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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默猴      更新:2020-07-18 06:10      字数:5210
  的关系,虽非极密,在真鹄山倒也不是人尽皆知。

  所幸紫星观众人莫不晕陶陶的,谁也没听真切,遑论记在心上,鹿别驾一时失言,只有伊黄粱听进了耳里,见那随后赶至、为药气所染,倚墙大口大口喘息的年轻道人闻言,面色丕变,暗忖:“原来他也知情。

  ”冷哼一声,拂袖道:“算你有心。

  三天后,把病患抬到林前,我自会安排童子接引。

  ”鹿别驾大喜,但雀跃之情转瞬即逝,又恢复成一片古井无波,连厮杀的念头都淡了,摇晃起身,挟着鹿彦清,径往外头行去。

  紫星观的弟子们浑浑噩噩,本能随师尊而去,就连横死者都有人拖出残尸;动作虽迟缓了些,终是散得干干净净。

  聂冥途有青狼之身,仗着畅旺的血气运行,排除药浸的能耐数倍于常人,神智未失,然而戾气毕竟受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要走抑或要战。

  只听伊黄粱哼道:“瞧你这副德性……是《青狼诀》邪功吧?傻子才练,猪一般的脑袋。

  你皮粗肉厚,复原力强,水阁本奈何不了你,但你蠢到去吃肉喝血,那人一身血肉汲满了药气,比腊肉还入味,全教吃进肚里,内发之物,没忒容易排出。

  这下,可晕乎得紧罢?”末两句语声轻柔,催人欲眠,果然聂冥途头重脚轻,大感困倦。

  白面胖子那双惺忪的眯眯眼,蓦地绽出jīng光,射向黑暗的角落,一抹匹练刀光飞也似的掠出,正中聂冥途的头部,劈得他仰天倒落,又瞬间翻起,“铿!”一声双刀相击,斫得火星四溅。

  出刀之人被交击巨力掀翻跟斗,连滚几圈才撑起,但见一张青白俊脸,神情波澜不惊,澄亮的星眸透着果敢坚毅,虽削薄头发、细瘦的双手缠满绷带,肩臂肌肉却结实,无半分膏腴,全想象不出,此前他曾残废了许多年,正是寄居于一梦谷,养伤复健的阿傻。

  而聂冥途藉反震之力掠上墙头,眨眼消失踪影,所经处血迹斑斑,宛若泼墨,无论这回阿傻砍中哪一处,伤口比起颈间只深不浅,尽管未能除掉聂冥途,看样子也够他受了。

  狼首脱离之处,于墙底积聚的血泊中,浸着一柄绯红色的小巧眉刀,是两人对击之后,自聂冥途手中震落。

  他始终防着阿傻凝力一击,唯恐骨爪有失,改以刀器因应。

  事实证明,聂冥途判断形势奇准。

  若非此刀格住阿傻的攻击,最后这下凝练之甚,远远凌驾于令狼首惊艳的头一刀,是阿傻记取教训,亡羊补牢的一记。

  万一斩裂骨甲,聂冥途绝无乘势遁走的机会。

  阿傻拾起眉刀,仔细揩净了血渍,双手捧上亭阶。

  “这是替幽凝新铸的刀身,姑且当它是新的幽凝妖刀罢。

  ”伊黄粱淡淡挥手,蓦地双腿一软,差点倒下。

  阿傻眼捷手快,一把将眉刀掼入亭中地面的白玉铺砖,及时搀住。

  雪贞蹙起姣好的柳眉,满面忧急,冲他打着“道玄津”的手势:“带大夫……去医庐!”伊黄粱身子胖大,而雪贞娇小玲珑,于搬运一节全然帮不上忙。

  所幸阿傻虽jīng瘦,入谷以来饱经锻炼,有足够的气力,看来伊黄粱向漱玉节夸下海口,三年内令其脱胎换骨,成为东海最快利的一柄刀,不是说着玩的。

  伊大夫相当认真地履行承诺,不意今日救得自己一命。

  无殭水阁本是雪贞治疗痼疾、调养身子之处,就算是她,也非镇日都待在水阁里,常是晚饭后于阁内抚琴赏月,chāchā花、读读书之类,好在睡前宁定心神,免生杂梦。

  雪贞在后进院里另有闺阁,伊黄粱与阿傻避得远远的,等闲并不轻近。

  阿傻小心抱着伊黄粱,由曲廊出得水阁,须臾未停,来到大夫平日研丹制药、cào刀续断的医庐时,伊黄粱已几乎陷入昏迷,chún面皆白,冷汗涔涔,白袍腹侧渗出血渍。

  雪贞熟练地以剪刀剪开衣布,见幽凝刀搠出的伤口之上,覆着一层褐痂,气味焦臭难闻,隐约透着煎脂般的肉油气息,惊觉医庐里也弥漫着同样的味道,丹炉边的长柄铜斗外侧,回映着一层七彩晕芒,热气灼人,像是刚被烧红如烙铁,温度尚未全褪……她突然明白,大夫是如何在忒短的时间内止血,换上衣袍、改变外型,出现在外敌面前以释疑。

