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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默猴      更新:2020-07-18 05:51      字数:5163
  chā手七玄之事,历代宗主甚至立下誓言,绝不涉入武林。

  按理蚕娘不能救雪艳青,甚至也不能管媚儿,但她既救了、也管了,显是二姝与他有所牵连。

  他耿某人一介无名小卒,何德何能,得蒙蚕娘垂青?自不是因为高大英俊,只消虎躯一震、浑身便流出王霸之气的缘故,而是他身上有样东西,使蚕娘不得不留意;那样东西若能离身,以蚕娘的武功之高,耿照的脑袋都能轻易摘下,何况区区一枚化骊珠?推知她与漱玉节一样,对杀人取珠全无把握,不敢莽撞行事,以免毁了珍贵的珠子。

  既取不出珠子,化骊珠的话题就没有继续的必要。

  耿照暗自记下《麓野乱龙篇》这条线索,又闪电发问:“那昨儿夜里,我是不是被附身了?”媚儿昨晚也在现场,就算她还醒着,这事也不怕她听见。

  蚕娘摇头。

  “我只见你持刀不久,便失神智。

  至于是不是给妖刀附了身,这还说不准。

  那把刀在你手里能有如许威力,我料是神珠所致;崔滟月cào纵火元之jīng御刀的道理,与你用骊珠差不多,单以威能论,火jīng远不如骊珠。

  ”自知有妖刀以来,这是耿照听过最最务实的说法,连自称通晓妖刀一切的萧老台丞,言谈间也未曾否定过“妖刀附身”之说;能做到眼见仍不为凭的,只有一介女流的马蚕娘。

  她探了探他的脉,蹙起柳眉,片刻才摇头道:“你内力深湛,意志坚强,又不是傻头楞脑的蠢材,要慑你的心智、如傀儡般cào纵,实不是容易之事。

  那叫什么“鬼先生”的,很有点手段。

  ”这也是耿照想知道的。

  “那鬼先生……究竟是什么来路?”“他的“天狐刀”乃正宗心法,与你那不伦不类的捞什子快斩不同,单论刀上造诣,已有狐异门先门主胤玄全盛时七八成火候;那厮自称是狐异门后人,看来不假。

  狐异门亡于六大派,其时玄犀轻羽阁新灭,白日流影城尚不成气候,故只有六派。

  我记得胤丹书夫妇有个儿子,鬼先生的声音听来不过三十许,这条线也未必对不上。

  ”当年“鸣火玉狐”胤丹书中计负伤,被六派高手围攻而死,“倾天狐”胤野带着yòu儿,一路逃到名剎行律寺请求庇护。

  大日莲宗消亡后,东海佛法不兴,由来已有数百年,哪还有什么得德高僧?行律寺住持见她生得美艳,堪称倾城倾国的尤物,不由得色授魂与,收容了母子二人;及至六大派人马追来,围得全寺上下铁桶也似,又吓得魂飞魄散,欲将胤野母子交出。

  其时寺中有来自白玉京祇物寺的鹫峰和尚,异族踏平白玉京、绝了碧蟾王朝澹台氏的皇脉,祇物寺亦毁于战火;因故滞留东海的鹫峰和尚与弟子们西行无路,暂且驻锡于寺中,听伤重的胤野怀抱yòu儿叩门求救,遂将母子俩庇入禅房,由老和尚出面与追兵交涉。

  领头的埋皇剑冢台丞副贰“天笔点谶”顾挽松是东海出了名的酷吏,新朝肇立,正需功绩来保乌纱,岂肯放过“诛魔”的机会?但鹫峰大师毕竟是央土名僧,听说定王独孤容大力推广释教,正在营建的新都城内,东南西北四角将各修一座佛寺,延揽由旧京流亡各地的高僧,指不定这祇物鹫峰便是新朝未来的红人,不敢太过无礼,耐着性子应付:“大师有所不知,这妖女是邪派七玄出身,平生杀人无算,当中更有不涉江湖的无辜百姓。

  便不说黑白两道江湖恩怨,大师讨保这小贱人,却要如何向枉死者的父母妻儿交代?”鹫峰垂眉合什道:“顾大人说得对极了。

  却不知此姝一命,能抵多少条?杀她一人,能教诸多枉死者的父母妻儿都解恨了么?”顾挽松早料到这老秃驴没这么好说话,冷笑道:“能杀她一百次、一千次,下官一般的杀,可惜命只有一条。

  大师若说一命能抵千百条,下官亦无话说,就当是这样罢。

  ”不料鹫峰竟点头道:“如此甚好。

  ”返回禅房,不多时便牵出一名睡眼惺忪的yòu小男童,生得玉雪可爱,正是胤丹书与胤野的儿子。

  众人不知他弄什么玄虚,鹫峰冷不防自袍底翻出一柄匕首,“噗!”刺入男童左xiōng!男童连叫喊都来不及,小小的身子一阵抽搐,更不稍动。

  那小匕不过半截筷子长短,形如发钗,剖面如棱,说是尖锥亦不为过,小男孩被一搠至柄,眼见不能活了。

  “一命既能抵千百条,就用这孩子的命来抵他母亲的罪愆,大人以为如何?”众人都惊呆了,就算要斩草除根,这么小的孩子,多数人还是下不了手的,这老和尚……也未免太毒辣了!顾挽松骑虎难下,面色铁青,干咳两声,上前去搭男童的腕脉,身后顿时一片交头接耳,连同来的五派人马都有些看不过眼。

