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开始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娱乐场所是晚十点开到凌晨两点，所以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狂欢。

  这四个小时大概就是最后的晚餐了，明早起来大家各奔东西各自为前途努力，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往常腼腆的人这时候反倒放得开上去抢麦了，平时便很闹腾的，因为一开始便活跃地到处敬酒，这时候已经醉了一半还要多。

  萧锦宣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他知道自己上辈子的死法后整个人都不好了，韩肃坐在他旁边默默地陪着他，等着他想清楚前因后果。

  蒙面悍匪什么的，既然不为财，多半是寻仇了。可是萧锦宣这样一个没什么大作为的二世祖，谁会跟他有仇？

  关于这一点韩肃自重生后就思考了无数次，并且与白嘉铭接触时也在不露痕迹地打探消息，但始终没有丝毫线索，只能主观臆断。

  寻仇的话，或者是砍了他能得到什么利益，或者是单纯的报复。

  萧锦宣那么年轻还没有考虑过过继承人的问题，一把年纪的萧雄更不可能重现培养继承人，他死了公司多半会交给白氏来处理，而白氏家大业大应该也看不上他那点东西，可能性基本上没有。

  如果是报复，按照萧锦宣的性格也不会去主动得罪人，除非是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情人。

  韩肃一开始想这些的时候还有些怨念，原本他功成名就前途一片光明，却被这个倒霉的学生连累重新回到了十年前，重生对他来说同样毫无意义。

  但是那个学生，却又与从前有些不一样。

  其实作为一个老师，站在讲台上台下学生的表情一览无余，谁在听课谁在走神谁在玩手机看得清清楚楚，像那种低下头企图蒙混过关的简直不能更天真。

  所以萧锦宣的表情他一眼就看透了，时不时地抬头看，却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关注的是功课，他只是在看自己这个人。而在目光撞上的时候萧锦宣迅速地偏过头去，说明他因为心有杂念而不敢对视。紧接着，他会低下头去，神色恍惚，唇边掩不住微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在很多年前，韩肃就有过类似这样的模模糊糊的感觉，但从来没有像这辈子这样清晰过。

  为什么与记忆中的印象不同呢，韩肃想，不如露点线索给他试试看，于是在萧锦宣提出邀请的时候欣然答应下来，并拿出与上辈子不同的事情看他会如何反应。

  萧锦宣开始有些怕醉酒；萧锦宣这门课的功课意外地好，甚至没有教过的东西都会；萧锦宣似乎也在努力选择一条与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企图证明一切都可以改变。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萧锦宣也是重生的。

  韩肃想，或许不是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萧锦宣因为喜欢而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的伙伴，他们可以试着一起改变十年后的那个结局。

  韩肃一向是思虑过度的人，既然选择了在一起，他会预先想到所有可能的阻碍并一一准备好对策，然后付出最大的努力来让对方拥有简单而又安全的人生。

  但是这一次他面对的情况太诡异了，心里难会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萧锦宣却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享受着青春与恋爱的快乐，对他们的未来一点都不担忧。就算暂时没得到家人的认可也只是偶尔烦恼一下，转眼就忘。

  自从第一次萧锦宣在面对其他人的敌意而浑然不觉的时候，韩肃就知道了，想等着让萧锦宣自己意识到危险几乎不可能，他甚至以为上辈子是醉死过去的呢。

  他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但是韩肃不行，眼看着毕业了萧锦宣接触的人会更多更复杂，韩肃决定还是去点醒他。

  可是真的说了以后，韩肃却有些后悔了。

  虽然萧锦宣的实际年龄有三十岁了，但他一直都被保护的太好，其实并没有什么心理承受力，突然知道自己死于非命，萧锦宣一时间神情都不对了。

  韩肃默默地叹了口气，沉声对他说，“没关系，怎么说也还有十年呢，十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做充分准备了。”

  萧锦宣胡乱点着头，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在十年后的某一天挂掉。韩老师都追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这辈子他身边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有所不同，萧雄对他像是有了期待，同学关系也好了很多，但是他还是没能继续学业，而是跟前世一样继承了公司。

  所有关键性的节点事件，似乎都没有改变过。

  正在萧锦宣纠结的时候，女班长突然过来叫他去唱歌，他原本不想去，后来想想还是站了起来，点了一首声嘶力竭的死了都要爱。

  也是真死了，也是真的还爱着。

  唱起来，也带了那么点声嘶力竭的味道。

  围观的学生们都开始尖叫起来，“土豪君，再来一首。”

