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271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5 08:06      字数:11679
  马奶酒时,万松岭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管它呢,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它,做一出叫后世千门再难有人企及的完美骗局出来。失败,搭上一条命,成功,一骗取江山”

  第844章 一波未平

  秋雨绵绵,弥漫在六朝金粉之地的金陵城上。

  秦淮河上,雨在风中摇,鸡笼山下,行人欲断魂。

  辅国公府也正受着秋雨的洗礼,平整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浇得亮油油的。

  后宅花院里,楼阁参差其间,绕过曲廊,行过几丛修竹,便是一个小小的五角亭阁。

  亭阁四面轩窗开着,分边有两条细石小径曲折通幽,一条小径行向一处垂花藤蔓的耳门,另一条小径直通向不远处一条飞桥直架的小池,池水旁沿着曲折的水岸,建有一条踏木长廊。

  小小的杨怀远穿着一条开裆裤,嘟着嘴瞪着眼,在云儿姨娘弯腰帮扶下,一双小脚丫急不可待地向前迈着,要去追他的姐姐们,他的四个姐姐正在廊下快活地奔跑着,嬉戏打闹。

  小孩子就是这样了,别看他现在一被人抱起来就扭得麻花儿似的,非要下地自己走,可是真等他学会走路,又该赖在大人怀里,叫人抱着走路了。

  小荻和西琳让娜正坐在廊下聊天,雨水不大,但是从廊上屋檐上垂下来,就成了珠帘,一远一近两道珠帘,将她们的身影遮得有些迷蒙起来,却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西域归来,西琳已蓝田种玉,怀了夏浔的孩子,只是她身材修长高挑,现在还不显怀,这叫让娜很是不平,她个性奔放,在床上尤其火辣,自忖比西琳受老爷宠爱的次数更多,偏偏叫人家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有些泄气,近来每得与夏浔同房时,她都使尽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夏浔榨干了才好,可这种事急不来的,她的小腹还是十分平坦。

  夏浔就站在轩窗前,微笑着看着坐在廊下的风景,小荻和西琳让娜正在絮絮私语,似乎西琳在说着养儿育女经,小荻和让娜听着很入神,时不时还要插一句嘴,她们微微侧头时,就能看见她们姣美如玉的脸颊,然后就被雨幕模糊掉。

  思杨思浔还有思祺思雨在廊下奔跑的,思杨渐渐大了,有了姐姐样儿,人也文静下来,老三思雨从小就秀气,所以两个人肩并着肩,咬着耳朵说着小女娃儿的悄悄话,思浔还是孩子气十足,和年纪最小也最活泼开朗的思祺追逐打闹着。

  巧云很辛苦地弯着腰,两只手架在杨家大少爷的肋下,杨怀远拼命地向前迈着脚尖,走还走不利索呢,看那样子,只要巧云一松手,他就能飞快地跑出去似的,等到巧云腰酸了,将他抱起来,他就在巧云怀里拼命地拧麻花,直到巧云对他说几句话,然后向这边一指。

  杨大少爷扭过头来,就看到他老爸正在楼阁轩窗内,远远地眺望着他,夏浔向他招招手,他就咧开大嘴笑起来。虽然跟他老子在一块儿的时间少,可是这小家伙特别喜欢他老爹,夏浔随便一个动作,就能乐得他哈哈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茗儿对此一直很吃醋,每当这时候都酸溜溜地对夏浔说:“不愧是你的儿子呀,生下来就亲。可怜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这臭小子在我面前笑的时候还没见了你的时候一半多”

  轩窗边,植着几本花木。

  江南的秋天,除了这样的雨季,少有几分萧索,直与春天无异,所以那花草开得极艳。这几本花木有菊花有桂花,有丁香,虽在风雨中,依旧是芬芳扑鼻,轩窗一开,几枝妖娆竟探进阁内。

  阁中有一张石台,台上摆着各色佐酒的小菜冷盘,刘玉珏和塞哈智正坐在石台前,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塞哈智抓起酒坛,正换了大碗往里倒酒,酒水淋漓,与窗外的雨相映成趣。

