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269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5 08:06      字数:11722
  一时还回不来,他晓得家中吃用将尽了,特意叫我给你带回了一些银钱,还有一封家书,既在这里相遇,这就交给老伯吧。”

  那行商说着,打开褡裢,取出一个封好口的布袋交给老人,让老人当着他面打开,果然有一锭大银以及一封书信,老人收了东西,那行商便向他告辞离去了。

  那老人对伙计道:“老汉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劳驾你帮我念念家书。”

  那伙计和他纠缠了半天,好生不耐烦,却又不好得罪客人,勉强接过书信念了一遍,信的内容都是些家庭琐事,最后说老汉的儿子在开封做生意,一时还回不了家,托常千给他父亲带回一绽十两大银贴补家用。

  老汉大喜,说道:“我这银子虽然散碎,成色却是最好的,叫你多换几文钱给我,你都不肯。罢了罢了,我儿既捎回了大银,就兑这锭大银吧,这锭大银的成色不及我这散碎银子,先兑用了它吧”

  那伙计不耐烦地把已经秤好的散碎银子丢还给他,又取过那锭大银,只一秤,竟发现这锭银子竟有十一两三钱。

  老汉在柜台外边道:“如今市价,一两银子兑宝钞一千零五十文,老汉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了,这十两大银,该兑宝钞一万零五百文,你得足额兑来才行。”

  那伙计一颗心登时砰砰地跳了起来,十两大银这分明是十一两三钱呐,若不是这老汉的儿子忙中出岔秤错了份量,就是因为稍银子回家,信上不曾记得那般仔细。如果我按十两纹银兑下,这多出来的一两三钱嘿嘿,等他儿子回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到时候再来理论,无凭无据,怕他甚么

  这样一想,伙计贪心顿起,赶紧取了那银,又仔细秤量一番,确实是十一两三钱不假,伙计大喜,顾不得再细看,连忙按照十两纹银的数目给老汉点兑宝钞。这边点清了宝钞交给老汉,老汉蹒跚离去,受人银钱雇佣的要饭花子于坚恰好走进门来讨饭,两下里碰个正着。

  于坚涎着脸上前讨饭,伙计哪肯理他,只是一味轰赶,于坚便笑嘻嘻地说道:“方才那人我在别处看过,乃是一个骗子,专用假银骗人,你不肯给我饭吃,莫要上了当丢了饭碗,连你明日也吃不上饭了。”

  那伙计一听大惊,赶紧回到柜台后面仔细勘验,越瞧越是不妥,他看看掌柜的正坐在里屋算账,不曾注意这边情形,便取了剪刀来,将那锭银子剪开,这一剪那伙计差点儿没哭出来,原来那锭大银只是在外边包了一层银,里边竟然是铅。

  伙计赶紧跑出柜台,向于坚问道:“你曾在哪里遇见那骗子,还能寻到他么”

  于坚嘿嘿一笑,向他伸出一只手,伙计无奈,只好探手入怀,取出几文钱放到于坚手上。

  于坚翻个白眼儿道:“你打发叫花子呢呃我是叫花子不假,可今儿却是你有求于我,这几文钱就想打发了我去少于两贯钞,不干”

  那伙计心急如焚,想想十余贯钞的损失实在是赔不上,若只两贯钞,白做几个月工,还能勉强还上,便又去柜台里边取了两贯钞交给于坚,于坚大喜,心道:“有了这钱,再加上方才那人给我的,省吃俭用些,也能走到关外去了”

  那伙计急道:“钱给你了,你得陪我找到那骗子,要不然,还要拿回来的”

  于坚连忙点头道:“使得,使得,我讨饭时,恰好瞧见他们在别的银店行骗,之后入住了一家客栈,我领你去”

  伙计马上锁了柜台上了门板,收牌打烊。因为他是店里用熟了的伙计,那掌柜的丝毫没有在意,一切由着他去做,伙计这边匆匆忙完,冲里屋说了一声,便拉着于坚匆匆离开了。

  第四幕:

  客栈里,方才扮老苍头的万松岭和那去雇佣叫花子的公孙大风坐在一张桌前,几碟小菜,一壶浊酒,一盘子馒头,正在吃着东西。

  万松岭低声道:“发生在肃州的事情没有传开,宋晟的势力也就在西凉而已,他们也不可能全天下的缉捕咱们,基本上咱们算是安全了。眼下的日子苦了点儿,再撑些时日吧,等到风声彻底平息了,师傅带你们到处走走,见识见识中原的花花世界,捞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唉,你们两个可别学师傅,到时候成家立业,做回正行吧。”

