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了吗？怎么还不来呢？”

  齐明非心下一咯噔，他抬头一看，果然借着朦胧的月色在天台边缘看到了一个迷迷糊糊的人影，看衣服颜色的确像是游吉昊今天穿的那一件。

  他和江陵华对视了一眼，两人当机立断，立刻转身朝着天台冲了上去。

  这栋楼才刚刚施工完，电梯都还没来得及安装，两人只能顺着楼梯一路爬上去，齐明非一个平时运动量很少的宅男，真是拼着一口气才爬到了最后，直到爬到顶楼的那一瞬，他都快累瘫了。

  江陵华作为非人类，他的体力显然比齐明非好多了，一路脸不红气不喘，一脚踹开天台门后，他还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不要冲动！”

  齐明非生怕江陵华吓着游吉昊，让游吉昊脚一滑摔下去，幸好游吉昊似乎早就知道有人来了，完全没有被吓到，他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忽然出现的两人。

  游吉昊站在天台边缘栏杆以外，一副摇摇欲坠随时要掉下去的模样，他转头看着来人，神情冷漠。

  齐明非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游吉昊怎么会用这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你不是他！”

  游吉昊冷冷地说：“滚！不要来妨碍我！”

  齐明非瞬间反应过来：“……你是童湾湾？”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定是童湾湾附了游吉昊的身，控制着游吉昊的身体来到这栋大楼顶楼，想要一跃而下……

  “难道你想让游吉昊当你的替死鬼？！”

  齐明非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水鬼传说，顿时不寒而栗，据说人在河里溺死之后，就会变成水鬼，四处找替死鬼，如果找到了替死鬼，他们就能够投胎转世了。

  而童湾湾……不正是在河里淹死的吗？

  童湾湾冷冷地看着齐明非，似乎有点生气：“你什么也不懂！我只是想和他一直在一起而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而已！”

  齐明非顿时一愣，他完全没想到童湾湾居然会抱着这种想法！

  “如果他死了，就能像我一样变成鬼，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童湾湾的脸都涨红了，似乎十分激动。

  齐明非顿了顿，立刻反驳道：“你这样也太自私了！你想和他一直待在一起完全就是你的个人想法，你怎么知道他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呢？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意思！”

  “明明是他先自私的！”童湾湾幽幽地说，“如果他当年遵守了约定来见我，我就不会死……”

  齐明非愣了一下，又听到童湾湾继续往下说：“从小到大，我没有朋友，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所有人都嘲笑我像个女孩子，所有人都嘲笑我明明是个男孩子却要穿女孩子的裙子，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也约定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是他却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他去了大城市，有了很多很多新朋友，”童湾湾幽幽地说，“而我却只能去镇上上学，一开始，只有和我同村的人才都知道我小时候的经历，但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我从小被当作女孩子养大，所有人都嘲笑我娘娘腔，我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什么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唯一的希望只有我们的约定，我相信他还会再回来的，可惜他却背叛了我们的约定，”童湾湾冷冷地说，“我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找他，想要问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约定……但我却永远地葬身在了冰冷的河底，直到他再次回来，我知道他终于回来履行我们的约定了。”

  “你简直疯了！”齐明非怒斥道，“虽然他忘记了和你的约定的确有错，但你把一切推到他身上，根本就是蛮不讲理！”

  “我不管，”童湾湾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神情有点莫名的疯狂，“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永远当朋友了！这样的话，他也就只剩下我一个朋友了！”

  “你疯了！如果你害死了他，他根本不会再把你当成朋友，他只会恨你！把你当成杀人凶手！索命的恶鬼！”齐明非怕童湾湾真的跳下去，口不择言地怒道。

  童湾湾似乎被齐明非激怒了：“你闭嘴！我才不是！”

  齐明非怕童湾湾一怒之下转身跳下去，只好闭上了嘴，然而童湾湾显然已经被激怒了，他的表情疯狂又恍惚：“我不是杀人凶手，也不是索命的恶鬼，我只是他的好朋友，我只是想永远和他在一起而已……我没有错。”

  不知道为什么，齐明非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童湾湾死的时候分明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但他却总觉得童湾湾的行为举止却不像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难道童湾湾在死后那十几年里还经历过什么吗？

