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枪口抬高一厘米(4)
作者:管杀不管填      更新:2023-04-25 22:15      字数:2318
  整个案情简单且明了,20分钟后,诉讼方卡尔斯上尉,代理辩护人夏尔少尉,以及若干证人,分别陈述完毕。对于其间描述的过程,控辩双方都没任何争议。德赛面无表情的盯着被告人,至始至终,笔直端坐的彭杜瓦斯都保持缄默,除非有人询问他,“以上陈述是否真实”的时候,他才下意识的点点头。唯有一次,彭杜瓦斯单手抚摸了自己的黄色士官臂章,感觉很是依依不舍。

  “上校!”德尔尼少校轻轻碰了一下德赛,赶紧将这位思维溜号的主审法官拉回现场,因为下一步,需要被告人彭杜瓦斯做最后的自我申辩。

  德赛一边示意德尔尼少校替代自己继续,一边又给辩护人夏尔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少尉随即起身,在彭杜瓦斯开口之前,走到他的身旁,用左手压住下士的肩膀,让后者不要说话,一切听辩护律师的安排。

  夏尔少尉弹轻咳两声,环视三位法官与公诉人,正色说道,“尊敬的各位法官,公诉人,请允许我代理我的当事人做最后的自我陈述。”

  “同意!”德赛这次反应很快。压根就没有咨询其他人,便当即拍板,看来他是要准备拉偏架了。其他两位临时法官没说什么,公诉人卡尔斯也是如此,反而是他助手,一位宪兵少尉想要表示不满,却被自己长官暗里制止。

  得到允许的夏尔少尉上前一步,开始做最后的无罪辩护。

  “尊敬的各位法官,尊敬的公诉人,感谢诸位允许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彭杜瓦斯下士,做如下陈述:

  ……在我幼年的记忆中,父亲曾抛弃了我和母亲,以及两个弟妹,离家出走。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和他的伙伴们,随同一位议员,一路高唱马赛曲去了巴黎,是要挽救岌岌可危的大革命。等到他带着残肢,一贫如洗的重回故里时,我很不理解的问父亲,您拿一条瘸腿换回了什么,他用自豪的语气告诉我,是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它位于人世间一切道德、法律之上,是至高的普世原则。父亲的话,太过哲理,我根本不懂,或许他自己也不理解其意,只是转述某位思想者的格言,直到今天上午

  ……当我的枪口面对一名手无寸铁,毫无威胁的孩子时,开枪的瞬间,我第一次犹豫了,因为脑海里再度回想当年父亲的教诲,一个声音同时在召唤我,对我说,要凭自己的良知做选择,因为在这个世界,在军纪和法律之外,还有人性的良知。当法律和良知冲突之时,良知是最高的行为准则,而法律却不是。尊重良知,关爱生命,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也是平等、自由、博爱精神的最直接体现

  ……作为军人,不执行看护命令,不向逃犯开枪的确有罪,但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一个在自由、平等、博爱精神熏陶下的马赛人,在那种特定的场合下,我有权,也必须把枪口抬高一厘米,让可怜的孩童逃生,因为这是我应该主动承担的良心义务

  ……”

  5分钟后,三位法官集体做出最终的判决,并由德赛上校亲自宣读。

  军事法庭决定接受辩护人关于“良知高于法律,则是平等、自由、博爱精神的直接体现”的普世原则;然而,下士彭杜瓦斯毕竟为现役军人,不同于普通人,在战争时期私下放跑嫌犯,依然被裁定有罪,但罪有可赦,情有可原。法庭驳回辩护代理人的无罪请求,同样也驳回公诉人的重刑量定。法庭最终裁定:彭杜瓦斯将被剥夺下士军衔,降至列兵,并处罚两个月的军饷。此为终审裁决,控辩双方均不得提出上诉。

  至少在表面上,这一裁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情,控辩双方均表示接受。

  夏尔少尉摸了摸额头的汗水,长吁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长官交代的工作,以及第一次充当律师角色的经历,心想着自己是否应该,或是找谁来收取律师费;

  充当第二、第三法官的步兵少校与炮兵中尉,没有其他想法,纯粹敷衍了事的心态。他们想在差事完结后,第一时间回到部队里;

  面无表情的公诉人,让自己的助手在收拾文件,自己准备抬脚离开,却听见宪兵少尉在低声抱怨,一边收拾文件,还一边在嘴里嘀咕个不停,像是在说主审官“偏爱自己部下,拉偏架,不公平!”之类的词句。卡尔斯上尉不乐意了,决定找个适当机会,把那个乱嚼舌头的家伙打发到别处。

  至于德赛主审官,颇有情义的走到彭杜瓦斯面前,亲自摘下后者的下士军衔,轻声安慰片刻,并告诉他,希望在未来的战斗中,能够看到彭杜瓦斯又立功勋,重新获得逝去的荣誉。届时,自己还会亲自为彭杜瓦斯授衔。这一番话,让彭杜瓦斯热泪盈眶,连连发誓将不辜负上校的期望,拼死效力,云云。

  处理完彭杜瓦斯的难题,就要裁决卡瓦医生的“罪行”。因为备后偷袭士兵,并纵容小男孩逃跑的卡瓦医生被关在临时充当牢房的赎罪室里。

  此时的卡瓦医生样子相当狼狈,他被两名健壮士兵猛揍的鼻青脸肿,嘴角还有尚未擦抹干净的血迹,蓝色大氅沾满了淤泥,礼帽已不见踪迹。

  德赛叹了口气,对着爱尔兰人说道:“卡瓦医生,您真会给我出难题。要知道,我的一名士兵头部轻微脑震荡,另一个立下战功的军士为此丢掉了军衔。好吧,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如何对你的处理。”

  见医生依然无动于衷,德赛也不在意,继续自己的话题,“您很幸运,因为您是爱尔兰人,而且法国-军队里从不枪毙医生,尤其是懂得外科手术的医生,所以,您的医术救了您的命。所以,请仔细给您的处理决定:

  首先,奥尔德少校的战地医院里急需外科大夫,您必须离开您的病人,押送去军医官那边报到;

  其次,平民医院里的所有病人必须在士兵监督下,离开现在位置,集体搬迁到城外隔离,您的助手可以随同,直到战斗结束;

  至于最后,即便是战斗结束后,我个人也需要一名私人医生,哪怕我回到巴黎或其他地方,您和您的家人也必须始终跟随,聘用时间至少5年。再补充一点,余下藏宝地点的位置,我必须现在知道。作为交换,平民医院粮食不会被军方征用,草药继续获得补给。”

  德赛没有给卡瓦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答案只有同意或不同意。医生也非常清楚,如果选择后者,自己将被继续关押,或是在某个地方服苦役。两者权衡之后,卡瓦医生选择了前者,至少德赛将允许平民医院继续获得草药,也没剥夺病人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