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作者:华子      更新:2023-02-13 21:15      字数:4128
  寒风凛凛,大雪飘飘,窗户纸印着厚厚的窗花,灰灰的屋子,铁铸的火盆散发着热潮,大丫儿和小樱桃坐在热炕头上,脚上捂着个小花的棉被,打麻绳纳底子。

  “我在镇上碰见牛二哥,说德哥要和小鱼儿结婚了。”小樱桃扯掰地说:“日子都定好了,是阴历的腊月初九。”

  “啊他俩也该结了,抻拉太长了。”大丫儿平静的说:“这百灵和她同学去了趟儿北平,住住旅馆,吃吃洋餐,俩人一被窝一躺,就算那么回事了。不说,老三和艳灵也是这天吗?”

  “说是吗。”小樱桃拿锥子篦篦头,攮下给二牛做的鞋底儿,拔出锥子,认进针,拔针出,嗤哧拽着麻绳,“亲哥俩赶一块堆儿结婚,还真新鲜哈?那多忙活人哪!”小樱桃脑子不想到哪旮旯招乐子的了,嗤嗤一个人笑着说:“这要张冠李戴接错了,哈哈可就好玩了!盖头揭开倒好,这要不掀盖头就搂进被窝,哐哐几下子,妈呀可招大乐子了!”小樱桃又一顿个个儿的乐,“大伯子睡了兄弟媳妇,小叔子睡了小嫂,大调个儿,苞米面团蒸成了窝头,那可非叫人笑掉大牙不可?”

  “瞅你邪溜玩意儿,想哪去了?”大丫儿随手拿起炕沿边上的扫炕笤帚疙瘩,照小樱桃盘着的大腿上打了一下,“糟践人你还想咋糟践,太埋汰!”

  “可不有那样儿的咋的呀?老公公起夜钻错被窝,钻进儿媳妇被窝了。”小樱桃嘿嗤地说:“咱圩子东头老赵家,那大通炕,老公公和儿媳妇睡一铺炕,老赵头儿酒喝多了,起来上外头灶房灌了一肚子凉水,冻得哈哈的,黑瞎瞎的。他老赵婆子紧挨儿媳妇豆花睡,老赵头儿回屋后,一摸黑儿,哪瞅去,一头就钻进儿媳妇豆花被窝了。那豆花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是老公公,就搂上驮在身上。那老赵头儿也是有一阵没干那事儿了,俩人一时情急,就忙跌上了。完了,老赵头儿一摸搜,发现这咂子咋膀膀的大,他那老赵婆子都塌腔了。这,坏了!忙爬回老赵婆子被窝。这也就过去了。可锅盖哪有不掀的呢?老赵头儿子一觉醒来,缓够乏了,来劲了,就想干那事儿,一钻豆花被窝,豆花完事儿后睡得正香,‘你不刚那啥了吗,咋还没完了呢?’老赵头儿子纳闷的就说,‘谁那啥了,你做梦呢?’豆花就说,‘谁做梦了,你摸摸?’老赵头儿子一摸,可不咋的,‘这是谁呀?’豆花说,‘谁,问我,不是你还有谁?’老赵头儿子说,‘我真没那啥?’豆花也愣了,‘不是你,我又没挪窝,这炕上还有谁……’小俩口一下傻了,‘爹!’”

  “这抓屎的事儿,你咋知道的,掂腰了你?”小樱桃所说的乐子,不是伦常道德的沦丧,而是那苟且偷情的欲念,也是思想老没和牛二在一起而发的****,嘴上放放嗲,解解心里的刺挠,“干那掏灰的事儿了,老赵头儿多颜面扫地呀?那豆花跟那老赵头儿子还……”小樱桃一撇嘴,抢话说:“我咋知道的,高粱秆子夹的杖子,哪有不透风的?大丫儿你还说呢,你水呱呱的是没破身,带个姑娘身啥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可乌糜(苞米秆子上长菌类,一包团儿,黑色,可打酱吃)着呢?你说我吧,时候一长,就想吃外头那一口,吃不到嘴,抓心挠肝的,想的都是牛……”

  “牛啥?”大丫儿拿眼睛一揪小樱桃,‘牛角啊!’红下脸,“瞅你个套包子嘴,没收管?还外头那口,谁呀?”小樱桃诡秘地一笑,“你知道,我不说?”大丫儿一翻眼皮,划魂地说:“你点谁呢,别烂了你的嘴巴?小樱桃,我可还是个姑娘家啊,你別邪魔外道的太放肆了?”小樱桃剜剜的瞟瞭着睡在炕头脚下的小德,“你是个女儿身,没偷过嘴,哪知那一口的滋味啊?不过,在外人眼里,你带个孩子,就说不清了?这小德吧,谁冷眼看都像……啊女人的直觉,我脑子还不如老鸹聪明吗”

  “眨巴啥,你别立眼儿的拿那夹咕的瞅我?都像谁,别损了你那好看的小嘴巴喽?”大丫儿停下打麻绳的拨浪锤,瞪着秀眸瞅着小樱桃,“那二牛像谁,你能说得清吗?”