  公孙大风道:“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和千千,自然一切听从师傅安排。只是,咱们现在既想安分些时日,何必又叫那乞丐把事主寻来,这不是反把事儿闹大了么”

  万松岭道:“你呀,心眼儿就是不及千千多,为师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唉说实话,你也确实不适合干这行。你想想,咱们想在荥阳这小地方猫一段时间,可是当初钱财都在礼车上了,身上这点儿钱又快花光了,总得赚点花销吧

  可是这钱骗来了,那伙计找不着咱们,岂能不报官一旦报官,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如何站得住脚,那时咱们还得逃走,另寻一处安身之地。今日我叫那伙计找着咱们,找着咱们也讨不回钱去。等到他那店主知道了,情知这官司打不赢,又怕坏了他店里的声誉,以后做不得买卖,这个哑巴亏他就得忍了,那时候咱们就算在这荥阳城横着走,还需要顾忌什么呢”

  公孙大风唯唯喏喏,还是想不通其中道理。

  这时,那个在小巷里被地痞殴打了一顿的王姓书生两腿分着,好像站马步似的一步步走来,走得满头大汗,步伐极其缓慢,街上的人纷纷为之侧目,店中许多人见了也都好奇地望去,万松岭和公孙大风见大家异状,也不禁收了声,好奇地向那人观望。

  一个店里的伙计奇怪地道:“咦,那不是荥阳学院的王教官么,他这是怎么了”

  这客栈旁边就是一家医馆,王姓书生蹒跚到了医馆门口,举手拍门,拖着绵羊音儿颤巍巍地叫:“开门开门呐高郎中,开门,救命啊”

  少顷,医馆的门开了,医馆的小学徒瞧见这人模样,不由惊道:“哎呀,王教官你你这是怎么了”说着赶紧搀了他进去。

  见此情形,万松岭没再往心里去,继续与公孙大风一边吃东西,一边谋划着今后的打算。

  医馆中,王教官仰面躺在一张藤椅上,双腿架在两只高脚凳上,青袍掀开,小衣褪下,高氏医馆的郎中高景岩站在他对面,手捋白须,眉头紧锁。

  这位高郎中年纪已经很大了,身材高大,鹤发童颜,一张圆脸,满面红光,乃是荥阳城里极有名的一个外伤医生,治疗跌打损伤非常有名,据说他是金陵城里高御医的一个远房堂弟。

  王教官奄奄一息的样子,带着颤音儿问道:“高郎中,我的伤怎么样啊”

  高郎中轻轻叹息一声,道:“割了吧”

  “啊”

  “唉已经没用啦,割了吧,两个蛋蛋都碎啦”

  “啊”

  “啧啧啧,这下手也太狠啦王先生,你你真是不该沾上这个赌啊如今这副模样嗨再不割掉的话,伤处腐烂,会有性命之忧的。”

  小徒弟一旁递上药匣,高郎中伸手从中拈出一把弯曲如镰的雪亮小刀,傲然道:“王先生,你放心,虽然我高郎中不是做刀子匠的,可是昔日在京跟我堂兄学医的时候,和京里几个有名的刀子匠是打过交道的,我保证切得干干净净,不伤性命”

  王教官泪水涟涟,不舍地哀求道:“高郎中,我我没希望了吗一定得切”

  “一定得切”

  王教官掩面而泣,高郎中叹道:“王先生,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这伤再不治,就有性命之忧你若同意,我便立即动手,久了恐怕老夫也束手无策了,只是这可不是普通的伤,你若答应的话,得签字画押,自作承诺,免生麻烦。”

  王教官身子一震,无比悲恸地点了点头,高郎中拿来纸笔,写明经过,又递到王教官面前,王教官接过纸笔,流泪半晌,才在上面签个花押,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振”

  高郎中吁了口气,马上吩咐自己的小徒弟:“天炎啊,立即准备火钳子猪苦胆炭盆麦秸儿麻沸散”

  第五幕:

  夏浔和梓祺唐赛儿带着几名侍卫在荥阳城中游览了一阵,逛了几处街景,天色也就渐渐晚了。

  夏浔道:“走吧,眼看着城门就要关了,街头行人也要少了,咱们回馆驿吃晚饭去,吃了晚饭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路。”

  唐赛儿牵着他的手道:“干爹,在外边吃点吧,那馆驿中的饭菜都是中看不中吃的,一点也不香。”

