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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默猴      更新:2020-07-18 05:52      字数:5232
  触摸,才能明白。

  ”阿苗鼓起勇气,对老人大声道:“商……商师傅!请带我去找违命侯,我有很大的冤屈,请他为我报仇!”老人失笑:“蒲宗索要的代价,有时是千金重宝、银钱巨万,有时甚至是一城一国,食邑税捐,故只有帝王家能聘。

  你一个小小女娃,莫说是请,见也见不到违命侯的。

  ”她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遂将身世遭遇都说给了老人听。

  商横淡淡的笑容为之一凝,越听面色越凝,待阿苗抽抽噎噎说完,沉吟道:“碧蟾王朝澹台氏之破败,实属必然。

  宗室不知、不用“蒲宗”,已然超过一甲子,任凭强梁入侵、家奴崛起,仍无尺寸之杜渐,岂能不亡?阿苗,你家已非天下今主,依我看,你请不了违命侯。

  ”阿苗jīng打细算,岂会不知?咬牙道:“那请商师傅收阿苗为徒,教阿苗报仇雪恨的武功!”老人仍是摇头。

  “蒲宗只传残疾人,这是千年不易的规矩。

  为了学艺,你肯戳瞎眼睛,或自断手脚,换取加入蒲宗的机会么?”阿苗绝艳的小脸煞白,身子簌簌发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过去数月,她几已忘记身世、忘记仇恨,忘记惨死的爹娘族人,每晚借琴声逃避梦魇,换取一晌好眠……这一切,只到她目击商横师徒的神技为止。

  拥有这般惊人的武功,休说苗骞、冯二喜,连独孤家的皇帝也能刺死!报仇终于有望。

  没有这些,她会和阿喜继续在荒野流浪,如蝼蚁般苦苦挣扎,只为了悲惨地活下去而已……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小女孩心一横,拔簪戳向眼睛,却被扑过来的哑巴少年打落。

  商凤抓着她的腕子气急败坏,咿咿呀呀半天,几乎将她捏出瘀痕,直到阿苗迸泪哼疼,才忙不迭地松开手。

  “罢了,”老人叹了口气。

  “我带你去见违命侯。

  以后别再这样了。

  ”◇◇◇耿照闯荡至今,从未听过“蒲lún瞽宗”的名号,不由大生好奇,问道:“姊姊后来见到违命侯了么?”横疏影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

  “商师傅蒙了我的眼睛,带去见违命侯,我只记得他的声音非常温和,听了会让人昏昏欲睡。

  他听完我的要求,不置可否,径对商师傅说:“上一单买卖,我们损失惨重,如今只余老残如你我。

  这孩子的容貌比蕙心更出色,我瞧资质也不恶,若善加调教,十年后必成大器。

  ”“商师傅没答腔,两人沉默许久,违命侯才说:“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

  回去罢。

  ”商师傅道:“属下告退。

  ”带着我离开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

  “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料想是商师傅作梗,违命侯不想得罪他,所以便未答允,赌气不跟他说话。

  “回到雅音琴舍,商师傅对我说:“阿苗,报仇是后来的事,报仇的法子很多,有学武的,也有不学武的。

  在此之前,你须先决定的是报仇与否。

  ”我虽是孩子,也觉这话未免问得多余,想也不想便道:“我要报仇!”商师傅摇头:“不忙着回答,三日后我再问你。

  ””商横老人与她耗了一个多月,小阿苗的回答始终都一样。

  老人似死了心,对她说道:“那好,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整理行装,这回连商凤、阿喜也没跟,阿苗被蒙了双眼,和老人搭了三天三夜的马车,终于离开了蒲宗的秘密根据地“隔世圈”。

  这趟旅程出乎她意料的遥远。

  但刚满七岁的阿苗比同龄的小女孩更加早熟,她称职地替代了商凤的角色,担任老人的眼睛,即使在她小小的心思里认定了这是老人的缓兵之计,但老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却丝毫未曾动摇。

  商师傅是她的光,是黑暗中指引她走向温暖平安的灯芒。

  只是商师傅一意阻挠她报仇,好不讲理,小女孩心里生气,除了日常必须,她决定再也不跟商师傅说话。

  师徒俩每晚睡前还是照样抚琴验收,中途遇到了美景,又或心有所感时,也会就地打开琴匣,尽情抒发。

  阿苗的琴艺在不知不觉中得到飞越性的成长。

  两人旅行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北关,那满目银白飘雪不断的景象触动了小女孩心底深处的恐惧,她越走越慢,越发不安,连睡前的琴曲都渐渐压不住呼啸而出的恶魇。

  阿苗常自梦中哭叫着醒来,然后睁眼直到天亮。

  老人看在眼里,仍一步步领她向北行去。

  旅途的终点是一处山谷。

  冰天雪地中气味最容易被冰封,那儿却有着浓烈的异臭,仿佛是败坏的香料混合了焦炭煤渣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

