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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默猴      更新:2020-07-18 06:05      字数:5058
  ”西宫川人面色丕变,咬牙道:“辱我师门,料你已有觉悟。

  转过身来!正剑不杀回头客,且教你死得明明白白!”白头蝰握住剑柄,正欲回身,门外又有一人纵过高槛,跃入厅堂,同样满身是血,轻轻放下一只檀木箱子,抬头才见阶前的白头蝰,两人同露诧色,双双跃开,来人竟是徐沾。

  “……是你!”“你在此做甚!”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西宫川人见那只檀木箱极是眼熟,黄穗一扬,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挑开扣锁,赫见紫绒衬里,躺着的不是那玉马“翻羽震”是什么?此物于西宫、于山庄,再棘手也不过,梁斯在挟玉马落荒而逃时,西宫川人暗里松了口气,谁知徐雾竟又将它带回来。

  徐、白|一人摆出接敌架势,对照衣上血迹、伤处等,可清楚看出两人有过一场激斗。

  白头蝰的左肩肘臂为指力所伤,血流不止,而徐沾的咽喉、左掌心均留有剑痕,心口衣衫片开,若无坚逾金铁的儒门绝艺“弹铗铁指”遮护,早已成了黒剑下的亡魂。

  徐沾瞥见散落的连城残剑,不由一怔。

  “你夺剑……是为了交还山庄?”白头蝰懒得搭理,冷冷道:“剑已送回,老子没空陪你们啰唣。

  要追要拦,且拿命来!”却是对着其他人说。

  “且慢!”徐沾沉声喝道:“说清楚再走!你杀人便罢,为何独独取走王公子的人头?”“棣斤王氏,是我家的仇人。

  ”白头蝰冷笑:“我等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杀他,已逾两年,你以为凭梁斯在那草包,请得了老子?眼看今日之后,想卧底也不成了,当然得报了仇再走。

  可惜教他死得太爽快。

  ”将腰间血包袱一扔,骨碌碌地滚到徐沾脚边,系结松开,所贮赫然是那富少王子介的人头!他为父报仇、还恩夺剑,所行皆是义举,然而手段冷血,祸延无辜,决计不能说是好人……此间善恶是非,究竟如何论断?眼见徐沾面上五味杂陈,白头蝰忽然嗤笑。

  “倒是你。

  你拚死阻我夺剑,怎地却抢了梁斯在的玉马?”徐沾闻言微怔,微露一丝迷惘,颈颔轻搐,皱眉道:“此马……此马已质给了山庄,不宜……似不宜……”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迷惘之色益浓。

  西宫川人冷锐的眼神,在阶下两人身上游移,想确认他们是不是合演双簧,赚自己个大意轻忽,沉声道:“你也是冲青羽旗来的?厉金阙给过你什么好处?”徐沾眼神茫然,“厉金阙”三字却像触动了什么,喃喃接口:“我练武时,得过老仙的……不对,铁指乃依主家所授心诀,由我自行练成,氓山的鸿儒先生虽曾指点一二,但那不过是偶遇,非是……那厉金阙,是什么人?”语末如梦初醒,自己都不晓得前头说了什么。

  白头蝰听他辱及老仙,狞笑益冷:“你若想死,直说便了,犯不着绕圈子。

  ”单手按住剑柄。

  西宫川人剑眉蹙紧,厉声道:“你二人满口胡言,究竟有何企图!”这场面既诡异又紧绷,下一霎眼三方便混战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但若当眞拚命厮杀,又有说不出的疙瘩别扭,总觉有什么不对。

  最后,开口打破僵持的,居然是萧谏纸。

  “依我看,这其中似有什么误会,要打要走、要送要留,一时也说不清。

  ”老人环视现场,缓慢的语调中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嘴角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怡然道:“既如此,先听一首筝曲好不?听完了,再做决定不迟。

