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50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28 07:24      字数:11833
  宁推开,纷纷操起兵器逼上来。老徐等立刻拔剑上前护住张宁,后面那两个跟班士卒好像不太靠得住,缩手缩脚地站在那里做做样子。

  “砰”突然一声巨响,那年轻后生江海冷不丁飞起一脚,直接把院门给踹翻了。“娘的拿下再说”一个军士骂了一句,拔出刀来,其他人分左右包抄而来。

  这时一个小将衣冠不整地出现在院门口,见到外面的情形就问:“咋回事”

  张宁喝道:“敢动老子一根手指,保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军士阴阳怪气地说道:“口气好大,报上名头再说。”门口那小将一边系腰带一边盯着张宁等人琢磨,做了个手势稳住部下,转头对张宁说道:“看你也是汉王的人,自己人别动气。这徐州的人敢带兵抵抗王爷,咱们拿着性命打下来的,兄弟们乐一乐有啥嘿这世道,打赢了就是这个,好汉”小将伸出一个大拇指来。

  张宁面带怒气,忍不住骂道:“看看你们干的事,就一群地痞无赖,有半点好汉的模样好汉会欺凌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他妈给我滚不服咱们到朱部堂跟前去说理。”

  小将一听张宁提起朱部堂,又见他一副文人的模样,还带着随从,估摸着应该是什么官。他当下也顾不上争强好胜,招呼一声部下,赶紧溜了。

  桃花仙子道:“便宜了他们,就这么放走了说不定又要去别处作恶。”

  张宁没解释,心道自己打抱不平也犯不着和一帮兵痞拼命,自己这点人真要抓他们,恐怕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他便道:“汉王部下的士卒很多作奸犯科的罪犯,恐怕纵兵奸yin掳掠的不止这一帮人,咱们这样管是管不过来的,须得去汉王那里进言,让中军颁布严厉法令才有用。”

  这时那些跪在铁匠铺的人战战兢兢地把被捆住的彪型大汉解了下来,他们一起默默走了过来,一个老妇又进门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小媳妇带了出来。刚被弄下来的大汉看了一眼小媳妇,悲愤地骂道:“真他娘的憋屈”

  人中间一个老头拉了一把旁边的妇人,在张宁面前跪下来,其它人也跟着跪倒。老头拜道:“恩公救命之恩,咱们赵家全家没齿难忘,请恩公受草民等磕头。”

  “你这岁数给我磕头,怎生受得”张宁忙扶起老头,又叫其它人起来。

  老头问道:“敢问恩公高姓大名草民等也便记在心里,他日尽力相报。”

  “举手之劳,不必介怀。我姓张,名叫张宁。”张宁随口应付道,拿眼看旁边的彪型大汉。那大汉就是刚才被捆起来的,估计反抗了才会遭受那样的待遇,而且这家人都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时候,那大汉还骂了句“憋屈”,便留下了印象。

  张宁便看着那大汉道:“那些人耀武扬威实则都是欺软怕硬的懦夫,真正的猛士不是欺负弱者的人,而是敢于和强者对抗保护弱小。”

  他说话很温和,并不有意去引人关注。但徐文君立刻就被这句话吸引了,她不禁转头看着张宁的脸,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浓眉大眼的彪型大汉十分诚恳地拜道:“先生路见不平敢挺胸而出与携带兵器的乱兵争锋相对,您一介文人,却是真正的猛士,在下心瑞诚服。”

  张宁听他说话条理清楚口齿清晰,心生好感,便问道:“壮士尊姓大名”

  “禀恩公,在下叫赵二虎,这位是在下的兄长赵大虎。”大汉一把扯开单衣,露出结实的胸肌,胸口却有一块大疤,“这是在吕宋岛让当地土兵给留下的。几年前在下曾追随郑公公下西洋,于吕宋岛获悉当地一个酋长被兄弟所杀失了王位,郑公路过吕宋获悉此事认为他们弑兄以臣谋国君,是为不道,遂发战舰临国境,大兵压境迫使叛君退位,让位于其兄之子。当时打了一仗,在下不留神受伤,于是被恩准回乡来了。”

