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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默猴      更新:2020-07-18 05:45      字数:5085
  来!耿家小子,当日密室之中,咱俩还未分出胜负。

  今日你只消在老夫手底下走完十合,老夫便放你自去,绝不阻拦!如何?”耿照动也不动,半晌突然抬头。

  “老神君放我自去,那旁人呢?”薛百螣嘿嘿两声,却不接口,一双怪目迸出锐光,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耿照沉声道:“宗主口口声声说要“合作”,却不见有合作的诚意,既胡乱拿言语挤兑,又想赚我放人。

  待我行出三十里后,自会将两位姑娘放回。

  请!”须知岳宸风当日在不觉云上楼受困于天裂妖刀,得耿照出手才能脱险,此事被他引为平生奇耻,欲杀耿照而后快;五帝窟替岳某人办事,又岂能不知?是以耿照一听薛百螣的说法,便知两人在扮黑白脸儿唱双簧,把自己当成了初出茅庐的黄口小儿耍弄。

  把戏被揭,漱玉节仍是从容不迫,微笑道:“贵友尚在帝门手里,典卫大人若不乖乖放下钢刀,妾身便将他交了出去。

  ”耿照知她说的是阿傻,摇头:“宗主此时才要交人,倒霉的是五帝窟。

  我的朋友暂寄在此,日后我会回来带他走,届时只怕宗主拦不住。

  ”见漱、薛两人面面相觑,扬声喝道:“宗主!我是亡命之徒,谁敢拦我,便只有拼命而已!”转过刀背,往弦子颈间劈落。

  “且慢!”漱玉节素手一扬,仿佛下定决心,敛衽垂颈,袅袅下拜:“是妾身胡涂,若有得罪处,请典卫大人莫放心上。

  五帝窟有求于典卫大人,是诚心诚意要与大人合作,望大人放还小女,敝门上下将奉大人为上宾,绝不加害。

  ”以她统辖五岛高手、总领一门豪杰的身份,这话实已说得软极。

  耿照心中不无慨叹:“为了女儿,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面上似不为所动,沉声道:“要谈合作,我只听宗主一句话。

  ”漱玉节与薛百螣交换眼色,纤纤玉手一挥,何君盼会过意来,回头吩咐了几句。

  月门外,一名潜行都卫领命而去,片刻后阵阵脚步窸窣,原本退至小园外的帝窟人马纷纷撤出廊间。

  耿照运起先天胎息监听动静,声息直退出里许才渐失目标,众人俱都撤离了阿净院。

  小园廊内,除了受制的双姝之外,偌大的五帝窟便只剩下宗主及两名神君。

  耿照眉目不动,沉稳如山,仍在等待。

  漱玉节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字地说:“五帝窟与那岳宸风之仇,不共戴天!愿与典卫大人合作,共谋应付之策!”“好!”他并未考虑太久。

  盱衡形势,帝窟众人的所欲与所惧与他最为一致,孤身一人或许利于逃亡躲藏,却无法挽救阿傻,或从岳宸风手里夺回赤眼。

  还有另一件事,也令耿照放心不下。

  若郁小娥所言非虚,明姑娘并未落入天罗香之手,以聂冥途的武功和伤势,要偷袭得手、伺机逃亡不难,想撂倒武功智计均超人一等的明栈雪,还要挟持她远离莲觉寺,这可能性实在太低。

  扣除这两者,还有谁能限制她的自由,令其无法返回耿照身边,与之会合?--尽管万般不愿,他仍无法驱除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的“岳宸风”三字。

  明姑娘与岳宸风,就像针锋相对、势均力敌的两枚箭镞。

  光与影、刚与柔,彼此了解却又实力相若,只要任一方稍占优势,便要立刻吞噬对手……(有没有可能在当晚,岳宸风也来到莲觉寺,在娑婆阁撞见了那一场激烈的围杀搏斗,乘机抓住了明姑娘,以致天罗香出手落空?)他无法停止胡思乱想。

  唯一的方法,就是亲至岳宸风处一探,以确定明栈雪的失踪与他无关。

  耿照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杂识,本要放还琼飞,忽听漱玉节低声道:“请典卫大人放回小女。

  ”心念一动,倒转神术宝刀,啪啪两声,拍开弦子的xué道。

  尽管隔着层层衣布,仍能清楚感觉她的肌肤细如敷粉,曲线滑如水的美背浑无半分积赘,纤匀之余,偏又不露一丝硬峭。

  这冷冰冰如霜刃一般的女郎,身子却柔若无骨,耿照想起当日枕在她xiōng前之时,那枕着两只薄膜水袋似的温绵细软,耳根微微一热;心神略一恍惚,掌中余劲所及,推得弦子往前踉跄几步。