  “这里……是什么地方?”阿苗掩鼻问。

  “是你复仇道路的起点。

  ”老人淡淡回答,伸手将爱徒推入了谷中!耿照听得目瞪口呆。

  “那里是方壶口北方的瓦尊谷。

  ”横疏影轻声道:“苗骞那jiān贼便是在那儿,活埋了被他所骗的一千五百名报国朝圣军。

  ”瓦尊谷几乎被尸体填平,雪封下仅有一层薄土,冻得蛋壳也似,她一掉下去便压塌了一处陷坑,沉入烂泥似的焦褐之中,恶臭扑鼻,挣扎几下,周身白骨残肢戟出,才知非是腐土,而是腐尸!苗骞活埋了澹台匡明等人之后,适逢春暖,冻土冰消,尸体腐败加速,偏偏太宗孝明帝兵进北关,巡至方壶口附近,苗骞只得派人连夜从南边运来大批鲜花草叶,掩盖填坑,北伐大队自瓦尊谷畔行过,竟无人发觉。

  “苗骞昧着良心干出这等事来,下场却也极惨。

  ”横疏影冷笑。

  “独孤容随便找个理由收了他的兵,此后连连贬官,竟成白丁。

  他兀自不死心,在平望都四处活动,见缝chā针,想找机会起复;后来床头金尽,流落街头。

  我找到他时,已成了个满身烂疮的乞丐,瘸腿烂眼,吊着一口气而已。

  ”耿照没问这人后来怎么了,只觉奇怪:“他不是太宗皇帝的心腹么?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横疏影道:“他不过是借刀杀人的刀,独孤容才是授意的屠夫。

  以皇帝陛下的身分,自也毋须明说,只消稍稍暗示一下,便有苗骞这种逢迎谄佞的小人抢着动手。

  事成之后再除去这些个杀人之刀,他独孤容的双手又没亲沾鲜血wū秽,仍旧是大圣人一个。

  ”她被商横推入尸坑,吓得嚎哭挣扎,商横在顶上叫道:“阿苗!你若选择了报仇一途,从此尸山血海,再不能回头,便似此间一般!如此,你还要报仇么?”她吓得失神,脑中无一丝清明,最后竟晕死在腐尸之间,才被老人救起。

  此后老人每天将她扔进尸坑里,问一样的问题,她渐渐明白这是试炼,考验她复仇的决心,然而每当身陷腐肉、wū泥、白骨及败坏的花草恶臭,恐惧总是轻而易举地将她击败。

  到得第十三天,濒临崩溃的小女孩终于大叫:“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报仇了!师傅救我!呜……”被救起来的阿苗直到返回蒲宗为止,都没再和她的商师傅说过话。

  在雅音琴舍,老人将那张为小女孩启蒙的十弦琴“伏羽忍冬”推到她面前,正色道:“我知道你没想放弃报仇,我也不奢望你能够。

  不如,选个可进可退的法子报仇罢,你看怎样?”女孩坚持闭口,只抬头看着他。

  老人续道:“毁伤肢体,加入蒲宗,这是不能回头的法子。

  至于还能够回头的法子,是这个。

  ”五指一捻,弦上铮錝有声。

  “学琴,你是稀世的天才。

  在履迹国王宫震慑全场的除了你的美貌,还有琴音。

  谁能想得到,这是个才学了三两个月的孩子?琴学到了极致,一样可以报仇;万一你有天反悔了、不想报仇,至少还有琴。

  在学成绝世琴艺之前,你有许多年月可以慢慢思索,这仇到底要不要报?”女孩倔强抿chún,一句话也没说。

  老人当她是答应了。

  就这样,她在商师傅的安排下,跟着蒲宗最好的哑巴师傅学舞,跟违命侯最宠爱的小妾栞学习姿容仪态、穿衣打扮,跟隔世圈里最聪明的七指和尚读书写字,跟膝盖以下空空如也的磬虫师傅学习奕道……她渐渐发觉:在这些名师心里,她是一个名叫“蕙心”的女子的影子,只是她比蕙心更美,比蕙心更能歌善舞、更机锋敏捷;蕙心唯一强过她的,就只有号称蒲宗第一的武功。

  “蕙心是哪儿不方便?”她忍不住问栞:“蒲宗之内,不是只有残疾人能习武么?”栞嘻嘻一笑。

  她的小脑袋里有个地方“坏掉了”--这是栞的口头禅--不只左耳听不见,身体也永远长不大,永远都是yòu女的模样。

  但栞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姿仪与媚术,据说只消从裙里稍稍抬起一条着袜的纤白细腿,就能bī得男人为她疯狂。

