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14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28 07:22      字数:11783
  佩服她的胆量,不要命来的虽说有话叫“灯下黑”,但留在官府触手可及的地方,被抓是太容易了;大约桃花仙子并非这伙人的头领,带头的应该是彭天恒,那家伙应该不会冒险在这里。

  张宁见状就留下那开门的小丫头,径直走了进去,里面静悄悄的好像没什么人。

  “不想一来就见着仙子真身了。”张宁抱拳道。

  “我只在这里住三两日,平安先生要是还不来,要找我就会更多周折了。”桃花仙子叹了一声,“好好的一个地方被封,真是舍不得,你瞧这儿的风景多好。”

  这庄子因修在山腰,很有高低层次。张宁跟着上了第一层石阶,上面又是一处不大的平地,中间有一泊水,种满了荷藕。这可比园林里的山水要赏心悦目,最起码水是活水,山上的泉水流下来注入湖泊中,湖水又沿着庄子里的小溪往下流淌。湖泊周围错落修建的房屋更是人工与自然融为一体。这里的水非常清澈,正道是: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张宁微微有些好奇道:“风景是不错,只是有一点,这个庄子明明叫桃花山庄,为何不见一颗桃树,却是满院子的荷藕”

  “本来是种的桃树。”桃花仙子笑道,“后来修庄子的时候,正好引泉水挖了几处湖泊,就把桃树拔了,种了荷花。名字却没改,还叫桃花山庄。”

  “原来如此。”张宁本没有看风景的心思,可风景太清丽,“要是再过三两月来,就能看到满院子荷花飘香了,现在也不错,绿意盎然叫人赏心悦目。”

  桃花仙子道:“如此美景,平安先生不再作首诗”

  张宁眉头微微一皱:就是上次你逼老子写诗,现在平白弄出那么多麻烦来。

  桃花仙子观其神色,笑道:“你可是满腹诗书,今天要是连一首诗都舍不得,那也行,你就在前院歇一晚,明日一早请回吧,咱们什么也别谈了。”

  这娘们嬉皮笑脸的,谈判倒是很有一手,开场就一个玩笑,却因此掌握主动权好像这事儿是张宁来求她一样。实际上未必是谁求谁,完全可以成为互利合作的局面嘛。

  别人笑嘻嘻的,他又不想和桃花仙子拉下脸,便看了她两眼琢磨怎么化解。她的脸上蒙着一块白纱巾,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脸上有伤,张宁觉得盯着人家的伤疤看不礼貌,就将目光下移,不料她竟媚声媚气地说道:“一来就盯着人家的那里看,看够了没有”

  张宁顿时对这娘们无语,估摸着是个荡妇。

  “你要是再作一首诗,什么都依你。”桃花仙子的布裙宽松,轻轻一扭却也将那腰肢的柔韧有力展现了出来,一个动作竟是说不出的妩媚,有时候艳色与媚态真不需要华丽的衣服衬托。

  她这句话口气软下来,没有相逼的态度,为了大好合作局面为了拿回东西,张宁觉得应该满足她的颜面,这回是不会留下笔墨为把柄的只不过一时半会怎么作诗出来别说张宁不善此道,就是那些大诗人写诗多半也不是信手拈来的,七步诗上下数千年也没几个人。

  唯有抄了。

  他沉吟罢便在湖边踱了几步,苦苦思索脑子里还记得的诗句,只见湖中有两只鸭子水面上飘着荷叶,他隐隐想起了片言只语。桃花仙子此时也没开腔了,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

  “有了。”张宁呼出一口气抚掌道,翘首回忆徐徐吟咏道,“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

  桃花仙子高兴道:“真好听,写的是这里的风景呢,越来越舍不得这处山庄了”

  张宁顿了顿接着念出下两句:“若得雨盖长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湖里明明是鸭子其实描写荷叶的诗应该不少,张宁一时愣没想出来,只想到经典鬼片里熟悉的诗来,就诗本身确实不怎么高明,不过忽悠桃花仙子应该够了,这娘们就一个私盐贩子哪来许多文史修为也怪她神出鬼没的如同鬼魅魍魉,而这山庄又人迹罕至,静悄悄的气氛特别,叫张宁临场一下子联系到了鬼片

