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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默猴      更新:2020-07-18 06:03      字数:5166
  仅跟传言大相迳庭,简直是南辕北辙,但不知为何,她却觉从这“冒牌货”口里吐出的所谓眞相,刺痛得异常眞实,就像拿刀一遍又一遍地剜著不曾痊愈的伤口,不由得听入了神。

  “我没去。

  我压根忘了这事,和人飮宴到午后。

  酒醒时,距约定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有人跑去醉浮居瞧,说古无伦还在那儿傻等,不知谁说:‘这下可好,调虎离山,瞧他赵府里还有哪个,能在云大哥手底走过两招!’又有一个说:‘去你妈的!便叫姓古的他老子亲来,也不是云大哥的对手!’”就这样,云接峰在旁人怂恿下,果眞闯进赵府,痛打了赵德予一顿。

  事后古无伦怒不可遏,多次请与神武校场、镇海镖局均善的北武林耆老居间奔走,要向云接峰讨个公道,云接峰均置之不理,还打算藉著走镖到外地暂避风头,才有后头古无伦拦镖之事。

  “我一直在想,我为什麼会打死他。

  ”云接峰喃喃道:“他很恼火,要讨个说法,却没有杀人的念头,而我当时只想尽快了结而已。

  我在牢里想了很久,终於明白:我一直都知道古无伦是对的,在这事上,唯一的混蛋只有我而已,我同俞老东家、韵娘,还有其他很多人一样,对那样的自己非常失望。

  打死他的那掌我用了全力,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

  ”他离开北关道的草料场后,打听到妻子已然改嫁,对象竟是赵德予。

  抚司赵大人多年前致仕,赵德予的功名全靠自己,当年他在旃檀净院的偏院读书,为的就是进京赴考,如今已累官至户部员外郎。

  太宗的治绩之一,便是科举公平,他虽是鎭东将军、昭信侯世子出身,平生却最恨荫官攀附;赵德予能有功名在身,足见不是只靠老父余荫的纨袴子弟。

  “我在牢里,写了封休书给我妻子,说是不想连累她,其实不过是在闹意气。

  我没有别的人可以伤害了,家里的食客、嬖妾早已风流云散,只有韵娘从来都不会拒绝我。

  一直都是我在纵容下人欺侮她,我自己就是那样。

  ”云接峰淡淡说著,彷佛那都是别人的事。

  “从那之后,她便再没来瞧过我。

  出狱后我去了平望,远远瞧著赵德予扶她下马车,那天风雪很大,但跟北关道比起来简直像儿戏一样,我连眼都没眨,瞧得清清楚楚。

  她给赵德予生了个小女儿,赵德予扶她的模样,彷佛她还是少女似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那时,我忽然就懂了。

  赵德予当她是心肝宝贝,不计较她流过孩子、领了休书,而我,却连离缘这事都没问过她。

  不管世人怎麼说,我才是那个混蛋,一直都是。

  ”‘他低笑著,听来却像呜咽。

  孟庭殊忽觉心揪,满头灰发的汉子放落酒酲,转身面壁,向著她的背影或因蜷缩之故,并无站立时的高大,只觉残破荒凉。

  “你说云接峰是英雄好汉,怕是弄错了。

  若说我这些年学到了什麼,那就是世上并没有这麼多对不起我的人;我对不起的,要比这多得多了。

  ”夜寒风紧,惊飞林鸟无数。

  此间距越浦城尙不足百里,荒僻至极,唯一一条联外的河道早已淤塞,水面生满横七竖八的芦苇,莫说舟楫,怕连个头肥大些的鱼都游不进来。

  离水道约莫里许的山坳里,矗立著几座废弃的砖房,顶穿墙圮,破落不堪,只居中最小间的那幢门窗俱全,紧紧闭起,缝中隐隐透出一抹奇异的晕芒,似乎屋中有人不断挥舞炬焰似的,但又不是非常明显,可见闭合之甚,不同一般。

