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作者:花生酥糖      更新:2023-03-06 12:11      字数:5015
  顾敏在走廊窗口处待了好一会儿,夜晚的裕川灯火辉煌,医院走廊的灯光大约被调低亮度,更显得窗外世界格外灿烂热闹。

  秀丽的柳眉蹙起,顾敏脸色黯然,手肘抵在窗框上,用双手捂住面孔。

  走廊昏黄灯光映衬下,她脊梁微弯的背影沉郁又脆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似乎一阵风就能把这纤瘦的身影吹倒。

  然而她终究没有倒下。

  顾敏睁开眼,眼底残留着隐约难以发觉的湿润水光,继而松开挡住面容的手。

  那张温婉美好的面孔除了有些苍白,和往日并无两样。

  她整理好表情,返回病房里。

  拓跋娇侧躺在床上,耳朵塞着耳机,背对着顾敏不知道在听什么,顾敏也没打扰女儿,轻手轻脚推开休息室的门进去。

  乔春宜还是她出去时蜷缩着的姿势,顾敏压低声音叫了一声:“乔姐姐?”

  然而乔春宜没有动弹,顾敏悄悄走到床边探头去看,才发觉乔春宜大约是哭着睡着了,面上还有着抹的乱七八糟的泪痕,手指紧紧抓着被子一角。

  顾敏凝望着乔春宜的侧脸,视线上下描摹,怎么看也看不够。除了微微有些岁月纹路的眼角,她无法相信这个依旧面容美艳、睡颜有些天真幼稚的女人已经奔四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盛夏校园的午后,天台上的相识,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

  她忍了好久才憋回去的泪水又有些浮上来,顾敏在这个人面前永远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连忙直起身擦拭流淌出的眼泪。

  顾敏觉得自己真是贪心,得寸进尺。得到了友情,得到了亲情,又在渴望爱情。还在幻想什么呢?连孩子们都进入了为爱抗争的年纪,韶华已逝,能够得到她的谅解,能够同住一间屋子,能够陪伴在她身边,已经是美梦一般的日子了。

  她却无法止住心中的酸楚,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身后乔春宜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顾敏连忙噤声,生怕吵醒了乔学姐。

  顾敏也……不愿让乔春宜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

  到时候她会不会露出嫌恶的目光?会不会觉得无法接受,再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亲密的谈笑依偎?

  顾敏不敢冒这个险。

  还好,乔春宜嘟囔了一声什么,拽了拽被子,又没动静了。

  顾敏转过身,乔春宜可能是腿压麻了,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右边脸上压了枕头褶子的痕迹,又好笑又可爱。

  顾敏坐在床边,把乔春宜伸出来的手放回被子里。后者的眉头皱了皱,没有醒。

  鬼使神差的,顾敏俯下身子,近距离的看着乔春宜。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在砰砰跳动,脸上一阵灼热。她胸口里有什么情绪亟待发泄,那是积存了几十年的爱意与委屈。

  顾敏心里又痛又酸又紧张,乔春宜微歪着头睡得香甜。

  她微启的唇瓣有点发干,看上去很需要人来舔湿它,需要唇舌交缠,需要相濡以沫……

  当顾敏真的把灼热的吻印在乔春宜唇上时,她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以至于这个纯情的吻持续了没有两秒钟就仓促收尾。

  顾敏猛地站起来,全身都在发抖,也压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幅度,转身跑了。

  她才出门,看似睡得香甜的乔春宜睁开了眼,她猛地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手心里都是汗,难以解释心里交织的复杂情绪。

  其实在顾敏进门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睡熟,只是怕顾敏见她醒来,追问感刚刚因何失态的事情,就假装睡着,一动不动的侧躺着。

  乔春宜本以为顾敏是进来拿东西的,不曾想她灼热的视线就没从自己的脸上挪开过,弄得乔春宜心里一个劲嘀咕,自己有那么好看么……

  却不想顾敏不知为何突然哭起来,她哽咽着小声吸着鼻子呜咽,乔春宜都能想得出,她的鼻尖肯定揉的发红,眼泪汪汪,委屈巴拉的皱着眉毛。

  乔春宜有心起来安慰她,但是又不好解释自己怎么装睡,她心里着急就不小心动了动腿,又想到顾小敏明摆着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才趁她‘睡着’来哭鼻子的。

  于是继续装睡。

  顾敏温柔的帮她把手往被子里放时,乔春宜就有点想破忍功。后来又把脸靠的那么近,老天爷,她紧张死了!脑子里拓跋妍那个小丫头片子的风流韵事全忘了个干净,只盼着顾敏快出去。

  就在她要忍不住的时候,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碰上了自己的嘴唇!

  乔春宜的内心是懵逼的,还好顾敏亲完就跑了!她才能坐起来好好喘口气!

  乔春宜今天受的惊吓比过去一年的都多,她需要好好静静。

  拓跋娇见她妈见鬼似的跑出去,也有点奇怪,紧接着就见乔春宜更慌张的窜出去。

  拓跋娇:……这是怎么了???