  桃花仙子应该听明白了字面意思,笑道:“可惜湖里没有鸳鸯,晚上把鸭子煮来吃了,改天寻两只鸳鸯来喂。”

  张宁随口道:“诗还过得去吧这下你不会撵客了”

  “桃花诗和这首写荷叶的诗我都很喜欢,在我看来唐诗还好。”桃花仙子欢喜地看着他,“特别喜欢最后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张宁道:“这句就是引用唐诗里的典故。”

  “不管什么唐诗宋词,反正平安先生用出来就是好。”桃花仙子越靠越近,“还有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也是叫人好生欢喜羡慕,如果真能那样活着就好了”

  “仙子”张宁后退了一步,“男女授受不亲。”

  桃花仙子媚声道:“还装什么君子,你和方姑娘作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哩。”

  “这”张宁愕然,方泠连这种事也和她说

  桃花仙子听罢又道:“是我诈她的,问你们是不是那个了,你别怪她。”

  第四十九章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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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庄子里约有房屋二三十间,以前住了不少人,而现在除了张宁自己,他见到的就三个人。晚饭果然吃的是烧鸭,张宁尝来味道不怎么样,调料和火候都好像把握得不好,不过有菜有肉的还将就吧。

  烧鸭肉很费工夫,加上吃饭的时辰,饭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张宁转头看门外只见房屋山石黑影幢幢,亮灯的就只有附近两三间屋,山里的夜静得厉害,这气氛说不出的感觉,反正他很不习惯。大约习惯了现代社会的拥挤和南京大城池的繁华,忽然处于这么个环境中有点适应不过来。

  加上之前不久又想起了鬼片里的诗,这会儿张宁恍若身在鬼宅一般,竟有些心惊胆寒的。实际上他不信世上有鬼,但恐惧仿佛是天性,总觉得未知之中隐藏着什么,或许鬼也是其中之一

  但见坐在对面的桃花仙子神情自若,张宁不禁强笑道:“你这几天冷冷清清的住在这里,晚上不怕啊”

  桃花仙子坦然道:“晚上更好,什么巡检啊官兵啊吃着皇粮,一般谁没事半夜出来遭罪,咱们贩运私盐的时候心情好着呢。这么一来就习惯了,反而觉得晚上更让人安心。”

  她的神情忽然有点奇怪,平时经常嬉皮笑脸说话,忽然露出一丝伤感来,奇怪不奇怪,“你看着夜色,白天好多都看得真切的东西,忽然就看不清了,朦朦胧胧的,多好啊你现在看我是不是也觉得挺漂亮的”她再次露出妩媚轻浮的笑来,反而叫张宁看着正常了。

  “什么时候看着都漂亮。”张宁随口道,完全是出于礼貌。甭管女人生什么样,当面说她长得丑就是最伤人的话。

  不过桃花仙子的身段确实是不错的,他不是完全恭维;脸怎么样没看太清楚,左脸好像有伤疤。他心下有些好奇谁把她给毁容的,但自然不便问她。

  总之这里有个神秘的山庄来路不明的女人,形同身在地府,阴森森的。

  “为防出什么意外,有什么事今晚说,明早我就要走。”桃花仙子收住笑容,正经道,“你来是想要回那首桃花诗”

  既然她开门见山,张宁也不打算弯弯绕绕,便点点头,“方姑娘告诉你的”

  桃花仙子摇头道:“她只说你要找我,咱们的人一猜就知道你的目的。”她随即冷笑了一下,“平安先生这种活在白天见光的人,最怕的就是把柄落在不见光的人手里罢”

  张宁不置可否,只道:“诗我送你,字我想要回来。”

  “平安先生说得真是轻松”桃花仙子“噗嗤”笑出声来,笑声十分诡异,“你以为人人都会像方泠那样对你么,把你当个心肝宝贝一般宠着,听说你有危险赶紧求人,都要以命相逼了;为救你性命也就罢了,这回倒好,你一句话,人家什么都不要直接跑了,这都是什么事哎,将来你要是敢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张宁强作淡定问道:“那你要怎样万一你们出事拉我垫背又有什么意义,我与你们无冤无仇。”