  两个人一个粗犷一个斯文,一个剽悍一个儒雅,可是坐在那儿却特别的契合。

  这里是杨家后宅,可是两个人却登堂入室,到了这里,显见夏浔已对二人毫不见外,视如自家兄弟。

  “皇上,近几日已开始亲自理政了吧”

  夏浔探出手去,接着檐下淋漓的雨水,悠然问道。

  塞哈智刚刚抓起酒碗,正要向刘玉珏劝酒,听到这话,停了动作,说道:“嗯娘娘过世以后,皇上过于悲伤,大病了一场,仍旧由太子兼理国政,这几天皇上才恢复了些精神,开始亲自主理国事了。”

  “我就说呢,难怪今日下了中旨给我”

  夏浔收回手,徐徐转过身来:“纪纲捡了个好机会,皇后辞世,皇上悲恸不已,无心处理政事,现在重拾政务,要处理的国家大事多着呢,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动作。于坚那儿,朝廷已下了旨意,抄其家,满门尽贬为官奴,纪纲那儿么”

  夏浔向刘玉珏和塞哈智微微一笑:“纪悠南调回北镇去了,明日就会有旨意下来,叫你官复原职,仍任锦衣南镇指挥使”

  塞哈智一听大乐,连忙捧起酒碗道:“玉珏老弟,恭喜恭喜,这杯酒,你无论如何得喝”

  刘玉珏两颊已如胭脂般红润起来,哪肯再喝,当即辞谢,两下里正争执着,夏浔对塞哈智道:“你先莫要忙着恭喜别人,你的身份也要换一换了。”

  塞哈智一怔,奇道:“这里有我老塞什么事儿”

  夏浔道:“老塞有勇有谋,沉稳干练,皇上的意思,是要调你进锦衣卫,担任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明日这道旨意应该和对玉珏的任命一起下来”

  “啊”塞哈智一听,那张大脸就成了苦瓜,心虚地道:“国公爷,老塞不成啊求您跟皇上说一声儿,把这差事给了别人吧”

  夏浔眨眨眼道:“怎么,你嫌这锦衣卫指挥佥事官儿太低”

  塞哈智把手连摇:“不是不是,不是嫌官儿低,大明诸卫,还有比锦衣卫更威风的么只是老塞是个直肠子,听墙根儿不成打小报告不会,这差使我真的干不了啊”

  夏浔佯怒道:“胡说,这话要叫皇上听见了,还不打你板子谁说锦衣卫就是干这些下三滥事儿的”

  塞哈智把大嘴一撅,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夏浔轻轻叹了口气道:“锦衣卫,从来就不是你想的这样,至少,不该是你想的这样。而且,就算是你所说的听墙根儿打小报告,其实也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么不堪”

  夏浔轻轻转过身,望着窗外缠绵的雨雾,冷冷一笑道:“这做官儿的,个个都是读圣人文章长大的,所以一个个都是圣人,不需要有人监督如果有人监督他们,就叫他们如坐针毡,视如寇仇,那么,是监督者有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这监督者怎么做如何做做的对与不对,那是如何完善监督者的问题,却不是不要监督的理由

  再者,皇帝高高在上,当今皇上也就罢了,以后的皇帝,大多是长于深宫,不知民情,如果没有一些耳目,告诉他民间的事情,那么晋惠帝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的笑话重现世间,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塞哈智嗫嚅道:“国公说的,自然是有道理了,可是老塞做这个,只怕真的做不来”

  夏浔回首,深深地望他一眼,说道:“正因你憨厚耿直,皇上才想要你做这个指挥佥事。老塞,这不是我的举荐,而是皇上直接下的旨意,皇上要赏你的功劳,有的是法子,要升你的官儿还不容易为什么非要安排你进锦衣卫你要体谅皇上的一番苦心”

  塞哈智翻个白眼儿,还是不大理解,刘玉珏却已听明白了,要找有能力的人还不容易皇上偏要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塞哈智到锦衣卫去做官,这是对“太有能力”的纪纲已经隐隐生起戒心了,刘玉珏大喜,连忙捧起酒碗,对塞哈智道:“恭喜恭喜,老塞啊,这碗酒,你无论如何,得喝”

