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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默猴      更新:2020-07-18 05:47      字数:5149
  耿照听得直发愣,一想也对:游尸门被屠灭至此,行踪本是保命的关键,自须严加守护。

  符赤锦委屈道:“他……也不算外人。

  ”紫灵眼似不意外,淡然道:“他,便是宝宝锦儿的华郎么?”符赤锦双颊晕红,捏着衣角嚅嗫道:“是,也不是。

  ”这下紫灵眼也寒不住脸了,坐近身旁与她四手交握,低声道:“你跟小师父老实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瞧他的年纪,也不像是你的郎君。

  莫非你……”欲言又止,神情却不甚自然。

  符赤锦不慌不忙,低道:“六年前,我以本门秘信向三位师父禀报,说我要成亲了,嫁的人家姓华。

  那是骗人的。

  ”紫灵眼皱眉:“这种事也能骗人?你……”樱chún动了一动,终究没舍得骂出口。

  符赤锦续道:“那时我出红岛游玩,在龙口村遇见了他,很是……很是欢喜,他也很欢喜我。

  我俩情投意合,可惜他家里人反对,我一气之下就与他私定了终身,发信跟三位师父说要成亲了,当是明志。

  此后年年去瞧他,便如宝宝小时候,小师父年年来瞧我一般。

  ”紫灵眼听到“小师父年年瞧我”不禁微笑,捏捏她的手,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蹙眉道:“他看来至多不过二十岁,六年前……那不是才十三、四岁?”殊不知耿照少年老成,举止神气比实际成熟得多,紫灵眼所识男子不多,又更估不准了。

  符赤锦玉靥绯红,扭着衣角道:“我不管!我、我就欢喜他!别个儿宝宝锦儿不要,便只要他。

  ”语声又娇又烈,明知她是做戏,耿照仍听得面上红热,荡气回肠。

  紫灵眼听傻了眼。

  十六岁的少女爱上十三岁的男童,两个小毛头互订终身,成什么体统!此说自然谬甚,她想着想着,突然“嗤”的失笑,缩了缩玉颈,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抚着爱徒的掌心:“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出来!小师父就知道宝宝锦儿不是三心两意的人,不会舍了夫君华郎,又欢喜其他的男子,原来他就是你的小丈夫。

  也好,自小情真,总是不错的。

  ”符赤锦身子微颤,勉强一笑,仔细着不露出马脚,继续道:“原本好好的,谁知他家里人还是察觉啦,强将他送去外地学艺。

  我费了几年工夫,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团圆,决计不与耿郎分开啦。

  ”说得泪眼汪汪,弯如排扇的浓睫眨得几眨,终于滑下一行。

  紫灵眼伸手为她抹去,低道:“不分开就不分开。

  谁能bī得你来?”发中紫芒闪掠,口气虽淡,眉宇间大有煞气。

  符赤锦抽抽噎噎止住啼哭,红着眼眶道:“他家里知道我是五帝窟出身,特意把他送上白日流影城,想教我死了这条心。

  小师父能容,宝宝锦儿怕两位师父须放不过耿郎,将来却要如何厮守?”紫灵眼的纤纤素手凝在半空,眸光一散,神情愕然。

  宝宝锦儿的浓睫在她指腹边搧了几搧,夜凉细细轻绕指,她才回过神来,抹了抹爱徒的面颊,放落柔荑低道:“我陪你见大师父去,他若不允,最多再搭上小师父一条命。

  本门在世上,只剩四人相依为命,你爱嫁谁便嫁谁,他待你好便是,流影城弟子又怎的?”牵她的手起身,衣摆裤绸泼啦啦的一振,容颜虽仍清冷,自有一股火烈之气。

  耿照心想:“原来宝宝锦儿的性子也像她。

  ”不觉多生出几分亲近。

  紫灵眼捏了捏衣摆,道:“我且换件衣裳。

  ”这枣花小院什么都是小小的,她的闺房仅得一张拨步绣榻,镜台、方桌、长凳、衣橱各一,除此之外,连放座屏风的余裕也无;若要更衣,旁人自须回避。

  符赤锦道:“不妨,我们出去候着。

  ”娇娇瞪耿照一眼:“还杵在那儿做甚?小师父要换衣裳啦,呆子!”紫灵眼忍不住微笑,见她二人目光投来,赶紧收敛神容,轻咳一声,拉着她的手道:“罢了,就这样去,你大师父不会见怪。

