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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肉包不吃肉      更新:2021-04-08 06:39      字数:2484
  父亲生吞活剥……她的性命难道就不是性命?”

  “……”

  “自幼以来,只有她一人疼我,将我当女儿来看待。除她之外从我爹到门派长老,还有你们这些修士,谁把我当个活生生的人对待过?”木烟离愤然道,“我身体里流着神明之血,所有人就把我当做公平之秤,让我灭绝人欲,让我修习绝念心法……凭什么?”

  灵核之力已扩到极致,木烟离浑身都被神裔的白金光华所笼罩,她的灵核自爆和普通修士不同,她甚至连眼瞳和毛发都开始转为淡金色,每一击斩下,就仿佛有千钧重。

  “是神裔就活该无心,是美人席就活该被吞食,千万年来都是这样……”剑身擦着剑身而过,神武相撞发出的尖锐嗡鸣几乎要撕破耳膜。

  但没有什么比木烟离的眼神更锋锐了,木烟离一字一顿道:“楚宗师。你没有翻过蝶骨美人席一族的案宗吧?”

  “……”

  “那是一本人吃人的书……昔日,修士拿美人席炼药飞升,今日,美人席也不过拿你们铺路回家而已!”

  轰的一声巨响,木烟离用尽毕生之力,举剑朝着楚晚宁猛劈过去。

  楚晚宁蓦地掣肘喝道:“九歌,召来!”

  怀沙敛,古琴现,琴声铮铮中一道刺目金光刺透霄汉,照彻整个死生之巅!楚晚宁面前撑开一张海棠飘飞的庞硕幕帐,他悬于空中,广袖猎猎,眼前是木烟离写满仇恨的一张脸。

  她不是在恨他,她是恨世道不公,恨母亲惨死,恨生不能自由,恨从来囹圄将卿困。

  “让他们回去。”

  一击不破,她的灵力已逼到了极处,却依然没有能够毁灭楚晚宁的结界,嘴角反而有鲜血断续淌落。

  她的嗓音沙哑起来,举着剑的手在颤抖。

  灵核就要碎了……

  木烟离倏忽抬眼看向楚晚宁,竟轻轻说了声:“求你……”

  楚晚宁在她转为浅金色的瞳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谁的影子?

  面目是混乱的,空洞的,扭曲的,茫然的。

  残忍的。仁厚的。

  “让他们回家吧……楚仙君……”

  金光中的倒影蓦地消失了。

  因为脑中太过混乱,楚晚宁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木烟离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灵核也已经碎了,她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眸。望着他。

  甲胄尽除,绝路无生。

  她再也不能是那个冰冷高傲的神之后嗣了,此时那双眼睛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性。

  为自己的弟弟,为与自己种族相悖的魔族之裔,哀求着。

  “让他们走吧……”

  她说着,手上的剑光蓦地消失了,因为承受不了先前这样激烈的斗战,在灵流熄灭的须臾就碎成了粉末。

  “求你了。”

  木烟离自高空坠了下去,白金色的衣袍在身后招展如莲。

  她的腰际仍绣着天音阁的法秤图腾,那代表着正义与光明的纹章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天音浩荡,不可有私。

  天音之子,不可有情。

  天音渺渺,不可渎神。

  天音有怜,以敬众生。

  这一段唱吟词,她从小念到大,闭着眼睛睁着眼睛都像枷锁一般困禁着她。

  她自降生起,学会的第一句话既不是爹爹,也不是阿娘,而就是这唱词的开头四字,天音浩荡。

  每日诵千遍万遍,跪在神明圣像前反复祝祷。

  不可有私……不可有情……不可渎神……以敬众生。

  她第一个有印象的诞辰日,那位毫无温情的父亲送给了她一盒捏的致的泥人,绘着漆,落着金沙,锦盒一打开,眉眼弯弯都朝她笑着。

  “哇真好看!”

  父亲淡淡地俯望着她:“喜欢吗?”

  “喜欢!”木烟离欣喜地仰起头,内心仿佛有万朵烟花绽开,“谢谢阿爹!”

  那个被她称作阿爹的男人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从女孩手中将锦盒拿过

  然后,当着她的面,砸碎在了地上。

  “铿!”瓷泥落地是这样的声音。

  泥人不会说话,还是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她,只是笑痕皲裂了,面目破碎了,木烟离原地呆愣一会儿,才惊恐万分地哭了出来,想扑过去抢自己的泥娃娃。

  一只绣着公秤图腾的白色鞋履踩落。

  咯吱细响,毛骨悚然。

  像是娃娃们的天灵盖就此碎裂……

  父亲挪开脚,女孩面前是一地支离破碎的灰屑。

  明明之前,它们还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冲她憨态可掬地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不是送给她的诞辰礼吗?她是哪里没有做对,哪里惹爹爹生气了,所以连累了这些泥塑的小生灵无辜死去。

  “天音之子,不可有情。”男人在大哭的女孩面前,极尽冷漠,“喜欢就会失态。喜欢就会失公。你是天神后嗣,主宰人世正义……为父给你真正的礼物,是教会你,永远不该对任何一样东西,说出‘喜欢’二字。”

  不可有私……不可有情……

  不可有私不可有情不可有私不可有情邪咒般在她脑内撕裂!香炉出烟宝相庄严颂宏声起天音浩荡

  多少长夜里她抱着脑袋近乎癫狂,她在锦被罗帐里无声地嘶叫。

  找不到出路。

  找不到答案……

  爹是什么?娘亲又是什么?

  她曾经想去拥抱生母林夫人,可是林夫人是个疯子,拿剪子扎她,扎的她双手满是窟窿,甚至把剪子戳向她的咽喉……

  不可有私。

  不可有私!

  痛不欲生的暗夜里,她一个人跪在神像前,口中诵念不可渎神,心中却咒怨恨不能将这神像击碎做残渣粉末!

  就这样从女孩变成少女,从少女变成女郎。

  身后跟着跪了上千人,念着她早已烂熟于心刻入骨髓的唱吟词:“天音浩荡,不可有私……”

  有时候如疯如魔,肩背发颤,几乎要长身而起,挥剑将天音阁所有人斩做肉泥再一死了之。

  可是这个时候,耳边却又好像忽然响起了一个温和柔美的声音,很甜,很年轻。那声音在轻轻地对她唱:“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她睁开眼睛,天光自神像之后洒落,斑驳照在地上。

  那时候已经是天音阁主的她,怔忡望着这一地斑驳碎影,仿佛在这歌谣声里,看到了忘川芦蒿,花絮飘扬。

  一个女人立在芦苇中央,朝她弯着眉眼微微笑着伸出手。

  “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阿妈……”她喃喃着。

  她称呼林夫人是娘亲,毕恭毕敬。只有对一个人,她才称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