  “真英雄也”张宁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因有无数赵二虎这等英雄,我大明王朝才能雄视四海,凡不义者不守礼者,无不诚惶诚恐大难临头二虎非池中之物,何不遂我出去建一番功业”

  赵二虎面有犹豫之色,老头急忙说道:“恩公大恩大德,咱们家无法报答,二虎就随恩公鞍前马后侍奉左右,以报救命之恩。家里还有大虎,你自可放心,还不谢恩”

  张宁淡淡说道:“我不是汉王的人,只是有个好友在军中,前来探友而已,很快就该离去。”

  赵二虎听罢喜道:“实不相瞒,在下真不愿意跟汉王卖命。恩公这么一说,我敢不肝脑涂地追随左右”

  张宁笑了笑,解下身上刻着名字的玉来递过去:“你先交代家事,准备好了到中军寻我便是。这是信物,或许用得上。”

  赵二虎爽快地接了。

  张宁看了一眼旁边战战兢兢的小媳妇,对赵二虎说道:“你们不要责怪小娘子,她也是受害者,多宽慰几句。”

  赵二虎道:“在下谨遵恩公之命。”

  第一百八十六章 真正的猛士3

  作为府级行政治所,徐州城内以府衙为中心拥有许多政府机构,汉王占领了城池便将官府作为中心开始接管此地军政,中军行营自然也设在府衙。张宁欲见汉王,也就向府前街那边走。刚进城时就看见徐州的大小官员投降,也不知汉王是否会撤换人员,不过张宁对他军中的人才储备表示质疑,至少低级官员和吏员他是没法换的,原来是哪帮人统治此地,汉王来了也可能差不多。

  在府衙萧蔷外头当值的将领见过张宁,知道他是跟汉王一块儿的文人,也就没有为难。张宁上前说道:“我想拜见王爷,劳烦兄弟通报,若是不得召见,就请告诉兵部尚书朱部堂一声,说好友张平安要见他,他应该正在汉王中军。”

  将领听到他是尚书的好友,态度甚好,赶着就进去通报。

  结果非常顺利,进去的人一会儿就出来说让他进衙门到大堂拜见王爷。张宁遂叫随从在外面等候,径直绕过萧蔷往里走,被几次询问之后,终于来到了大堂前面,禀报后被准许进入。

  只见汉王正坐在“明镜高悬”的公座上,不仅许多文武分列两边,下首还有一帮弯着腰毕恭毕敬的官员,一看这帮人的样子就知道是投降了的徐州官员。此情此景,果真是在处理徐州管辖的问题。

  张宁上前拜道:“草民张宁叩见王爷。”

  朱高煦直接问道:“你进来可是有话要说”

  听这口话,想来朱高煦已经猜到张宁是来进言的,估摸着在乐安城时的建议让他觉得很有用,今天张宁才能轻易就进来参与政务。

  张宁拱手道:“草民今日在徐州城中走动时,忽然想起了太宗北征蒙古的训词,王爷是否想听草民吟咏两句”

  众文武一听面有不悦,就知道张宁这家伙一来说话就不是什么好事,直接抬出太宗压人,太宗的词,这是要跪着听还是继续站着向一个无官无职的有案在身的人下跪大伙见朱高煦还坐着,也便不动声色。

  朱高煦道:“父皇五次北伐,训词多了,你想背的是哪句”

  张宁踱了两句,开口缓缓道:“孟子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稽之于历,自宋太祖至今当五百年之数,定天下于一。圣人之治天下,四海之内皆为赤子,所以广一视同仁之心。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庶几共享太平之国。上天之德,好生为大,人君法天,爱人为本”

  众人瞠目,很多文官都不记得永乐大帝有这么一篇训文,其中的句子倒是好像听过,应该不是一篇文里的,不过言辞并没有不妥之处,也就没有人说话。

  不少年轻的官吏反而被张宁的吟咏所感动,一段符合主流价值观的热血磅礴的词句,让官员们情绪激动起来,自豪感溢于脸上。大明得国很正,读书受熏陶的士人阶层都无法摆脱一种隐隐的情感。