  大夫刚回谷时,非但来不及变装,还浑身浴血,腹侧与背门的金创十分严重,是必须立刻缝合止血的程度。

  “快……快让妾身为您治疗!再这样下去……”少妇见状,吓得俏脸煞白,寄居谷内的那名瘖哑少年随即窜入,腰间佩刀,应是夜巡之际看见人影,无法开声示警,忙抄武器来救,恰好撞见还未回复“伊黄粱”身份的大夫。

  难得的是少年毫不惊慌,不知是过于冷漠,抑或被悲惨的人生磨去了情绪的起伏,大夫一握他的手,少年便露出恍然之色,体型的差异、身份的不同……似都不足以迷惑他的眼。

  是茧,雪贞心想。

  少年到底是认出了大夫手里的茧子。

  “净焰琉璃功”号称能改变骨相,应该不包含头发指甲、厚茧jī眼这等零碎之处。

  大夫与少年的羁绊,俱都建立在这双手上,两人心念一同,竭尽所能地使少年枯槁萎缩、形同半死的双手,成为与大夫一般,足以化腐朽为神奇的“cào纵生死之手”。

  荒谬如斯,简直像从一处极端走向另一头似的奇想异行,这两个人却视作理所当然,毫不怀疑地认真进行着,只能说在“性格古怪”这点,他们就像孪生兄弟般合拍。

  为此之故,他能认出大夫的双手,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跟在大夫身边十几年,雪贞看也看出了心得,判断伤势的严重性、迅速决定治疗之法的决断力,她自问在绝大多数的医者之上。

  毕竟,她所师法的对象,是“血手白心”伊黄粱。

  “不……不行!得……得拖住外敌!”大夫阻止了她。

  “这……这两人相当棘手,妳们……可别死了。

  一个都不许离开我!听到了没有?”她与少年对望一眼,严肃地点点头。

  在这儿,大夫说的话就是圣旨,他若不曾解释,就代表毋须解释,除了一体遵行,没有废话的余地。

  她原以为大夫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初步完成伤口的缝合,当大夫好整以暇地现身时,雪贞着实吓了一大跳。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大夫并未缝合伤口,而是以烧红的铜斗压烙创口止血,然后忍痛更衣易容,才能完成这不可能的演出。

  炮烙确实是医经明载的应急止血之法,但以大夫的伤势,不啻是雪上加霜;勉强施为的结果,伊黄粱终于撑持不住,晕厥过去。

  雪贞摸着他发烫的额头,明白时间毫厘必争。

  “准备针线刀器,煮水洗涤过包扎用的布条,金创药备便。

  ”她望着少年,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

  除了让他读懂chún语,其实也是帮助自己宁定心神,以免紧张误事。

  “接下来……你要协助我,明白么?”少年不是头一回替大夫打下手。

  自他入谷,大夫便让他和雪贞lún流担任助手,复健上轨道之后,少年从旁协助的次数,甚至超过了雪贞,似乎大夫认为这对少年的复原颇有帮助。

  “我去准备。

  ”少年打着手语。

  “妳来……弄醒大夫么?”伊黄粱的医术天下无双,万一伊黄粱需要治疗,谁有资格动他?当然是他自己。

  少年头一次看到大夫自己替自己缝合伤口时,表情令雪贞忍不住“噗哧”一声,差点笑弯了腰。

  伊黄粱就算对自己用了麻沸散,依旧能够cào刀;无论是麻药或鱼骨利刃,世上没有其它人,能如他这般jīng准控制。

  但这次不一样。

  “要刮掉焦肉才能缝合,不用麻沸散,大夫会痛得断息昏迷;一旦用足剂量,他就不可能醒着。

  ”少妇深吸一口气,尽量显得信心满满,成竹在xiōng。

  “……这回,我来替他动刀。

  ”第二二三折、卿本无明,破而后立伊黄粱睁开眼睛。

  熟悉的木色藻井,熟悉的琉璃灯盏,熟悉的刺鼻药气……他花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不是重伤所产生的幻觉,麻沸散造成的恶心不适,满满积在xiōng口,但逐渐消褪的药性,不再持续麻痹感官,将知觉的束缚一一解放。

  最先回复的,永远是痛觉。

  腹侧的疼痛令他不禁皱眉,略微回神后,却又对比预期中轻微许多的痛楚大为不满。

  糟糕,是伤到知觉了么?还是痛楚太甚,自我防护的机制发动,削弱了痛觉感知?施展“净焰琉璃功”改变骨相,对身体是极大的负担,这也是重创之后他宁可在外头绕圈子,也不敢折回根据地的原因之一。