  “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

  童湾湾喃喃地重复了好几遍之后，忽然激动地转过身去，就要纵身一跃，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尖叫声。

  齐明非心下一跳，他在童湾湾即将跳下的前一秒，立刻动身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童湾湾的腰，但童湾湾几乎半个身体已经落在了外面，随时都会掉下去。

  齐明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宅男，几乎用了吃奶的劲才稳住了身体，他死死地抱着童湾湾的腰，完全不敢想象他要是松手了会怎么样，大脑一片空白。

  童湾湾咬牙切齿地说：“放开我！”

  “才不放！要死你自己死！放过他！”齐明非也咬紧了牙根。

  童湾湾冷冷地看了齐明非一眼，忽然他表情一变，渐渐开始变得茫然，下一秒，他忽然喃喃开口：“……小齐？”

  齐明非顿了一下，心下一喜：“游吉昊？！你这家伙终于清醒了！”

  游吉昊的表情一开始还有点茫然，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也想起了所有的一切，不由脸色苍白。

  “你清醒过来就好！快抓紧我用力爬上来！我快抱不住你了！你丫太沉了！”齐明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手上却一阵钝痛，连忙大叫道。

  游吉昊沉默了几秒，表情变得相当挣扎，几秒之后，他忽然开口说：“……小齐，你放手吧。”

  齐明非瞬间目瞪口呆：“你丫在说什么？我好不容易坚持了那么久！快上来！”游吉昊该不会以为他们现在是在演什么“快放手！不然你也会一块儿掉下去！”“我不放！”“你快放手！”之类的剧情吧？！

  游吉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放手吧！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没有遵守和他的约定，也许他就不会死了，就算他要我下去陪他，我也……”

  “你疯了？！”齐明非简直不敢相信，“你丫圣母上身了？还是被什么舍己为人普度众生的思想洗脑了？”

  游吉昊却只是坚持道：“你放手吧！如果他一直恨着我，我愿意以命偿命。”

  第66章

  齐明非气得想大骂游吉昊, 但游吉昊似乎打定主意要以命偿命，说完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后，他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 似乎准备等死了。

  “你疯了！”齐明非气得想打游吉昊，不过他现在双手都没空，幸好他忽然想起了江陵华的存在, “快来帮忙救人啊！再不救人他就要掉下去了！”这里可是十几层的高楼，游吉昊一旦掉下去，哪里还有活路？

  “小齐！你放手吧！”

  偏偏游吉昊还在拖后腿,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睫毛剧烈地颤动着，明明怕得要死, 却还是努力劝着齐明非。

  齐明非气得牙痒痒，但江陵华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也没心思扭头去看江陵华现在在干什么, 只能拼命拽着江陵华, 想着撑得一时是一时。

  几秒之后，游吉昊睁开了眼睛，他用幽深的眼睛看着齐明非，然后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天台边缘的栏杆, 双手缓缓用力, 竟然一点点开始往上爬了。

  齐明非以为游吉昊想开了，不敢怠慢，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游吉昊拽了上来。

  几分钟后, 齐明非终于成功地把游吉昊拉了上来，他几乎快要虚脱了，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还一边不忘骂游吉昊：“你个傻逼！你以为你死了，真的就能偿命了吗？”

  游吉昊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齐明非，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他的确是个傻子。”

  齐明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童湾湾？！”他立刻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生怕童湾湾控制着游吉昊的身体分分钟一转身又跳下去了。

  童湾湾却仿佛没有察觉到齐明非的警惕，反而自顾自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似乎在喃喃自语一般：“他还是那么善良，小时候的他，也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就连我闯的祸，他也要帮我承担……”

  齐明非微微皱眉，这家伙是怎么了？难道最后关头良心发现了？

  就在他心头一松，以为童湾湾放下执念的时候，童湾湾却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谁都那么善良呢？为什么他就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善良呢？我希望他永远只有我一个朋友，因为我也只有他一个朋友！”

  这家伙也太自私了吧？

  齐明非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刺激童湾湾，然而下一刻，童湾湾却忽然脸色狰狞地看向齐明非：“你也应该死！如果你死了，他就只剩下我一个朋友了！”他嫉妒，太嫉妒了，自从离开村子后，他就一直跟在游吉昊身边，他发现游吉昊一旦有事想起的第一个人总是齐明非，这让他忍不住深深嫉妒，明明他和游吉昊也曾经这么要好过，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啊！

