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强大惊失色，将手探过许天佑的胸前，连忙环揽住，这才没让许天佑倒下。“天佑，天佑你怎么了？”王福强扳着许天佑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

  许天佑的脑袋就像是没有知觉般，东倒西歪，随着用力的方向随意摆动着。他双目依然紧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体育馆前的工作人员，刚刚将暴动的人群镇压完毕，一回头却发现市长晕倒，登时吓的不轻，手忙脚乱的喊叫起来，“快、快去搭担架来，市长晕倒了！”、“给救护车打电话，快点！”……

  这是什么地方？头好昏，而且……好渴啊……

  “我……我要喝水。”嘶哑到极限的嗓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连许天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自己的声音吗？怎么这么陌生？

  不过他却没心思在意这些。此时，他的脑袋像是灌满了浆糊，而这些浆糊正在以高速旋转着，头晕目眩的，短暂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而喉咙里，像是烧着了一般，干渴的厉害，极度的渴望水。估计就算眼前摆着一条洗脚水，许天佑都能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近乎本能的说出上句话后，许天佑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费力的撑开眼皮，阳光让他感觉到有些刺眼。他向四周看去，然后就看见了面色凝重的王福强。他穿着隔离面罩、医疗防护服，两只手握的紧紧的，正紧张的望着自己。

  “福……福强，我要水，给我水……”许天佑想抬起手抓住王福强，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大脑发出神经信号后，仿佛泥牛入海消失无踪，整个手臂一动不动，估计是麻痹到虚脱了。

  透过面罩，许天佑发现王福强的眉头轻微紧了一下，跟着，他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给你喝水。”

  “为什么！？我都渴成这个样子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水喝！？”许天佑心底闪过一丝怒意，本想就此翻脸，但是强撑着身子，刚刚起到一半，便后力不继，重重的倒了下去。许天佑惊讶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现在是在病房中，右臂输液管滴答滴答，将透明液体缓缓输入自己体内。他的视线定格在输液瓶的贴纸，发现上面写着“葡萄糖溶液”，他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歉意的看了王福强一眼，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不再反抗，也不再执着要水，只是眼神里，却多了几分颓唐。

  王福强靠近一步，替许天佑塞好被子，道，“你别激动，没事的。”

  “没事的，呵呵……”见多了感染这种病毒的患者，许天佑也明白王福强的安慰是有多么的虚伪和欺骗。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缓解干裂的疼痛，然后将唾液珍惜的咽下，这才轻轻摇了摇头，自嘲道，“原来，得了病是这种感觉啊，这还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呢。”

  王福强默默偏过头，不忍直视许天佑。不论是市长高官，还是平民老百姓，强悍的病毒一律一视同仁。此时的许天佑面无血色，皮肤皴裂，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七八岁。幸好王福强事先将镜子、玻璃杯等一切反光物全部收好，否则许天佑看到这幅情况，绝对会发疯的。

  许天佑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微微昂头，略带焦急对王福强道，“这病不是已经变异到能在人与人之间传染的地步了吗？你……你快出去吧。”

  王福强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敲了敲头顶的隔离面罩，然后摊开双臂，笑道，“这个不用担心，医生早就告诉我了，我也有所准备。你看，我还戴着面罩和一体防护服，全副武装的程度，都能在生化灾难里存活啦，保准没事！”

  见王福强还能故作轻松，许天佑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这才稍稍放心了下。然而，这一沉默，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王福强几次想张嘴挑开话题，但一看到虚弱的许天佑，就不想浪费他的精力，希望他能保持住体力，能再多坚持坚持。

  而许天佑的情况则是越来越糟糕。伴随着清醒的时间增长，他的手臂、大腿逐渐恢复了一定的知觉，已经能做出轻微的动作，不过，身体内病情的恶化却越来越严重。

  现在的他，喉咙越来越干，让他几乎认为自己一张嘴便能喷出火焰来。五脏六腑各项机能都在衰竭，呼吸变的愈发困难起来。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跳越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一样。

  当与死亡近距离接触，人才能认识到生命的脆弱与珍贵。许天佑隐约间看见，那死神就站在自己的脚边，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冲自己发出诱惑而不可抵御的邀请。

  许天佑摇摇头，强迫自己稍微清醒。他吐出一口热气，望着天花板，嘴角泛出苦涩，“福强，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快死了？”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王福强没料到许天佑竟然会这样问，愣了下神，随即摆了摆手，笑道，“只是发高烧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自己之前都说了，你跟阎王爷命相犯克，你要是下去了，阎王自己的乌纱帽就不保啦，谁会甘愿养虎为患呐。他不收你这个威胁他地位的家伙，你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正所谓阎王要你不能死，哪敢留人去做客？你就快省省心，好好呆这吧，别搅合人家啦！”

  许天佑一听，挤着嘴唇勉强笑了笑，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你这王八蛋，这时候了还能说笑，哈……”

  王福强颇觉得意，美滋滋的望着他，尽量想以乐观心态感染对方。忽的想到什么，他忙道，“啊，你这药快挂完了，我给你去叫医生换瓶葡萄糖。”

  “嗯。”许天佑点点头。

  王福强冲他一笑，说着他立刻往外走，然后轻轻的关上房门。就在门关上、许天佑的视线被隔绝的一瞬间，王福强全身一颤，四肢发软。他虚弱的背靠在墙面上，头微微昂起，后脑勺抵住墙壁；脸上的强颜欢笑，立即变成愁苦绝望的表情，眼泪像是决坝崩堤似的喷涌而出。

  然而，最痛苦的是，他又不能放声大哭。只能强咬住嘴唇，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免的被仅有一墙之隔的许天佑听见。

  王福强咬着牙，因为极度的悲愤，全身轻微而剧烈的颤抖着。闭上眼睛，回想起刚刚将许天佑送来时，医生检查过后对自己说的话。一句一句，像是针扎枪刺，蚕食摧残着王福强的心灵。

  那些话逐条出现在王福强的脑海中。他的眉端皱着一团，膝盖一软，身体忍不住贴着墙面慢慢的滑下，坐倒在地上。然后，像是受委屈的小孩一样，将头深深埋入膝盖间，哭声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