  老塞哼了一声道:“有啥好恭喜的要我说啊,那纪纲不是东西,可这次他偏偏逃过一劫,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夏浔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放心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汉王因为伴驾出征,立下战功,重又获得了皇上的宠爱,而宫中太子又少了皇后娘娘这个最大的奥援,汉王在京里如今是呼风唤雨不可一世,这个时候,纪纲不倒,未必是坏事。”

  夏浔淡淡一笑道:“人去咬狗,很辛苦的。狗咬狗,却容易的很”

  塞哈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不解地道:“国公爷,这个老塞可就不明白了。太子已经正位,汉王也封了王爵,他还不死心名份已定,再要争位,可就不比从前了,退下来,起码爵禄地位,一生无忧。拼下去,很可能身败名裂啊”

  夏浔凝视着院中的青石板,上边已经积了一层雨水,来不及泄去,雨滴落下来,就溅起一朵朵晶莹的雨花儿,涟漪还来不及荡开,就被新的雨滴砸碎,随生随灭,变化无穷。

  夏浔徐徐说道:“四个字:垂死挣扎搏了这么久,谁能轻言放弃更关键的是,就算他想放手,他身后的势力和追随者们愿意么现在,汉王又看到了希望,所以才想轰轰烈烈地搏一把结局可以想象,但过程还是值得去拼的,不到最后一刻,结局都可能改变”

  第845章 暗打算

  “国国公请回,老老哈哈哈告辞了”

  塞哈智喝的舌头都大了,踉踉跄跄出了杨府,护兵牵来战马,一见他喝成这副模样,连忙将他搀住。

  夏浔笑道:“要不要乘我的车子”

  塞哈智一把推开自己的亲兵,逞能道:“没事儿,在马上睡觉,我我都试过,不就多喝了几杯么告辞”

  塞哈智爬上马去,却又差点儿一头从马背上跄下去,亲兵赶紧抓住他的大腿,塞哈智勉强分开双腿,在马鞍上坐下,向夏浔打声招呼,摇摇晃晃地去了。

  夏浔一笑,扭头看看刘玉珏,刘玉珏正站在他身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夏浔笑道:“你要说甚么”

  刘玉珏鼓起勇气道:“国公,玉珏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浔笑道:“你我兄弟,还玩这套玄虚,有什么事,说吧”

  刘玉珏道:“国公,陈东叶安追随国公,忠心耿耿,这一次往西域,更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夏浔点点头道:“我知道,怎么了”

  刘玉珏道:“他们和国公地位悬殊,在国公面前总是拘谨的很,平时看着不甚熟络,但交情摆在那儿,国公设宴,何妨许他一席之地”

  夏浔微笑道:“原来,你是嫌我不曾邀请他们。”

  刘玉珏忙道:“玉珏不是责怪国公,只是觉得,如此不甚妥当。”

  夏浔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他们有什么不悦之言么”

  刘玉珏道:“那倒没有,他们原本只是两个朝不知夕的杀手,既得国公提携,一直将此恩铭记于心,怎么可能对国公有所怨尤,只是玉珏觉得,对他们亲切一些,便是两个得力的人,国公稍示礼遇,他们都会感激不尽的。”

  夏浔微微颔首:“嗯,没有就好,宠辱不惊,亲疏不怨,那是心性的锤炼,尤其可贵。”

  刘玉珏苦笑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只是觉得,国公这样对他们,不甚妥当。哦,这一次,他们跟我一起回南镇”

  夏浔摇头道:“不,他们依旧留在工部,接下来,可能会有别的安排吧。”

  “什么”

  刘玉珏恼了:“国公,就算弑杀帖木儿的惊天之功不能公布,朝廷也不能不赏有功之臣吧陈东叶安,跟着咱们出生入死,此番回来,竟然寸赏这这我不服”

  夏浔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轻叹道:“我留你在南镇,就对了玉珏啊,官场这个大染缸,真的不适合你,老塞虽然憨直,其实不缺心眼儿,叫他去北镇,都比你游刃有余”

