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作者:华子      更新:2023-02-13 21:19      字数:4879
  为救吉德,崔武‘出山’。吉德另辟溪径,与道上的三夫人联手,冲破日本人专卖垄断,保证买卖运行,即济民又支持了抗日。

  龙王懒了一春一夏,到上秋伸腰发威了。

  悄悄铺展遮天蔽日的身躯,张开气吞山河的大嘴,捂得天空像黑锅底儿似的漆黑,阴渗渗的像翻腾的泥浆压在暴土扬场的黑龙镇上空。

  一场旷日持久骄奢淫逸的倾盆大雨将要降临,天灾将要发生,**也在阴谋中酝酿。

  崔武确确实实坐在挂有一角是北洋政府五色旗黄色铺满地的满洲国国旗和日本太阳国旗的镇府里,‘忠肝义胆’的咨诹(zau)政务。

  衙役水蛇腰,屋里外头忙活沏茶倒水。那个女护士惠子,摇身一变成了崔武女秘书兼翻译,刹有介事的侍奉在崔武身旁。山田作为副镇长,一身戎装,吊着只受伤胳膊,礼貌地站在崔武办公桌前。商会和税务等衙门口的官员,木然地分列两厢。崔武扫了两眼女秘书摊在他桌子上的日本人办的满洲报的报纸,对众人说:

  “这民国一十八年(三零年)佳木斯屯与东兴镇合并成立了佳木斯镇,归黑龙县管辖。这啊国耻日后,县府就一点儿一点儿的从黑龙镇折腾到了佳木斯镇,撇下这个老虎死了架子不倒的老县城。这说话满洲国年号从大同已到康德,这满洲报和设在佳木斯镇的三江省的三江报上说,日本皇军已把盘踞在马虎力的马胡子王福队基本消灭。这个消息可不可靠,只有山田君心里最清楚,我不加妄论。山田君私下里跟我说,满洲国实行新的税制,还要修建图们到佳木斯镇铁路,每家商户没派徭役,要增加纳税捐款,按新税制补齐满洲国执政开国到皇帝登基以来的税款。种地交粮,开户纳税,天经地义。可自打关东军占领东三省后,黑龙镇,战事不断,民不聊生,百业凋零,这是有目共睹的不争事实。山田君,你也知道,开春以来,天气大旱,秧苗无雨,十里九旱,绝产已成定局。香火鼎盛的龙王庙、土地庙,如今已是冷清得无人问津了。百姓对祭天求雨已厌倦了,对上天的不满,已在潜移默化之中。你们往窗外看,龙王爷没收到香火供品震怒了。无风、无雷、又无闪电,闷头雨刚来,就瓢泼一般,冰雹似的砸下来,来势不小啊!农谚上说,春大旱,秋大涝,松花江洪水涟涟。到秋啊,发洪水,已成定局。这将更加重了民众的疾苦,赈灾是历朝历代维持其统治必不可缺的手段,满洲国能除外吗?皇军也不能眼瞅民众饿死冻死吧?这日满亲善,要共存共荣的呀?这个节骨眼上,增加赋税,合乎时宜吗?这印有清代统治者头像的国币啊,就满洲国中央银行在日本印发的银本位纸钞票,咱这儿的老百姓眼生,不认啊!这货币,流通就成了大问题?再加日元这一掺和,两种货币等价并行,标价、换兑,这咱使惯官帖、奉票、大洋的脑袋,别扭不啊?这商家手头掐的都是官帖(吊)、各种大洋(元),这一块大洋就按这市场价换绵羊票零点八三元,大洋不贬值了吗?你再叫商家店铺交的是绵羊票,这币值商家不又多拿了一大块吗?这关东军进了黑龙镇以来,时局动荡,市面不稳,物价飞涨,各家商铺,进货渠道又不畅通,钱庄又要并又要撒的,债务缠身,逼债又紧,哪还周转得了呀?货物短缺,十个铺九个空,税赋又不减反增,商家举步维艰啊!这吃冻梨还得缓呢,急了能吃了热豆腐吗?就连姜家圩子那大户姜板牙,都减免了部分地租,怕庄稼人不堪重负,引起民变。再说这物价,这猪肉原先一毛钱一斤,现在涨到了一毛二;这一袋五十斤的面,原先一元四一袋,现在涨到了一块六,三分二一斤了。山田副镇长,如果我们不审时度势,火上浇油,你满洲国也不能吃带毛的猪吧?”崔武说到这儿,有意停了停,切入心中挂念的大事儿,“咱镇上纳税大户,德增盛商号大东家吉德两口子,不知啥原因,还关在宪兵队的囚牢里。关东军再这样乱抓无辜,让商家胆寒,还有谁有心思做生意呀?殷会长,你说呢?”

