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丘华山

  源州城的城北有座山，山名丘华。一到春天，上面的花朵开的十分的烂漫，而且，又已桃花为最。那天百里翼动了心思，便差人好好打听了一番。挑了今天休沐，便带着清羽上了这丘华山。

  今日的桃花虽没有前几日那般的娇艳，但是也还是非常好的。百里翼不看桃，他本就不是南国人，骨子里没有南国人那份雅致的风流，对于这些娇嫩的花朵一向都是无感的。但是这春光好，走在山路花间的又是一些非常美好的少年和妙龄的女子，这样的情景，过于赏心悦目了一些。他便也觉得，这样的景色，也是值得好好欣赏一番的。

  清羽走在了前头，小脑袋东张西望的，粉嫩的身影灵动可人。百里翼跟在她身后，那双狭长的双眼，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就这么一路游玩，倒是欢快的很。可是却不曾想，上了这山顶以后，遇到了相熟的人。不巧，这人正是南国今上的五公子，商洛。

  百里翼抱着清羽坐在商洛的身边，望着对面的那个妙曼动人的女人，笑的浅浅。怀里的清羽却是安静的趴在他的胸口，一张小脸望着对面那个优雅成熟的女人目不转睛。

  对面的那个女人大概二十来岁，是商洛的小姑姑，也就是南夏今上最小的那个妹妹青阳公主。今日是青阳公主诗友会的日子，这是每年都有的。这样的诗友会无非是邀上源州城内各家有名有才的公子女公子，大家聚在一起，抒发抒发雅兴。

  当然，参加的人都是有头有脸有些年纪的。像百里翼这种年纪的人，自然不在受邀之列。商洛能够出现在这里全是因为他嘴巴巧，他姑姑喜欢他带着他来看看罢了……

  百里翼上了山遇着商洛之后，因着他的身份，就被青阳公主邀了过去。现在便出现了青阳公主带着的那一帮公子女公子兴致勃勃的在纸张上写下自己随性而发的诗文，百里翼和商洛一起坐在对面“认认真真”的看着的局面。

  他们还算是年纪小的人，这些风流雅致的事他们也做不起来，当然看着也无聊。于是商洛便用手肘撞了撞百里翼，望着他怀里那个孩子小声说话，“哎哎哎，瑞二哥，她就是那个孩子？”

  百里翼抱着清羽，然后挪了一下位置，点了点头，“嗯。”

  商洛出手，捏了捏清羽的粉嫩面颊，原本还没有束发的童子一样的人，此刻却带了一些流氓的味道，“来来来，叫哥哥，叫哥哥……”

  小清羽躲不过，只得任他欺凌。水汪汪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的不安，于是就往百里翼的怀里缩了缩。百里翼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商洛的咸猪手，然后将他拿开，远离了清羽，冷着声音道，“她不会说话。”

  这句话有点将商洛震到了，他抽回了手，眼睛里难得带上了一点的怜惜，“可惜了。”

  百里翼低头理好清羽的头发，然后仔细的弄好她的衣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神色，“这样，挺好的。”

  他这样的表情只看的商洛一阵的不舒服，不自觉的抖了抖身子之后他决定扯开话题，“瑞二哥，洛梵小姐可还满意？”

  “挺好的。”百里翼低头和小清羽玩手指对手指的游戏，头也不抬……

  “府里面的小姐们呢，可还好？”不死心继续找话题。

  “挺好的。”不知道怎么样，都是挺好的。

  “……”

  好吧，商洛看了一眼那个和孩子玩的正欢的某个美少年，一脸的纠结。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他对那个孩子，真的是宠溺到不可言说的地步啊……这样的情形，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又是一场大的八卦。在贵族里，从来不缺少八卦，和那些说八卦的人。

  青阳公主一向都是很爱护小辈的，更何况看到自家侄儿和友邦公子孤零零的两道身影，于是便想拉他们一起玩。这群青年的才子佳人的队伍中，就有着青阳公主的大侄女，思仪长公主。

  长公主一向是很聪慧的，看到青阳公主的视线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分，于是主动出击，迈步朝着那三个人去……随着她的身影移动，那些人的视线便被牵到了他们的身上。

  “弟弟不去写上一首诗吗？”她开口问商洛，语气里满是怂恿。

  身后的才子们都纷纷附和，“五公子也提上一首吧。”虽然语气里都是巴不得商洛出手的味道，但是更多的，却是将眼神落在了百里翼的身上。这个，来着北华尚武的国度的公子。

  自百里翼出现之后，那些人的视线总在不经意间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多多少少的都是好奇与探究。没办法，谁让他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瞩目了一点。谁人不知北华打不过胡人就将儿子抵在了南夏然后接了钱粮和兵马继续打，这在天下，都是一件闻名的事。对于南夏来说，这是荣耀，对于北华来说，这是耻辱。对于其余诸国来说，这是一个忌惮。

