裂、秃毛……再后来的某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冷冰冰的垃圾箱里……”

  “我也有委屈！”空油瓶也嚷了起来，“我为主人辛辛苦苦地付出，每天躲在厨房阴暗的柜子里，只为全家人的一日三餐。我一点一点地消耗自己的生命，换取主人一家餐桌前的欢笑。可是，主人几乎从没让我进过客厅，我都是在幕后默默地付出，主人从未提起过我的好……倒是那些杯子、碗、叉子、调羹经常能去客厅看电视、听主人高谈阔论……最后，我身体里的油用完了，瞬间，我就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垃圾，被主人抛进了黑乎乎的垃圾箱。为什么？为什么主人就不能再让我装满油呢？我才来到这个世界上二十一天，才二十一天啊！”

  垃圾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了伤心的往事。它们的声音很轻，可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坦克的心上……

  不知为什么，坦克听着听着，突然伤感起来。

  “唉，如果主人把我裁成短裤，或许夏天我还能陪主人一起去登山！就算是哪儿也不去，就算主人把我裁成一块抹布来擦车洗车，我也能发挥价值。有时我甚至想，就算主人不要我了，把我送给山区的穷人，我仍然能发挥身上的价值。可惜，我现在的结局就是到填埋场，静静地等待填埋、降解……”破裤子哀痛欲绝地哭了起来。

  是啊，对于每个垃圾短暂的一生而言，更悲哀的是，自己不再有价值。可它们明明可以有价值，只是被人类遗忘和抛弃了！

  “我这辈子默默无闻，也没什么文化，连字都不认识，总被那些杯子和调羹嘲笑，”空油瓶噘着嘴，低着头，“下辈子，我再也不想做大老粗了，我想变成塑料杯子，就算是变成一次性盘子也好，只要能进客厅看电视、听主人交谈，能开眼界、长见识就好……”

  “我想……我想让小主人再抱抱我，就像他小时候那样。”秃毛狗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哪怕只抱我一分钟，哪怕只跟我说一句话……”

  坦克摇了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碎盘子说话了：“这种时候，应该写一首诗排遣心中的烦恼。”

  “写诗？盘子，没想到你还这么有诗情画意啊！”坦克轻轻地说。

  “唉，我们盘子都是诗人……”碎盘子忧伤地叹了口气，“我们是用黏土烧制而成的，一旦破碎，就没有办法再利用……我们永远不会降解，也无法焚烧，只能填埋或者静置。我们的生命有上千年——每天，我们都在海湾口的垃圾填埋场，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日出日落，星辰变幻。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诗人……盘子家族从小就要学写诗。”

  “就像我们小学生学写作文一样吗？”坦克问。

  “没错。”

  “那你也写过诗吗？”

  “当然，只是……只是我写得不好……”

  “那能不能念一念你写的诗呢？写得不好也没关系。”

  坦克突然好奇起来，他从来没见过真正的诗人——他只背过语文书里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可他总觉得，课本里的那些诗人离他是那么遥远，他想听听现实中诗人的诗。

  “那我就念了。”碎盘子咳嗽了一声，声音里似乎还有些羞涩。

  客厅的餐桌上/躺着一只/盘子

  盘子的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

  牛排/土豆/胡萝卜

  红薯/茄子/南瓜丁

  又撒了盐、胡椒粉和味精

  ……

  “念完了吗？”

  “念完了。是不是写得很烂？”

  “非常烂，还不如我写的作文呢！”坦克说。

  “你这诗，写得云里雾里的，大家都听不明白你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破裤子说。

  “你得先想好写什么主题、表达什么中心思想，不然会偏题的！”坦克说。

  碎盘子有些伤心。事实上，它很小的时候就被主人请进了客厅，还没来得及跟家人学写诗呢！它有些羞愧——碎了以后，无法降解的它会被扔到垃圾填埋场露天填埋。如果不能靠写诗打发时间，它只能看着海滨的日出日落，在千年的寂寞中一点点老去……

  火车哐哐哐地摇晃着，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