  她还未回过头,微带透明的手背已绷得青白,那柄直刃刀泛着狞恶青光,似将出手。

  “弦子,过来!”漱玉节扬声叫唤。

  苗条的黑衣女郎闻声一停,还刀入鞘,长腿交错,飞快回到主人身边,垂首静立一旁。

  耿照也将神术chā回鞘中,弯腰把琼飞抱起,薛百螣奔前几步,厉声道:“交给老夫,别拿你的手碰她!”耿照想起曾在密室之中口出狎亵,虽属无心,到底是在人家爷爷面前说的,一时间理不直气不壮,只得讷讷将人放下,琼飞却晕晕迷迷的攀着他的脖颈,迭声轻唤:“爷爷……爷爷……”苍白的小脸泛起两抹热病似的晕红,不见了平时的骁悍跋扈,出乎意料的可爱了起来,犹如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微蜷小猫,令人不禁又爱又怜。

  薛百螣接过孙女,回头交给漱玉节,冲耿照冷笑:“你好得很啊!净吃小女娃豆腐,算什么英雄好汉?”耿照脸一红,讷讷挠着光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活逮的小男孩,支支吾吾:“我……不是……唉……”忽生感应,猛地仰首下腰,及时避过迎面一爪!薛百螣却毫不放松,唰唰两声,铸铁也似的黝黑十指屈成鹰爪,由上往下一抓,眼看便要将他剖腹开膛!“老神君……你这是做甚!”耿照着地滚开,衣摆被扯去了一幅,模样十分狼狈。

  薛百螣冷笑不语,手上奇招迭出,变幻纷呈。

  他虽折损了三成功力,但雷丹尽去后,又经数日的调养,与密室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耿照避过两合,第三招再无闪躲的余裕,忙不迭地叫苦:“上当!”双掌回旋扫出,大开大阖,以“不退金lún手”之招相应。

  薛百螣的“蛇虺百足”是天下硬功中的绝门,指间能持刀握剑,转动巨戟大枪、独脚铜人等重兵如无物,十根手指坚逾金铁,足以洞xiōng穿腹。

  耿照的手掌与之相触,就像撞上了jīng钢硬岩,若非有碧火真气护体,早已筋骨摧折。

  他挡得几下,忍痛向后跃开,赫见两臂条条瘀青,如遭鞭笞,风吹直若针刺,痛楚难当。

  薛百螣也不追击,摆开架式,冷笑道:“怎么?你就只有这点本事?”耿照闭目咬牙、喘息浓重,片刻忽然睁眼,大喝一声易守为攻,招式变得极其刚猛,拳掌如锤突进,劲风迫人,正是当日聂冥途用以对付《役鬼令》神功的一路“金刚杵手”。

  薛百螣双目一亮,大声赞道:“来得好!”十指紧握,也把拳头当成了铜瓜铁锤来使。

  两人四臂抡扫,直拳相对,竟爆出一连串金铁对撞的闷钝声响,震得人xiōng中沉郁,嗡嗡有声。

  漱玉节静静旁观,心中纳罕:“这少年内力惊人,招数亦jīng,怎地两者却各行其是,配合起来如此生疏?不知他是本有一身深厚内功、新近才学了这路拳脚,还是原本就练熟了外门招式,不久前才得了一身内功?”场中二人以快打快,一路二十式的“金刚杵手”转眼使到了头,耿照想也不想,顺手又从第一式用起,薛百螣是何等样人,一见他臂抬肩动,登时便认出了这一手,压着势头往死里打,耿照原本法度严谨的攻势一下便乱了套,慌忙还了几式“不退金lún手”、“白拂手”、“化宫殿手”的守势,新招一出夺人耳目,居然让他拼了个不进不退。

  薛百螣一凛:“这小子压箱宝还未出尽,瞧你能有什么手段!”冷不防踹得他倒退几步,仍不追击,不紧不慢地拉开架式,瞇眼冷笑,满脸都是衅意。

  耿照不觉动了意气,心想:“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是什么意思?”闭目思索片刻,改以一路“宝剑手”突围。

  薛百螣冷笑一声,五指并拢成“斩魔剑”势,也以手刀掠、削、抹、刺,所使俱是长剑的套路。

  “蛇虺百足”不单锻炼指力,也有对应的招式,一双jīng钢也似的指掌模拟百兵,合计一百零八式,故称“百足”。

  薛百螣半生浸yín兵器拳脚,耿照却只是半路出家,鬼手纵使jīng妙,临敌的威力犹不及原来的两成;要不多时,“宝剑手”也败下阵来。

  他闭目片刻,改以炽烈如火珠的“日jīng摩尼手”对敌;落败之后,再换属性全然相反的“月jīng摩尼手”、招里藏招的“化宫殿手”、劲若yīn雷的“宝钵手”,以及号称诸部刚猛第一、更胜于金刚杵手的“跋折罗手”……转眼金刚部八路使完,又改用莲华部的“红莲华手”、“宝镜手”、“宝印手”、“莲华合掌手”、“军迟手”、“锡杖手”--薛百螣虽是一一击回,眼看自家的“蛇虺百足”也将到头,不觉心惊:“渡头交战时,他决计没有这样的身手!便是在密室里,也不过才换几路手法而已……短短数日间,他上哪儿学了这些奇招,又如何记得起来?”“薜荔鬼手”本是天下擒拿手法中的绝学,招数之jīng、套式之繁,任一路练得jīng了,都足以与天下英雄一争雄长,须得花费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功,方能够略有小成。