  再走近些,会发现此屋无论窗门,皆是铁铸,黑黝黝地回映著钝光。

  在这般深山荒地,已无人迹的废弃建物上,何须花费重金,铸造坚实密合的铁门?兴许此际在屋撃外围,两名身著黑衣、头戴面具的夜行客,适足以说明一切。

  “无论看过多少回,炮制刀尸的过程总是令人叹为观止。

  ”戴著蝉形面具、身形矮胖的那人喃喃自语。

  “……但你们造的这玩意儿顶用麼?不在源始秘穹那厢炮制,难保刀尸不会出什麼问题。

  妖刀离垢始终难以发挥威力,或与此有关。

  ”身畔那高痩清瞿的黑衣人冷哼一声,转过一张尖喙飞羽的鸟形面具。

  “目前最管用的两名刀尸,皆非出自源始秘穹,你不觉得这很讽刺?”苍老的声“1-1视绷著一丝烟硝火气,似抑著难以言喻的不忿,喉间如滚风雷。

  这当然是其来有自的。

  ”巫峡猿,你三番四次坏我之事,又任意换戴他人之面具……有话就直说罢,如此廉价的轻蔑挑衅,岂非无聊得很?“说话之人,正是权领“姑射”众鬼的古木鸢。

  而身旁这名矮胖如肉球般的黑衣男子如他所说,该是六人中的巫峡猿^^虽然此人脸上戴的,分明就是高柳蝉的面具。

  “高柳蝉”耸耸肩。

  “我知你定然不满,心想戴戴高柳蝉的面具,你瞧在老朋友的分上,或能放我一马,轻轻揭过。

  看来,是难了。

  ”古木鸢冷哼一声,并未接口,迸出眼洞的锐利目光令人难以迎视,似在说“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即使是巫峡猿,也无法与这般锐目久持,转开视线,耸肩道:“你很清楚,我的行动,无一不是上头的意思。

  至於‘为什麼’三字我从来不问,上头也不会说;你所有的质疑我都能为你带到,至於有无答案,即非我所能保证。

  我只能说,迄今我尙未接到停止支援你的通知,这当中的意思,恐怕得由你自行推敲球磨了。

  ”“我也不来为难你。

  ”古木鸢轻哼,冷道:“我要见‘权舆’,让他自个儿向我交代。

  ”巫峡猿耸肩道:“权舆说了,关於此问,他的回答是‘时机未到’。

  该见你的时候,你自会知道。

  ”古木鸢似乎并不意外,哼道:“你告诉权舆,再有下回,绝非这般易了。

  他闲得发慌,我还有若干待疏通之事,尽管来讨。

  破坏‘姑射’行动,於他无一丁半点的好处。

  ”“我会把话带到。

  ”“还有,”老人利剑一般的目光划过视界,刹那间,巫峡猿只觉护体眞气自行调动,彷佛其目光不但有形有质,甚已直接作用於己身。

  若非他修为深湛,已至“不动心”之境,这一瞥便足以令他疾退两步,失态地摆出接敌架势。

  “下回你若挂不住巫峡猿的面具,这一世便再不用挂面具了。

  明白麼?”巫峡猿松开紧绷的肌肉,不露一丝无措。

  这种发在意先的反射本能,原是武者炒寐以求的境界,似在老人的0光之前反而坏事,他能以目视触发气机,使敌人於交手的瞬间误判,是非常可怕的对手。

  “……记住了。

  ”砖屋忽传来凄厉嚎叫,虽是人声,听来却如兽咆,而且是伤重垂死、回光返照的狞兽;刻意加固的屋子,似都被这骇人嘶吼震摇,难想像那人正经受著何等凄绝的苦痛。

  选在这荒僻处的用意,此际不言自明。

  嚎叫声持续片刻,又彷佛有几个时辰之久,巫峡猿见老人单手负后,黑袍蒙著竹架似的枯瘦身形一动也不动,不禁轻哼一声,蹙眉道:“你若以为有我在场,便能将人往死里整,我得说我不是什麼都救得活。

  听他叫的,头颅里要不是被铁叉烂搅一气,便是快蒸熟了……你同高柳蝉一贯都是这般搞法,我怎麼一点儿都不奇怪刀尸屡试屡败,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偏又丝毫不受节制?”古木鸢不理会话中的讥讽与不满,静静在惨叫声里站了盏茶工夫,忽地转头,以锐利的眸光打断巫峡猿欲张的口chún。

  “只有在这个阶段,妖刀所蕴之物,才能刻入刀尸脑内身中。

  咱们等上大半时辰,就为这片刻工夫;他若捱不住,横竖是死,你发得什麼善心?”巫峡猿听屋中惨叫越发尖亢,夹杂著匡匡钝响,想是那人受不住,以脑杓撞击石台,面色丕变。

  “他若身亡,你上哪儿再找个能受火元之jīng的人来?权舆要的是五名生龙活虎、能发挥妖刀十成所蕴的刀尸,你手里就这个勉强算完成一半,这般舍得,何以交代?”“完成一半……算是几个?”老人笑了起来。

  “挺过了,好歹便有一个,我觉得挺划算啊。

  ”“你——”屋里惨叫声又变,以巫峡猿多年的外科经验,这已是足以致死的痛苦反应,霍然转身:“快停下来,古木鸢!”“再等一会儿。

  ”“……古木鸢!”老人吊足胃口,身形一晃,魅影般掠下陂岗,眨眼即至砖屋门前,双掌在门上垧伙扪币,像作^只^不兄的九宫圆上反覆掀按,门缝里透出的异芒倏然消失,屋内的嚎叫声一断,只余悠悠断断的粗浓喘息,荷荷有声;紧接著,铁门后传来一阵细密的喀喀轻响,彷佛有极jīng密的机簧齿lún在运转,片刻“答”的一声门锁松脱,门缝微敞,但仍不及一指。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因你在场,我特意比平常多等了会儿。