  她穿上拖鞋探头去看,两人早跑远了,不由得摇了摇头,想不通。

  拓跋娇伸了个懒腰,走回房间。

  另一边,拓跋妍和李雁娆也有些慌神。

  本来她们都做好了慢慢潜移默化的让乔春宜接受的准备,谁曾想摊牌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让人措不及防,而且还是在做运动时让乔妈逮了个正着!

  李雁娆慌里慌张的来回走路,看着比拓跋妍还紧张:

  “怎么办,怎么办……乔阿姨反应这么激烈……”

  拓跋妍不得不把她按到沙发上坐好,认真道:“既然她已经知道,咱们之前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李雁娆这幅纠结的可爱样子,映衬领口露出皮肤上的红痕,让刚才做了一半就被强制性分开的拓跋妍又有点热血上头:“你别瞎担心了,我妈不是说给三天考虑时间么,我会想办法的。亲爱的,咱们继续呗……”

  李雁娆哭笑不得:“你怎么心这么大!”

  拓跋妍哼哼唧唧的上手:“不是心大,我妈其实挺喜欢你,她也不是那种老派思想的人,虽然说断了才就能和从前一样,但肯定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其实我也想了个法子……一会儿告诉你……”

  李雁娆反抗了两下,就缴械投降,不再挣扎,沉溺进□□|里。

  拓跋娇早就把录音笔里的音频拷贝到了电脑和手机上,时不时的拿出来听一听。她不是没试过去联系黎观婷,但是去了黎宅反被黎妈妈夹枪带棍讽刺一通,拓跋娇自然不愿意再去碰这个软钉子。

  她刷了一会儿微博上关于自己的话题,多少有些心虚,毕竟这是装出来的。

  退出微博,拓跋娇又把标明泰戈尔的音频打开听,和冷硬外表不符的是黎观婷温柔磁性的声音,就这样在耳边呢喃。

  拓跋娇也搞不懂,为何这段不到一分钟的告白为何让自己百听不厌。

  她现在这部手机是拓跋妍送的,从前那部存有黎观婷与她照片录像等资源的手机,随母亲离开拓跋家时并没有带,因为想着可以以后再照,她也没有在网盘之类的地方备份,临走把内存清空,储存卡、sim掰断扔掉。

  以至于现在只剩这么一段音频可以来回想两人的过去。

  拓跋娇叹了口气,把耳机摘下,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出神。

  这时候远远传来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直直奔着病房而来,拓跋娇心情低落也没在意,还以为是她妈回来了。

  那声音在病房门口停驻,半晌没动弹。

  拓跋娇问了句:“妈?”

  门口那人却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拓跋娇楞了一下,坐起身来,然而来人的身影已经在门口消失掉,若不是渐远的脚步声,拓跋娇还以为刚刚是自己的幻听。

  是谁?

  拓跋娇的心脏像是被人捏紧一样袭来难耐的骤痛,她的手指抓着胸口的衣服,突然间,她不知哪里来的直觉,大喊道:“黎观婷!”

  就这样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有穿,撒腿就追上去!

  她冲出病房门,远处转角闪过一个紫色衣服的背影,拓跋娇声音颤抖的叫道:“黎观婷!”

  但是拓跋娇没有得到那人的回应。

  她光着脚踩在光滑瓷砖上狂奔,足底瓷砖冰凉,却来不及回去穿鞋子。

  一时间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空荡的长廊中唯她自己在疯狂奔跑,拓跋娇只听得见自己剧烈喘息的声音,她心里烈火灼烧似的着急。

  终于拐过转角,穿了件紫色外套的黎观婷正慌张的下楼梯,拓跋娇带着哭音喊:“黎观婷,你等等!”

  她跑的太急,地板瓷砖被保洁擦拭的一尘不染,却害得情绪失控的拓跋娇狠狠摔了一跤。她趴在地上,眼泪涌出来,身上心里都在痛。

  “你别走,你别走……”

  黎观婷虽然身在国外,却一直悄悄关注拓跋娇的消息。

  她无时不刻都在想念她,娇娇怎么样了?她过得好不好?班上那些贱人有没有欺负她?天气冷了,有没有多穿衣服?

  所以当黎观婷见到拓跋姐妹被泼硫酸的新闻,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黎观婷疯狂的恳求家人让她回去看看拓跋娇,然而迎来的是电话里父母冰冷的痛斥,让她安分守己,不要胡思乱想。黎观婷却不死心,装作放弃的样子,偷出了自己的护照等证件订了机票,收拾包裹逃回国内。

  得知女儿跑路的消息,黎父与黎母气坏了,立刻安排人在机场守着,黎观婷废了好大的劲才甩掉追兵们,一路赶到裕城医院。

  好不容易找到了拓跋娇的病房,黎观婷狼狈站在门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却不敢开口吵醒她,只想默默地就这样望着拓跋娇,能看多久是多久。

  她终究不敢啊,临别时录音笔里的录音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黎观婷害怕被讨厌,害怕会被疏离,哪怕只是一个或惊恐或为难的眼神,她都觉得自己一定承受不住。

  所以在拓跋娇出声的时候,黎观婷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她仓皇的临阵脱逃,头都不敢回一下,那怕拓跋娇在背后喊自己名字。

  拓跋娇趴在地上大哭,她原本是娇气的性子,在生活的磨炼下蜕变的坚强圆滑,可是此时却再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委屈,她都不想从地上起来,崩溃的喊:

  “你走吧!你走了我就再也别回来!你走!混蛋!”