  一人越众而出,朗声道:“顾大人!我看……算了罢?终究……终究是个孩子。

  唉!”此言一出,附和的声音此起彼落。

  顾挽松冷道:“邵门主,你新掌门户,有些江湖上的事不大明白。

  邪派妖人,连根苗子都是黑的!若未根除,必成祸患。

  倘若令师尚在,又或你师兄屈大侠未死,定不会说出这般话来。

  ”那青袍高冠、腰悬长剑的青年书生面色微变,拱手道:“顾大人既然这么说,在下也不方便说什么了。

  只是圣人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乃侠义道之根本,失了这份计较,正与邪有什么分别?本门“咸”字辈七十三人,为诛邪魔前仆后继,只我师兄弟三人劫余,剑下却不曾杀过一名无辜稚子。

  今日之事,恕邵某不再与闻,顾大人请了。

  咸周、咸元!我们走。

  ”身后两名同样高冠服剑的青年齐声相应,三人联袂离开。

  此举在人群中掀起sāo动,众人议论纷纷:“那便是青锋照的新门主么?挺有风骨啊!叫什么名字?”“我以为屈咸亨死后,植老门主后继无人,恐难瞑目,不料尚有如此英侠!”“看来下个月要在花石津举行的继位大典,得去瞧一瞧啦。

  ”“很是、很是……”顾挽松冷哼一声,心底暗骂:“黄口小儿,沽名钓誉!”探得男童心脉渐止,料想此伤无治,仍不肯干休,沉声道:“大师不惜杀人,也要庇护那妖女么?”鹫峰一愣:“莫非这条性命还不够抵?贫僧明白啦。

  ”横抱男童返回。

  片刻房中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弟子们急唤:“师父……师父!别……”液虹酾上门窗,墨浓欲滴,直到点点乌红渗出窗纸,房外诸人方知是血。

  咿的一声门扉打开,鹫峰由一名弟子搀出,老禅师半边的袈裟染满了鲜血,枯瘦干瘪的面容上却无血色,慢慢捱到顾挽松面前,笑道:“一命不够抵,再添一命也就是了。

  ”血淋淋的袍袖一翻,掌中赫见一团粉红黏糯、肉块也似的物事,头大如蛙、双目紧闭,身上依稀伸出细小的四肢,肢上趾粒宛然,竟是一具人形胚胎。

  “那位女施主的腹中已有数月的身孕,既成人形,也是一命,如数抵与大人。

  ”饶是刀口舔血、剑尖搏命的江湖人,也没几个见过生剜的胎儿,水月阵营那厢反应最快,几名女弟子尖叫一声,软软瘫倒在师姊妹怀里,其中不乏成名女侠。

  连人称“顾铁面”的顾挽松都变了脸色,小退半步,成名的镔铁判官笔已握在手中,喝道:“大师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鹫峰却不搭理,径颤着手掌递上胎儿,笑道:“要是还不够,适才女施主砍了我一刀,待血流干,也是一命。

  ”慢吞吞撩起僧袍,隐约见得腹间血肉模糊,令人怵目惊心,众人才知他满身血渍,有大半却是自己的。

  鹫峰年老,没七十也有六十许了,胤野死前拼着余力出刀,不容小觑,只怕这老和尚命已不长。

  顾挽松料不到他舍命相陪,又惊又怒:“疯和尚!”恐被鹫峰连累,见责于新朝亲王,赶紧率众离开。

  鹫峰大师卧榻月余才咽气,圆寂前果然接到朝廷诏书,延任为国寺住持,弟子忍悲扶棺上路,将恩师的遗体送往新都。

  至于剖腹取胎一事,谁也不敢再提,自然也无人知晓婴尸、童尸,乃至女尸的下落。

  耿照不由得沉吟起来。

  “……如此说来,胤野也可能尚在人世了?”“聪明的小子!”蚕娘嘻嘻一笑。

  “鹫峰是狠角色,用自己的死,掩去这把戏里最大的痛脚--从头到尾都没有胤野被开膛剖腹的目证。

  “取胎”云云,不过是老和尚自导自演的独脚戏。

  ”若取胎是假,刺死男童的惊人之举也可能是障眼法,那孩子或许已平安长成,在世上某处过着安生的日子。

  真正为了这出戏献出生命的,只有奇言异行的鹫峰老和尚一人。

  “刺心截脉而不死的武功,光我所知就有五六门,并不罕异。

  ”蚕娘沉吟道:“但变出一只胎儿什么的,我便想不透啦。

  开腹必死无疑,他若无意取胤丫头的性命,必不是真剖了她的肚子;既然如此,除非禅房里还藏有另一名孕妇,否则仓促之间,哪来的胎儿可取?这些年我想破了脑袋,总猜不出他是如何办到的。