  他待在这儿就好,莫……莫撞上了你二师父。

  ”符赤锦笑容一凝,朱chún轻启:“二师父他……”“应是不在。

  ”紫灵眼淡然道:“以你二师父的嗅觉,他若在此,早发现你俩行踪,还容他安坐?你二师父白日行走不甚方便,常趁夜间出去透透气,寻觅合适的土金之地,约莫还未回来。

  走罢,莫耽搁了辰光。

  ”一径拉爱徒向门外走去,经过耿照时也不看他,低头快步而行,乌亮柔滑的长发曳开一抹淡淡的苜蓿香,引人遐思。

  符赤锦笑道:“你乖乖候着,不要乱跑。

  ”笑意盈盈,微瞇的杏眸里却有一抹水光,也不知是不是适才眼角积泪。

  耿照虽觉奇怪:“怎么宝宝锦儿说话像换了个人似的?”仍是依言坐定。

  门外紫灵眼“嗤”的一笑,低道:“你怎……这样同自个儿的夫君说话?忒没规矩!”“不止呢,”符赤锦嘻嘻轻笑:“他要是不听话,我还揍他。

  ”“不象话!”双姝并头喁喁,言笑晏晏,不多时便去得远了。

  紫灵眼的房间收拾得片尘不染,衣物等想来都妥善收迭柜中,外头连一条随手披挂的布巾也无,甚至清冷单调。

  他静静坐着,索性低垂眼帘、遁入虚空,本想将废驿之战重新回味,细察鬼先生那神出鬼没般的奇诡刀法,以及玉面蟏祖一击压倒三人的绝学,末了却不由自主翻看起关于宝宝锦儿的片段;看着看着,蓦地醒觉:“原来她和她的华郎说话,一向都是这样!”她那勉强一笑、目含泪光的模样,剎那间充满xiōng臆,耿照再难维持空明,猛被抛回现实中,浑身气血一撼、天旋地转;半晌才慢慢回神,忽觉窗隙间一片湿冷扑面,屋外淅沥如炒豆,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远处雷声隐隐,似是春霆发响,惊蛰飞竞。

  耿照起身至窗边,正欲推开,忽觉雨声有异,“碧火神功”的先天感应所及,毋须亲睹,便知院中多了个近七尺的昂藏巨物,被雨水打得沙沙作响,表面似是蓑笠一类,心念微动:“有人!”轰隆一声,窗外电光闪动,耿照要退已然不及,身影陡被映在窗纸上。

  门扉“喀搭!”迎风吹开,那身形魁梧的蓑衣人已伫于廊间,仿佛自来便在那儿似的;院中原驻足处雨幕淡薄,似还有个空灵灵的人形在,直到他开口瞬间,纷落的雨水才将残迹洗去。

  “人呢?”滴着水珠的笠缘下喉音滚动,宛如兽咆。

  耿照尚未接口,来人虎目微睨,见房中齐整一如既往,不似有打斗痕迹,放心点头:“那你可以死了。

  ”蓑衣翻起,瞬目间铁爪竟已束喉,余劲所至,耿照的背脊“砰!”重重撞上粉墙!(好……好快!)同使爪力,此人却与狼首聂冥途的“狼荒蚩魂爪”不同,劲力强绝霸道,以耿照现时功力,爪间竟难求生,被扼得束息吐舌、目渗血丝,怕在气绝之前,筋骨已被硬生生扼断!耿照抓住来人腕臂,逆运“碧火神功”心诀,忽听那人怪叫一声,“唰!”松手疾退,开口时声音已在门外,沉声咆哮:“你这是什么邪术!”频频甩动臂爪,如遭电殛。