  “不是我要怎样,如果是我说了算,少不得大方还给你,不然方泠得怪我了。”桃花仙子依然带着笑脸,“只是庄主不愿意还你的。东西在咱们手里,如果你要助纣为虐,那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还有,庄主希望你把扬州那帮密探细作的名单给我们,对我们威胁最大的还是胡灐绞窒履前镉トbr >

  张宁道:“你是在要挟我”

  桃花仙子道:“也不算要挟,顶多是交易。”

  这算哪门子交易,如果条件是拿名单换字,那还多少有点公平可言;但他们的要求是给了名单字照样要做把柄拿在手里。

  张宁的心情已经很糟了,看来不仅是官场黑暗,江湖世道上为了利益什么事干不出来他深呼吸了两口,平静心绪梳理了一下思路:如果彼此之间完全拉下脸皮对着干,暂时的形式对自己很不利,因为他们可以报复自己,而自己却投鼠忌器。

  不知怎地张宁忽然想起了胡部堂的手段,这个老奸巨猾的官僚很多做法让张宁很不齿,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是不得已的,有些人可以讲信义情面,有些人真顾不上记得在什么地方看过说做官有三思:思危思退思变。惟今之计,只有先以退为进。

  所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然读圣贤书明道理如何用到实践

  他便佯作叹息状:“你们弃大道行歪门邪道,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桃花仙子半疑半好奇地问:“怎么是大道,怎么又是歪门邪道况且现在咱们的处境,你给说说还能正当光明不成”

  张宁沉住气道:“江湖上不是要讲一个义气,就算是绿林好汉干些烧杀掳掠的事,至少口头上还要讲讲忠义,那梁上君子还要说诸如劫富济贫之类的话,为何要这般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卑劣小人,若是那般只好人人为敌了;那狂风骤雨中成片的森林很难被摧毁,而独木却难支不抱团的个体力量太小。贵庄主事事只看眼前,不是弃道是什么你明白我说的道理了吗”

  桃花仙子无辜地摇摇头,表示完全没听明白。

  张宁无奈地沉默了好一会,觉得“情理”对她好像不太管用,简直是对牛弹琴。他略有些惆怅地转头看门外,只见门口有一颗大树,树干上毛茸茸的,心下一亮,便端起蜡烛起身道:“你跟我来。”

  二人出得门来,张宁拿蜡烛凑近树干仔细瞧了瞧,果然树缝长得是蕨类植物,便说道:“你来看,树上长得是什么”

  桃花仙子疑惑地看了一眼:“好像是什么草。”

  “这种东西叫蕨草。”张宁随口取了个名字,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拔出一根来放到烛光下,耐心地解释道,“根须明显,可见它是脱离了泥土生长在树干上的草。蕨草的根依附于大树,但对树没什么害处;反而能为树干保存水分,对大树有利。蕨草和大树两者的关系是一种共生”

  什么树啊草啊之类的具体东西,又眼见为实,桃花仙子应该看明白了,她下意识点点头。但她的注意力主要不在花花草草上面,而在于烛光下张宁那张安静的脸,她看在眼里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和舒心。静谧的夜,这样一个年轻的官员英俊的儒雅读书人给她耐心地讲解花花草草,这样的感觉就好比专门为她的扇子题诗,被善意地关怀,哪怕是在刀尖上讨讨生活的桃花仙子也宛若身处梦幻之中。

  “你瞧,另一种东西就不同了,这种虫子钻入树干啃食树心自肥,日夜破坏掠夺,终有一天这棵树会因此干枯,它们无以为继,费心费力打的洞也难保,只好弃树而去。”

  张宁说罢转头看桃花仙子,只见她的眼眸里闪着烛光,不住点头:“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张宁道:“手握把柄要挟他人,能得到多少好处,又难保别人不会反戈一击何不放下对抗转而妥协合作,互利互惠讲信义为长久之计方泠就比你们明白,待人以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和方泠有什么关系,你非得拿出来夸她。”桃花仙子有些酸溜溜地说。