  “她呀,心坏掉啦!”尽管扮皇后时比皇后还要母仪天下、扮荡妇又比娼妓更yín媚诱人,但在违命侯看不见的地方,栞就只是个顽皮的小女孩,一如外表。

  “阿苗,你可千万别像她一样呀!”“蕙心呢?”“死掉啦!”她眨眨眼睛,笑着叹息:“那单买卖,咱们死了好多人哩!连蕙心也赔了进去,真是亏大了。

  那个男人也未免太难杀,侯爷直说后谢不够,区区九郡卅二县的赋税,至少要再拿它个十年才够本。

  ”样样都有人教她,唯独琴没有--这不难想象,因为商师傅本是蒲宗最出色的琴师,谁也不敢来教他最得意的高足,直到三个月后,阿苗才见到了风姿绰约的韵梅师傅。

  她的琴艺在蒲宗内可算是第二把手。

  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从南陵回来之后,商师傅的气色越来越不好,背上的斧创很深,而他毕竟有了年纪。

  在雅音琴舍把“伏羽忍冬”给她的那晚,老人非是向女孩赔罪,而是告别。

  商师傅走了,阿苗需要新的琴艺师傅,违命侯终于召来了琴师韵梅。

  她深深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跟商师傅呕气,惩罚老人似的不同他说话……她甚至没来得及亲口说“谢谢”。

  女孩趴在琴几上崩溃大哭,仿佛要将心子都呕出来似的,凄厉的哭嚎震动了隔世圈,但谁也没敢打扰她。

  就在那天,阿苗的童年结束了,她从此变成一名小大人。

  世上再没有阿苗,五年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色艺双全的绝代花魁横疏影;横,是商师傅的“横”。

  她花了五年的时间,用心钻研各门技艺,并练习到身体无法再稍稍负荷为止,风雨晨昏,从未间断。

  每当受不了想要放弃时,能慰藉心灵的就只有“伏羽忍冬”,以及一天天长大的弟弟阿喜。

  横疏影初次现身平望都即造成轰动,其实是意料中事。

  她和蕙心一样,都是蒲宗倾尽全力打造出来的完美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就连姿容媚术都是倾世无双;摒除武艺不论,她甚至比蕙心更趋近完美。

  未有残疾的孩童一旦长成,就再也不能回“隔世圈”。

  横疏影已许久、许久没见弟弟阿喜了。

  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

  “这就是姊姊的故事。

  我都说完啦。

  ”她淡淡一笑,抬头望着爱郎,眸中隐泛泪光:“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报仇与否之间摇摆着。

  北关的小兵叔叔、阿喜的姊姊和妈妈,还有我爹我娘……这么多无辜的人都牺牲了,似乎应该要报仇才对。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世上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东西。

  我很感谢商师傅,替我想了这个可进可退的法子。

  ”两人并头相拥,久久不能自己。

  关于姑射的真貌以及妖刀的来由,横疏影所知有限,只知阿兰山某处的秘窟中刻有妖异图字,似乎是妖刀最初的成因,如点玉庄的大庄主卫青营,便是进入秘窟后才变成刀尸的;至于她和古木鸢何以能平安出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余知道的也尽都说了。

  耿照沉吟道:“如此说来,刀尸不只是被妖刀寄附才能生成,而是进入秘窟、发生某事之后亦会化为刀尸……那么目前变成刀尸的人里,究竟是妖刀或洞窟所为,便十分耐人寻味。

  这或许是值得一查的线索。

  ”横疏影忽道:“你之前来过阿兰山么?”耿照笑道:“来过几回。

  要是知道秘窟在哪儿就好了。

  ”见窗外天蒙蒙亮,再不离开栖凤馆,只怕脱身就难了,又舍不下姊姊,也不放心把雪艳青放在她这儿,正自为难,灵机一动:“蚕娘本事忒大,可不能教她置身事外。

  ”谨慎询问横疏影:“姊姊,蚕娘前辈本事极大,我蒙她相救,信得过她。

  能得这位前辈相助,对付姑射也多几分把握。

  姊姊以为如何?”横疏影思索片刻,点头道:“你信得过她就好。

  只是姑射中人,不知隐于何处,你若说给染家妹子、沐四侠、胡大爷等知晓,纵使这几位人品无虞,是一千个、一万个信得过,他们身边未必没有姑射之人潜伏,贸然打草惊蛇,反倒是害了他们。

  ”耿照一凛,犹豫道:“那蚕娘……”横疏影笑道:“桑木yīn之主倒是无妨。

  一来身分特殊,串连yīn谋的可能性太低,再者她与“鬼先生”深溪虎是敌非友,不会是一路。

  其三,以她的武功,真要取我们的性命,不过反掌之间。

  你可是古木鸢下了格杀令的对象,连番坏了姑射的好事,她当日人就在风火连环坞,非但不该救你,反而该杀你才是。

  ”一人拍手笑道:“说得好!你这小丫头倒挺聪明的呀。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开。

  却见镂窗纱缕飘飘,当中混着绫罗也似的大把白发,一名人偶般的娇小女郎坐在窗沿,俏皮地踢着腿儿,不是蚕娘是谁?耿照本想找她,一见人来,舌头突然打结,“你”了半天,好不容易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