  央土高僧大德呀,果然名不虚传。

  ”“他为何要这样做?”“说到底,终归还是救人罢?”蚕娘摇头,笑容沉落,轻声道:“他不仅要救胤野母子,可能也想救东海七大派。

  胤野那丫头,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凭她的本领,若侥幸未死,早将东海闹个天翻地覆。

  三十年来狐异门始终悄静静的,若非她当日已死在行律寺,便是老和尚以一条性命,换得她甘心蛰伏三十年……毕竟,这段冤仇是不能消解的。

  ”“狐异门”三字在东境武林几乎成为禁语,无论黑白两道,谁都不轻易提起,当年的恩怨自也无从知悉。

  耿照被勾起了好奇心,大着胆子问:“三十年前妖刀初定,理当休养生息才是。

  狐异门究竟干下什么坏事,惹来六大派连手铲除?”蚕娘淡淡一笑,眸里却殊无笑意。

  这是耿照自识得她以来,初次在那张jīng致绝伦的秀美小脸上,看到这么冷蔑的神情,仿佛微勾的嘴角只是为了掩饰切齿之恨似的,教人不寒而栗。

  “胤野这辈子干过的错事可多啦,但一条条加总起来,及不上嫁错一个丈夫。

  ”蚕娘道:“而“鸣火玉狐”胤丹书这辈子所犯最大的过错,便是误把所谓的“正道中人”,当成与他自己一般的光明磊落。

  ”耿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蚕娘却只一笑,带着怀缅的神光望向远方。

  “胤丹书那小子不错,我一直很欢喜他。

  他要是女孩就好啦,我早带了他回宵明岛,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有个善终……”忽然闭口别过了头,捏着袖子轻轻拍打榻缘,久久才道:“傻呀,他。

  老犯傻。

  世上……哪有忒多好人?”狐异一门从上到下,俱都以“胤”为姓,其中阶级森严,不若寻常宗族讲究血裔人情。

  胤丹书出身卑微,父母都是门里的贱役,从小就过着饥驱叩门的日子,他却始终保有开朗乐观的性格。

  后得异人传授“天覆神功”,打通全身筋脉;服食冰川寒蚿与赤烶火蝎的水火内丹,两股剧毒在他体内交融撞击,相互化消,如得一甲子的功力;无意间闯入医怪袁悲田与死魔盛五yīn的赌局,习得“吹毛片血之剑”与“生生无尽之刀”,又于三奇谷后的禁地白骨陷坑得到稀世宝刀“珂雪”……机缘之奇、遇合之巧,当世不作第二人想,终成东海新一代的顶尖高手。

  “你别以为他是运气好。

  ”蚕娘笑道:“那小子有副好心肠,凡事都为别人着想,才能逢凶化吉,福星高照。

  ”耿照心念一动,拊掌大笑:“我知道啦,那传授他“天覆神功”之人,便是蚕娘吧?”适才蚕娘曾说“带他回宵明岛”云云,若其时胤丹书神功既成,又或已执掌门户,带回宵明岛又有何用?故两人相识,定是在胤丹书武功未成之时。

  蚕娘每每说起此人,总是心绪波涌,感慨万千,却非是男女情愫,而是淡淡的惋惜和哀伤。

  两人若有传功授艺的情份在,一切便说得通了。

  果然蚕娘瞟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啧啧摇头:“我本以为你们俩挺像的,如今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你的样子比他蠢,可脑袋瓜子比他灵光多啦。

  ”耿照哭笑不得:“蚕娘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胤丹书离开三奇谷白骨陷坑后,在江湖上做了几件大事,渐渐崭露头角,更机缘巧合赢得了胤野的芳心。

  被时人誉为“外道第一绝色”的“倾天狐”年方少艾,却与出身微贱的胤丹书不同,乃狐异门之主胤玄的独生爱女,武功心计均为新生代翘楚。

  狐异门身为七玄第一大势力,说她是邪道明珠亦不为过,论权柄、尊贵以及受注目之甚,怕连公主娘娘也比不上。

  这等天之骄女,偏偏爱上了楞头楞脑的胤丹书。

  两人几经波折,终结连理。

  胤玄临终前将狐异门的大位传给了这位又爱又恨的女婿,私下叮嘱心腹:“此后他便是尔等新主,不可有贰心。

  他若做了什么蠢事,记得总要留……留一条后路,以备不测。

  ”断气之时双眼犹睁,竟是不能瞑目。

  胤玄的忧心并非是空xué来风。

  “最大的问题,在于胤丹书是个好人。

  ”蚕娘叹了口气。

  “他行侠正义、磊落光明,比正道七大派的人还像正道,这样的一个狐异门主搞得大伙儿都很尴尬,过往那些规矩、立场什么的,仿佛一下全乱了套。

  “我瞧胤野那丫头倒挺开心的,她是根正苗直的胤家人,没准儿比她爹还纯正,身上流着“唯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