  昔日聂冥途受困娑婆阁,花了一年的工夫,终于破解观音像与罗汉图的秘密,以狼首的武功才智,也得苦练二十余年,才将八部四十路的招式套路融会贯通。

  耿照入娑婆阁不过短短两夜,岂能尽学其招,还记得分毫不差?旁人觉得神奇,耿照自己的惊讶只怕还在他人之上。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在密室中与薛百螣交手之时。

  当时情况紧急,为了保命,他顺手使出那几日间念兹在兹、不住钻研苦思的菩萨像招数,片刻一路“白拂手”即将使完,正自着急:“怎么办?怎么办?”脑海里忽浮现阁楼里的情景,并非白驹过隙似的匆匆一瞥,而是完完整整的、犹如图片一般的清晰画面,可以任意检视画面中的所有角落细节,绝不会因为一时的恍惚茫然而产生动摇。

  耿照在心里,错愕地对着那幅凭空浮现的阁楼内景发怔。

  但现实中的拼搏已不容他犹豫--假想的“目光”由雕有白拂手的千手观音,移到了旁边紧邻的另一尊,耿照依样画葫芦,模仿jīng致的木雕手路使出从未练过的防御套路“榜牌手”,堪堪格住薛百螣的攻势。

  也多亏薛老神君当时怒火上心,拼着不用内力,也要搧这“小yín僧”几耳光,bī得他不住对照心中的阁楼影像,一一模仿观音手法相应。

  之后耿照与狼首过招时用的那几路“薜荔鬼手”,可说是老神君于密室中一手催生。

  这几日在大佛腹内等待明栈雪归来的同时,他又反复试验了几遍,现在不需要在脑海里叫出整间阁楼的场景了,只消想着“白拂手”,便能看见那尊雕有招式的千手观音,随想随有,还能叫出不同的几尊相互对比,又或与聂、薛交手的影像相对照,就像是这些画面被分门别类,放入不同的抽屉里--只消打开抽屉、取出图片,便能轻松比对观视,一点儿也不费力。

  (一格一格的……抽屉。

  画面就像图片,被分门别类放入了抽屉。

  )--夺舍大法!琴魔将神识guàn入他的脑中时,耿照感觉记忆像是一格格的屉柜,从原本所在的位置脱出,落入吞噬一切的黑洞里。

  要不是他及时忆起自己是谁,“耿照”早已不存于世,留下的是琴魔魏无音的意志。

  (这奇妙的现象,一定是夺舍大法所造成!)他收摄心神,默念着琴魔前辈所授的口诀,透过“入虚静”的法门,几乎是一瞬间便潜入了意识的空明之境,连一点困难也无。

  朦胧之间,耿照只觉身在一片深幽无际的空间里,记忆的片段信手拈来,就像一幅幅绽放着微弱光晕的半透明图画--说是“画面”其实也不甚jīng确,他随手翻出一页,那是在娑婆阁前、聂冥途狠狠毒打他的某个瞬间。

  耿照轻触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光页,剎那间,狼爪着体的疼痛、身在半空的感觉,风声、蝉鸣、夜枭尖啼……一一历遍,真实得像是回到了那一夜。

  他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早已超越了他的知觉记忆,被无比妥善地储存在潜意识之中,人人都一样。

  但“夺舍大法”彻底改变了耿照。

  对常人来说,掌管知觉记忆的“脑海”仿如其名,是一片不知深浅的灰色海洋,虽说是无边无际,却永远只能看见浮在海面上的记忆片段;一旦有新的记忆掉下来,旧的就会沉入海底,久而久之便不复想起。

  经夺舍大法改造之后,脑海不再是一片无边灰海,而是一格一格的抽屉,所有存入的信息--无论有无自觉--都被分门别类地收进不同的抽屉。

  对他而言,世上再也没有“遗忘”这件事,所有你经历过的事物、感觉将永不消失,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打开抽屉,把记忆取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当下--莲华部八路手法转眼已毕,耿照真气悠长,丝毫不倦,对薜荔鬼手的体悟越多,自信心也越来越强;手势一变,改以如来部的“施无畏手”拆解,三招里已能抢攻一招,有时还能稍占上风,bī得薛百螣回臂防守。

  一旁观战的漱玉节焦躁起来,心想:“这少年的武功,怎地仿佛越打越多,招式倒像凭空生出一般,用也用不完?”忧心老神君大病初愈,再拖下去难免生变,转头道:“弦子,剑来!”弦子解下腰畔的灵蛇古剑--那柄直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