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颖第一次坐羊车。

  而且还是黑羊，长得比普通的羊要高大健硕，毛色乌黑亮泽，背上披了金色的软铠甲，两个羊角上面还挂着金丝线的流苏，眼珠子是黄绿色的，被它盯着看上一眼总觉得让人有种被狠狠鄙视的感觉。

  华颖觉得自己从没见过那么不可爱的羊。反而赶羊车的少女倒是给人天真烂漫的感觉--穿着红色的裙子，长得明眸皓齿，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仅用两边鬓角的头发束起在脑后，发间点缀着几朵金色的兰花钿。

  六头羊拉一辆车，华颖跟冷墨承坐同一辆车，沈珀坐前面的车子。

  “怎么不问我刚才上哪去了？”冷墨承坐定就问。

  华颖唇角微勾，伸手撩开车厢边上的帘子，探出头去看着外面，懒洋洋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你呀。”他往她身边挤了挤，伸出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声音压得低低道：“我去见你五皇舅了。”

  “……”真不容易，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如果我估计地没错，皇位的继承人应该在五皇子和九皇子之间产生。”

  “所以他想让你帮他夺取王位。”

  “并未明说，不过是说了一些将来想让硫之国与其他国家有所交集，不再闭门造车之类的话。”

  华颖的眼睛眯了一下，又迅速睁开：“怪不得西岳国的商人能和硫之国做上生意，原来如此……”

  “你也觉得是他在幕后指使？”

  放下帘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真得要支持谁当硫之国皇帝的话，其实五皇子和九皇子两人都不合适，一个太过于迂腐傲慢，另外一个则太过于阴险贪婪。诚然，如果五皇子得到了皇位之后他们确实可以在他的手中买到传说中最锋利的武器。但以此人的作风，他可以将东西卖给赫国，难保就不会卖给其他的国家。到时候，各国之间恐怕会战火四起，血流成河，而五皇子季美格容止就只要站在一边看好戏，发人家的国难财。

  华颖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膝盖，须臾，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耳边听到一声浅浅叹息：“颖儿，你总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

  “唔？”她故作不解，诧异地睁大眼睛看他。

  “我猜，你觉得五皇子并不适合当硫之国的皇帝。”

  华颖笑了笑，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作为回应。

  坐在车子里面摇摇晃晃，感觉到上坡又下坡，这个造在山上面的国家可真是名不虚传。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赶羊车的少女撩开车帘子请他们下车。

  硫之国的皇宫依山而建，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暗金色的日晖落在宫殿上面，让整座建筑更加显得巍峨雄伟，辉煌华贵。隐隐地似乎与山体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有种很神秘的感觉。

  华颖眯起眼睛往上面望去，粗约计算了一下，发现如果要走到皇宫的正殿，大约需要行走几百个台阶。好在已经有轿子候着，不然她这个重伤初愈的人走到一半就该累趴下了。

  坐上轿子，听了一路“吱呀”声，终于来到皇宫的大门。

  金色的大门，上面是雕刻着龙纹祥云图案，大门差不多有她三人那么高，真正的贵不可言，高不可攀。一路进去，发现皇宫所有的地面楼台全部都是由上好的汉白玉所砌成。沿路看去，亭台楼宇，叠山理水，路边形形色色的摆设都精致完美到无可挑剔，此情此景就连出身皇家的冷墨承都看的有些咂舌，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国，皇宫竟然可以造地如此瑰丽奢华。

  看来，这个封闭的国家似乎过得还不赖，也许正应了那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华颖和冷墨承跟在沈珀的身后缓缓走入了正殿，太阳虽还未完全下山，但殿内已经燃起了宫灯。见他们进来，已经落座的大臣们纷纷站起身来，也不行礼，只是默默地，安静地注视他们，神情中带着几分肃穆。

  硫之国人口不多，因此官员人数自然更不似赫国那般庞大，华颖偷偷数了一下，发现在殿内的官员统共差不多二十多人。当然这些应该属于朝中的重臣，全部都是在硫之国最位高权重的人物。

  沈珀的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并不时跟朝中的某些重臣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举手抬足均带着训练有素的尊贵优雅。她的身后拖着长长的裙裾，上头缀满了各色的细碎宝石，梳着如云高簪，更让人整个人都显得挺拔，高贵地令人肃然。

  华颖看着她，心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

  她为沈珀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轨迹而高兴，同时这样的沈珀让她觉得陌生。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只要她开心就好。

  身边的冷墨承挨她很近，两个的衣服厮磨在一起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那么多人聚在一个殿中，竟是出奇安静，殿里面几乎落针可闻，似乎此刻站在这里的人都刻意屏气凝神，心照不宣地将呼吸的声音都放到了最轻，莫名地让气氛变得格外地端庄肃穆起来。幸好是穿了软底的鞋子，不然光听着自己的脚步声都会有种瘆人的感觉。

  顶级白玉雕刻而成的椭圆形镂空巨形宝座上面，坐了一个穿着金色袍子的男人，他头戴金冠，脚踏金靴，手中握着一根金色的权杖——华颖从未见过一个民族喜欢金色到这种程度，如果把这老皇帝的头发一剃，很容易将他误认成少林十八铜人其中之一。他的边上，是穿着一身金色华服的老妇，袍服的前胸和双肩都绣着凤凰图案。

  “女儿拜见父皇母后。”沈珀边说着，恭恭敬敬地跪到了地上。

  华颖看了一眼冷墨承，尽管心里不怎么情愿，但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起来吧。”老皇帝开口说话，话音刚落，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样子，慌得身后伺候着的那些宫女连忙端茶送水。殿内文武百官也是一脸的忧色，看样子老皇帝的身体情况已经差到了极点。

  沈珀已经冲上前去，帮着他搓胸口顺气，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愧疚。

  尽管有元观神医，但毕竟年事已高，生老病死，油尽灯枯是谁也逃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