  张宁顿了顿,作揖道:“太宗行王道,草民忆之,悟出两条王道:不欺弱爱人。王爷何不效法”

  这时一个看不惯的张宁的官儿斥道:“大胆,你言下之意敢说王爷不爱人”

  张宁回敬道:“王爷欲行王道,尔等又是如何约束部下的我于城中亲眼所见,士卒肆意妄为,奸yin掳掠无恶不作,下面的将士欲将王爷的名声置于何地”

  一旁的朱恒一脸担心,给张宁递了个眼色,站出来说道:“张平安的意思并非要说王爷失策,只是初进徐州城,部下一时混乱。”

  张宁断然道:“我等为王爷帐下之人,正应戮力出谋献策弥补失误,怎能因为话不中听就不说草民斗胆进言,第一,请即刻颁严厉军法,烧杀掳掠者严惩不贷,欺凌杀害妇孺者罪加一等;第二,当务之急发榜安民,制定争取民心舆情的策略。”

  一员武将不以为然道:“地盘不是嘴皮子一动就说来的,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将士们打了胜仗,反倒对他们喊打喊杀,今后谁还舍得性命冲锋陷阵你这舞文弄墨之辈,根本不懂打仗。大凡如狼似虎之军,都带着个狠劲,今后还有仗要打,不能削了他们的锐气。那些蛇鼠两端的草民有什么用今日王爷来了就顺王爷,明日奸臣的兵马来了就顺奸臣,哼哼”

  “如此作法,形同草寇,英雄如何来归”张宁直视那武将。

  武将道:“抢点东西就要被杀,那将士们攻城略地有啥盼头”

  张宁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有罚必有赏,明目张胆地抢失了人心,何不拉拢有识之士治理地方维护秩序,然后收税更何况军人作战怎能只图利益王爷应当培养将士们的荣誉。”

  朱高煦一直对争论不置可否,这时却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张宁答道:“朝中奸臣不道,王爷乃正义之师,将士们维护世间大义保护百姓,受世人尊敬走出去坦坦荡荡脸上有光,这就是荣誉。”

  朱高熙抬手制止其他想说话的人,开口道:“罢了,你们也不必争。张平安的话言之有理,治军正因法令严明赏罚分明。约束部下和发榜安民,你们就照着赶紧拿出文章来。”

  徐州的那些投降地方官听到这里,无不悄悄拿眼打量张宁,面露感激之色。眼下他们确实没有什么话语权,有个汉王帐下的谋士帮着徐州士大夫和百姓说话,自是好事。

  张宁再次进言成功。等到朱恒从中军出来后给他安排住处,好像汉王要在徐州休整几天才会走。

  及至晚上俩人见面一起吃饭,张宁便随口问道:“朱兄是否赞成我今天的言论”

  朱恒笑道:“那不是明摆着吗孟子早就论述过了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王道胜于霸道,在今时今日照样实用。”

  他这么说,但发榜安民约束部下这种基本的事都还要张宁这个局外人来进言,实在让人不太理解。张宁估摸着,朱恒在乐安得罪了人,不愿意站出来。

  这时朱恒又道:“王爷今日有话,有心让平安在帐下谋事,你意下如何当然老夫并没有说你另有贤主之事。”

  张宁想也没想就摇摇头,反正对汉王有点失望。也许他武力还行,就是御下之术和张宁见识过的朱瞻基比起来有点差距,汉王底下一帮人矛盾日渐加深,也没见他有什么法子来应付。

  他早就想走了,但是惦记着南京被抓的张家人,等汉王兵马攻陷了南京,说不定能把他们救出来一块儿跑路。

  没几日,张宁就从朱恒那里听到了消息,淮安扬州苏州安庆等地曾与汉王有结交的都督指挥使诸多武将叛变投靠,南京的江防屏障十去八九无兵可调,形势已难以阻挡汉王南下的兵锋。本来同总兵平江伯陈瑄在淮安接到圣旨意图阻挡,又被部下给控制在家中,无法调兵。