  张宁微笑道:“你之前不是说我若负她,你饶不了我么”

  桃花仙子垂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其实信你的话,再说方泠看人不会太走眼只是庄主乾坤独断,应该是听不进去的。我不能背叛他,否则天下之大再无容身之所。”

  “彭天恒在哪里”张宁试探道。

  桃花仙子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可不能告诉,你是个危险人物,不能什么都相信你。”

  张宁又换了口气好言道:“他一定要抓着我的把柄,我也无法强求。不过只要你不愿意跟着算计我,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谁会算计你”桃花仙子道,“我和方泠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我防着你,不过是各为其主,你拿着朝廷的俸禄我吃江湖饭,如此而已。”

  张宁点点头,尽可能拉拢统一战线孤立少数“穷凶极恶”的敌对份子,是实践证明行之有效的战术。就连幼儿园的孩子都懂的:我不和你玩了,然后合伙某某些人一起欺负你。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庄主不愿意还字,我也强求不来;但是你替他提出的要扬州细作名单,我是不会给的。”

  桃花仙子道:“你不怕他将那副字送官桃花山庄的事最近正是钦案,又是你亲笔的桃花诗从乱党手里交出去,你怕不好开脱吧”

  张宁黑着脸道:“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若他喜欢干损人不利己鱼死网破的事,张某人不是什么时候都受胁迫的,大不了奉陪。”他又想到那彭天恒本身就是亡命徒,就把话留个余地,“就算我不答应他给名单,到了危急的时候我为了自己不跟着栽,也会设法帮你们一把,这点道理他一个做头目的能不明白”

  “你想如何帮我们我不是彭庄主,咱们凡事好商量,你先说明白我见到庄主也能拿出话来说。”

  张宁沉吟道:“官府这边掌握了对你们很不利的重要情报,我可以及时告知,让你们避祸今后我如何联络上你们”

  “平安先生到扬州城来干什么的,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还能对你一无所知么”桃花仙子坦然道,“到时候我们会联络你。”

  “也好。”张宁点点头,“凡事要谨慎一些。时候不早了,歇息了吧,方姑娘劳烦仙子多多照料。”

  “方姑娘可不在这儿,要不让我代她侍候你吧”桃花仙子的目光不断在张宁身上打量,“你看这山庄里晚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你一个人睡得着”

  “我一个大男人,阳气重得很,还怕鬼魅不成”张宁愕然道。

  桃花仙子吃吃掩嘴而笑,媚声道:“脸都青了,还装模作样的。你放心好了,又没别人知道,就咱们俩在这庄子里闹腾一宿都没事,我连方泠都不告诉。”

  女人的话不能全信,特别是这种放荡的女人把那事不当一回事,指望她保密况且她自己说的和方泠关系不一般,张宁看来就好比闺蜜,背着搞人家的闺蜜这倒是女人之间津津乐道的话题,但张宁觉得也太婆婆妈妈了。他遂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仙子请自重,在下确实有些困了,玩笑就省了罢。”

  方泠虽然是个妓女出身,但她又不是自己愿意去做妓女的,应该在某种程度上对她保持起码的尊重。

  “方泠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平安先生是有功名的士大夫。”桃花仙子起身转了一圈,自信地说道,“难道我这身段入不了平安先生的眼你试试便知道,可不比方泠差的。”

  张宁吞了口口水,继续目不斜视。

  “这荒郊野岭孤男寡女的”桃花仙子扭着腰肢缓缓靠近,那腰看起来非常柔韧有力,可以想象这种娘们最适合上位扭起来肯定相当给力。

  她离得很近了,几乎要贴到了张宁的脸,他的眼前只见一对颤颤的肉乱晃,很有弹性的样子。她俯身时那对玩意显得更涨,她用这个姿势在张宁旁边耳语道:“用你的好东西填满人家的心坎,还怕我向着别人么”