  刘玉珏愕然道:“我怎么了”

  夏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今天,喝的也不少,早些回去睡吧,明儿还要接掌南镇呢。那地方被纪悠南搞的乌烟瘴气,你此番回去,少不得还要下大力气整顿一番。至于陈东和叶安你不要担心,我疏远他们,自有疏远他们的理由,我还很高兴以前不曾与他们私交过密呢,呵呵一切,来日自知。我只担心,到那时候,陈东和叶安已经明白了我的苦心,你依旧要蒙在鼓里呢”

  “嗯”

  刘玉珏茫然看着夏浔,夏浔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径自回府去了。

  刘玉珏迷迷瞪瞪地上了马,带着自己的随从回住处去了。

  谨身殿里,朱棣正在抓紧批阅着奏折。

  自徐皇后病逝以后,朱棣强撑着为她料理了丧事,随即就大病一场。

  十四为君妇,随就藩,又靖难,相守多年,不离不弃,两个人的爱早已超越了夫妻之情,那是心心相通如同一体的,如今生生隔绝,何异于裂肉撕心纵然他是叱咤风云,刚勇果烈的一代帝王,在自己的结发妻子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人间丈夫罢了。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以致丧事刚刚办完,他就重病一场,这些日子的国事大多仍旧由太子处理,但是毕竟皇上已经在朝,许多事太子也不敢擅自作主,又不敢打扰病中的父亲,因此捡那并不紧急但是影响长远不可轻易决策的事情都先搁置下来,如今朱棣病体渐好,又像以前一样,一心扑在了国事上。

  木恩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站在角落里。

  他已经进来转悠了三回了,这是第四趟。

  眼见朱棣在灯下批阅奏章十分的专注,木恩几番欲言,终究不敢出声。可是这一刻时间真的是太晚了,夜漏更深,雨后的天气尤其湿重,皇上病体刚愈,又有风湿的痼疾,木恩实在不敢让他过于操劳。

  朱棣眼角的余光梢到了木恩在殿角局促不安的身影,他缓缓合上刚刚批阅完的这份奏章,抬头问道:“什么事”

  木恩连忙躬身道:“皇上,夜色已深了,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啊”

  朱棣这才注意到,天色真的极晚了,他的心中顿时一酸,平时若这么晚不睡,皇后一定会派人来催促的,哪怕这一晚他是要宿在其他嫔妃处,皇后也一定要确定他已回到后宫安歇,这才就寝,哪怕是在她病中也不例外,而今她再也不能吁寒问暖了。

  朱棣站起身来,揉着额头,习惯性地说道:“好,摆驾坤宁宫”

  话说到一半儿便戛然而止,伊人已去,还去坤宁宫中作甚

  默然片刻,朱棣没有再说话,只是脚步沉重地从木恩身边走过,木恩连忙一欠腰,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朱棣走了几步,忽然站住了,他回头睨了木恩一眼,木恩立刻退后一步,惴惴不安地把腰又弯了弯。

  朱棣道:“木恩呐,你侍候朕,有些年月了吧”

  木恩赶紧道:“回皇上,皇上登基大宝那年,承蒙皇上宠信,奴婢就在皇上身边做事了”

  朱棣“嗯”了一声,缓缓点头道:“是啊,你随侍朕的身边,后宫里的事情,也都是你打点。皇后还夸过你,做事沉稳,为人忠厚,不是那般油滑j诈的人可以比得。”

  朱棣缓缓踱了几步,突又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再将木恩打量一番,说道:“朕想交给你点差使”

  木恩忙道:“皇上有旨,但请吩咐。奴婢就是侍候皇上的,自然该听命行事。”

  朱棣笑了笑,淡淡的笑容轻轻一现,随又掩去:“朕要设一个内监衙门,如今由内库拨款,正在聚宝门外紫金山下建造衙署,这个衙门不属朝廷体制,直接听命于朕,取名叫做东辑事厂,想要你去做个掌印太监”

  木恩赶紧跪下,嗑了个头:“奴婢领旨”

