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感动

  屋里寂静得似乎掉一粒芝麻都会听到。

  殷小玲静静地躺在床上，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幕像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翻来复去地播放着。

  她的思绪像高天上的浮云般四处浮荡着。她试图不想过去的那些事情，可偏偏那些情景顽固地忽隐忽现在眼前，挥不走抹不掉，让她的心感到阵阵地揪痛……特别是那个改变了自己一生命运的该死的冷飞，就像一座陈年的雕塑，牢牢地嵌在心底，砸不碎搬不走……

  在老家方圆几十里，因为冷飞的疯妈妈，家家户户，大人小孩，几乎没有不知道冷飞家的故事的。

  那个疯女人悲惨的命运和她那个男人沉重的一生，让小玲感到了生活中人言的可怕，生活的残酷。这也更加吸引了她对同班同桌同学冷飞的关注。

  很多同学背地里都在指手划脚地议论那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他总是冷冷地面对着周围的人和事，不爱与别人说话。

  同学们在一起总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可这对冷飞来说却似乎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事。

  他总是沉默着，心事重重，即使有些蛮横的学生欺负侮辱他，他也从不还手还嘴，冷冷地看对方一眼，就默默地过去了。

  时间长了，谁都知道了冷飞这个人很没有意思，冷热不关他事，跟他整事，没劲。

  小玲跟冷飞是同桌，冷飞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她的目光。

  高中一始，冷飞和小玲也不说话，某些时候，冷飞还尽量躲着小玲，连小玲对他的关心，他也显得很冷漠。不论在任何时候，冷飞似乎都在防备着别人对他的不恭，躲避着别人对他的不敬。

  但冷飞对母亲的那种默默的关怀，让已经能够理解人事的小玲倍加感动。

  冷飞的疯妈妈经常疯疯癫癫地游走在老家的村村落落，唱唱跳跳，蓬头垢面，有时还脱光衣服光着身体。

  这让周围的人们很不齿，就连亲戚家族都嫌丢人，躲得远远的。

  冷飞从小就像个懂事人似的，常常跟在母亲的后面，帮妈妈把脱下的衣服穿上，把追着妈妈的狗撵跑，讨些残羹剩饭给不知饥饱的母亲吃，有时犯病的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骂他，他也从不躲避不怨恨，默默地忍受着……

  他就像一个懂事的大人一样保护着自己的妈妈。就是已经上高中了，他也不避讳别人可怜讥讽的目光，常常默默地跟随在失去了理智的妈妈身后，为苦命的妈妈做着可能要做的一切……

  一次班里的作文课上，老师让学生们写一篇关于母爱的作文。

  这样的作文似乎很容易写，因为从小学开始，同学们就反反复复地写着题目不同，内容却千篇一律的有关母爱的作文，他们对这样的作文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用思考，挥笔而就，只用了半节课时间，全班基本上都完成了。

  只有冷飞，在握笔想了好长时间后，才开始仔细地写，最后一个把作文交给了老师。

  同学们都知道，老师每次都会选出一两篇较好的作文读给大家听，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可是，这一次，老师的表情似乎很异样，他读的声音也显出有些格外的动情——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享受过母爱，我更不知道什么样的爱是母爱。

  “对于我，母爱似乎是很奢侈的。

  “从我刚刚懂事的那时候起，就知道母亲是个疯子，是个人人讨厌、躲避、驱赶的疯女人。因为她，我也倍受人们的冷眼、嘲讽和欺负。

  “有时，母亲会毫不留情地打我，骂我，说我是个灾星，带给她灾难，让她受尽了苦难……

  “每当这时，我不会逃跑躲避，我会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承受着一个失去了理智、被病痛折磨着的母亲的责怨。

  “我常常会这样想，可能母亲的心里憋了太多的痛苦才疯的，让她发泄出来，心里好受些，她的病，也许就会好了。

  “我真羡慕别人有一个懂得爱孩子保护孩子的母亲，他们是多么的幸福啊！而我，却没有这样好的命运。可是，我不恨，我也不抱怨，因为母亲毕竟经受了痛苦的十月怀胎生下了我，让我能够有机会来世上走一回，让我懂得了什么叫幸福什么叫痛苦，什么是恨什么是爱……

  “有时，母亲在短暂的清醒时，会紧紧地抱着我默默地流泪，只有这时，我才会感到母亲对我的温暖和爱。我默默地给母亲擦泪，抚摸她那张粗糙的脏兮兮的被不小心擦伤或者被人打伤的脸，这时，我的心都在颤抖……

  ”也许，这就是别人所说的母爱吧……

  “我爱我的母亲，不管她打我骂我，她都是我的母亲。她在这世上生存一天，我就会真诚地爱她保护她一天……”

  读着读着，老师的泪流下来了，同学们也被这篇作文感动得哭了，不用老师说，这篇作文一定是冷飞写的，因为只有他拥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和母爱。

  那一天，那一刻，同学们彻底地改变了对冷飞的印象，殷小玲更被这个少言寡语的同桌同学那颗善良真诚的心感动了。

  不知不觉中，殷小玲的心已被冷飞的一举一动所牵动，冷飞每一天的情绪变化都牵动着这个善良女孩的心。

  冷飞也感到了来自身边这个秀气聪明的女孩的关爱，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日渐深厚，成了一对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痴情恋人。

  可是，当殷小玲的父母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后，两个人被无情地拆散了，他们不得不在极其无奈的境遇中选择了各自的命运。

  而更可怕的事情也发生了，殷小玲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农村女孩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断了自己美好人生的前程。

  她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学业，在家人的安排下，匆忙地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邻村穷光棍秦成汉。

  在小玲的父母看来，即使嫁给秦成汉这样的穷光棍也比跟冷飞过一辈子强，冷飞家的穷困和在当地的名声会给小玲带来可怕的歧视，会让小玲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因此，不管小玲怎样反抗，最终还是被嫁到了邻村那个大龄穷光棍的家里。而小玲父母对那个男的唯一要求是，要善待小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秦成汉在思虑再三后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