  张宁忽然站了起来:“你不走,我走。”说罢径直走出房去,凉凉的夜风铺面而来。身后传来桃花仙子幽怨的声音:“今晚有良宵又何必想明天的事,明天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张宁没有开口,抬头只见天上有零星的星星,几点星星仿佛就让阴气少了一些,凉风中隐隐也有了些春天的暖意。

  次日清晨起床已不见了桃花仙子,连自言片语都没留下,连她的一点痕迹都不再有;好像她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好像昨晚只是一场梦。

  或者她本身就是一个夜里迷惑人的鬼魅

  第五十章 花间会

  更新时间:20121029

  前阵子还下过几天绵绵细雨,这段日子却是晴天多,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所谓阳气就是这种暖烘烘的感觉么早起早睡的作息喧嚣的市井焕发生机的花草树木,让人几乎忘记了阳光下的阴影,精神很好。

  谢隽忙着他年前就开始筹划的商业运作,已将活动定名为“花间会”,张宁问及公事,他只道一切都安排下去了,有情况会及时向张宁禀报。

  苏公子及其他三大才子陆续游历来了扬州,就住在保扬湖那边,行踪好像很低调,从未在公众场合露面。不过这帮人少不得到那几个名妓“知音”的闺房里私下里听小曲谈风月。所以住址及一切信息都避不过谢隽的耳目,很快就掌握了个真切。

  之前张宁就答应了谢隽的,事到临头自然不能食言,便去拜访了苏公子,提出谢隽的邀请。本身就是风花雪月的聚会,和才子们的爱好并不冲突,加上熟人的情面,苏公子果然答应了。言谈之间再次提及杨公杨士奇,想来苏公子对什么名不见经传的青楼艺妓兴趣不大,这回多半是看在张宁和杨士奇的关系上。

  一直到二月末,谢隽手下那帮探子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进展。碧园的花间会日期临近了,张宁百无聊赖,自然也要亲临现场去参加的,看看美女歌舞也不是什么坏事。

  “地方在碧园第二进的园子雅间里,人数也就十几二十个,除了几个名士,到场都是保扬湖的巨商才子哦弄在大厅里自然热闹有人气,但是谱就低了。”谢隽满口说的都是赚钱的事,已经有两三天只字不提什么暗查之类的事了,“要得就是高调子,只有有身份的人能参加,其它人只能在大厅里隐隐听到一点丝竹之音和唱腔,着急也没用,着急可以找人打听谁胜出嘛变成茶间话题就更好了,满城都议论此事那得是什么景象”

  张宁见他如此上心,饮茶间就随口附和道:“毕竟是风花雪月的游戏之名,咱们私自定个扬州花魁应该不会被人扣什么帽子吧”

  “扬州城里干这行的,谁没事找咱们的麻烦”谢隽瞪眼道,“再说江浙四大才子及扬州巨富定的花魁,连点分量都没有”

  张宁笑道:“恒用淡定一点,一定可以马到功成的。”他想了想又问:“你说给苏公子等人润笔费,先把银子给了会不会更靠谱”

  谢隽摇头道:“万万不可如此,这帮才子都是文人,和纯粹的商贾又不同,和窑子里的名妓倒有几分脾性相投,又要做表子又要立牌坊。事后给钱是感谢,事前给钱他还觉得收了掉身价。”

  “恒用这是把我也一起骂了。”张宁玩笑道。

  谢隽这才意识到张宁是科举出来做官的人,正儿八经的文官,忙伸出巴掌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口误,我自己扇自己。”

  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做这么个动作看起来十分滑稽,谢老表这阵子真是太入迷了。张宁笑呵呵拉住他:“罢了罢了。”

  这时进来个半老徐娘,将一份拜帖递上来道:“咱们这花间会还没开,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这里有个女子送来帖子,想到时候也能在才子们面前唱一曲。”

  “顾春寒什么来头”谢隽看了一眼帖子。

  妇人道:“打听了一下,说是住在保扬湖畔,出身青楼,后来被扬州一个姓王的茶商买了做妾。茶商长在外跑船进货,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太久了,想出来走走,正巧听说咱们碧园的花间会挺有兴趣的。”