  汉王积极壮大实力,广派密使联络天津青州沧州山西各地的武将,那些以前就同意响应汉王起兵的人,劝说他们带兵南下会合同图大事。派去南京的人更多,主要是劝降。

  张宁也不再去中军议事了,上回主要是看那些无辜的人受害于心不忍,后来也就不再过问汉王军中的事。

  他们和朱恒住在一所征用的宅子里,一日门口的守卫进来禀报,说外头个人叫赵二虎,拿了块刻字的玉要见先生。张宁顿时想起来,忙和老徐一起亲自出大门去接。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赵二虎给张宁的印象很好,人高马大一身力气的样子,履历中还当过海军打过仗,正是一个有用的人才。不过就算对他有恩此人是不是愿意跟着造反这是个问题,张宁打算先笼络一下再观后效。

  到得大门口,只见那赵二虎背了个包裹穿了身干净的衣裳,见面就爽快地跪倒称“恩公”。张宁忙上前扶起,他站起来,从怀里摸出那块玉递还。张宁想着他又不是文友,把玉送他不太合适,也就收了。

  这时赵二虎说道:“既然恩公收留,以后我便跟随左右做些照料马匹的事,充作家丁护院也可。”

  “却是屈才,咱们进去说话。”张宁说道。他一面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老徐,心道这赵二虎和老徐不是同一类人。老徐本来就是待罪之身浪迹江湖,没地方可去,当然不会嫌他罪官的身份,更不怕干造反的事;赵二虎有家有室,看样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何苦自甘堕落

  那日在路上救了赵家,张宁不过一时爱才随口拉拢,倒不想这人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状况就投奔来了。

  三人进屋入座,二虎便开口道:“在海上跑惯了,回家打铁真是呆不住,还要受那帮小卒的鸟气,倒不如遂恩公出来闯闯。恩公谈吐不俗结交甚广,不知咱们以何为业”

  张宁听罢这个问题沉吟许久。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仇恨

  宣德元年九月十四日,经过谈判之后,朱高煦率众未经战斗进入凤阳府,去祭祖。朱高煦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亲孙子,他要去拜祖宗,中都的留守宦官和文武官员都不好找什么理由来拒绝,况且他们也不想和汉王为敌。

  张宁等人追随在军中一路而来。南京应该已经戒严了,私自过去不太好进城;进去了也没用,只有等汉王的军队占领南京后,才能通过朱恒的关系,设法将张家的人从牢里救出来。

  他们的身边又多了一个随从:赵二虎。除了想要造反的话没说,张宁告诉了他实际情况,自己是一个被通缉的罪官。但赵二虎仍然要追随左右,或许因为他是个在家乡安稳不下来的人,也有碍于恩情的原因。

  一行人随军队在凤阳暂时住下来,晚上朱恒回到住处,和往常一样找张宁说话。只见朱恒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宁便说道:“朱部堂有话直说便是。”

  朱恒这才开口道:“之前我们派往南京的人,有几个被驱逐出城回来了。”

  张宁沉住气顺着他的意思道:“不算是坏事,虽然使者被驱,但说明南京的官员不想得罪汉王,否则他们就该将那些人都抓起来,甚至可以斩首示众以明决心。”

  “正是如此。不过”朱恒道,“回来的人说了个消息,平安家的人被凌迟处死了。”

  张宁愣了愣,下意识重复道:“凌迟”

  朱恒说道:“俗称杀千刀,就是脱光了罪犯的衣服绑于市集,行刑者要在他们身上割下一千块肉才能让他们死去,一般要痛苦几天才能完,有的晚上还要在伤口上撒上盐水,痛不堪言这算是大明朝最重的刑罚之一了,比下油锅还要惨。”

  张宁的脑海里浮现出人肉随着刀子一块块落下来的血腥场面,喃喃道:“我大伯家还有两个妇人,这还有个几岁的小女孩,小孩也要被这样对待”

  朱恒叹了一口气,过得一会儿才带着歉意道:“老夫猜测,平安贤弟写的那份檄文传出去,被皇上知道是你写的了,皇上震怒之下才会用此重刑。”