  朱棣目光一凝,问道:“你不问朕要你做些甚么”

  木恩忙道:“皇上吩咐奴婢什么差使,奴婢就努力做好皇上交办的事情”

  朱棣点点头:“嗯很好你的确是个本份人,叫你去管着这东辑事厂,朕很放心。你不用担心,你做了这东辑事厂的掌印太监,只管把握大局就好,具体的事情朕正在物色人选,一定挑几个得力之人去帮你,你只替朕管好了这些人,那就成了”

  木恩只管磕头答应:“是,奴婢遵旨”心中却想:“宫中已有六局十二监二十四司,皇上现在又设了这个东辑事厂,却不知都负责些什么事情”

  瓦剌偷偷摸摸大会蒙古诸部,悄悄立了一个大汗,这消息自然是瞒着明廷的,可他瞒得过明廷,却瞒不过鞑靼。

  鞑靼和瓦剌之间仇视的程度,实是远在他们和大明的仇恨之上,这么些年来,两边明争暗斗,早在北元还在大漠里苟延残喘的时候,两派贵族就争得厉害,动辄大打出手,等到分裂成鞑靼和瓦剌两部之后,更是必欲灭了对方而后快,他们在彼此之间岂能不派有j细。

  他们在对方势力之下安插j细的举动,早在他们还同属北元大汗麾下之臣的时候就开始了,瓦剌偷立大汗的消息,马上就经由鞑靼的j细送了回去,曾经的鞑靼太师如今大明皇帝钦封的和宁王阿鲁台闻讯冷笑不已。

  阿鲁台手下心腹大将哈鲁格摩拳擦掌:“大王,咱们把这个消息禀报大明,叫大明收拾他们”

  阿鲁台摇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大明南北开战,国力消耗甚大,现在刚刚收兵,纵然得了这个消息,也不会马上出兵的,如果明廷遣使诘难,瓦剌和明廷扯起皮来,诸般掩饰之下,将那刚刚立起的大汗藏得无影无踪,等明廷缓过了气儿,也不要再打了,这是咱们的杀手锏,不能随随便便就扔出去”

  哈鲁格瞪起眼睛道:“那咱们就置之不理了咱们这边,可有不少部落,还是唯黄金家族之命是从的,一旦马哈木以蒙古大汗的名义召纳他们”

  阿鲁台道:“这件事现在不能说,不过可以先给他们找点儿别的麻烦,让他们对大明穷以应付,就无力拉拢咱们的人了。咱们要学勾践,忍辱负重,发展实力,等到时机成熟,再把此事说与大明,借大明之力铲除瓦剌,我鞑靼自可一统草原”

  阿鲁台眼珠转了转,唤道:“脱忽歹”

  阿鲁台的心腹,鞑靼平章脱忽歹越众而众,抱拳道:“大王”

  阿鲁台道:“这事交给你了,你为本王出使大明,见了大明皇帝,你就这么说”

  第846章 东辑事厂

  一段时间之后,东辑事厂不声不响地成立了。

  许多大臣此前已经听到了风声,但是当时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个内臣衙门的功能,把它等同了内监的六局十二监二十四司的某一种职能,但是嗅觉灵敏的人已经发觉这个内监衙门与其它内监的不同,因为这个衙门设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另有掌班领班司房档头和众多的番役,而这些人统统来自于锦衣卫的大汉将军。

  因为大汉将军是天子出入的近卫武装,虽然刺王杀驾的事几乎从来没有,以致大汉将军们没有用武之地,除了在朝堂上值班站岗巡弋宫防,就是随皇帝出行,挑打各种器仗,但是大汉将军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精挑细选的,武功和纪律性都是最好的。

  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是木恩,他如今已经是司礼监第三号人物,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属下贴刑官有两人,分别是陈东叶安。而其下的掌班领班司房档头和番役,却是由纪纲手下选拔出来的,虽然大汉将军职司特别,纪纲对他们也很少进行直接的调遣和干预,但他们毕竟算是纪纲的人。