  殷明喜横愣横愣小眼睛,赌气地说:

  “抓呗!把掌柜都抓起来,俺倒省心了?纳税,喝西北风吧!日本人要修铁路,俺们扎脖儿呗!横不能拿命顶税吧?如那样,俺愿意奉陪!”

  山田锁锁眉头,拿仁丹胡向惠子拱了拱,惠子似笑非笑,诱人的眼神飘忽几下,很拿情地朝山田点点头,会意地走出崔武办公室。

  马六子愁眉苦脸的说:

  “崔镇长,你可上任了。我警署,上百号人,自打闹胡子那会儿开始,弟兄们一个豆儿都没进兜呢啊?这么下去,不是我撂挑子,弟兄们也不干了。当和尚还能化点缘呢,千夫指的警察狗子,现在还得加上汉奸狗子,要饭都得让人拿狗臭出来。太君呢,用时朝前,不用朝后,净来横的。使唤驴马啥的,还得喂点草料呢?你瞅财务、税务所长肚子鼓的,赶年都够杀了?我们这些排骨,讨债催款找上了,要补先给我们补齐喽!”

  财务所长气哼哼地说:

  “马署长,你那是舌头呀,咋有点儿狗獠子味呢?有事儿说事儿,别吹气包子,干啥非得踩一个压一个的呀?有屁找日本人放去,你跟我说不得着吗?我还一肚子冤气呢,我跟谁说去?就龟河太君一个人我都答兑不了,成天价得多少花销,我瞪眼不给呀?借个胆儿,我也不敢呐!还有唐县长,也老来嘎巴。我又不是会生孩子的娘们,税务所不交钱,我篙啥拿给你们,这不是管寡妇要孩子呢吗?真是的。”

  税务所长也不满地说:

  “我不交钱?我倒想交,搁啥交呀?警察把着人家商户的门,要吃要喝不说,搅得老百姓都不敢上门买东西,还交税呢,交个屁都没有?德增盛商号和磨坊、烧锅、油坊联营,整的挺好,那面比洋面便宜,对老百姓口味。顶了松木二郎的东洋面,就从中插一腿,顾一些日本浪人瞎搅和,看谁买了火磨的面,跟人家去,把面倒进猪圈,垫圈了。销量不好,咋交税呀?再加上吉大少让皇军这么一抓,更是闹得人心惶惶,谁还敢再买火磨的面了?松木二郎等日本商户,仗着皇军的势力,压根就不想交税。我们的人,去一趟打一趟,谁还敢去了?这事儿,你们要不信,杉木一郎商务官在这儿,他交了没有?”