  张宁的额头上青筋都冒起来,眼睛红通通的,浸满了眼泪没掉下来。魂穿后的他从来没把张九金家当作亲人,但至少相处过,曾是身边很熟悉的人最不能接受的是那个小侄女,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张宁还捏过她的脸蛋,回去给她买过小玩具。那五口人,没一个是大奸大恶的,都是善良的普通人,却被施加了如此血腥残暴的手段。张宁的内心颤抖了。

  “平安贤弟”朱恒好言道,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宽慰。

  “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告辞。”张宁站了起来,只觉头脑一阵眩晕。

  朱恒急忙说道:“来人,送平安先生歇息。”

  进来一个奴仆扶张宁,被他一把推开了,朱恒亲自跟他走出客厅,随到一进院子的厢房旁,交代了张宁的随从才停下脚步。

  桃花仙子见张宁径直走进暖阁颓然坐下来,神情极其反常,忙问老徐:“那个朱大人说了什么”老徐低声道:“张家的人被杀了,凌迟处死。”

  桃花仙子的脸色一变,她想起自己去救人没成功的事。

  没人敢去打搅张宁,只能在外面照看着他。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晚饭也没吃。

  古代有些毫无人性的刑罚,张宁本来就是了解的。他也想通了这件事荒诞的“合理性”,朱瞻基就算干了丧尽人性的事,也没人会说他不对;就像太宗下令把活人丢进油锅里煮成白骨,照样不影响他成为一代大帝。

  或许一般情况下杀点人,相比之下也算不得多么大的罪恶吧。

  张宁努力回忆曾经见过的朱瞻基的面目,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和他自己还有血缘关系。但是张宁现在对他已没有丝毫感情可言,或许有一天此人能落到自己手里,也可以让他尝尝杀千刀的滋味。

  此时此刻张宁变得心冷如铁,一股仇恨迅速占领了身心,并激发了他愤青的本性,进而对这个社会的一切规则都痛恨到了极点。

  “来人,磨墨。”张宁回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已沙哑。

  桃花仙子急忙跑了进来,陪着小心侍候他笔墨。她把纸在张宁面前摊开,又把蘸好墨汁的毛笔放到他的手心里,小声说道:“大人,要不你打骂我一顿吧。”

  “狗屁大人”张宁道,旋即又道,“不关你的事,我从来没想要责怪你,别多想了。”他的口齿清楚,好像正常了许多。

  张宁一边写条子,一边说道:“叫大伙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出城后就径直离开此地,我给朱部堂留个条在房里。”

  人都死了,张宁觉得已经没有继续跟汉王走的必要,他只想回去造反。

  张家人和他的关系完全比不上正常的亲人关系,但发生这样的事也激起了张宁极大的仇恨。而那些曾经被永乐帝残害过的幸存者,被害的都是亲人,他相信这帮人是不折不扣的反社会分子,一定可以作为起兵前期的坚定支持者,哪怕他们感觉不到成功的希望也会义不容辞。

  次日等朱部堂去了中军,张宁就带了随从牵马出去溜达。有朱恒给的盖印文信,张宁等人在城中走动和出城毫无难度。一出城他们就沿淮河而上,骑着马径直向西走。等汉王的人发现了也追不上,估计他们也懒得追。

  数日后一行人折道南下,过了长江,就进了湖广布政使司地界,回去的路越来越近了。

  一天大伙在一家客栈里歇下,桃花仙子见张宁闷闷不乐,便在他的房间里停留不去,说道:“平安先生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曾经也失去过家人。”

  张宁听罢想起桃花仙子和方泠搅一块儿,应该也是建文遗臣的后代,以前也没细问,这时听到她这么宽慰自己,就忍不住问道:“听方姑娘说过,你本来姓王吧”

  桃花仙子点头道:“我的真名叫王仙姑”

  张宁一听,要不是这几天心情不好差点没乐出来。她又问道:“你听说过王敬止么”

  张宁想了半天,无奈摇头。

  桃花仙子便道:“先父的表字就是敬止,建文二年殿试榜眼。本来论文章才学应该是进士的,可因先父其貌不扬,建文皇帝看不上,把状元点给胡广了。后来南京城破,胡广投降了朱棣,先父于家中饮毒酒报了皇恩。朱棣还是不放过我们家的人,男丁被抓起来杀了,家眷不是充营妓就是充官妓,后来我被先父的好友救出来,在江湖上一路飘零,最后投了干私盐买卖的前禁军御前侍卫彭天恒。”