  张宁随口道:“听着好像香山居士的琵琶行一般。”

  “一个过气的青楼女子,又不知嫁给商贾多久没持声色这行了,就怕她到时候丢人现眼。”谢隽道。

  妇人道:“丢人现眼倒不怕,只要别把咱们园子的苗姑娘比下去就好。”

  谢隽“吃”地从嘴里不屑地发出一个声音:“你道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随地都遇得到一个就算长得好那也只是最基本的,还得才艺双绝,符合这一切条件的偌大的扬州城人口百万能挑出几个来这样,你派人去送请帖,如果打听到的情况属实,也确实能唱能弹,那便把请帖送她。有一两个外头的人进来做绿叶陪衬正好,也免得咱们捧人的痕迹太明显。”

  “是。”妇人应声而出。

  谢隽转头对张宁说道:“咱们最终捧的人是苗歌姑娘,可陪衬的也不能太差,最后苗歌姑娘出场作为压轴戏惊艳四座,啧啧,名声鹤起。”

  张宁点头称是:“关键还是让苗歌姑娘好好准备,只有她拿出真材实料来,真让苏公子赞赏了,我以后和他应酬见面也好说话。”

  “放心好了,扬州城的名家都请来指点过。”

  三月初一风和日丽,百花盛开的季节,阳光下吹着暖风,碧园的大门口挂上一副红绸横幅,上书:扬州花间会。两旁的竖幅上又大肆写着江浙四大才子雅士名流赴会共评花中之魁云云。

  确实就算是在江浙富庶之地平常也难得见到绝色美人,偶尔能见到邻家漂亮小娘子便挺养眼了,大美女谱大不时兴抛头露面,连做妓女的名妓都尽量避免露面,别说良家大闺秀。人们都冲着饱眼福来的,一时客如潮水,热闹劲确实不得了。

  可是兴冲冲的看客们几乎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看满眼拥挤的人群凑凑热闹,不过兴头却不减。就好比五一国庆假期,大群人涌向各种有名气的风景区,结果满眼密密麻麻的人,挤得一身臭汗,却照样兴致勃勃,图得就是个兴致,至于能看到什么反而不重要。

  听说有雅士名流,但人也见不着,人家都是走后门安安静静进去的。

  一二十个人陆续到场,谢隽却暂时不来,今天才子佳人们是主角,他只是幕后避免“喧宾夺主”。张宁进了雅间一看,有些胡须都花白了却一脸神情自若;相比之下,十几二十出头特别年轻的一个都不见,想来真正有财有势的“才子”却不是纨绔小子,太年轻了就算家势再好多半也要受管束,没有父母鼓励自家年轻儿子到这种“花间”流连的主,只有翅膀硬了才能骄奢yin逸。

  如许众人,张宁只认得苏公子一个人,遂上前见礼多说了两句,别的人都完全是不认识能说什么。只见才子苏良臣今天穿了一身月白长布袍,还是那般朴素全身不见富贵之气,但知情的却晓得此人家里时富商大地主家产巨万,果然有时候人确不可貌相。

  苏良臣好像和到场的人都认识,谈笑风生之余也未冷落张宁,专门引荐:“苏某的好友张平安,平安是公门中人。”

  张宁便作揖报以善意结交的笑容:“幸会幸会。”

  苏良臣只提了一句公门中人,不多说官职什么的,却是恰到好处,风流之地谈什么官职高低就无趣了。况且在此时,有公职的人在妓女中厮混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如果赶上国朝严令的时候,官员狎妓被查到是会丢官罢爵的当然非常时候大伙也不是就洁身自好了,一般不找妓女,而找男人走旱道,因为律令没说不准玩男的。

  听了苏良臣的介绍,一个老表顿时玩笑道:“对了青山兄,听说你去年捐了个监生功名,还封了个官,什么官来着”

  一个中年人摆摆手道:“不提也罢,挂个虚衔而已,捐个功名有官身,平常走动少很多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