  宫里的木恩总揽东厂全局,被纪纲排挤出锦衣卫的陈东和叶安控制东厂日常事务,其下众多人员却来自于纪纲的手下,这样泾渭分明的三层人员构成,使得他们彼此均有所忌惮,至少很难在短时期内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至于长远来说,随着它的成立,还有诸多制度需要完善。

  直到东辑事厂完全成立,人员业已配给完毕,它的职能也终于宣布了出来。

  东厂的职能是“访谋逆妖言大j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

  但是东厂只能侦缉抓人,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抓住的嫌犯要交给锦衣卫北镇抚司审理;他们监督的对象包括朝廷官员社会名流士绅学者等等。并有权将监视结果直接向皇帝汇报,这一点与锦衣卫有所不同,锦衣卫办案,是要具疏上奏的,手续比较繁琐。

  朝廷会审大案锦衣卫北镇抚司拷问重犯,东厂都要派人听审;朝廷的各个衙门都有东厂人员坐班,监督官员们的举动;一些重要衙门的文件,如兵部的各种边报塘报。东厂都要派人查看;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柴米油盐的价格,也在东厂的侦察范围之内。

  客观地说,东厂成立的初衷是好的,它的职能也没有什么不妥,这些措施是防范腐败的。至于这样的权力部门烂掉,甚至比被监督者烂的更彻底。在于控制这种权力部门的人和制度的完善与否,从古到今,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部门,如果自身出了问题,都会从初期的清廉和有利于国家,渐渐滑向反面,纵然没有东厂这个部门,也会有一个拥有相同职权的其它部门出现同样的问题。

  此时的东厂其作用当然是正面的,而且在锦衣卫一家独大,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一手遮天,上瞒天子下欺群臣的关键时刻,朱棣设立这个衙门的目的夏浔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他向皇上禀报的于坚的事情引起了皇帝的戒心,他不能没有这样的强力监察部门,却又不放心锦衣卫了。

  此时的东厂三位核心人物,可以说全是夏浔一党,夏浔自然要去表示庆祝。

  他在此前虽刻意与陈东叶安保持距离,与木恩的交情更加隐秘,但是这时出面道喜,却不算突兀。因为许多朝臣都前去恭贺,或者送去了题字和礼物。这个刚刚成立的东厂,还没有招致百官的恶感,相反,他们与锦衣卫均权并有监督锦衣卫的作用,这令那些对纪纲的一手遮天感到既惶恐又厌恶的朝臣们非常高兴,他们几乎是带着一种故意叫锦衣卫难堪的想法,才去捧东厂的场的。

  东辑事厂,正堂。

  刚刚送走一拨客人的木恩抓紧时间听取着陈东和叶安的汇报。

  刚刚走马上任大权在握的陈东和叶安满面春风,陈安道:“厂公,咱们的人员刚刚配备齐全,属下参照锦衣卫的人员设置,对各司各属的设置尽量进行了细化,这是各司的官员和人员的配备名单,附有他们的职能权限,请厂公审阅”

  “嗯,先留下,人员繁琐,咱家还不曾把人认个齐全,回头我慢慢看”

  木恩收下陈东递上的手札,叶安又道:“厂公,在咱们负责的侦缉的事情上,属下制定了详细的制度,如听审三司的会审大狱以及锦衣卫拷讯人犯的章程如各处衙门听理政事的章程如询录物价查探民情的章程等等。此外,京城地块,有近有偏有富有穷,为了防止厂役挑肥拣瘦,腐化贪墨,每个月由他们负责侦缉的地盘都定时轮换,抽签决定”

  这两个人恨死了纪纲,如今有权与锦衣卫分庭抗礼,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份外的卖力。他刚说到这儿,一个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曳撒腰系红色小绦的番子健步如飞地走进来,抱拳禀道:“标下见过厂公见过两位贴刑大人,辅国公来访”

  木恩“啊”地一声,连忙站起,说道:“快快有请,不不不,本督亲自相迎”

  因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太监,所以木恩自称本督,他和陈东叶安急忙忙的迎出去,此时夏浔优哉游哉地刚刚踱进正堂。