  夏浔笑道:“若说风味嘛,自然是在民间,官宴中不可能将那小吃上桌的,好吧,今儿咱们就在外边吃。”

  夏浔招手唤过一个便装打扮的侍卫,吩咐道:“你去馆驿里说一声,叫西琳她们不用等我们了,我们在外边吃完再回去。”

  那侍卫领命而去,夏浔用手中折扇朝前一指,道:“走吧,这条街上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我们去寻一家小店吃点东西。”

  就在这时,于坚领着那银店伙计从长街的另一头迎面走来,还未与夏浔等人碰面,便拐进了一家客栈。

  “就是你,哪里走你这个老骗子”

  那伙计一眼看见万松岭,激动地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万松岭,大吼道:“骗子,把我的钞还来”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为何殴打我店中客人”

  老板和店小二连忙迎上来,散座的客人们也都纷纷向这里看来,那银店伙计激忿地道:“这个老骗子,用十两银包铅,骗去了我一万零五百文钱,天杀的,还我钱来”

  万松岭缓缓站起,怒容满面地道:“你胡说甚么老汉是去你家店里兑过宝钞,可老汉是用自己儿子捎来的十两银子兑的,那银子真假,难道你当场不验现在却来寻老汉的晦气”

  “我我”

  店伙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老头儿先前拿出的散碎银子他已验过无误,戒心就小了,当时他贪心已起,只想占人便宜,生怕这老汉发现银子不只十两,哪里还顾得上验证真假,如今可怎么说。

  万松岭道:“各位,各位,你们看老汉像是个用铅胎银子骗人的吗”

  银店伙计道:“怎么不像,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用来骗人的银子”说着把剪开的那锭大银“当”地一声扔在桌上。

  万松岭只稍稍一看,便哈哈大笑道:“你这伙计,要讹人么这根本不是我的银子,我儿给老汉捎来大银十两,当时已兑给了你,你怎拿假银反来讹人店家,你来评评这个理儿”

  两下里理论来去,争吵不休,旁边聚了好多人看,恰在这时,夏浔带着彭梓祺和唐赛儿慢悠悠走来,看见店中吵吵嚷嚷,忍不住伫足看来。

  店中,双方已僵持在那里,在旁人提示之下,客栈店主去取了一杆小秤来,将那两截铅胎银一秤,足有十一两三钱,并非老汉信上所说的十两。

  万松岭得了理,大声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说这店伙计讹人吧我儿给老汉只稍来大银一锭,正好十两,喏喏喏,你们看,你们看,小儿的书信在此银店的兑单也在此,清清楚楚,都是写的十两,你这伙计,拿假银子讹人吗”

  “我我我”

  那银店伙计眼泪哗哗的,却无一言以对,四下看客立即嘲讽笑骂起来。

  唐赛儿一手挽着夏浔,一手挽着彭梓祺,说道:“干爹,吵架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快去吃饭吧。”

  “等一等”

  夏浔盯着那个乞丐的背影,越看越觉眼熟。店里这么多人,于坚又是站在最外围的一个看客,本来不大引人注意,可他是乞丐打扮,在这店里未免稀奇,所以夏浔多看了两眼。夏浔对锦衣卫八大金刚的这个老幺,本来并不大放在心上,也不太熟悉,可是自从在去别失八里的大沙漠里遇到他之后,对他的相貌身形就记得格外清楚了。

  彭梓祺见夏浔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相公,怎么了”

  夏浔摇摇头,对彭梓祺道:“你看好赛儿”说罢松开唐赛儿的小手,一步步走上前去。

  于坚本来早就可以走了,可是眼前这一幕分明是一出完美的骗局,令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看个结果,他正看得有趣,后边突然有人叫道:“于坚”

  于坚下意识地一回头,只这一回头,还没看清后面是谁,他就知道坏事了,夏浔冷笑一声,大手成爪,向他肩头扣来。于坚想也不想,伸手拖过一个看客,往夏浔怀里一塞,弹身一纵,跃过一张桌子,甫一落地,纵身翻滚,两个箭步便蹿到了窗前,一个鱼跃,向窗子跃去。

  一连串的动作兔起鹘落,逃命功夫当真无敌。夏浔动作也快,于坚纵身刚起,夏浔已然跃到他的身边,伸手一抓,正扯住他那破烂的裤腿,只听“嗤”地一声,那破裤子本是用腐朽的麻绳系着的,不结实,这一抓竟把于坚的裤子扯了下来,于坚光着两条毛腿撞破窗子闪了出去。