  “彭天恒就是我给杀的。”张宁道。

  “他也是咎由自取,这些年没干多少好事。”桃花仙子不以为然道,“不过咱们跑江湖的,有今天没明天,没办法的事。”

  张宁冷冷道:“永乐在位时的御膳投毒案,彭天恒把那宫女往死地送便罢了,在之前还yin辱了她,这叫没办法还有他怎么对赵二娘的,此人和那些残暴的当权者有半点区别”

  “所以我也觉得他咎由自取。”桃花仙子王仙姑不再与他争执。

  就这时春梅走了进来,见张宁正在那说话,便露出一个笑容:“长夜漫漫无事可做,我从掌柜那要来了一副马吊牌,咱们三人来打牌吧。”

  虽同是江湖人,桃花仙子本来也不太看得惯这个疯女人的所作所为,不过她有心想让张宁想开点,便附和道:“赌银子么,我可没什么钱了。”

  “浪费光阴,我对赌博没兴趣。”张宁挥了挥手。

  春梅笑道:“我想到一个有趣的赌注,咱们赌衣服。”

  “啊”桃花仙子愕然。

  春梅又道:“输了的就脱一件,有意思吧平安先生”

  桃花仙子脸顿时一红,看了一眼春梅,又拿余光去瞟张宁。张宁也一脸愕然,然后摇摇头道:“别开玩笑了,你们都早点睡觉,明日早起赶路。”

  两个女人只好告辞退出房间,一出门桃花仙子便没好气地说道:“这种时候,你还那样开玩笑,幸好平安脾气好,否则有你好看的。”

  春梅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二天一行七人继续赶路,三男四女,其中包括那个小名叫小荷的小姑娘。张宁信守承诺,离开凤阳府时带上这丫头一起跑了,连声招呼也没和朱恒打,想来朱恒也不会放在心上。唯一的问题是这小姑娘不会骑马,都是其它几个女人带着,幸好重量挺轻,马匹尚且受得了。

  几天后绕过武昌府重镇,他们进入了常德府地盘,但发现重要关口设有路障,情况看起来有点异常。张宁怀有伪造的路引,但为了避免意外,他们干脆从西面绕道进常德地界。这条路比较远,从石门县过,好处是石门县在州府内本来就算偏僻的一个县,官府的统治力度相对薄弱,路上没有过多的巡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故友重逢

  官道上随行的江有德抬头看着偏西的太阳,说道:“天黑前不知能不能赶到县城找住处,我们可以去大胜寨,任威观现在是咱们的地方。”

  张宁问道:“那里是教内的地盘”

  此地官道上没什么人,江有德便毫不掩饰地大声说道:“侯坛主的坛位就设在那里,方圆之内捐资入教者甚众,他在大胜寨方圆内势力很大,没人敢惹,咱们去那里暂住很安全。”

  “如此甚好。”张宁看了一眼春梅,这娘们却是他们辟邪教很有地位的人,便问她,“你见过那侯坛主没有”

  春梅不以为然道:“从四川到贵州这一片,分散有咱们几十个坛主。不是每个我都见过,不过常德府这边离总坛近,都是见过面的。侯坛主的名字叫侯茂,和我倒不是很熟,他与秋叶护教的人来往甚密秋叶本来是上头派来的人,我估计侯茂的来历并不简单。这倒更好了,平安先生不是建文君的皇子么,他要是知道还不得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

  张宁遂放心下来。一行人正在壶瓶山镇附近,江家二人都认得路,遂走前面带着折道向东北而行。一路上张宁发现那没有被植被覆盖的丘陵上尽是橙红色的土地,极为漂亮,不禁赞叹。

  不料走了一阵,忽见前面山口有一队马兵,多数戴着红黑相间的高筒帽,张宁当然认得这是官府差役常穿戴的着装。他不由得心下一紧:官差跑到这乡间野林来作甚

  桃花仙子等人是不能地害怕官差,因为她们一直都干着不合法的勾当。见状忙道:“前方不妙,咱们还要前行”