  一进大门,迎面就见堂前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摆一张官帽椅,桌上摆花瓶两只,中间墙上一张巨幅画像,画的却是岳飞岳武穆跃马扬枪,上书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因为衙门刚刚成立,许多事情还没有头序,几个戴圆帽着皂靴,身穿褐色曳撒的掌班领班正指挥着一班番子们忙忙碌碌,到处搬运着东西。

  夏浔负手站在岳飞像下,正笑吟吟地看着,木恩领着陈东和叶安急匆匆地从左厢房里走出来,一见夏浔便抱拳长揖道:“哎呀,国公爷,您怎么来了,当不起真是当不起呀”

  夏浔扭头见他来了,连忙举步上前,木恩一个深揖刚刚作下去,夏浔就扶住了他,笑吟吟地道:“木督主,恭喜啊”

  他又看了一眼陈东和叶安,微笑着一颔首,两个人心领神会,向他重重地一抱拳,只此一揖,一切已尽在不言之中。

  “国公爷,请请请,这边请。东辑事厂甫立,到处乱糟糟的,来人呐,快上茶”

  木恩这位大明东厂首任厂公,毫无一点身为厂公的觉悟,比起王振刘瑾冯保魏忠贤这些后辈的威风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不过王振已经挂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个人的消失,影响着许多人的进退和发展,未来是否还会是这些人叱咤风云,亦或换作他人,殊未可知。

  这就像黑衣人3里面,汤米李琼斯在结尾的片段里忘记给小费,决定了天上那颗小行星是直接坠落到地球上还是与卫星相撞,消弭一场大灾难。两者之间本来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但是蝴蝶效应就是这么奇妙,一件事可以引起一连串的人和事的变化,天知道最后它会导致什么稀奇古怪的结果。

  夏浔被请进左厢房,撩袍在椅子上坐下来,笑容满面地一抬头,却见木恩还欠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面前,夏浔不由一怔,随既哑然失笑:“我的木大督主啊,你跟桩子似的杵在这儿干嘛,快坐啊”

  木恩陪笑道:“国公爷面前,哪有咱家的座位”

  夏浔正色道:“木公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我相识已久,素有交情。当初,你在宫中做个小内侍,对我这等一品的外臣礼敬有加,固然应该,可今非昔比了。木公公,你要记住,适当的礼敬赢得尊重,过度的客气,却会叫人看轻了你。

  如今你独自管着一个衙门,不比从前只在皇上面前听差,管着一些公公和宫女,该有的身份,得有,要不然,连你的手下都要难做人再者说木公公,你对我如此恭敬,一旦叫别人看到,对你对我,可都不是好事啊”

  木恩唯唯喏喏,连声答应,从善如流地走到一边,欠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

  夏浔看得连连摇头,却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一蹴而就,想当初自己刚做国公的时候,还不是见着别人家一个门房给他开个门儿也要客气地含笑点头么。木恩本来就老实,又在皇上跟前点头哈腰惯了,无威不足以服众,可这官威也得慢慢培养才行。

  等木恩坐了,夏浔又叫陈东和叶安也在下首坐下,这才说道:“我在家中歇养了快三个月了,今日要往宫中走动走动,适逢东厂成立,你们这个场,我自然要捧的,就过来瞧瞧你们。

  东厂甫立,暂时来说,这势力只及于金陵城这一亩三分地儿,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们不但是新官,连这衙门都是新开的,上有皇上下有文武百官,人人都在盯着你们,这头三把火,你们打算怎么烧啊”

  “呃”

  木恩扭头看了看陈东和叶安,有心把这两人方才说与自己听的人事安排和规章制度的建立说出来,转念一想,这是一个衙门必要的东西,实在算不得东辑事厂的三把火,木恩扭头再看一眼夏浔,突地福至心灵,连忙拱手道:“正要请教国公,依您看,咱家这三把火,应该怎么烧啊”

  第847章 添柴

  夏浔笑道:“这火要怎么烧,得先弄清楚皇上成立东厂想要甚么,木公公,你说对不对”

  木恩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对,那么皇上的意思”