  在未能妥善止血的情况下,运功移筋易骨,轻则出血加剧,重则走火入魔,是愚蠢至极的行径。

  既不能以“伊黄粱”的模样示人,返回一梦谷徒增风险而已。

  然而,形势毕竟bī得他没有了选择。

  “伊黄粱”的身份不足以退走聂冥途,却可引鹿别驾为己用。

  此际谷内已无更好的武力选择,“伊大夫”须得潇洒现身,以治疗鹿彦清为饵,驱虎吞狼,方能度过此一大劫。

  以烧红的铜斗炮烙止血,伤口还不止一处,如何维持清醒、不痛晕过去而造成更大的伤害,不仅考较医术,更狠狠地考验了他的忍耐力一番。

  所幸施展净焰琉璃功时,创口的烧痂并未迸裂──就算有,毕竟也撑到了退敌后──祭血魔君粗壮的体型,随着骨胳位置的微妙改变,成了专骗行家贼眼的另一个人,浑身虬结的筋肉松弛,巧妙位移的脏器复归原处,腹围陡增大半圈;再以药液洗去刻意染褐的黝铁肌色,jīng悍如铁的血甲门主摇身一变,遂成白胖的富贵员外郎。

  那落琉璃院是魔宗支脉里的异数,它们退出江湖的时间,比七玄等系出同源的佼佼者要早得多。

  在群魔乱舞的年代,那落琉璃院是邪道的救亡之地,差不多就是岐圣之于正道的关系。

  无论魔宗哪支得领风sāo,大概都不会有人愚妄到去得罪大夫,难保哪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却无国手施救。

  那落琉璃院以其超然的地位,繁盛了数百年之久,门下分雌雄两宗,雄宗jīng研医理,雌宗钻研毒术,相互竞争,夺取门派的主导权;激烈的争斗之下,迸出灿烂耀眼的火花,诞生了《那罗圣典》以及《伈帚女经》这医、毒两大奇书,连武功都脱离比斗争胜的范畴,追求更高的“天人合一”境界。

  而净焰琉璃功,就是这种思维的极致展现。

  此功练到极致,自体为药,不倚外物,但凡有恙,可调动血、骨、皮肉、经脉等,或改变循环理路,或重新分配给养,以人力干天时变化,得到最为有利的调复之能,其效果令人瞠目结舌,颇以为妖。

  相较之下,微调骨相不过衍生出来的枝微末节,门中高手多一笑置之,不屑钻研。

  魔宗失势后,头一个遭到致命打击的,亦是那落琉璃院。

  毁掉邪派的救命站,影响至巨──正道中人循着同样的思路,不过是逆反cào作罢了。

  屹立江湖数百年的那落琉璃院,就这样亡于逆cháo的头一波,正是长期武力不兴所致。

  百余年后,有对天赋异禀的兄妹,将此功练上了厮杀拚搏的路子,意外得到大威能、大杀着,只能说是迟来的辩驳。

  命运开了那落琉璃院一个玩笑,且毫无平反之意。

  伊大夫的师父颜元卿,从故主处习得医术和净焰琉璃功,却无武学上的资赋,当是养生练气的内家法门,规规矩矩修习,所得亦极其有限。

  在这点上,伊黄粱倒比颜元卿有天分得多。

  他对创口疼痛不如预期一事,相当介意,挣扎欲起,赫然发现自己非是躺于床榻,而是平日替病患cào刀的木台。

  床头传来一声温柔低呼,满满都是情意,雪贞娇小温软的身子及时挨近,搀住无力起身的他。

  “大夫,您再休息会儿,伤口才能复原。

  ”雪贞吐气如芝兰,又香又湿暖,一如她无比紧凑的诱人蜜xué。

  关于雪贞的一切,是他在谷外与狼首搏命缠斗、徘徊于yīn阳交界时,最最想念的部分。

  “我让阿傻剖尾鲈鱼煮汤,让大夫好生调养。

  ”说话间,医庐的双层门扉次第推开,苍白瘦削的少年捧了瓦釜进来,洗刮切好的鱼片约莫已在釜中,伊黄粱见他双手绷带上沾满血渍,以杀鱼论,这血量未免太多了些。

  “备……备镜,我要看伤口。

  ”他调匀气息,熟练地下达命令。

  “针线刀器,煮水洗涤布巾,备好金创续断还有麻沸散。

  你!放下那锅死鱼,用皂胰把手洗净,我要妳们两个都来帮手。

  ”阿傻捧着瓦釜,有些不知所措。

  “大……大夫,妾身……妾身为您处理了创口。

  ”雪贞定了定神,头一句出口,后头就容易多了。

  “情况紧急,大夫昏迷不醒,考虑到创口范围大,刮去焦肉的疼痛,亦难以忍受,妾身这才自作主张,代大夫应急处置,请……请大夫责罚。

  ”说到后来语声渐细,既是不安,又有几分自满,彷佛小孩子做了什么得意之事,期待大人夸奖;心知不合规矩,恃着宠爱,总有几分侥幸的心态。

  万一因此受责,说不定还要闹点脾气……诸般情思,从她绝美的雪靥上一一掠过,层次井然,说不出的娇美可爱。

  雪贞的真实年纪不易看出,与她肤质绝佳、浑身细滑如少女,不无关系。

  但她的心思却很自然地便显露于外,旁人做来或嫌造作,然而雪贞天生有股空灵婉约的气质,又令人讨厌不起来,只觉她表情鲜活,俏脸上藏不住心思。

  伊黄粱的表情才一沉,她便微扁着小嘴,露出那种忍泣般的倔强神情,俯颈垂眸,望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