  ”老人冷肃的声音里带著难以言喻的恶意,更令人痛恨的是他那毫不遮掩的姿态。

  “无端端被增加工作上的难度,感觉不太好受罢?下回‘上头’再下这种命令时,别忘了此际的感觉。

  ”铁门推开,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空间。

  屋内不见月块砖脚,上下四方,全用铸造jīng确、打磨光滑的铁板或石条拼接而起,地面是斜的,穹顶四壁皆是凹凸错落,如天然形成的岩窟,却是以铁石复制重现,连那异样的歪斜与不对称都被忠实保留下来。

  人工“岩窟”中无一处未镌花纹,线条之密集繁复,使原本歪斜的空间更加扭曲,一眼望去,屋内像不停扭动似的,如一只活生生的巨兽胃囊,匆匆一瞥便觉目眩,遑论不知从何处透出的、氤氲不明的诡异光源。

  巫峡猿深知这炼尸穹窿的厉害,强抑住好奇心,迅速别过头,不敢多瞧门里一眼。

  虽是世间妖刀及刀尸之起源i姑射中人呼之曰“源始秘穹”者便是———的赝仿,却几能如秘穹般诞出刀尸,不容小觑。

  炮制刀尸的迷魂药物向由巫峡猿负责配制,以他对药理、武学乃至机关术的了解,仍琢磨不透刀尸生成的原理。

  在巫峡猿看来,荒谬莫名至此,直与巫亲妖术无异。

  权舆将“姑射”交给古木鸢时,也把源始秘穹所在,及培育刀尸的法门一并授予姑射首领,即使身为联繁的桥梁、形同监军的巫峡猿,亦无从知悉。

  “无论发生何事,决计不能步入秘穹。

  ”权舆再三交代。

  “其中所蕴之力,任你有再高的武功、再jīng深的内力修为,也未必能保住神智,终将沦为失魂傀儡。

  我不想亲手杀掉你,你莫予他可乘之机。

  ”是以妖刀虽蕴有大威能,权舆、古木鸢等却不能舍其身而成刀尸,亲掌妖刀之秘,盖因“源始秘穹”将对心智造成无法估计的伤害,非至走投无路,智者断不为也。

  古木鸢手按门扇,回头笑道:“他快死了,你不进去瞧”瞧麼?“屋内断续传出兽咆般的呻吟,似为他恶意的揶揄作注脚。

  巫峡猿已无初时谈笑风生的闲心,明白屋里的刀尸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古木鸢分明想置其於死地,因为有自己在场,“权舆”决计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想拖我下水麼?老匹夫!他定了定神,微微一哼,双手负於身后,又回复一派从容。

  “我会如实向权舆报告,刀尸断气之际,人在秘穹之中。

  ”巫峡猿冷道:“你若不将他移出秘穹,便是你害得刀尸,干我底事?我在那厢等你,可别慢了手脚,后果自负。

  ”信步走入旁边另一幢稍大的屋室中。

  屋里烛照、卧台、沸水针药等无不备便,倾圮的家生上铺了层洁净白布,屋外更洒满整圈石灰,比寻常草堂医庐还要讲究。

  要不多时,古木鸢横抱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倚门而入,“啪!”一声摔上白布长台,怡然道:“居然还有气,交给你了。

  ”颇遗憾似的,透出面具的低哑嗓音带著一抹明显至极的笑意,听得人无比恼火。

  巫峡猿戴著空林夜鬼的面具,在三乘论法上大闹一场,几乎酿成巨灾,虽说是权舆的意思、与他个人好恶无关,毕竟是坏了古木鸢之事;这般刻意刁难,往后不知还有多少,端看古木鸢的气量,眼下也只能咬牙隐忍。

  激怒忿忿不平的雄狮,本是世间至愚,他不会犯这样的错。

  台上的男子尽管肌肉贲起,仍看得出腰窄肩削,四肢修长,只是他全身血液似将沸滚,通体赤红、青筋浮露,肌肤表面渗出血点,不住冒著氤氲白雾。

  纵使古木鸢内力深厚,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抛落卧台,肘臂的衣布上烟缕丝窜,彷佛为烧热的铜斗所炙,空气中隐隐嗅得棉絮焦卷的气味。

  男子发泛金红,宛若炙铁,由前额垂落,覆住了大半张面孔,与怪异的赤红肤色、纠劲昂藏的雄躯一衬,犹如画中走出的明王菩萨。

  巫峡猿揭开他的额发,检视瞳孔呼吸,却见赤发之下,露出的非是明王愤怒之相,而是焦岸亭崔家的五公子崔滩月。

  崔滩月双目紧闭、剑眉深锁,脸现痛苦之色,较旬前更瘦削稜峭的面庞明显立体许多,不复见书生柔弱,更多添几分冷峻煞气,与在越浦时判若两人。

  巫峡猿俐落地检査了呼吸心跳,见无大碍,转而将重点放在他脐间。

  原木应该足川陷皱起的脐眼,如今已为;片薄而光滑的皮肤所取代,皮下透著一团jī蛋大小的红炽光芒,将肌肤映成鲜血般的赤色。

  崔艳月赤裸的上半身,本就拥有几近完美的肌肉线条,兼具劲力与美感;然而,不见了脱离母体便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