  童湾湾话音刚落，他就控制着游吉昊的身体扑向了齐明非，双手扼住了齐明非的脖子，要把齐明非往死里掐。

  齐明非一边掰童湾湾的手，一边不敢置信地问：“你疯了！没错！你才是疯子！如果我和游吉昊一起死了，不也会一起变成鬼吗？”如果他们同归于尽了，下地狱了不也是一对好基友吗？

  童湾湾却阴冷地笑道：“不，他会变成鬼，而你则会……魂飞魄散！”

  齐明非顿时吓了一跳，魂飞魄散？

  那怎么可能？照苏黎安之前的说法，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鬼魂，要么直接投胎转世，要么继续在人间游荡，执念越深留在人间的时间越长，怎么可能会直接魂飞魄散呢？

  不过下一刻，他却忽然想起了那几个被曹宝柯害死的人，除了夏柯情况未明之外，其他人不都魂飞魄散了吗？他顿时心下一跳。

  童湾湾阴阴冷笑道，正要下重手掐死齐明非，就在此时，他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被弹出了游吉昊的身体。

  怎么回事？

  童湾湾下意识想飘到上空查看情况，但下一秒，他却发现上方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空气屏障，将他禁锢在了其中，令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没有实体了！怎么会有墙能够拦住他？！

  另一边的齐明非只感觉脖子一松，抬头一看，却发现游吉昊软软地倒了下来，他连忙向前一步接住了游吉昊。

  怎么回事？童湾湾放过游吉昊的身体了？

  他扭头一看，却发现刚才一直没有吭声的江陵华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截粉笔。

  粉笔？齐明非低头一看，发现天台的地面上画满了无数他看不懂的符文，那似乎是一个什么阵法，而阵法中央正是被弹出了游吉昊身体的童湾湾，他被困在了阵法之中无法逃脱。

  原来刚才江陵华一直一声不吭，就是为了画这个阵法！

  齐明非顿时恍然大悟，果然不愧是大师！

  江陵华把玩着粉笔，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你有所悔改，没想到你还是执迷不悟，为什么不能回头呢？”

  童湾湾看着江陵华，冷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我本来想直接送你投胎转世，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隐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江陵华挑了挑眉，“有人教过你食鬼之法？”

  童湾湾冷冷地看着江陵华，还是没吭声。

  “你在河中溺亡，化为水鬼，按理来说，你该被困于水中，无法离开，”江陵华眯着眼睛分析道，“但你却不仅离开了水中，甚至还跟着一个人类来到千里之外的地方，非你之力所能及，而且你身上有股令人讨厌的同类相食的味道……看来你吞吃了不少鬼魂，才有能力逃出来，老实交代！那个人是谁！”

  童湾湾紧紧地闭着嘴巴，显然不愿意开口。

  “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松口了。”江陵华叹了一口气。

  童湾湾顿时神色一紧，他显然也意识到了江陵华的强大，不由紧张了起来。

  “等一下！”

  但就在此时，原本倒在齐明非怀里的游吉昊忽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拦下了江陵华：“不要……”

  齐明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扶着游吉昊，决定什么也不说了。

  江陵华朝游吉昊挑了挑眉：“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打算放过他？”游吉昊刚才可是差点就要被童湾湾害死了。

  游吉昊看了童湾湾一眼，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如果放过他，他一定会害死更多人……只求你们让他投胎转世，让他来世好好做人吧。”

  被困在法阵中的童湾湾看着游吉昊，眼中流转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放心，我顶多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而已，”江陵华掏出了之前的抓鬼葫芦，却忽然动作一顿，“你还有什么想和他说的，趁现在赶紧说了吧，这应该是你们最后一面了。”

  游吉昊看着童湾湾，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说的了，我欠他的，应该已经还得差不多了。”

  齐明非瞪了游吉昊一眼：“你还有什么要还的？你根本不欠他什么！”

  童湾湾深深地看了游吉昊一眼，忽然说：“你还不清的！”

  游吉昊顿时一愣。

  “……这辈子就算了，”童湾湾接着往下说，“下辈子继续还。”

  游吉昊顿了顿，忽然笑了：“好，那我下辈子再继续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