  拓跋娇这一跤摔得黎观婷的心都在跟着颤动,后者连滚带爬的冲过来,跪地把拓跋娇小心扶起来,拓跋娇哭的满脸眼泪:“你干什么,我就爱躺在地上,你管不着。”

  黎观婷搂着拓跋娇,滚烫的泪水滴在拓跋娇后颈上:“我怎么能不管,地板这么凉,你冻坏了怎么办?”

  两人一跪一坐紧紧相拥着,拓跋娇把眼泪都抹在黎观婷的外套上,颤着声音语无伦次:“婷婷,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永远是一个人了。”

  黎观婷抚摸着她细软顺滑的长发,哽咽难言:“不会的,我……”

  她想要说,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再也不分开,但是想到了黎父和黎母,又不敢说了。黎观婷真怕,怕自己承诺了,却在外因的作用下失效,让拓跋娇伤心。

  拓跋娇松开抱着她的手,眼睛都哭红了,一个劲的打嗝:“你不许走,嗝,不许!”

  黎观婷低头不言,拓跋娇热血上头,伸手捧住黎观婷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黎观婷心底正奇怪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拓跋娇就破釜沉舟般的吻住她。

  拓跋娇的唇像她往日无数次幻想过的那么软,带着一点冰凉的泪水吻上黎观婷的嘴唇,几乎在粗暴又生涩的舔吻,强迫黎观婷张开嘴巴,然后舌尖探入吮吸。

  黎观婷整个人都傻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天堂是地狱,她下意识的挪了挪头,却被拓跋娇扣住后脑,硬生生的不让她移动,然后用笨拙却热情的吻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黎观婷紧张的舔了舔唇瓣,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暧昧,不由得红了脸:“你,娇娇……”

  拓跋娇此刻想的就是千万不能让她在逃跑,赶紧说:

  “我答应你,给你机会。”

  黎观婷呆住了,她傻傻看着拓跋娇:“你说什么?”

  拓跋娇几乎挫败的低吼:“我说,我想跟你谈恋爱!别跟我说你后悔了。”

  黎观婷足足愣了十多秒,难以置信,拓跋娇得不到回应,就又含住黎观婷的唇瓣啃咬了几下,然后郑重道:“你后悔也晚了,你要是再跑,我就把你腿打断。”

  黎观婷眨眨眼,心头后知后觉的涌上狂喜:“我不走!我不跑!”什么黎家祖产,什么万贯家财,都不如拓跋娇的这句话。

  这时不远处电梯间的门打开,一个裹着火红皮草、打扮雍容的女人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出来,她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姿势暧昧的两人,怒道:

  “婷婷,跟我回家!”

  她叫唤黎观婷,黎观婷才不想理她,于是黎母又去吼拓跋娇:

  “拓跋娇,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呢?你要是还惦记婷婷对你的一点好,就不该拖累带坏她!”

  拓跋娇还没出声,黎观婷就怒了,她挡在拓跋娇身前,对黎母说:

  “从前你干涉我交友恋爱,我认,可现在我满了十八岁,已经是成年人了,你难道还是要干涉我的选择、左右我的意愿吗?妈,我叫你一声妈,或者准确来说,小姨,黎太太。你这样辱骂我的恋人,就是知道廉耻有家教的象征么?”

  黎母面色铁青,她不是黎观婷的亲生母亲,黎观婷生母在怀黎观婷的时候难产离世,当回事已经和黎铭赫安通款曲的她很快晋升黎太太,黎观婷就是她一手带大的。

  其实一开始黎母对黎观婷并不太在意,她想要的是一个从自己肚子里孕育的孩子。奈何在怀第一胎的时候黎母不慎流产,从此就再没怀过孕,这才把黎观婷放入眼中,当自己孩子养。

  然而那时候黎观婷早到记事的年纪,黎母怀胎时全家人对她的冷淡给黎观婷带来了极大的打击和阴影,所以并不和黎母多亲近。

  黎观婷这下戳到黎母痛楚,她对两个保镖说:“把大小姐带回家!”

  保镖们当即上来要拉扯黎观婷。

  黎观婷正要反抗,却被拓跋娇拦在身后,然后黎母和黎观婷就看着娇小纤瘦的拓跋娇把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打得鼻青脸肿。

  黎母:“……”

  黎观婷:……啊,莫名有点方是怎么回事。

  电梯又叮一声响了,电梯门打开,露出里面的顾敏和乔春宜,两人隔着老远站着,走出电梯门才见光着脚的拓跋娇和黎观婷黎母等人。

  黎母见了顾敏,总算找到软柿子捏,当即指着拓跋娇道:“你养的好女儿,真不要脸,纠缠着我们家婷婷……”

  乔春宜很干脆上前,微微一笑,狠狠一个耳光反手抽在黎母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