  杉木一郎尴尬地说:

  “没交。我认为,我们日本商人应该享受优惠待遇。不能和本地商人一样,交同等的税。我经营的木材生意,是为了圣战,为了拯救这块贫困的人群。我们大和民族是优等民族,我作为日本侨民,是来投资,是来帮助这里繁荣经济,共存共荣,谁要想沾我们日本人的光,可以呀,我举双手欢迎。商号挂上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牌子,也可享受优惠待遇。我作为商务官的职责,就是要改造这噶达商界的陋习,陈腐守旧,不求进取。我要把大日本帝国竞争机制引进来,启动僵化的脑袋,让大日本帝国的商界,占领这块未开化的处女地。这噶达商业前途无量,对这噶达的商号,我要扶植一些商号,改造一些商号,使它成为大日本帝国竞争的盟友、朋友。到那时,大东亚共荣圈的实现,大大的黑龙镇,小小的哈尔滨。我杉木一郎,也算为黑龙镇三老四少尽到了微薄之力,也为天皇陛下脸上争了光。如果我和黑龙镇商界同仁有个约定,我愿和你们交同等的税款。由东兴镇的朝鲜银行一家给你们贷款,并替你们还清中国钱庄的欠款,各家商铺不就可以补清税款了吗?再由松木二郎的株式会社组织货源,统一进货,这不就有货可卖了吗?有大日本这棵大树,何愁黑龙镇商业不崛起呢?殷会长,你看这有多好?”

  马六子羼(can)入地说:

  “那黑龙镇各家商号,不成了你杉木君怀里的娃娃了吗?想给吃就给吃,不给吃就断奶。吃多少屙多少,两头掐,这孩子还能活吗?”

  山田训斥地说:

  “马署长,经商的不懂,不要乱掺和,屁股的夹紧,别崩了自个儿?你的薪俸的不要,我的批准。”

  马六子略感侘傺(cha chi),哈哈地掩饰说:

  “可别的山田副镇长?我一家老小还等米下锅呢,你可开大恩吧!我不懂。我放屁行了吧?”

  邓猴子向前拐拉一步说:

  “我倒赞成杉木商务官的建议。人家日本的满铁,一九二零一个满人火车司机,一个月挣日元七十五元,合大洋九十元。满洲国后,一个月多挣多了。日元和绵羊票币值没变,都是合零点八三三大洋。一个月能开九十五块绵羊票,合大洋一百一十四块。就满铁一个正式满人工人,最少也挣四十元绵羊票,能买三百三十三斤猪肉。那满铁地界吃个包子馄饨早饭五分钱,吃油饼三分钱。挣的多,花的少,几年咱满人不都成了富翁了?这福哪来的,不都人家日本人给的吗?这咱这商家都株式会社了,从日本银行和满洲国央行贷款,再叫松木二郎组织货源,商家不都盘活了吗?这点儿捐税,算个啥呀?这一来日本商家由杉木商务官带头,谁还能不交税呢?二来呢,又解决了咱们坐地户的燃眉之急,没钱没货,搁啥玩意儿卖钱?商人嘛,就靠转手余利。倒腾个个,税钱不就出来了吗。这延宕(dang)顶着,是商家所为吗?这不是看皇军的笑话吗?晒台吗?皇军和日本人来咱这噶达干啥?除了帮助咱们,还不得逗点儿嘎麻的吗?要不谁撇家舍业,大老远上咱这憋死牛噶达来呀?咱不能老顾咱自个儿家那一亩三分地,也得替皇军虑量虑量。人家修铁路为它自个儿呀?那玩意儿又搬不走,还不是为了咱们呀?铁路南北一通,除了水路,运个货啥的多方便?省得弄点儿货啥的,死冷号天的,封江上冻才能拉。弄不好,还遭绺子的胡子和蟊贼的劫窑?这火车有皇军的保护,谁敢把火车捞回家里去卸货呀?再说了,杉木商务官往外边儿运木材,也不用春天放木排,夏天船运,入秋道路干松了,人拉马驮的,那个费劲?这火车一响,黄金万两,多好的事儿?我说殷会长,掏点儿腰包别像割你心头肉似的,马蹄踩的那点儿钱,少到翠花楼喝两顿花酒不就有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大把年纪,孩爪子一大帮,掏坏身子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你身为商会会长,你的一举一动,直接影响皇军的雄心伟业。你那么趁钱,这回一定要向杉木商务官学哟?”

