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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边的月      更新:2021-02-26 13:02      字数:2496
  但是前世楚地五镇千里荒芜人民沟壑的惨景是再清楚不过的,他苦笑一声,岔开话题道:“然则琴娘是读过书的。刚才,她与你两人说起礼经的句子来,真是对答如流。一般人家的女儿都比不上你们。”

  柳娘眨了下眼睛。她的睫毛极长又极浓密,垂下眼帘后便在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先生,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姐妹便在军中诸位太尉面前表演类似的滑稽戏,那才是受欢迎呢。”她忽然飞快抬头,抿着嘴唇,灵动的目光只一瞥,“当然,不像我跟琴娘刚才说的那样文绉绉的。哎,我们俩呀,是一进门就发觉先生的脸沉得向要下雨的云,所以才要逗先生一笑的。”

  “顺便赚一顿饭吃,是不是?”吕祉故意黑着脸问。

  “不是不是,”柳娘摆着手否认,“饭是先生好心,赏奴家们的。”

  吕祉不想在闲聊下去,毕竟天色渐渐晚了。他找两姐妹到家谈话,是因为怕茶肆之中谈到机密不方便。他心中磊落,但男女大防的事情上还是谨慎的。“刘宣抚一军中,谁最爱看这样的滑稽戏?”

  琴娘此时擦干了眼泪,起身恭敬回道:“自然是郦琼郦太尉。”琴娘已经猜到吕祉问话的重点在淮西一军,是以答得极其仔细,不同于初次见面之时,多少还有些不情愿,故意隐瞒了些内容。

  “郦太尉这人虽然也是武人,可骨子里呀,其实看不起那些粗人的。什么王德王太尉,乔乔仲福乔太尉,都是些不识字的莽汉,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是逞些武勇罢了。他私下曾经言道,若是自家有心,都把他们玩弄于掌上。”

  吕祉神色一凛,他绝想不到,看上去像个生意人的郦国宝,私下居然如此自负。他不禁追问道:“当真?”

  “这是我们表演二圣环的时候,郦太尉小声念叨的。当时呀,他拿着个斗茶的建窑黑曜杯子把玩,说得是那杯子,指的可是旁的人。”

  郦琼的确是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吕祉默然片刻,示意两人继续。

  琴娘说道:“可是郦太尉这人,虽然表面热内里凉薄,但其实他也是有佩服的人的。”

  吕祉“嗯”了一声,其实他已经猜出琴娘所说的那个他是谁了。

  果然,琴娘道:“郦太尉最服岳少保了。他虽然从没明面夸赞过岳少保,但是肯让柳娘学岳少保智破杨幺的书,就足以证明他的心思了。这书,姐姐虽然从没在勾栏里演过。可有一天,靳赛靳太尉非得找姐姐点名要听,姐姐自然只有听从。然而靳太尉只听了个过场。忽然又生气地让姐姐停下,嘴里嘟囔着,这人有什么好的,难不成全大宋就他一人有本事?怎地如此看重他?”

  柳娘插口道:“靳太尉和郦太尉交好,我自然就知道这个他是岳少保,看重岳少保的人便是郦太尉了。”

  吕祉心中一阵痛楚,淮西一军由岳飞统兵确实恰当。现在看来,恐怕不用杀人立威,岳飞便可以镇住这帮兵痞。官家某些时候还是目光如炬的。可惜,这样三全其美的好事已经再不可能发生了。

  琴娘不知何时倒了一杯净水递到吕祉手上,“先生的脸色不好,喝些水暖暖吧。”

  吕祉摇摇头,拿火钳子拨了拨炭火,已经烧的外层结了灰皮的炭块,又红又热了起来。“郦琼管理的太平州仓库,你们可清楚些内情吗?”他一个堂堂兵部尚书,连屯驻大军自营的军需储备都不清楚,还要问两个逃人,也真是丢尽了面子。他想到此处,又不禁苦笑。宋时的军队经商与明末的军队肆意劫掠平民比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法子更好些?

  “一共十个仓库是错不了的。”琴娘回道:“十个仓库各自的名目,可就说不好了。大约不过是为了用于军队的赏赐,还有抚恤诸事。”

  “琴娘琴娘,”柳娘不满意地叫了起来,“吕先生对咱俩这么好,你还替刘宣抚那些人掩饰什么?你刚刚说得那是岳家军!刘宣抚一军可不是这样。”

  柳娘越说越激动,跳起来学着刘光世的样子,一捋胡子,用男子的口气学道:“想某昔日也曾征辽,疆场厮杀得血肉横飞,没想到今天在这太平州做起了陶朱公,坐享这天大的荣华好一场富贵,真是得来全不工夫。”

  柳娘跳着脚学完刘光世,又恢复了女孩子的声音,说道:“先生,这回你该明白了,这些仓库便是刘宣抚的私产。有多少只他与郦太尉两个人清楚,别人不能插手。刘宣抚在太平州开了几百间典当铺子,建了几千套房子租,还有数不尽的酒库。为了管理这些产业,他又从军中抽出8000人当回易。“

  琴娘小声道:“顶数那些酒最坑人了。明明是上不得台面的村酿,没滋没味不说,颜色还难看,却被刘宣抚起个好名头,卖出大价钱。他宣抚司宴请宾客,却全不用自己酿的酒呢,只买张宣抚军中的。”

  宋代酒是专卖,私人不得酿酒,想买都要找官府才行。吕祉诧异道:“这是相当于又征了一道税?”

  柳娘愤然点头,“可不,民谣说得好,自从来了刘宣抚,太平州里不太平。但凡得到珍宝,刘宣抚都要拿回自己家去。军中库便是他的私库,淮西军便是他的私军,他在太平州比官家还威风。”

  琴娘揪了下姐姐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吕祉比两姐妹清楚,朝廷对刘光世一军不薄,月支钱25万贯米3万石,这个数字相当于25万户家庭一个月的开支。每逢出兵,还另有赏赐。刘宣抚这人,别的不行,哭穷是一把好手。当初,吕颐浩为相,刘光世便索要钱2000万贯,才肯出兵,真是狮子大开口。吕颐浩暴怒之下,建议官家杀人立威,却被官家一口回绝了。最后,给了700万贯了事。这样算下来,刘光世一军的赏赐加上私产,必然积累了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琴娘算是摸透了吕祉的心思,“太平州都在传说,刘宣抚库房中的米堆的山那样的高,面像海那样的多,金银珠宝便是面海上的岛,一个人从天亮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头。”

  “这些库房守卫可严密否?”吕祉觉得头很疼,心绪烦闷之极。所谓无风不起浪,刘光世的军储虽然不会有童谣形容的那么夸张,但是几百万贯的数目是必然的,总也相当于朝廷一年岁入的小十分之一了。

  柳娘两眼望天,就好像吕先生家的房顶有什么特殊吸引力似的,她能从房顶上看出答案。

  半晌,还是琴娘道:“这可叫人怎么说好?刘宣抚那8000回易,自然有保卫库房的,可刘宣抚那些兵是个鸟样子,先生您也清楚。”琴娘难得骂了次人。“再一说,人心叵测。”

  “人心叵测这四个字怎么讲?”吕祉现在反而平静下来,呷了一口水。清凉的白水润过喉咙,略带着一丝甜意,心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