  “现在忽然调头而走,反而惹得官差起疑心,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别把咱们当疑犯追捕,那可不妙。你们都镇定一些,慢慢走过去悄悄再找借口返回。”张宁当过文官,文官在地方上地位超然,他没吃过官府的苦,自是不怕。

  张宁遂策马走到前头,带着人沿路慢吞吞地走到隘口。果然那些官差见他毫无惧色,又穿着长袍,并没有什么过激举动,只是站在那里打量这边一行人。

  终于有个跨刀的官差走到了路当中,挥手说道:“封路了你们干什么来的”

  张宁道:“在下不久前中了生员功名,带着仆从游历增长见识,来到常德便到各处名山名水逛逛。听说大胜寨风光秀丽更有古刹名寺,便慕名而来,不知为何不让过去了”

  “吃饱了撑的”后面骑马的一个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满满的羡慕妒忌恨。这帮缙绅从不干活,却不愁吃不愁穿,还他娘要游历天下到处玩乐,在人们显然十分逍遥。

  挡在路中间的差役说道:“那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大胜寨被乱党占了,府里派兵协助县里清剿,这会儿正乱,我劝你们赶紧回城去呆着,省得出事”

  “啊”张宁一脸惊讶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也不便向官差打听太多,急忙拍马要调头。

  在官差们眼里,以为他是被吓着了,几个差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嘲意。张宁顾不得许多,招呼左右调头便走。那帮守隘口的人也很轻巧,连路引公文什么的都懒得查。

  一行人奔出一里地,江有德才开口说:“这是咋了侯坛主在此地至少有两年,一向都没出事,好像和当地知县的幕宾还有点结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忽然”

  跟在后面的新成员赵二虎一脸迷惑,忍不住小声问了老徐一句什么话。老徐不搭理他,一言不发只顾赶路。

  那江有德和他的侄子江海二人都不属于辟邪教决策层,很多消息不知道。因为这段时间俩人和张宁出生入死,张宁也不想瞒他们,便解释道:“辟邪教的名字一开始引起朝廷注意,过程很复杂,大概是与胡滢有关。后来胡滢的两个手下过来密查死了,却弄了一份密奏到朝里。所以朝廷现在判断辟邪教是乱党,公文一下来,估摸着地方官就想捞功劳,迫不及待开始动手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毕竟汉王还在东边闹事,原本以为他们顾不过来。”

  春梅道:“这下麻烦了,侯茂知道的东西太多。若是他本人被拿住,一经拷问,咱们很多地方都十分危险,包括总坛。”

  张宁沉吟片刻:“此时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不知道这边的事有没有人回去报信,若是总坛现在仍一无所知,岂不被动咱们得找到附近另外的联络点,让人先赶回去报信。”

  王仙姑桃花仙子道:“常德府城外不远处,有咱们的联络点。我在那里住过,也认识那里的人常德府方向道路平坦,连夜赶路,天亮前就能到。要不平安先带人回总坛,我快马过去把事办妥。”

  “我们一起去,正好可以了解下情况。”张宁道。

  王仙姑回顾左右,目光特意在赵二虎身上停留,轻轻说道:“那处联络点是直属上头的,辟邪教内除非关键人物,不能向其他人泄漏。咱们这一行人,除了我,或许只有春梅护教可以去。”

  春梅恍然道:“我知道你说的哪个地方了。”

  张宁只好说道:“那还是你去吧,我们沿路回总坛再说。”

  王仙姑遂与众人分开,独自赶路。张宁等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找不到城镇,只好去了一个村庄借宿,给了些银两出示了伪造的公文,随便编了个故事忽悠。那村民们得了钱,也没弄出麻烦。

  第二天继续赶路,及至下午,王仙姑和另外一个人就追上了他们。和她一起骑马来的人是个中年文士,张宁看着眼熟。

  正当他回忆时,那文士便从马上下来,深鞠一揖道:“平安先生别来无恙”