  韩肃站起身走过去，一边把他拖下来一边说，“你们继续，萧锦宣这是喝多了。”

  “韩老师跟萧锦宣挺熟的吧？”一个女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那个人可冷淡了，跟班里的同学也不多接触，没想到还挺讨老师喜欢的。”

  韩肃笑笑说，“说他讨老师也没错，因为他学习好啊。”

  “学习好？”那女生刚想呵呵，忽然想到萧锦宣似乎就是这门功课学的好，便无话可说了。

  “当然了，”韩肃莞尔一笑，“他长得也不错，还是个小土豪。”

  女生马上就脸红了，“我才对他没有意思呢！”

  韩肃淡淡笑了笑，就这一晚上不知道能促成几对情侣，但显然他没有打算任由萧锦宣在这里勾三搭四。

  他找了个借口，拉着萧锦宣走出门，招手迎来一辆出租车。

  萧锦宣虽然也喝得有点多，但是他意识再清醒不过，之前一直都在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越着急便越想不起来。这时候两个人坐进了车里，他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韩肃低头望着他，因为是晚上车内光线昏暗，路灯把昏黄的黄从窗玻璃投射进来，又因为车的快速移动而被甩开，再来迎接一段距离之外下一盏路灯的光。

  明暗交替的光线映在两个人的脸上有些暧昧不明的味道。萧锦宣突然转过头，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韩肃说，“老师，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韩肃轻声问他。

  “谁也不知道这辈子跟上辈子会不会一样，所以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不如过一天，算一天。”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韩肃凑近他，离得那样近，气息纠缠在一起，让萧锦宣的心跳再次加快起来。

  虽然老师的态度比平时还要温和，但他就是知道，韩肃这是为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生气了。萧锦宣承认自己的态度的确不算太认真，但这却没什么不好。

  他定了定神，同样压低了声音偷偷说，“就算跟上辈子一样，也有十年的时间可以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如果到那时候真的没办法阻止，老师请一定不要管我。”

  “这是什么话。”韩肃微微皱起眉头。

  萧锦宣却笑了笑，之前的话题对他来说太过沉重，打击的他险些忘了今天晚上的主旨。黄大为就算要去边远山区支教了都没有忘记教他，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时机不把握住会后悔地哭的。

  就算要赴死，也要完成两辈子最大的心愿。

  萧锦宣深吸一口气，说，“今天晚上不想回家，韩老师可以留我吗？”

  韩肃楞了一下，却还是依照他的话叫司机掉头转弯开往另一个方向。

  他原本是想着安抚一下萧锦宣的情绪，但是看到他红了又红的耳朵，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萧锦宣仍然跟在韩老师后面上了楼，夜晚的楼梯间格外安静，两个人的脚步声交错着缓缓前行，很快到了门口。萧锦宣轻喘两下，总算没有叫老师等，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因为勉强跟上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想，他的体力差不多也练出来了。

  进了屋子，韩肃把拖鞋找出来给他换，又先去卧室给他找出自己的一套睡衣递给他。盥洗室里有备用的新牙刷，毛巾是新洗过的，是韩肃用过的某一条。

  “既然不想回去，你就在我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韩肃说完了便转过身去，只留下萧锦宣在那里心跳如擂。

  黄大为说，第一步当然是要洗澡。白白的香香的才不会被对方嫌弃。

  他迅速刷完牙冲完澡，用带着柠檬香味的毛巾擦干时，还在想，原来韩老师喜欢用柠檬味的洗衣液。再换上韩肃的睡衣时，同样的味道包裹住他，让原本就难抑兴奋的萧锦宣变得更加心猿意马起来。

  他走出门，看见韩肃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出来便给他递过一杯热牛奶，也顺便给他打开电视。

  “谢谢。”萧锦宣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着，看着韩肃也走进浴室反手关上门，门锁落下时嘎的一声，让他心里又是一跳。

  他在那边一边喝牛奶一边看电视，来回来去倒了半天台也不知道要看什么，突然间看见一个台放动物世界，正在播动物□□的画面。

  萧锦宣不由多看了两眼，正握着遥控器的手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