  众人遂三三两两找位置入座,苏公子这边坐的人最多,不想这个苏公子平常看起来低调淡泊,人脉挺好的。不一会儿一群打扮得如同宫女一般靓丽的丫头端茶送水上来,还摆上了文房用具,小娘在旁磨墨侍候着。

  一时房中充满了好闻的茶香墨香,好好一场狎妓的闹剧,生生被弄得充满了各种风雅。又有那台子上的竹帘低垂,雕窗朱漆,宫灯盏盏,一派古色古香的韵味儿。

  美人们还没上场,这边人们已兴致勃勃地提笔试写,无论是有财的还是有才的,都准备着写首诗吟咏一番。

  张宁想着谢隽为了这事费了不少心,就替他问问苏良臣的口风:“今天这花间会,苏公子觉着布置得何如”

  苏良臣抿了一口茶,点头淡然道:“茶水确有几分工夫。”

  听着这话只说茶水,好像在说:好好一个茶园子,做茶生意就行了,别乱凑什么音乐界。不过张宁倒是有点期待苗歌的表演,还没听她唱过,但声音是很不错的。

  “也许其中会有惊喜。”张宁道。

  第五十一章 满园春色

  更新时间:20121029

  满园春色,待得美貌的佳人们上台来献艺时,春色就更浓了。

  红妆素影都叫人赏心悦目,台子后面的竹帘缝隙里不知怎地探进来了一条绿油油的竹枝,好似草木也动了心要探进来窥视,有似绿叶衬着一朵朵娇艳的红颜。

  或小唱俚曲教人神清气爽,或浓妆艳裳翩翩起舞,或霓裳水袖衣袂飞扬如同仙女下凡。张宁看得目不暇接,把烦恼都暂时忘却干净了,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美女仿佛特别得自然之爱,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总之是美好的。如果说张宁对歌舞比较外行看不出好歹,那其他人都是常常出入花丛的富商才子,他们也看得如痴如醉,就不能怪张宁外行了。

  独有苏公子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头都不抬一下,一脸了无生趣的表情,好像那些婉转动听的歌喉比锯木头的声音还难听

  张宁心道:这老表怕不是因为内行,根本就是在装比嘛。

  正上来一个脸蛋身段无一不佳的美人,穿得一身拽地长裙,眼睛向大伙儿一看顿时顾盼生辉,说不出得勾人,丝竹之声渐行渐起,款款舞步韵味十足。算了,不管那苏老表了,还是安心欣赏好戏罢。

  这还不是压轴戏,按照谢隽的安排,她们都是陪衬。张宁越来越期待苗歌姑娘的表演。

  这一曲舞罢,底下的老表们纷纷提笔奋笔疾书。然后相互传阅评头论足,最后挑出一首诗来当众朗声念出来,赞美之词溢于言表。这首诗还得拿到外面去,先报出姑娘的芳名,然后对不能入席的客人们再念一遍。人们见不着芳姿,只能从写意般的诗句中去幻想美女的姿态相貌,却也是兴高采烈。

  一场接一场如同走马观花,来不及细品。刚刚还觉得那姑娘的舞跳得好,没一会念词的又朗声道:“下一位,顾春寒。”又有新的要上台了。

  顾春寒,张宁想起来是头几天和谢隽一起听到过的人,什么茶商卖茶去门前鞍马稀,然后过来凑热闹的。

  不料一袭白裙轻描淡写地吹拂到台上时,张宁就傻眼了。

  倒不是因为那娘们长得多么惊艳,实际上那娘们脸上挂着一张白纸板面具,只露了两个眼睛,面具上的嘴还是画上去的,根本看不见容貌;他愣在那里是因为这娘们不是别人,正是方泠

  哪怕看不见容貌,只看她的身影,看她的走路的动作姿势,绝对错不了。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被张宁品遍了的,张宁的印象太深,根本不会看错。

  问题是她跑到碧园来作甚,桃花山庄那帮人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猜不出碧园是什么地方难道派来的联络人就是方泠可也该低调点,一来就跑到花间会这种地方还什么顾春寒,什么茶商小妾,真够会编的。