  因这厢的打斗,店中的争吵停住了,大家都向这里望来。彭梓祺还不知道这乞丐是何人,但是既然自己相公要抓,当然要帮忙,彭梓祺立即对一个便衣侍卫喝道:“护着赛儿”说着闪身出去,足不点尘般飞掠向于坚。

  夏浔紧蹑于坚而出,长剑出鞘,飒然前指

  就在这时,旁边高氏医馆大门洞开,两个小徒弟用一扇门板抬着刚刚做了阉割手术的王振出来,于坚闯出窗子,正与他们撞在一起,两个小徒弟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把那王振扔了出去,这一触及伤口,疼得王振惨叫连天,仿佛哼哼唧唧的一头小猪崽。

  于坚一个翻滚,扣住王振咽喉,往身前一挡,大喝道:“住手”

  夏浔不想伤及无辜,长剑顿时一凝,这时彭梓祺也掠到了身边,她今日扮同相公出面,并未携带兵刃,两手空空,但是脚跟儿似站似悬,似乎随时都会扑过去似的。

  于坚这才看清夏浔模样,目芒倏地一缩,失声道:“是你”

  夏浔缓缓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四下里,夏浔的几个便装侍卫缓缓散开,隐隐将于坚围在中央。

  于坚慢慢站起,仍就紧紧扣着王教官的咽喉,绝望地问道:“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夏浔仰起头来,向天空中望了一眼,缓缓说道:“也许,是那些屈死在八百里瀚海中的将士冤魂,在冥冥中指引着我吧”

  于坚听了,颊肉急剧地抽搐了几下。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犯过的罪曾经,他只想着他那么做是要置夏浔于死地,那些枉死的将士,都被他忽略了。但是他忘了,夏浔没有忘,一想到这重罪,他就想到了诸般酷刑和一旦定罪之后,他的家人将要受到的惩罚。

  每个人都有他超越生命,一心维护的东西,怯死贪生的于坚突然间竟萌生了死志

  “好好好”于坚豁然大笑起来:“辅国公,你福大命大,我于坚自不量力,不该与你作对啊”

  万跑跑千辛万苦跑到荥阳,没想到竟在这里又碰上了夏浔,乍一听见“辅国公”三字时,万松岭差点儿没当场背过气去,他马上向公孙大风使个眼色,准备继续跑路。

  “辅国公”

  王振原来还以为是黑道中人仇杀,一听这个称呼,却马上忍住痛楚,杀猪般地惨叫起来:“国公爷,救命啊我只是荥阳学院的一个教习啊,我无辜我冤枉啊”

  第840章 无心插柳

  王振今天叫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点儿,现在嗓子都哑了,一叫起来又尖又沙,尖中透沙,就像一个公鸭嗓子的公公,着实难听。

  夏浔微微一皱眉,对于坚说道:“放了他”

  “凭什么”

  “你作的孽还不够多”

  于坚疯狂地大笑:“哈哈如果我要下地狱,还在乎多拉一个人”

  “这么做,于你何益”

  于坚狞笑:“损人利己,要做损人不利己,做着也痛快”

  夏浔轻轻笑道:“你倒是坏的够坦白”

  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谈条件,诸如“如果我反水”“如果你反水”如何如何,于坚很清楚,即便他肯反水投奔夏浔,夏浔也不会放过他,葬送在八百里瀚海中的那三千将士的血,绝对不能白流

  夏浔在对答之间,一直在寻找有利的机会,奈何于坚虽不是他对手,要控制一个站都站不稳的人质却容易的很,投鼠忌器之下一时也没有法子。

  夏浔却不知道于坚控制的这个府学教习到底是何等人物,如果他知道被坑了三千西凉精骑的于坚扼住喉咙的这个王教习,乃是将来在土木堡坑了五十万训练有素的大明精锐害死大明无数良将,直接造成大明良将青黄不接大明军力由强转弱,景泰复辟等一系列内耗内斗的罪魁祸首大太监王振,他一定会巴不得于小j掐死王大j。

  王振,河北蔚州人,略通经书,后来谋了个府学教官的差使。史书中说,他因为中举人考进士无望,于是自阉入宫。其实此处一看就大有可疑。

  纵然明初的官儿俸禄低,州县级的儒学教官尤其清苦,可他也毕竟是官,毕竟有一口饭吃,时不时还有学生的孝敬,至于要自阉入宫宫里的阉人虽多,真正出人头地的又有几人那机会还不如在外面机会更大,他就笃定自阉入宫就能飞黄腾达