  张宁没想起来究竟是谁,见他下马才作揖执礼甚恭,也不想托大,只好浪费时间也跳下来回礼。王仙姑见张宁叫不出名字,便笑道:“平安是贵人多忘事,这位是郑叔叔,说起来真是故人呢。在扬州平安不是捉过郑叔叔么,还要人拿诗来换。”

  原来是郑洽,传说中建文二十二遗臣之一。一经提醒张宁立刻想起了,忙弯腰拜道:“那次在下无礼,还望郑先生海涵。”

  “使不得使不得。”郑洽忙道,“您是贵人,该老夫告歉才是,当初是有眼不识泰山。”

  虽然张宁也是文人出身,但不算很地道,现在才见识了这帮真材实料的文人之磨叽,在官道上就打躬作揖长篇废话没完没了。但郑洽应该是建文身边比较重要的人,张宁并不想无端弄出什么矛盾,只好沉住气淡定地和郑洽说话。

  这会儿郑洽好像也不慌不忙,正在上下打量张宁,还微微点头。张宁说了一句“都过去的事了,咱们都不必放在心上”,然后忍不住看向王仙姑:“信已经报回去了”

  王仙姑道:“总坛的人早已知道那事,教主离开了总坛,剩下的人也在陆续撤离。”

  “那她们去了哪里”张宁问道。

  王仙姑道:“你舅舅那边,你去过的。”

  原来是凤霞山,那条路实在难走,这下有得折腾了。

  “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边走边说。”张宁道。一行人各自上马,郑洽与张宁并行,却故意落下半个马身的位置。

  张宁转头问他:“上方有何打算,郑先生方便告知”

  郑洽道:“老夫便是去做信使的,辟邪教恐怕得散了才行。从常德府知道了一些消息,府里有个宦官叫马宝儿,另有几个锦衣卫校尉及一些军随,京师来的人,可能是为了监视地方官府对付辟邪教。上方推断,地方官府会先通过掌握的消息,顺藤摸瓜逐一抓捕重要的人;若是发现重大目标,也许会从卫所调兵围捕。所以上方下令,近期内让一些最重要的人转移到别处”

  他顿了顿道:“具体去哪里老夫须得先告诉教主,平安先生从她那里便能知道。”

  张宁转头问道:“今后教主去哪里”

  “总坛有两个护教,本来也是宫里的人,让她们护送教主回去,平安先生如今大大得罪了宣德,在外面很危险,也要回去,便好一家团聚。”郑洽道。

  张宁琢磨着大大得罪了宣德这句话,忍不住说道:“我在山东的事难道已经传到这边了”

  “那篇檄文老夫也读过,果然文采斐然。”郑洽淡定地说。

  张宁又问:“我听说辟邪教教众数万,迁走的应该是少数,剩下的人怎么办朝廷认定辟邪教是乱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郑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们势力单薄力量有限,无可奈何,只能提前告诉一些头目,让他们另寻出路。而那些被劝说或捐资入教的普通教徒,想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朝廷官府也犯不着大开杀戒自永乐朝以来,朝廷明察暗访多方搜捕,咱们还能保持一部分联络,这回恐怕只有彻底散掉,大伙各自隐姓埋名找地方安生,过去的事就只能过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是诈术待人

  九月二十七日天气晴朗,当空的娥眉月分外明亮。下面的草地上升起了一团篝火,篝火两边搭着两顶帐篷。帐篷是桐油泡过的麻布,防水怕火,不过南方地区雨水多,防水自是第一要素。

  郑洽和方泠在一条溪边看风景,其他人正在篝火旁说话。既然张宁把郑洽支开了,应该是有话要说,众人都等着他说话。不料张宁刚想开口就打了个喷嚏,火边烧着一种驱虫的草,烟雾极大熏的。

  他揉了揉鼻子,总算开口说道:“赵二虎,你念及滴水之恩千里追随,叫人十分敬佩。但你也知道咱们在朝廷眼中是乱党。”

  赵二虎忙道:“一路上我才知道原来恩公贵为建文皇上之后,在下绝不敢认为恩公是乱党。”

  “大义是大义,现实是现实。”张宁摇摇头道,“我父皇乃太祖长孙,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继承大位者,无论从律法法理还是宗法大义看,都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