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宝莺垂着头，屏着呼吸跟着左手边的丈夫往前走。

  昨夜大婚，相公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喃喃不休一女子闺名。她不知所措，缩在床边睡了一夜，也不知大伯会不会怪罪。

  相公的哥哥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班师回朝的时候她还曾隔着人群远远看了一眼。本以为那个一举镇压边关蛮子的将军应该是个虎背熊腰的武夫，却见那战马上坐着一俊美似谪仙的人物。他身批银色战甲，眉若寒星，目似凝霜，鼻梁挺直，薄唇紧抿。本来因为他俊美面容想扔手帕的小娘子都被他身上迫人的气势震慑，不敢作声。

  这样一个春闺梦里的人物，竟然成了自己的大伯。

  小厮打帘，周宝莺随萧璋走了进去。

  萧璋作揖，对座上人恭敬道：“大哥。”

  周宝莺立马跟着行了礼，怯怯抬头看了一眼。

  萧瓒坐在那儿，不像初见时穿着盔甲，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墨发高束，鬓如刀裁，他比萧璋容貌更致，带着战场上磨炼出的戾气，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配上俊美的玉面，倒有种江湖剑客的潇洒感。

  萧瓒嗯了一声，打量面前二人。

  萧家是将门之家，子嗣稀薄，父亲战死沙场后，整个萧家就剩他和弟弟。他十四岁上战场，幼弟养于外祖家，待他回来，弟弟竟被养成了一个娇气的贵公子，整日与狐朋狗友出入青楼赌坊。

  前一阵子，京城来了个名妓，娇柔妩媚，擅于琵琶，把他勾得魂不守舍，一掷千金。萧瓒知萧璋已大，性子拗不过来了，便去问军师寻法子。军师无解，但他夫人李氏却道：“若能娶个宜室宜家的娇俏女儿，说不定能让他敛性子。成家立业，不再整日不着调。”

  萧瓒便请李氏多多留心。

  三日后，李氏寻到了周宝莺。周宝莺乃六品小官嫡女，十岁生母病逝，其父又娶一女，从此周宝莺便受尽磋磨，李氏曾与她接触几次，知晓周宝莺娇憨天真，且娇媚柔美，又怜她处境可怜，便向萧瓒推荐此女。

  萧瓒虽已二十又一，但长年混迹于军营老爷们之间，不懂这些，委托李氏帮忙，把周宝莺娶回了萧家。

  谁料不久京城又来一江南名妓，清冷柔弱，萧璋丢了魂儿，换了口味，爱上了一步三喘气的弱女子。他知道昨夜两人未洞房，且萧璋哭哭啼啼一夜，嘴里喊着那妓子。

  萧瓒叫周宝莺上前，递给她一个檀木盒子，算是长辈见礼。

  周宝莺紧张地只打颤，垂着头不敢看他，接了盒子，福了福身子，便想后退。

  萧瓒怜惜这个弟媳，也不懂这些章程，随口问道：“打开看看，喜欢吗”

  他的声音虽然尽量放柔，但常年发号施令，一时改不了肃杀冷气，吓得周宝莺一哆嗦。连忙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躺了一套初夏牡丹镶嵌红宝石头面，色泽光良，做工细，绝非凡品。这套头面少说也得五千两

  周宝莺惊讶抬头，一双杏眸波光粼粼，红唇微张，伴随着头上玉凤金钗晃动：“这太贵重了，大、大伯。”

  萧瓒不懂女子喜好，便差侍从去京城里多宝阁买最贵的头面，如今看周宝莺这个反应，以为她不喜。微微蹙了蹙眉。

  周宝莺见萧瓒蹙眉，面色微沉，生怕得罪了这个年轻轻轻却战功卓越的大将军，又开口道：“大伯，这套头面价格不菲”

  萧璋在旁边看着，想赶快结束这见礼，然后奔去找他的心上人。语气不耐：“给你你就着，小家子气的样子。”

  萧瓒接触的女人不多，但也知道对待女子用这种口吻极其不尊重。他看周宝莺低着头，睫毛微微颤动，不吭一声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火气。

  “混账。”他冷眼瞧了萧璋一眼，“这是你对待明媒正娶的妻子的态度”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萧璋就气：“明媒正娶谁要明媒正娶她我都答应了芊芊姑娘要八抬大轿娶她进门，谁让她占着正室的位子了”

  周宝莺知相公不喜欢自己，却没想他如此厌恶自己，一双手紧扣盒子，颤抖不停，指关节泛白，硬是忍了下来。

  萧瓒听得自己的弟弟如此放肆，再看周宝莺一言不发的样子，火气更盛。抬起腿来对着萧璋就是一脚。

  “嘭”周宝莺只感觉面前有风过，接着就是桌椅板凳破碎的声音，惊诧回头看，发现萧璋躺在碎木头上，爬也爬不起来。

  再抬头看，发现萧瓒站起身来，个头高大，肩宽腿长，离自己很近，扑面而来的气势将自己笼罩起来。他眉头紧蹙，背着手，四周环着冷冽的气势，周宝莺这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战将风姿。

  “滚。”萧瓒声音低沉又干净，像悠远的古老埙音。

  即便对于萧瓒而言，只是抬腿轻轻踹了一脚，但对于萧璋这种早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人，这一脚踹得他浑身骨头都要裂开了。

  他贴身小厮连忙上前磕了几个响头，站也站不稳地把萧璋从地上拽起来，扶着他一瘸一拐往外走。

  周宝莺愣愣地站在那儿，手上还抱着盒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上方传来萧瓒的声音，似无奈：“莫要管他。”

  周宝莺抬头，萧瓒很高，她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他五官生得致，眼睛更甚，敛下杀气后只剩化不开的浓黑，像深不见底的海水，也像没有月色的黑夜，让人移不开眼。

  他望着她，尽力柔和语气：“你如今是我萧家的媳妇儿，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周宝莺人生十六载，头一回，感觉心里某个地方颤了颤。

  她抓着盒子的手，扣得更紧了。旋即低头行礼，匆忙退下。

  看着她匆匆的步伐，萧瓒揉了揉眉心，怕是把小姑娘吓到了。

  脑海里闪现周宝莺瞪着眼睛，眸若春色，波光流转的神态，似三月娇俏春花，如暖阳一般，也不知道为何弟弟不喜。

  第二章

  周宝莺跟在萧璋后面回了房，刚跨过门槛，萧璋就发了疯一样把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往下摔。清脆刺耳的响声让周宝莺忍不住后退几步。

  萧璋看她的样子，嗤笑一声：“我打你了吗怕成这样”

  周宝莺吸了口气，抬头道：“你对我有何不满意，尽管提出来，我可以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