  “你说二牛啊,我说得清谁信哪?”小樱桃温馨的一笑,“哼,这孩子落到谁家炕上,就是谁的。爹个妈的,人呢,都说父子亲情浓于水,爹移情别恋,你玩我也玩,看谁玩死谁?多少爹不知儿子是亲骨肉,爹是不是亲的那得看妈的。没有一个妈的儿子不是亲骨肉,妈永远是亲的。儿子呢,永远是妈的。爹呢,可两说着,这谁玩了谁呢?人哪,只有拉屎尿尿是独立的,还有啥一个人能行?妈的,王八就是王八,公王八管揍,母王八扒沙管下蛋,个个儿找个个儿的乐子,丢下子女不管不问,也就无从认子归宗了?王八子女一代又一代,习惯了,也不觉可怜了。就你想认,上哪认爹妈去,这就是情理之中了。所以王八哭,无父无母,无子无女呢?这二牛啊,是我夹咕生的,这爹呢,就有假爹,也有真爹,那都叫他亲妈蒙在鼓里了。真爹不知,假爹倒成了顶名的真爹了,这就是说的王八。谁叫老天不公,硬剥离了绿叶,一朵鲜花成了光杆儿的插在牛粪上,谁臭谁带着。大丫儿,我们人哪,都不如螳螂那玩意儿尿性!你看螳螂啊,小螳螂就没爹,也就没了王八当的。双方相中了,一呱哒完,那公螳螂为了儿子为了老婆,可有献身劲了,那母螳螂虽说狠叨点儿,为了那唯一的爱,狠心的吃掉公螳螂,专心生养螳螂宝宝了。我不用说旁人,就我……嗨不说了,真后悔,那会儿咋不一同跳荷塘呢,省得这会儿,整天价牵肠挂肚的贼拉拉的想呢?鳄鱼恶不恶,鳄鱼崽子遇到了危险,还含子于口中呢?黑瞎子都瞅憨厚,可毒性,产仔后一有风吹草动,它不会采取舍身保护幼子的母爱,而是义无反顾的一口吞下亲子,它可不愿看到个个儿亲生崽子叫旁的野兽吞食,撕心裂肺的悲怆个个儿?这种自私,是传统遗传本能还是心肠狠?有那一天水瓢漏了,谁想对我二牛下手,我做不了鳄鱼也要做个黑瞎子!”

  “小樱桃,你这扯老婆子大布衫子的抡了一大圈儿,摁在二牛身上,这么说,二牛的身世还真有说道?”大丫儿听得同病相怜,“你姑娘前就不是姑娘了,谁的呀?”

  “我这姑娘身子是干净纯洁的,没有乱来过。我看不上的人,想揉搓我的黄花身子,白瞎了,我恶心!”小樱桃痛心疾首地说:“一个女子破瓜,那得是识瓜的人,我头也不回的给了我心目中的亲瓜蛋!嗨,老天也可怜一对苦命人,点种就结了果,多可心的事儿呀?”

  “谁的?”

  “你包公审瓜呀?”

  “谁的?”

  “你能说,我就能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不得了,还逼我?”

  “锅杈、锅帘子也好,还是盖上锅盖好。”

  “你个鬼妹子,我过来人,早看出来了。女人那玩意儿要没挨爷们身子,鼻尖儿就没裂缝儿,你那挺秀的鼻尖儿,那缝儿都能看出来了,还扯啥呀?男的也一样,没跑马的,鼻尖儿没缝。你不信,摸摸我的。”小樱桃把脸凑近大丫儿,“摸呀!”大丫儿信以为真,怯忪的伸手摸摸一摁,“还真开个缝啊!我……”小樱桃说:“你个个儿摸不好使,旁人摸才行。”说着,小樱桃手就摸上大丫儿鼻尖儿,“哎哎还真开了嗌!你……”大丫儿打开小樱桃的手,“去你的,骗人?”小樱桃咯咯的拿胳膊肘摚掩着嘴,“就我诓骗人,你心里没鬼,脸红啥呀,不打自招?”大丫儿把拨浪锤往炕上一跩,笑着扑上去按倒小樱桃,“你小白骨精,就能勾搭人!我叫你拎个狐狸尾巴欺瞒人,云凤我嫂子,我替你出出这口无状的恶气!”