  “这小娘子怎么戴着面具”一个老表立时就抱怨了一声。

  旁边站着碧园的人,忙陪着笑脸解释道:“这位顾姑娘是别人房里的妾,想展示才艺又不觉得不太好,所以干脆遮着脸,贵客们原谅则个。”

  大伙一听尚合情理,也不是那市井泼皮会为屁大点事纠缠不休。

  方泠的眼神里尚有一些羞涩,那眼神比刚才那些大方表演的歌妓含蓄多了,连张宁都觉得她以前不像是青楼女子。她拿眼睛在座位上轻轻扫过,总算寻见了张宁的位置,微作停顿不露痕迹。

  张宁只好呆坐着看,只见她穿着一身素裙,连刺绣边幅都没有,如同那天第一次缠绵的打扮,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不过今天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朵小黄花,宛若内敛含蓄的修饰点缀;张宁很快瞧出来那花儿是迎春花,忽然就想起除夕晚上看烟花时提及过迎春花。

  一个小小的细节,叫张宁心里百感交集,有些暖暖的又有些伤情。

  这时角落里的乐工敲起板子打出节奏,马上丝竹之声就响起,方泠的步子款款踏着节奏点,温柔地缓缓展开扇子,“华发斑斑韶光荏苒”

  张宁听得这熟悉的腔调,心里头顿时竟然酸酸的;她的声音明明带着羞涩的喜悦,娇媚婉转的声调带着说不尽道不完的千种万种柔情,为什么偏偏让张宁心头一阵难受

  苏良臣却立刻抬起头来,一脸诧异,手里的茶杯竟举在半中顾不上饮又忘记了放下。

  双亲幸喜平安。庆此良辰,人人对景欢颜。画堂中宝篆香销,玉盏内流霞光泛

  她唱得是喜悦的词和调,如同那春风,吹得万物都焕发了生机,世间充满了爱与美。一唱三叹,那日张宁没顾得上太仔细地品,今日重入耳中,终于感受到了她的腔调中包含的情意,如痴如梦如重返天真。

  原来张宁以为她只是随口唱唱,今番见识了前面的歌舞,方知她的步调手势和气质感觉都拿捏得十分到位,将那种古典含蓄的柔美演绎到了极致。

  “这这是何处请来的名史”苏良臣竟然说话结巴起来。

  别瞧这家伙形象极为普通,毕竟是有“曲中谪仙”美誉的才子,再怎么着也有几分造诣吧。张宁见他失态,心下感叹果然市井角落可能暗藏高人,这也是世道所逼,方泠有才又如何,能考科举吗她连做个普通人都是奢望。上回确实有暴殄天物之嫌啊。

  张宁没理会苏良臣,犹自微微摇头晃脑地一脸享受的样子品着那美好的声音,那美妙的姿态。

  她就只唱了一段,因为此时的戏曲节奏很慢,一曲的时间也不是很短,差不多行了。她的身姿清雅温柔,唱罢正待要走,苏良臣忽然站了起来,喊道:“诶”

  方泠遂轻轻转身过来,问道:“苏公子有什么话要说”

  周围的好友见状纷纷附和道:“这下子,苏老三有话要评哪”

  这么一起哄,苏良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拳一礼,想了想叹道:“十年后,空音亦应在耳。”

  出自曲谪仙这么高的评价,她肯定要火了,可方泠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却拿眼睛颇有些期待地看着坐在苏良臣旁边的张宁。

  张宁不想让她失望,便缓缓吟道:“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青花眼看。”

  这首白居易的诗写的是迎春花,正如她头发上的那朵小花,而且诗中有“春寒”二字,又暗指她新取的名字“顾春寒”。张宁这首诗没有让人们有什么反响,他的声音不大别人根本就无视了,可能一则因为他没名气二则这首诗和苏公子那“十年后,空音亦应在耳”极高赞词比起来就稀疏平常没有什么亮点,所以大家都不以为意。

  只有方泠报以会心的一笑,四目一瞬间的交汇,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五十二章 垂柳深深

  更新时间:20121030

  碧园办的花间会在一个特定的圈子里一时间成了谈资,人们言语之间自然离不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