  杉木和邓猴子狐埋狐搰,鸡鸣狗盗,一唱一合,把殷明喜推向身膏虎吻的境地,气得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俺对杉木一郎的真智灼见很不赞赏,难以苟同?俺对邓副会长阿谀奉承的侈(chi)谈和恶意中伤的歪曲之词,表示厌恶。你拿满铁作例子,说得通吗?满铁发的家靠啥呢,那是靠掠夺中国的财富?关东军没来咱这噶达之前,是啥样?商业繁华,物价稳定,老百姓安居乐业,吃穿不愁,寝食无忧。如今这种局面由谁来负,还用俺说吗?关东军烧杀掠掳,横征暴敛,怨声载道,衣食父母,叫苦不迭。生存这噶达的人,最知道狼的本性。狼外婆的花言巧语,哄骗得了小孩子吗?修铁路是修在咱这噶达不假,为啥呀?日本弹丸之地,缺的是资源。为了更快捷的掠夺俺们的煤炭,木材,粮食,黄金等物产,让咱们拿钱疏通他们的血脉,谁得到了实惠,这不是强盗逻辑吗?杉木商务官的话差矣,钱货由你们提供,好嘛,吃现成的,当洋娃娃,这是垄断。这是要扼杀俺们的民族商业,倒至民族工业的瘫痪。一切都依赖你们,一切都听命于你们的摆布,让你们任意宰割,那俺们还有啥民族的自尊而言?那不成你们股肱之中的玩偶了吗?别以自个儿多么聪明,别人都是阿斗?你设的圈套,俺们不会钻?邓副会长愿意钻,你让他钻好啦?钻出****,他倒省饭了?”

  在场的人,碍于山田手中的权柄,掩面窃笑。只有马六子哑然失笑,更增添了几分讽刺气味。杉木咧嘴瞅瞅邓猴子,邓猴子也是一脸的尴尬像,哭笑不得,向杉木摊摊手。这时,房门哐当哐当被刚刚起的大风拽开,惠子恰好湿漉漉钻进来,身后跟着也淋得半身肢体的人。崔武抬头一瞅,大惊望外。吉德一身便装,刮得七零八落,蓬头垢面,脏兮兮的。那对魅力的小眼睛,还是那么刚毅闪烁,炯炯有神。殷明喜见了,快走两步,伸手绷住吉德的双肩,噙着泪花,动情地说:

  “孩子,德儿,你受苦啦!嗨,小鱼儿呢,啊?”

  吉德双目的泪水,徐徐淌满脸颊,流进嘴角,渗入嘴里,苦涩中带有咸味。他抖着双唇,拿手擦去殷明喜挂在脸上的泪珠,哽噎着说:

  “大舅,叫您老惦记啦!小鱼儿她没事儿,大丫儿把她送回家了。”

  崔武对山田狠狠地瞅了两眼,走过来,拉过吉德的手说:

  “吉大兄弟,他们没把你咋样吧?”

  吉德也拉着崔武的手,惊异地说:

  “崔镇长!你的枪伤好了?俺瞅瞅,啊?”

  崔武拍拍胸脯,一语双关地说:

  “好啦!有日本人那么关照,能不好吗?给一枪没咋的,又给一个甜枣吃,照顾的无微不至。每天有漂亮的日本护士小姐陪伴,还有侦缉队看家狗把门护院,你说是不是比你强多了?我听说,又有人背后捅咕你,你咋老太太尿盆,挨嗤没够呢?任可得罪人,也别惹狗,狗翻脸就不吃人屎了?说说,当回炮灰啥滋味?瞅你那点儿出息,够讲究的,当炮灰还带上美貌娘子?那炮火连天的,还有那闲情逸致?你够牛的,那撸杆炮,没揍上一对金童玉女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