  南夏的人，看百里翼，都是恭敬中含着一丝嘲讽的。但是，他只做没有看见。源州城的诸位年轻的公子女公子们，对他都是好奇的，好奇这个来着北方皇庭的公子长的怎么样性格如何才能如何。然后欲与一较高下，试试是南夏的血统优良还是北华的好。这就是所谓的南北之争了。

  而今有机会与之接触，某些积极的热血份子就有些蠢蠢欲动了。完全的忘了对方只是个刚束发的少年，只将他笼在了北华皇庭的二公子的身份上。

  于是有人开口了，“大王也来吧……”

  于是众人文质彬彬的相邀，而青阳公主也期盼的看着他们二人，商洛扭不过，便提笔写了两句。

  “青青远山顶上风，恋恋桃花春意浓。”

  无韵无律，无彩无华，唯一能说的就是应景了。远处的可不就是开满桃花的山头，风一吹的时候可不就是带动了大片花雨落下，缠缠绵绵依依恋恋。可不正是春意浓吗？当然，皇家子弟文章出彩的本来就不多，于是众人皆不评论，只夸他字写的好。嗯，字写的好。

  青阳公主看了一会侄儿写的那两行字，只觉得拆开来每个字都可以，连起来这句话读起来怎么读怎么的别扭，于是不咸不淡的夸了他两句，然后将注意力转移了。

  百里翼牵着清羽，站在一群人中。因着年岁小，他就比周围的人要矮上那么半截。眼神也专注的落在了商洛面前的纸上，待到众人评论完了以后，却不妨撞上了青阳公主的视线。只见那女子朝他笑笑，笑的甚是风情万种，“瑞二公子不提上一笔吗？”

  关键时候，商洛还是很坑队友的。他也知道自己写的那行诗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于是在众人评论他的时候只笑呵呵的打个过场。于是这会停了笔，听的自家姑姑这么问自己的伙伴，满心欢喜的也加了一把火，“瑞二哥也来提上一手，好不好？”

  众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然后便传来几道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大王也看是大才之人，此番不愿露出笔墨，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青阳公主闻言只皱了一下眉，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去阻止。百里翼在有人继续接下去之前，就开始点头，“好。”一旁被他牵着的清羽，倒是紧了紧放在他手心的手，微微有些不安。这个敏感的孩子察觉到了，察觉到了这里不和谐的味道。

  百里翼只俯身摸了摸清羽的小脑袋，权当安慰，然后便牵着她往前走。众人散了一个空地出来，而百里翼则是拿了笔，然后沉吟了一会，就在商洛写的那张纸上，那两行字的旁边，添上自己写的东西。

  “最是清雨初过后，粉色柔软露微沾。”

  这……这……

  众人嘴角一阵抽搐，这，这是什么打油诗？！！！与五公子的合起来就是，

  “青青远山顶上风，恋恋桃花春意浓。

  最是清雨初过后，粉色柔软露微沾。”

  这是艳情诗？不对，无韵无律的，不节不奏的……天，就算是街头花巷写的诗，也比这个好吧。啊，不对不对，这么大的人竟然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众位明白内涵的才子都不淡定了……

  当事人表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气氛诡异的安静了几秒之后，开始走表扬模式的流程……可不曾想，这件事，倒是流传了出来，连带着这首诗，也流传了出来。而百里翼，渐渐的，朝着一个模式走去……

  今天的游玩对于百里翼来说一点也不愉快，连带着清羽也觉得不愉快了。才六岁的孩子，趴在百里翼的肩头，安安静静的陪着百里翼。可不曾想，接下来的事情也更加不美丽……

  这首诗流传了出来，而且传出来的说法是这首诗是百里翼写的，很多人都没有提商洛。因为作者的原因，这诗在源州城的公子圈里成为最有名的艳情诗。花街柳巷风月场所，只要是沾着那些东西的地方，都能听到这首诗。当事人百里翼被源州城的诸多正直的少年郎背地里不知道讽刺了多少遍，连带着家中的二十七位美婢这样的事情也被用来传颂了。一时之间，年仅十三岁的百里翼，成为了源州城中最有名的风流人物……

  当然，如果商洛没有在事后被他父亲和母亲狠狠的修理一顿的话，他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怕什么，在源州城，玩的就是风流，你要是不风流，人还真看不上你。风流也分等级的……显然，百里翼的风流还是最低级的那种，一时间关于他的留言满天飞。传到北华他父亲耳朵里的时候，直让那个美青年的英武大叔黑了整张脸……而整个北华皇庭，都觉得被狠狠的打了一脸。新上任的御史上书要北华的皇帝派人到南夏，好好管教一下年幼的公子，以正北华皇族的优良风气。当然，被驳回了。笑话，儿子都送人了，想管是那么容易的嘛？于是乎因着百里翼这首艳情诗门，北华的皇帝狠狠的管教了自己其他的子女一番，才觉得妥当了。

  当然，有些人对于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喜闻乐见的。比如南夏的贵族们，比如安侍女……

  而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又是一年春风乍起，花落满庭，很多人的生命就好像这些花一样，开了一场绚烂之后只被狠狠踩踏。更多的人，却似青草，卑微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