  耿照接连替阿傻祓除雷丹、替符赤锦种入阳丹,对“紫度雷绝”、“火碧丹绝”两门武功的关连体悟更深,虽不能自行悟出紫度神掌的心诀秘奥,对其理却非一无所知。

  他放不出雷劲,便以逆运碧火真气的法门,引动对手全身气血共鸣,果然一举奏功。

  奇袭得手,耿照抚着脖颈背靠墙壁,摆出接敌架势,以防来人那鬼魅般的攻击速度,争取时间调匀真气;耳目一恢复灵便,忽嗅得屋里一股浓烈兽臭,如兽毛浸水。

  凝目望去,门口的巨汉解下蓑笠,反手扔至廊下,屋外电闪雷鸣,一道青芒劈落,映出来人形容--身长近七尺,肩阔腰窄、双臂如猿,手掌异常粗大,十指的指甲焦黄如骨质,尖钩微弯,胜似兽爪;通体生满刚硬白毛,夹杂漆黑虎纹,头颅宽扁、吻部突出,一双黄眼熠熠放光,乌瞳竖如枣核,仅只一线,仿佛猫眼。

  这哪里像是个人?简直是后脚撑立、缓缓站起的一头白毛巨虎!巨汉咧嘴一笑,以舌舐chún,露出四枚尖锐虎牙,轻咆中带着痰唾滚动的呼噜声响:“有趣!”白影一闪,爪风已至!尽管耿照早有准备,这下仍快得超过眼力能及,所幸碧火真气的先天感应不囿于五官知觉,眼耳未察、手脚已动,铜墙铁壁般的“榜牌手”一出,硬生生格住狞恶爪势。

  虎形巨汉一击不中,兽爪如bào雨狂风,更不稍停,牢牢将耿照压制在屋角,爪上却无先前巨力。

  耿照以“不退金lún手”应付,斗得片刻,恍然大悟:“他在指爪着体的瞬间才发劲。

  游斗须兼顾速度,便不能使出全力!”须知武学中,“速度”与“力量”既是相辅,亦有相悖:一击决胜,速度即是力量,但到了缠斗拆招时,却是快拳不重、重手难持,须择一而专,难以兼得。

  巨汉的速度似聂冥途之上,爪力又大得骇人,内功修为却未必高过狼首,其中必有蹊跷。

  耿照初遇时不由惊心,直到此刻才瞧出端倪,信心渐复,竟与巨汉斗了个旗鼓相当。

  耿照惊魂甫定,已认出此人身份,不敢拔刀,只得施展拳脚固守,以保不失;又换过十余招,益发奇怪:“我不敢全力施为便罢,他出手亦有保留,却又是为何?”他虽知巨汉是谁,巨汉却决计不知耿照何许人也,既动杀心,断无容情之理。

  斗得片刻,虎面巨汉呲牙一笑,点头赞许:“好功夫!”路数倏变,易爪为掌,所用招式与耿照一模一样,亦是“不退金lún手”!耿照暗自心惊,本以为他与狼首一般,亦不知从何处得了《薜荔鬼手》的密传,忽觉不对:巨汉与他所使“一模一样”--并非同以鬼手对拆,而是耿照右手一动,他左臂便随之而出,招式相同、方向相反,几乎是后发并至,浑似揽镜自照,难分彼此。