  “咯咯……那你小鬼作妖,谁惩治你呀?人都上炕了,我说说还不行啊?”

  “我哪有鬼?就有鬼,也是你闹的。我叫你胡沁?”

  “好好!你那鬼不闹,人闹心?大丫儿你再不抓紧,德哥的炕上可装满了娘们,你就炕洞里听声吧?”

  “就装满了,也没你的位,你操哪门子闲心?”

  俩个好姐妹,倩女幽魂,都有牵挂心上人那郁闷忡忡的通病,嬉笑怒骂的背后,都透着委屈的苦涩,乐极生悲,俩人搂抱在一起,都失声的哭泣起来。

  “妈!妈!”

  二牛绷个五、六斤重的大冻鲤子跑进屋,趔趔够够的往炕沿上放,一放一出溜,最后砸在地上,险些砸着穿小靰鞡的脚趾上。

  “这二牛才赶乱呢,见牛二不下怀,老叫不是背就是抱着的。”老鱼鹰拿冰穿子和一个大操箩子跟进屋,放在窗下地上,“你俩这咋啦,抹糊的一脸魂画的?离初九大德子结婚没几天了,大丫儿你还不扎咕扎咕,弄身儿新衣服,咋的也得去呀?一毛驴车的大鲤子,我这就得送过去,明月楼那老板娘还等着呢。这冻得缸缸的,缓还得缓一阵子。啊大丫儿,你哥牛二说,叫你跟你云凤嫂子说一声,打不开点儿,他装完鱼,跟爬犁帮进山了。冬至去不了,上东省哈埠办年货去了。这边婚礼,就留下小乐和二娃了。老二增子也从三姓回来了,美娃也跟一起回来的,大丫儿你得挪挪柽了?”

  “这一花筐的话,心不够你老操的了?”大丫儿下了炕,拢拢头发,“我想跟你一起去,这家扔给谁呀?这大冷天的,小德咋折腾,初九那天去不就行了?”

  “这时候你不淤作我知道,可不淤作你也得装装脸呀?你不愿显勤儿,那也得分个时候,干妹子嘛,该多露露脸儿?”老鱼鹰装上烟蹲在地上吧嗒,“这不咋的啦,俩儿子一堆儿,一个结婚一个娶小,爹妈也不来,可够宽心的?”

  “鱼鹰爷爷,你别错怪了大丫儿?大丫儿多阳光开朗啊,哪会那么小家子气?”小樱桃给二牛摘下狗皮帽子和棉手闷子,捧大丫儿臭脚地说:“才我俩还说了呢,这拾叨拾叨就过去。你老爷子白捡的干孙子,咋那么上心呢?”

  “你这小媳妇蛋子,说话也不长牙,过过脑子?”老鱼鹰往地上磕着烟袋锅子,不高兴地损哧小樱桃,“就大德子不是我干孙子,冲他对咱渔家的卖命劲,我也得这么说?这大德子有那么大铺子,在咱这旮子数一数二的了,那他咋还不嫌费事不辞辛苦的,为咱渔家钻大山上老林呢?这会儿,他不是当初为了闹点儿小钱儿,这是帮咱渔家呢。上万条的大鲤子,那是咱渔家供桌上的猪头,锅里蒸的饽饽,孩子身上的新祅,你小看了?”

  “老爷子,别嘟囔了,咱这就跟你走。”大丫儿朝小樱桃做个鬼脸,“小德也醒了,惺惺会儿,别着凉了。”

  “嘿嘿,就这毛驴脾气,打着不走牵着还倒退,早这样,我还费这些废话?”老鱼鹰诡笑的从墙上摘下尿憋子,酎了两口老烧子,“云凤那儿,大丫儿你不识两字吗,拿火盆里的炭木写个条子,我叫老黑狗跑一趟牛家圩子,告诉一声,牛二走了。哎哎不行,云凤跟我一样睁眼瞎。你这样,画个牛,牛头上再画两个大大的角,云凤一看,就明白了这是牛二。再画上,牛坐爬犁上,爬犁上画些鱼,挥个鞭子,这就是告诉云凤,牛二坐爬犁走了。哪去了?你再画上大山老林子,云凤看了,就明白了。”

  大丫儿说好,找一出一张老莎抄纸,照老鱼鹰的吩咐,画了一幅跟字一样会说话的原始的漫画,老鱼鹰接在手里,哈哈地说:“这谁看了都明白咋回事儿了。”说着,就出门叫老黑狗,去了牛家圩子。

  大丫儿怀着复杂的心情,和小樱桃跟老鱼鹰坐毛驴车去了黑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