  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夏浔。

  夏浔道:“东厂要访谋逆妖言大j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换而言之,你们的职能就是与锦衣卫一样的,他们在干什么,你们也要干什么。那么,皇上为什么还要成立东厂呢纵然是锦衣卫人手不够,那么扩充人手也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另设一个衙门”

  这回没等木恩再问,夏浔便已答道:“因为,皇上高高在上,最容易受百官蒙蔽,如果皇上身边的臣子们清如水明如镜,勤政爱民,那还好些,如果臣子们因为私欲,蒙蔽天子,那该怎么办呢寄望于皇上天纵英明,不问不察不看,而尽知天下事那怎么可能,所以,皇上需要耳目

  可这耳目也是有一个衙门一群人来组成的,如果他们也因私欲蒙蔽圣上,那该如何呢

  我朝在官制上,司法军队政务,分设三司衙门,这是分权,防止一家独大,尾大不掉。在朝中有,又设三法司,刑部主掌审判,大理寺为慎刑机关,主要管理对冤假错案的驳正平反。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刑部和大理寺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三法司之间职权分离相互牵制。

  然而,有些重大案子,或者谋逆妖言惑众为非作歹的重大案件,另设锦衣卫,主动查缉,防患于未然。可锦衣卫凌驾于三法司之上,一旦专权独断瞒上欺下又当如何

  如今皇上再设一个与锦衣卫职能相同的东厂,可补锦衣卫之不足,而最重要的,则是皇上多了一双耳目,如果锦衣卫与东厂呈上的侦查报告,同一事件,调查结果不尽相同,那么就必定有一方没有尽力,亦或有意隐瞒,木公公,你明白了么”

  夏浔循循善诱地一番解释,木恩“啊啊”地点着头,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看他的眼神儿,还是有些迷惘。夏浔笑了笑道:“耳目既然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耳目,它有自己的想法和欲望,那就再设一双耳目,叫两双耳目相互有个监督。兼听则明”

  木恩重重地一点头,这才欣然道:“听国公一席话,咱家心里就见了亮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夏浔笑道:“木公公原来是管着内书房的,朝臣的奏章都要先经你的手,锦衣卫的奏疏被列为机密中的机密,木公公想必更是记忆犹新,你现在不妨想想,他们都查过些什么向皇上呈报过什么,那就是木公公你需要去查的事情了,木公公只要按照这个方向去安排东厂事务,必定最合皇上心意”

  木恩大喜站起,向夏浔郑而重之地作了个揖,心悦诚服地道:“东厂甫立,咱家心里毫无头绪,正跟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得亏了国公爷,咱家真不知该怎么感谢国公才是”

  夏浔也随之站起,笑道:“你要谢我,就公是公,私是私,好生把东厂管好如果我没猜错,我平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锦衣卫必定监视的紧,随时报与皇上知道的,他们查得,你们自然也查得,不可因为咱们的交情,就故意瞒而不报,甚至代我矫饰,否则,便要弄巧成拙了”

  木恩窘道:“这个咱家怎敢盯国公爷的梢,国公爷放心,咱家”

  夏浔摇摇头,正色道:“公公以为杨某正话反说不成不然,我说的是真心话不但是我,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公公昔日在宫中,常侍于皇上和娘娘的身边,和太子定也是极为熟稔的,就是太子,你也要盯着,你们秉公而断,不但可使这刚刚成立的东厂站稳脚跟,对于我对于太子,也是一个保护,而非威胁,懂么”

  虽然木恩还有些懵懂,但陈东和叶安至此已全明白了,两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陈东上前一步,对夏浔道:“国公训示,卑职等已经明白了”

  夏浔亦微笑,两人对视,如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禅机尽在其中。

  等三人把夏浔恭恭敬敬地送出东厂,站在大门口儿,木恩就扭头责备陈东:“本督还没想清楚,正要再向国公请教,你就明白了,你明白甚么了”

  陈东苦笑,一拉木恩,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厂公莫要觉得不安,锦衣卫查些什么,咱们就查什么,皇上需要知道天下事需要知道臣子们在干什么,需要另一双耳目来告诉他,锦衣卫这双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