  (这是……“镜射之招”!)他虽未亲与灵官殿一战,因琴魔夺舍使然,危急之际,反倒涌现出清晰的印象,出招忽快忽慢、时攻时守,意图打乱巨汉的镜映。

  巨汉冷笑:“耍什么小聪明!”蓦地虎吼声动,梁顶粉尘簌簌撒落,雄浑的吼声夹着宏大劲力,直透雨幕雷霆,震得屋子格格作响,似将倒塌。

  耿照有碧火真气护身,自不惧震天虎吼,心想:“这是向二位师父示警么?”忽生一股奇妙感应,自家的招数似在不知不觉间受人箝制。

  两人虽仍同招同式、镜映对反,却是主客易位,奇变将起。

  金风未动蝉先觉,耿照猛然抬头,神为之夺,赫见巨汉睁目狞笑:“好小子!可惜迟啦!”左臂微沉,似不退金lún又非不退金lún,却与不退金lún相朋,牵得耿照双臂沉落,全身气机、内息节律等,无不随之而动;虽只一瞬,但他咽喉、xiōng腹间空门大开,巨汉右手五指一并,如剑搠出!“住手!”喀啦一声掌剑穿墙,扬灰挫粉,距耿照的脖颈仅只两分。

  那莫名牵引稍纵即逝,耿照双手恢复自由,立即圈臂鼓劲,雄浑的碧火真气所至,硬生生将巨汉震退。

  巨汉低咆一声,本欲挥爪再战,门外之人喊道:“别打了!”伸出一只纤润玉手欲挽,正是紫灵眼。

  巨汉鼻翼微张,轻轻扬手避开,低道:“你没事就好。

  打烂了你房子,我会负责修理。

  ”五指屈成虎爪,便要拱背窜出,忽听紫灵眼喝道:“我说了住手!都到我屋里来。

  ”语调尖亢、口吻悠断,竟是当日屋中那“大师父”的声音。

  巨汉如遭雷殛,颓然放落了爪子,振臂而去。

  紫灵眼等他走远了,才对耿照道:“跟我来。

  ”目光垂落,并不与他相望,声音又恢复成略带沙哑的磁媚,转身径向廊底走去。

  她的背影更见婀娜,臀股浑圆,双腿修长,行走之时步子细碎,腰肢款摆,丝缎般的长发随之轻晃,衬着雪白单衣、绷紧的绸裤,益发jīng神。

  紫灵眼是宝宝锦儿之师,年龄断不能少于卅五,周身却散发着一股不通世故的天真,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清冷,胴体既有妇人之丰润,苗条又似少女,梨臀柳腰尤为一绝。

  耿照不敢多看,低头走进廊底的偏间内。

  屋中一灯如豆,四把椅子分置两侧,巨汉与符赤锦相对而坐,紫灵眼则在巨汉身边坐下;符赤锦向耿照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身畔。

  居间榻上,一人盘坐于yīn影中,形体小得异常,宛若童尸。

  乌亮的黑缎由他头顶覆下,几乎盖满全身;黑缎的末端略显参差,扎扎刺刺地延到灯光所及处,竟是大片髪毛。

  方才交手时,耿照已认出巨汉便是宝宝锦儿的二师父“虎尸”白额煞,他那把椅子较其余宽大,才容得异常魁伟的身躯。

  焰光下无所遮掩,赫见他上身jīng赤,肌肉纠结,亦生满虎纹细毛,甚是奇异。

  兴许是意识到耿照的视线,白额煞“哼”的一声目露凶光,尖锐的指爪拈过一件灰褐大氅披上,仍是开襟袒xiōng,露出白毛茸茸的壮硕xiōng膛,配上那双鲜黄猫眼,便如一头白毛大虫踞椅而坐,跷起了二郎腿,形容是活脱脱的猛兽,举止却像是人。

  照这情形看来,榻上之人便是那浑无声息的“大师父”了。

  耿照凝目望去,却看不透幽影中的实体,自也不闻呼吸、心跳之类,细辨下竟连一丝气味也无。

  紫灵眼的苜蓿幽香、白额煞的湿浓兽臭,俱逃不过碧火神功所察,只有那“大师父”所在之处,声音、光线,乃至气味都被吞噬殆尽,再无点滴发散,犹如具体而微的无底深渊。

  “少年,你的事,我已听女徒禀报。

  ”那“大师父”尖亢的枯老童音从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