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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肉包不吃肉      更新:2021-04-08 06:26      字数:2477
  “我爹他肯定是觉得你刚从益州回来太累,想让你自己先休息。”薛蒙无语道,“他的话你也信,自己也不知道先想一想,师尊哪次闭关不是对自己先施了这个那个咒诀的,方便我们在旁边舒服自在些,你都不动动脑子,真是笨的要死。”

  墨燃:“……”

  见墨燃准备在亭子里坐下来,薛蒙忙去拉他:“嗳,你干嘛?”

  墨燃道:“既然这样,我也留着。”

  薛蒙道:“谁要你留着啊,说好了前三天是我守的,你又要跟师尊卖乖了,走走走,别抢我的活儿干。”

  “你一个人照顾得好他么?”

  “我怎么照顾不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照顾师尊闭关。”

  见薛蒙恼怒,墨燃也不好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要走,忽然瞧见桌上摆着的茶盏,叶片宽大,色深,闻之有淡淡调和之香,便问:“昆仑产的雪地冷香茶?”“咦?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茶是薛蒙自己最喜爱喝的,薛蒙总愿意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都奉给师尊享用,但却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东西楚晚宁到底合不合适,喜不喜欢。

  “雪地冷香性质寒凉,师尊原本就是寒性体质,你再给他喝这种茶,他能舒服吗?”

  薛蒙愣了一下,脸有些红了,窘迫地解释:“我也没有想那么多,我只知道雪地冷香是好茶,我……”

  “去换些月季香茶,添两勺蜂蜜,等他醒了再冲水泡给他喝。我去做些点心备着,一会儿再给你送来。”

  薛蒙想给自己能挽回点颜面,忙道:“点心不能吃,这十天要辟谷。”

  “我知道,但伯父说了,稍微吃一点还是可以的。”墨燃说着,摆了摆手,出了竹亭子,往水榭外头走去,“回见。”

  薛蒙望着他的背影,怔忡地,出了会儿神。等墨燃走远了,他低下头,忍不住望向师尊颈侧自己昨日就无意瞥见的那一点

  淡淡青紫痕迹。阳光之下,更是清晰,不像是蚊虫叮咬的痕迹,也不是什么伤口。薛蒙如今已不是十四五岁的人了,有些事情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不意味着一无所知,楚晚宁颈上的这一点痕迹,让他很不安宁。

  他想到种种细枝末节,尤其是那天自己在后山听到的动静。他一直都在跟自己说那是风声,是风声。

  可是心里那种模糊的阴霾似乎又笼了上来,千丝万缕的烟雾之下,似乎有什么光怪陆离的东西要渐渐显露原本的模样。

  暖洋洋的日头里,薛蒙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不舒服,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种不安宁,到了楚晚宁闭关的第六日,薛蒙做了个决定

  他打算暗中跟着墨燃看看。

  这是师昧侍奉楚晚宁的最后一天,换班原本应当在午夜,但墨燃这天早早地在孟婆堂吃过晚饭,提了一盒子点心,便径直往红莲水榭去了。薛蒙没想到他居然这个时辰就打算去把师昧换下来,剩下的饭也不再吃,猫着腰就追了上去,一直跟着他走到红莲水榭外,墨燃从正门走,他缓了一会儿,效仿墨燃之前做过的,翻墙进门。

  此时夕阳未落,弯月已出,天穹卸了溢流光的妆容,唯剩眼尾一抹残红还未揩拭,那壮丽的晚霞都是褪尽了的铅华,脂粉涨腻,被黑沉沉的夜色吞没,星辰如水。墨燃提着食盒,遥遥看到师昧背对着自己,走进竹亭,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墨燃走来的动静,在楚晚宁面前停落。墨燃笑了笑,正打算出声与他打招呼,却忽见得师昧手中隐隐闪过一道寒光,指向正在打坐的楚晚宁,墨燃愣了一下,脑中电光火石,蓦地喊道:

  “师昧!”

  脊背生凉,汗毛倒竖。

  他这两辈子,历经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到了今日,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能草木皆兵。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红莲水榭曾经停放着楚晚宁的尸身,停放了两年整,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他其实并不很喜欢这里,踏进水榭,他总能想到他上辈子人生的最后一段岁月,楚晚宁躺在莲花之中,双眸永阖,再无生气。所以他下意识里,觉得红莲水榭是灾地,有着幽深不见底的咽喉,会吞噬掉人世间的最后一捧火。

  师昧回过头,他垂下手,那银光便在袖中隐匿:“阿燃?……你怎么来了?”

  “我”

  墨燃心跳狂乱,一口气上不来,什么都不顾,黑眉蹙立道:“你手里……”

  “手里?”

  师昧怔了一下,复又抬手,只见他手中握着是一柄梳子,纯银打铸,尾背上镶嵌着舒畅经络的碎灵石。

  墨燃有些语塞,半晌才道:“你……在给师尊梳头?”

  “……嗯,怎么了?”师昧上下打量着他,而后微微蹙起秀丽的眉,“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没,我只是……”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脸却由苍白而至微红,所幸夜色昏暗,教人看不真切。顿了一会儿,墨燃把脸微偏,轻咳一声:“没什么。”

  师昧依旧默默望着他,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微有怔愣,犹豫着开口道:“你难道以为……”

  墨燃忙道:“我没有。”毕竟师昧也是待他极好的人,是他视之如亲人的人,墨燃也为自己那一瞬间的误解而感到心惊,只觉得很对不起师昧,所以“我没有”三个字脱口而出。

  师昧没有说话,良久,才道:“阿燃。”

  “嗯?”

  “我都还没有说后半句。”师昧轻轻叹了口气,“你又何必这么急着否认。”

  此言一出,无疑昭示了师昧已明白方才那一瞬间,墨燃竟将他手中的银梳误认做了凶刃。

  虽然这是因楚晚宁两世身死而产生的恐惧,方才背对着墨燃站的无论是谁,薛蒙也好,薛正雍也好,他大概都会生出那须臾的战栗。但是面对师昧,墨燃冷静下来,心里仍是难受的。

  他垂眸道:“……对不起。”

  记忆里,师昧遇人遇事总是温柔宽和,极少有冷淡或是责怪他人的时候。但这天晚上,荷花池旁,师昧望着墨燃,却良久不曾作声。

  起风了,满池莲叶翻卷,红莲轻舞。

  师昧说:“人不如旧也就罢了,但是阿燃,相识近十载,我在你心里,何至于如此不堪。”

  他的声音轻柔,平静,没有太多剑拔弩张的怒火,也没有半点哭天抢地的委屈。墨燃看着他的眼睛,两泓清冽泉水,好像什么都已看透了,但却什么都不想计较,不想再多言。

  师昧将那柄银光流溢的梳子递到了墨燃手中,淡淡道:“师尊阖目冥思前,让我之后替他将发辫束上,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吧。”

  “师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