  ”◎◎◎萧谏纸静开眼睛。

  明明仍置身厅内,不知为何筝声却十分悠远,彷佛隔了几层厚幔,又或在浅水里听着岸上的动静般。

  触目所及,所有东西都笼上一层虚虚渺渺、如梦似幻的粉色光晕,连伸手都不怎么能辨出手背上的jī皮褐斑。

  此际若能揽镜自照,看来该会年轻许多罢?老人心想。

  包括谈剑笏在内,余人不知何时已失去踪影,淡淡的酣倦之感如温水般流遍全身,说不出的舒适。

  他已许久许久,不曾如此放松了。

  若能永远都不离开,那该多好——老人轻声叹了口气。

  “原来在梦境里保持清醒,是这样的感觉。

  ”萧谏纸摇了摇头,抚眉道:“有件事我十分好奇。

  在梦里……能杀人么?若于梦境中断气,现实中会不会随之身亡?”“按说是会,但我做不到。

  我修练的这门功夫,名唤《高唐梦笔》,东洲失传已逾千年。

  老仙偶得残篇,花了足足一百年的辰光分析演算,好不容易才复原到这样的境地,引他人入梦可也,却无法触及其身,只能捣捣蛋、添添乱,令他们醒过来时,脑袋有点糊里胡涂的。

  ”少女咯咯轻笑,可以想见她挤眉弄眼,活泼俏皮的动人模样。

  “就像你对徐沾那样?”萧谏纸不由自主地望向琴几。

  “我只是将些似是而非的印象,一股脑儿塞给他罢了,我没入他的梦境,也不敢拉他进我的梦。

  ”少女收了笑声,轻叹一口气。

  “梦会留下痕迹。

  若是练过游尸门《紫影移光术》一类的心识功夫,说不定‘那人’便能察觉我的存在。

  这十三年来,我一直在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样活着……不累么?”“我这样,不算活着罢?”少女又笑起来。

  “你的人生累多了,萧老台丞。

  ”琴几之后出现一抹虚影,渐渐凝成忘情鼓筝的绝色少女,形体越来越清晰,动作同远方传来似的悠扬筝曲若合符节,但萧谏纸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自己意识深处的投影,来自先前聆听秋霜洁演奏的记忆片段。

  人在入睡之时,会在身外凝出肉眼难变的朦胧蜃影,称为“云梦之气”。

  云梦之气并非只来自睡眠,生死交关、魂飞天外、执念深重……等,均能生成。

  擅辨云梦之气者,即能辨人,仲夫子传授他的“观帝相”之术,即以观气之法结合五气五行、数理面相等,欲从芸芸众生里选出眞命天子来辅佐。

  据说在极其遥远的海天彼方,有能cào纵云梦之气的神奇武功;便在东洲,于鳞族统治大地的古纪时代,心识术未如现今这般罕见,游尸门的赤血神针、指剑奇宫的夺舍大法,都是脉络近似之物。

  《高唐梦笔》这门功夫,连见识广博的萧老台丞也没听说过,但他仔细观察过秋霜洁,除非这名芳龄十三的少女内功修为远远胜过自己,足将内力的痕迹藏得滴水不漏,他很确定秋家的孤女不懂丝毫武功。

  “秋霜洁”于此,显然也有疑问。

  “而我好奇的是,”少女的口吻一本正经,毫无戏谑。

  “您是怎么发现的?西宫川人照顾了我十年,他不是没怀疑过,却始终没看出我的把戏。

  ”老人耸耸肩。

  “所有怪事,均发生在你弹筝之后。

  从西宫的表现看来,似乎你每次弹筝的结果,都能使情况扭转成对浮鼎山庄有利,无论出于迷信,抑或经验的归纳整理,他总是让你弹筝,即使他不知道何以如此。

  “如果这是巧合,也就罢了;若是你的能力所为,则你选择在此,必有等待的理由。

  所以我挑了一把当年我亲手送给你祖父的剑器,当作试探,你若肩负使命,当懂得这把剑的意涵。

  ”“那是仲骥玉仲夫子留给你的遗物。

  ”秋霜洁温柔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琴几后的形体又渐渐变得透明、朦胧,最后如烟霭般溶散。

  “你和独孤弋头一回来到庄里,这柄剑便是你的诚意,我祖父因此信了你。

  ”萧谏纸忽露出痛苦之色。

  在梦境之中,情感的遮掩似乎特别淡薄,喜怒极形,不易作伪。

  “但我并不相信你的祖父。

  ”老人低首叹道:“我敬佩秋拭水,但同时也觉得他是个自以为冒险家的bào发户,太想在世上占有一席之地,掉进巫蚬迷信的陷阱,盲目地相信宿命,把那个预言当作天命。

  “按预言所接橥,他只能对符合条件的三人透露天机,但秋庄主毕竟对我们说了小部分i预言若为眞,至此已破,再无效力;若为假,又何须在意?我以这般话术,说服了主公,我们后来再没有理会过你祖父的预言。

