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1：琉璃不透明

  沐府。

  当余纳玉走进沐清臣书房时，沐清臣正对着一本小册子沉思。余纳玉不禁挑了挑眉，很眼熟的册子，确切的说，是他整理的册子。

  随意挑了个椅子坐下，余纳玉悠然落座，戏谑道：“今天我一进你府门，就看见客厅外的铁树开花了。刚才我还着实稀奇一番，不过，当看到沐大人你竟然对自己的小妻子起了兴趣，我就觉得铁树开花也不稀奇了。”

  沐清臣合上册子，淡淡道：“铁树喜欢温暖潮湿的气候，不耐寒冷，在阿尔丹，它每年都开花，并不稀奇。”

  避重就轻是面前男子最擅长的把戏。余纳玉轻笑一声，把玩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就算铁树开花不稀奇，沐大人对自己的小妻子感兴趣还是让人感到稀奇的。”

  “什么事情这么稀奇？”暮钦晋推门而入。

  沐清臣皱眉道：“为何你们近来频频来我府上？”

  暮钦晋道：“清臣不肯把你家宝贝带去我府上，我们只好亲自过来与她增进感情了。”

  忽略沐清臣警告的眼神，暮钦晋挨着余纳玉坐下：“纳玉，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找小柔儿喂猫熊，那小东西，可爱得紧。可惜一共就四只，路上死了一只，剩下那一对，老头给了岳氏。”说到这里，他神色一黯——那份眷宠，本该是他母亲享有的。

  余纳玉嫌弃道：“那种毛茸茸的东西有什么可爱的。”

  暮钦晋不以为意，反正就算余纳玉不喜欢，待会儿还是会乖乖跟他去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余纳玉对他如此死心塌地：“刚才你们在谈什么稀奇事？”

  说到这个，余纳玉来劲了，斯斯文文一个人，瞬间变得八卦兮兮：“禀太子，方才，小的进门时，看见我们的沐大人在看区区不才整理的萧大小姐档案。”

  暮钦晋挑了挑眉毛，“啧啧”两声，非常配合得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当真稀奇。”

  面对这一对极度想撮合自己跟萧重柔的主仆，沐清臣一阵无奈，目光停留在合上的小册子良久上，叹了口气，语气里是难得的迷惑：“如果一个人明明棋下得很好，却不爱下棋；明明琴弹得很好，却不爱弹琴；明明能把宠物驯养得乖觉又玲珑，却不爱养宠物……你们认为，这是何故？”

  暮钦晋跟余纳玉对视一眼，先道：“如果是个男人，他可能太懒了。”

  余纳玉接着道：“如果是个女人，她就有可能受过很大的伤害。”

  暮钦晋又接着道：“如果那个人是你的小娇妻，我们的小柔儿，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说到这里，他停住卖了个关子。

  沐清臣抬眼看他，他却用下巴指了指余纳玉。后者适时接口，吐了两个字：“怪胎。”

  沐清臣皱眉道：“为何萧重柔就不可能受过极大的伤害？”

  暮钦晋连回答都觉得浪费自己的智商：“这可能么？”

  还是余纳玉厚道，补充道：“因为她是萧重柔，世人皆知萧大将军的掌珠得到的呵护有多么无微不至，她根本没机会受到伤害。而且，”他说到这里，眼睛里出现了嘲弄的笑意，“根据我的调查，萧大小姐除了十六岁那年，也就是今年，遇人不淑，错许终身外，从小到大，未曾遭受过任何挫折。”

  面对余纳玉的嘲讽，沐清臣充耳不闻。他默然良久，神情莫测，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右手拇指的玉扳指上，神情立刻一僵，拉开抽屉快速将那本小册子放进去，眼睛里有着几不可查的懊恼之意：“算了，不去深究。你们既然来了，不妨讨论下张津忱的事情。”

  余纳玉恨恨道：“好不容易把潘完淳那个老骨头解决了，这倒好，换上来的这块骨头比潘老头更硬。”

  暮钦晋提高嗓子叫唤了一声：“候月，你家主子不会待客，你也不会么？赶紧上茶。”

  待候月将茶端上来后，他将茶推到余纳玉面前：“纳玉，喝口茶，消消火气。”

  余纳玉烦恼道：“之前潘完淳虽然顽固，但是却是彻底的中立派，而张津忱却。”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口，似乎烦不胜烦。

  剩下的两人也一脸凝重，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依着他们的原计划，潘完淳死后，工部尚书会由他们的人顶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此君的能耐只怕与程咬金也不逞多让。张津忱是三朝元老，本朝第一任工部尚书，多年前已经告病还乡，颐享天年，谁也不曾想过他会再回仕途。叶炼骨跟潘完淳都出自张津忱门下，想来，这个极具正义感的老头是来替他的门生报仇来了。

  余纳玉丧气道：“枉费我们机关算尽，原本与潘完淳不过只是政见不同，如今倒好，不仅与张津忱政见不同，还结了私仇。”

  暮钦晋将自己的茶也推到了余纳玉面前：“纳玉，再喝一杯。”

  余纳玉懊恼道：“如果能解决这个老骨头，让我把燕河水喝光都成。”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压低声音道，“张老头已过古稀，年纪这么大，得个厉疾，忽然爆兵，也不奇怪，对不对？”

  暮钦晋伸出右手手指，摇了摇道：“一年内，死三个工部尚书，太过张扬。”

  余纳玉揉揉太阳穴，语气不耐：“我也是顾虑这个，要不然，早就下手了。”

  暮钦晋笑了笑，意态悠然：“纳玉，其实，叶炼骨跟潘完淳那直性子，都像极了张津忱。这种人好对付得紧，你慌什么？”

  余纳玉皱眉道：“这种一根筋的人，不求名、不贪利、不好美色、也不拉帮结派，哪里好对付了。”

  暮钦晋觑了眼沐清臣，冲余纳玉眨眨眼睛：“张津忱以三朝元老自持，素来是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

  余纳玉思索了一下，皱着的眉舒展不起来：“能入张津忱眼的，必然要比他资格更老。而在我朝，资格比张津忱老的，却都得去阎罗殿请了。”

  暮钦晋又摇了摇手指：“比他资格更老的人没有，比他资格更老的家族却是有的。”

  余纳玉顿悟，也似有若无地瞟了沐清臣一眼，慢悠悠道：“论到资格，又有谁比得过……”

  沐清臣截口道：“张津忱我会处理。现在，我们商议第二件事情。”

  暮钦晋奇道：“第二件事情？”据他所知，最近都风平浪静得紧。

  沐清臣淡淡道：“棘手的事情的确不止一件。”

  暮钦晋俊目斜睇，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看来我的霉运还没到头。”

  余纳玉皱眉道：“却是何事，快说。”

  沐清臣道：“萧重柔昨日跟我讲，徐家四小姐说徐婼瑶要当太子妃了。”

  余纳玉立刻偏头看向暮钦晋，脸色不悦：“你要休了巫憬憬？”

  暮钦晋摇头，眼睛有一丝不耐烦：“那尊石头美人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拉拢到巫世南，又怎么可能去惹恼他。”

  余纳玉满意地松了口气，隐隐地又有些失落，他仓促看向沐清臣，迁怒道：“沐清臣，你跟萧重柔呆久了，也变蠢了么？这种不着边的谣言也当重大消息来占用我们的时间。”

  沐清臣淡淡道：“也许，徐婼玬说的太子指的不是二皇子。”

  余纳玉恍然顿悟，看向暮钦晋，后者凤眼深眯，神色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