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二1：情深不计寿

  陈庭月知道萧重柔的话还未说完，他没有接话，静静听着。

  萧重柔的思绪回到了年少的时光：“庭月，我遇见你时，跟你一样，也在被追杀。依我的性子，原不该救你，救你只会给朝不保夕的我带来更大的麻烦。

  确实，你看的很真切，我的眼睛里总是冷漠的。我虽是萧家的人，却从未拥有过萧家人的热情与豁达，这个世界带给我的永远都是杀戮，我遇见的十个人，有九个想杀我，我又为何要对人产生怜悯之意？

  我救你，从不是因为我心中还有丝毫的悲悯之心；我救你，仅仅是因为你跟沐清臣很像，不是容貌，是气度。我是那么想他，你又恰好很像他，就算要去我的命，我也要救你。

  再后来，我依恋着你身上像极了沐清臣的气息，便不再舍得与你分离。

  庭月，当你为我弹《凤求凰》时，我是真的想嫁你的。

  也许你不信，直到那个时候，我都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嫁给沐清臣。沐清臣是属于苏斋月的，我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我一直希望他能够跟苏斋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哪怕代价是将我打入地狱。

  和你在一起时，我很开心，我愿意和你走一辈子。

  我们再次遭到追杀时，我与你被迫分开，我既已告诉过你我的身世，便决定回家等你。

  在此之前，我也听到过沐清臣这个名字，只是，他是南燕第一佞臣，我傻傻地以为第一佞臣沐清臣的所作所为绝不是我心中沐清臣能够做出的，所以，我从未想过能在南燕再遇故人。

  再见他时，他是南燕最受宠的臣子，风光一时无两。可是我却知道他是那么的孤单跟落寞，苏斋月呢，她为何不在他的身边？

  那时的我未满十五岁，只能躲躲藏藏，没办法一心一意顾他，只能暗暗守着他，看得越久，越发现他过得有多遭。

  再后来，你来找我了，可我却怎能跟你走？我若跟你去了南燕，这世上谁还会担心他过得好不好？

  彼时，我依然未想过我可以嫁给沐清臣。我只想守着他，守到苏斋月回到他身边。

  你向我提亲，我想答应，却没办法答应，所以，我才想到了那许许多多难以搜罗的聘礼：十二时炉、九钟、工布、力珠、支机石……除了水怀珠，哪一样又是我真心想要的，不过是想拖延我随你离开南燕的时间而已。

  直到后来，惊闻苏斋月与你联姻的讯息，我才恍然大悟——谁都靠不住，连苏斋月都无法好好照顾沐清臣，天底下除了我自己我还能放心让谁去守着他。

  我要陪着他守着他，负了你也好，负尽天下人也罢，我得守着他。

  彼时，我还不知道我爱他。直到我嫁给他，每日在他的怀中醒来，和他用一盆水洗漱，和他一起吃饭，看着他笑，听着他说话，分享着他的体温，我才知道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和他在一起时，不论他对着我是什么样的表情与态度，我的心是完整的，我的生命是完整的。

  对他的情意，在我很小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在与他相逢后破土而发，一发不可收，他对我的好与不好，都可以变成情根的养料，生命每过去一日，我便多爱他一些。

  庭月，我已经无法爱其他人，此刻，就算他选择跟苏斋月在一起，我也无法嫁你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庭月，希望你能忘记我，找一个更好的姑娘。”萧重柔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耳坠，放入陈庭月手中。

  陈庭月想推拒，不料，那两颗珠子却如有灵性般死死嵌在自己手里，怎么取都取不下来。对上萧重柔古怪的眼神，陈庭月不经意地轻轻一咳，笑着对萧重柔说：“你且跟我去一个地方，再考虑是否嫁我。”言罢不容萧重柔拒绝，当先走去。在他说完这段话后，手掌心莫名的疼痛难抑，若不是他意志力惊人，只怕早就龇牙咧嘴了。

  萧重柔犹疑了一下，还是跟着陈庭月向阁楼走去。

  于旁人而讲，这阁楼布置得很雅致，可是，当萧重柔的目光看入阁楼内时，她愧疚得直想死去。

  桌案上，十二时炉缭绕出米兰的香味；炉旁搁着五色笔；墙壁上，悬挂着巨阙；巨阙的下方是不须鞭；烛台上不需燃烧蜡烛，因为摆着明月珠……所有的所有，都是她当年信口开出的聘礼。

  喉间有一丝腥甜，萧重柔倚着门，勉强笑道：“庭月，除了嫁你，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有。”陈庭月道。

  萧重柔迅速抬头问道：“做什么？”

  陈庭月道：“跟我走。”

  “不。”萧重柔直觉回绝。

  陈庭月不温不火道：“柔儿，你听我讲完再做决定。”

  “当年，在听完你的礼单时，我是很诧异的。你列的聘礼全部都是上古神话里的神物，是否真实存在过，谁都不知。虽然隐隐感知到你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我又怎会退？

  如果只要找到这些就能够与你厮守一生，就算穷尽我所有，我也会将它们一一找齐。两年来，我几乎走遍了所有的神地仙域灵异之境，没想到，我真的遇到了神仙。

  柔儿，你可知道幽迷大陆并非如旁人所想的那般荒无人迹，在那茫茫冰川之中，有一永生之域。普通人只要不离开那里，就可以获得永生。

  机缘巧合，永生之域的域主邀请我入住其中，可以带上一位家眷。”

  陈庭月说到这里，靠近萧重柔一步：“柔儿，你只剩下一年时光，一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沐清臣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你。多这一年不多，少这一年不少，你，随我去吧。”

  “庭月，你有此番际遇，我很是为你开心。”萧重柔开口道，“不过，我不会走的。”

  “为何？”陈庭月的语气里有着压抑着的痛楚，“沐清臣有那么重要么？不要告诉我你不害怕死亡，你比谁都怕死。或者，你再陪他一年，一年快尽之时，我再来接你。”

  “有！”萧重柔坚定道，“庭月，我不会走，就算我明日就要死去，我也不会跟你走的。是的，你是懂我的，我很怕死。可是，一想到要永远永远地活在一个没有沐清臣的世界里，那会比死更可怕，我宁可死去。”

  待萧重柔离去后，陈庭月打开暗格，冷冷与沐清臣对视：“听了这些，你起码应该对她再好些。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如萧重柔般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