  这是我的错。

  ”少女柔声道:“倘若是我,也会做出这样的推论,这并不是你的错,犯错的人是家祖父。

  他未及将预言流传下去,便死于yīn谋家的暗算;为防家父克绍箕裘,贼人又害了我父亲,让他成为不能说也不能听的废人。

  “但恶人并不确定,秋家是否仍秘密持有预言,为进一步掌握浮鼎山庄,收养了我和兄长,成为我俩的义父,并将旧日的忠仆或杀或逐,全换成了他的人。

  所幸老仙抢先一步,派人将家兄接往苍城山,令贼人无从下手。

  ”——但……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萧谏纸心底一沉,听出了弦外之音。

  少女抚慰似的笑了一笑。

  “我在这里,有两个使命。

  其一,就是告诉眞正的应命之人,预言的内容,以及他们即将面对的严苛命运。

  您与独孤弋已经证明了,你们并不是预言里的人,很遗憾我不能向您透露。

  ”老人露出自嘲般的寂寞笑容。

  “无妨。

  我们就别再错第二回了。

  ”“其二,我在这儿等了您十三年。

  ”秋霜洁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就是为了告诉您,那个设计让我祖父泄漏预言、让你们与天命失之交臂的恶人,究竟是谁!这也是您此行的目的,对不对?”(第三十五卷完)卷卅六:机关算尽◎书目第百七六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艳,回首惊情第百七八折、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百七九折、牙莹骨座,剑血魂收第百八十折、与尔同销,玉波盈盈第百八一折、群邪之首,洞烛虚境第百八二折、干元倒转,忍擘巨灵第百八三折、识诚板荡,独媚玄冥◎简介七玄大会之上,变数陡生,意料之外的新规则,却带来意想不到的坏结果。

  “平安符”买来的,非是趋吉避凶的保险,而是打乱通盘设计的混沌!一统七玄既免不了要流血,是谁擂响了第一通鼓声?密室里的王座、不该被听见的交谈……与祭殿仅一墙之隔,耿照却意外发现了yīn谋家的庐山真面目!那样的人……为何要策划如此可怕的yīn谋?第百七六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这正是时隔三十年之后,萧谏纸再度造访浮鼎山庄的原因。

  然而,在进一步深谈之前,他必须确定一件事。

  “我探听了秋家的近状,对你和你兄长的事亦有所闻。

  ”老人淡然道:“恕我直言,根据可靠的线报,秋意人的幺女确有先天上的心智缺陷。

  而总管西宫川人,自身便是伊川‘清流庄’庄主,乃是隐于田野的武儒支脉之一,目光昭昭。

  他照料你的生活近十年,以你一个小小女孩儿,伪作痴呆,想骗过清流庄一庄之主,恐非易事。

  ”“若非眞痴,怎瞒得过隐身幕后、cào纵一切的yīn谋家?”秋霜洁的声音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似能想见她挤眉弄眼的神情。

  萧谏纸早起疑心。

  适才秋霜洁自称等了他十三年,除非于母亲腹中即有意识,岂能如此?便是夸示,也未免过了头。

  老人收摄心神,缓缓说道:“要我信你,我得先知道‘你’是什幺。

  没有互信基础,交谈不过浪费时间罢了,以你之聪慧,当知此非敌意,而是根本。

  ”朦胧恍惚的空间瑞安静了一阵,秋霜洁才柔声道:“请台丞切莫误会。

  我并无不可示人处,只是在想:若教老台丞见得眞貌,说不定你便再也不信我啦。

  ”萧谏纸正色道:“这点我无法预作保证。

  看来,我们只能相信命数了,是也不是?”秋霜洁笑道:“台丞所言甚是。

  ”整座大厅忽然晃动起来,继而片片剥落,萧谏纸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广袤的空间里,举目所见,似无边界,只有地面上铺着像青砖一样的平滑嵌板,似木似石,又有几分像牙骨,其上刻满细密的纹理,宛若术法阵图。

  他望着脚边那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刻纹,凝思片刻,终于确定是某种易数推演之用,只是当世流传的梅花占、金钱卜,乃至yīn阳五行、六爻八卦等,都用不上这般繁复细琐、环中扣环的推演,只有昔日在馄鹏学府中,那些个jīng研历法算学的教授与同侪,他们在解决割圆术、四元消法等难题时,所写下的演式颇有相类,然而复杂的程度却远不能相提并论。

  只这一小片的易刻演化,便已超过萧谏纸所学,这无边无际的地面上若都刻满了,要算的到底是何等巨数?迷雾挥散,身穿湖水绿裙裳、滚青玉褙子的绝色少女,自离地尺许处出现,点足落地,微笑道:“根据我的经验,人们习惯看到活生生的人,与人交谈对视,才觉心安。

  我非轻视台丞之智,将您与凡夫同视,而是兹事体大,我希望能最大幅度地赢得您的信任。

  〕萧谏纸注意到刻图之中,有浅浅的樱色光华不停闪动,远远近近,不一而同,似呈环形或切圆片状,有几分辟卦图的模样,只是规模较寻常推衍历法节气用的十二消息卦更jīng密巨大;而秋霜洁说话时,继而亮起的樱芒与她的话速若合符节,相互辉映,心念一动,蹙眉暗忖:”难道……“秋霜洁彷佛听见他心中所想,jīng致灵动的俏脸上露出佩服之色,敛衽施礼,朝老人福了半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