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开劫
作者:苏眠说      更新:2023-01-09 21:40      字数:2559
  书包vip www.shubaovip.com,最快更新千里相许最新章节!

  她收回了袖子,又呆呆地站着,似乎不敢再近前,两手紧张地绞着身前的衣带,乖乖认错受罚的样子。

  他忽然叹息了一声。

  然后他稍一低身,便拉起了她的手。她愣怔得厉害,他特意将她的手掌扳开了,再将自己的手指扣进去,牵牢了她,往回走。

  她的手心里有汗,冷汗。他抓紧了,好像生怕她逃走。

  他们重又回到房间里坐下。无妄送来晚膳,一人份,阿苦下意识便推给未殊,未殊说:“我吃过了。”

  她疑惑,他不得不解释:“在宫里吃的。”

  “哦。”她点头,也不疑有他,“圣上对你真好。”

  他没有做声,便看着她吃饭。她吃相很难看,饿得狠时就如饿虎扑羊,可这会子又不敢太过分,回想着小葫芦吃饭的样子,她也端着架子细嚼慢咽,把自己弄得很痛苦。

  终于,她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他转过了身去。

  阿苦以最快的速度扒完了饭菜,打了个饱嗝,把膳盘端去门外交给无妄,走回来时,未殊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站姿。

  “我……”她顿了顿,“我吃完了。”

  他这才看向她,忽而伸手,秀气的手指轻轻抹掉了她嘴边的饭粒。

  手指冰凉的触感令她轻轻一颤,仿佛唤起了什么记忆,她突然问出了口:“你今天早晨亲我了?”

  他一怔。

  她就那样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在这昼入于夜的最为昏昧的一刻,眼神明亮得就像天上的星子。他突然回忆起了黎明时分她做噩梦时的可怕样子,还有她的嘴唇,花瓣一样,柔软而馨香,那一种飘渺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他感到痛了,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这样痛,可又这样期待。

  “你魇着了。”他低声说,“差点窒息。”

  她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竟不再似个小丫头,而恍如一个成熟的女子。一眼过后,她却又变回了原样,“你亲我我也差点窒息。”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他很认真地答道。

  阿苦低下头捻着衣带,半晌,抬头笑道:“没关系。”

  未殊的眼光一错也不错地凝注着她,好像一定要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什么破绽。她却转身去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呈给他,他的手接过茶杯,眼眸却仍胶着在她身上。

  他从来不懂得什么叫礼数。

  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脸红得快要藏不住,跺了跺脚道:“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他已经一日一夜没有休息了。

  他捧着茶杯,低头,长长的睫毛安顺地垂落,脸庞透出疲倦的苍白。开口,说的却是与她全不相关的话题:“圣上要御驾亲征。”顿了顿,“你要谨慎一些。”

  她莫名其妙地应:“知道了。”

  “司天台里,随你折腾。”他揉了揉眉心,“只要别折腾到外头去。”

  这是不罚她的意思了?她开心极了,眉飞色舞:“师父放心,我一定给您省心!”

  他失笑,摇了摇头,不拆穿她。

  她却看得呆住。

  师父……师父笑了。

  师父笑了!

  这天晚上,阿苦做梦都是师父的笑。那眉眼都盈盈地荡漾起来,秀丽如一幅画儿,嘴角微勾,表情温和而宠溺,他在梦里一直对她笑啊笑,她看得气喘吁吁,几乎端不稳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她大半夜地从梦里挣揣出来,捣腾出自己包裹里那只玉环。当初他盯着她收拾行李,她费了好大劲才没让他看见这个,那件白袍子终归是撂在了扶香阁。嵌金丝的龙凤玉环,触感温凉,宛如他轻扣的指尖,留下的痕迹淡得让她心慌。她将那玉环贴在脸上,便那样傻呵呵地笑,眉梢眼底,有不为人知的风情渐渐生长出来,那风情有多撩人,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庭之隔,在院落东头的房间里,未殊也没有睡着。

  皇帝御驾亲征的决定并不令他意外。舍卢人马背上立国,南方叛乱,皇帝宝刀未老,当然要御驾亲征。他早已推算出了今冬的旱灾和兵乱,可是他没有料到近在咫尺的祸患。

  那一群杀手来得真是诡异……

  他今日在皇宫里遇见了晏澜。晏澜掌京畿禁军,赶入来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拉着他道:“那些贼人不是冲你来的,是冲钱姑娘。”

  他更加疑惑不解。晏澜叹了口气,问:“她爹娘是谁?”

  “她母亲是扶香阁的……她父亲,我不知道。”

  “我看她那性子,惹上个把杀人的仇家完全不是问题。”

  未殊好看的薄唇抿成了一道细线,很严肃地看着他。

  晏澜笑起来,“得得得,你紧张什么?人都给你拐回司天台了,难道还能丢了不成?”

  就因为他这一句话,未殊回司天台的路上心都是悬着的。阿苦就像一阵风,他怕自己抓不住。她经常失约、撒谎、逃跑、丢三落四,他刚刚把她带回来不到一天,就已经在担心她一声不吭地离开。

  可是回到署里,他看到她竟然还在,还活蹦乱跳地把漏刻科的人都搞哭了,他那颗心终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有一种感觉,她不会再离开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有这种感觉,他也没有去深想,她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的确曾经将他抛下过——

  那么一次。

  ***

  当钱阿苦把漏刻科、天文科、历科全都玩遍之后,哀鸿遍野之中,未殊终于拿出了一张棋枰、两只棋盏。

  她当然认得这是什么。“我不会不会!”连连摆手,“太风雅了!”

  他顿了顿,径自开了棋盏,拿出其中晶莹剔透的玛瑙黑白子,先摆好了四星,然后开始讲解规则。

  他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可是当你对他发脾气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搭理。他只会按自己的意思来。

  阿苦已经发现了,这个看上去温吞水一样的师父,其实最固执。

  他讲得很慢,但她依旧听得云里雾里。讲完之后,他执着白子在棋枰边缘敲了敲,微微低首,那样子好看极了。

  她就这样看着他,把他教的东西全忘了。

  “赵主簿是黑白国手,”他淡淡地道,“你可以多多请教他。下棋能让你安神。”

  赵主簿?她眼睛睁大了,像个孩童找到了新的玩具,笑了起来,“好啊好啊!”

  大半个京城外的永阳坊里,团着老妻吃着饭的赵主簿忽然打了个喷嚏。

  未殊看她一眼,“司天台中没有台副,赵主簿位次仅在我下。”

  那个老家伙,竟然这么大官?她吐了吐舌头,心里却开始琢磨怎么折腾赵主簿。

  悔棋、偷子、推棋盘,这些都不算什么,赵主簿看她是小孩子,全都忍了;但最痛苦的却是,她太爱说话了。

  “哎我听师父说,你官阶儿挺高?到底有多高呀?”

  “……正七品。”

  “那也不是很高嘛。师父也才从五品是不?哎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从哪儿来的啊?”

  “……不知道,我是太烨三年入司天台的,那时候他已经在了。”

  “那时候他就从五品了呀?”

  “……当时圣上只是将他锁在司天台。他平素都在考星塔上,寻常人不能见。”

  “考星塔?”阿苦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那里有什么?”

  “……不知道。”

  “圣上好像很看重我师父?”

  “……是。”

  “为什么啊?”

  “……我听闻圣上和娘娘是看着他长大的。”

  阿苦险些把下巴磕在棋盘上,“什么?长大?师父……师父难道不是出生就这样,不老不死,长命百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