  再者,明初优礼师儒,各地教官被当成各色人才而荐至朝廷,仕至大僚的人很多,以致很多官员要想尽办法去做教官,给自己镀镀金,如永乐朝后来的太常寺少卿王羽,就主动请求改为杭州府学教授,榜眼李贞探花李景著等都以翰林修撰之职,请求改为高州府学福州府学。

  王振疯了会把自己搞得男人不叫男人,到宫里去竞争一个以正常时的他也会极度鄙视厌恶的太监职位那才是千阉万宦闯独木桥,比外边的世界竞争还要激烈。而且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会放弃男人的幸福到宫里赌一把于情于理,说不通。

  其实真正的缘由,乃是因为王振滥赌,欠了大笔的赌注无法还上,被赌坊的打手踢烂了他的下面,这个原因当然不好说与人听,所以王振进宫时才编了这么一条理由出来。

  如果不是夏浔的出现,那么,今天王振本该被送回府学好生将养,然后因伤被阉的事情经由高郎中府上的小徒弟之中传扬出去,引得府学同僚甚至学生们的耻笑排挤,王振羞愧难当,没脸见人,只好辞了这教官职位,混进宫去,苦捱苦忍地从一个只干脏活累活的小太监干起,数十年后,因为被拨进东宫侍候太子,这才因缘机会,飞黄腾达。

  然而一饮一啄,因缘之巧实在难以形容。

  杨旭十年前被杀,夏浔取而代之,举家迁往金陵,半途引起江湖骗子高手万松岭的觊觎,万松岭在谢雨霏的设计下连战连败,逃到西凉,因再度行骗失败逃到这里,结果因为囊中羞涩忍不住再度出手,恰又引来夏浔,让夏浔发现了于坚,结果就影响了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王振的命运。

  “国公爷,救命”

  王振的求生欲望还真是强烈,下边刚被阉个干干净净,换个男人骤遇如此情景,难免有轻生之念,他强忍巨痛,只想求活。夏浔蹙了蹙眉,说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放开他,跟我走做人,要有担当”

  众目睽睽之下,夏浔不能无视人质的安危,其实就算现在旁边没有路人观看,他也会尽力救下这个无辜的人质,但是于坚罪大恶极,因为人质在手就让他放于坚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只想尽量制造机会,把人质救下,再擒住于坚。

  彭梓祺明白夏浔的意思,已然悄悄接近于坚,她知道死于坚对相公毫无用处,只有活的于坚才有大用,因此依旧空着手,想要以擒拿手法扣住于坚的肩膀,只要一爪扣住他的肩头岤道,叫他力道全失,自可生擒。然而,于坚明知必死,而且一旦落入人手,将要苦不堪言,哪肯就范,他这光棍气儿冲上来,倒真是一番血性。

  于坚大笑道:“国公所言甚是,男人当有担当于坚就这一条烂命,送你了”

  “不要”

  夏浔和彭梓祺几乎同时出手,只听“嚓”地一声脆响,于坚已捏碎了王振的喉咙,王振双目突起,呃呃连声,与此同时,侧翼出手的彭梓祺先到一步,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肩,只差半毫,夏浔的大手就擦过王振的脖子,扣住了于坚右肩。

  两人手下还未发力,于坚把头一甩,狠狠向前一磕,那王振摇摇未倒,被于坚使尽全力把头磕来,两颗人头撞在一起,就像两颗烂西瓜撞在一起似的发出一声闷响:“噗”

  彭梓祺惊呼一声,纵身掠开,夏浔未动,血和脑浆子溅了他半臂,连脸上都有些血点。

  王振的脸已经看不得了,他的身子晃了晃,就像半截麻袋似的萎顿在地,夏浔一脸无奈,缓缓松开扣住于坚的手臂,于坚马上就像半截麻袋似的栽了下去,压在王振的尸体上。

  夏浔暗自叹息一声:“拓拔明德死了,如今于坚也死了,害死我西凉将士的元凶纵已授首,可惜,却难藉此事扳倒纪纲了。”夏浔暗叹着收获太少,却不知道他阴差阳错,搞死了一个祸国殃民的程度比纪纲大上百倍的超级权j。

  万松岭向公孙大风使个眼色,悄然退出人群,万松岭低声问道:“千千呢”

  公孙大风道:“千千负责扮那送信的行商,恐怕被那店伙看见,事情一了,便去别处躲藏了,本想着等这边事情了了再回来,估摸着现在正在哪家馆子自斟自饮地快活。”

  万松岭蹙眉道:“趁着外边混乱,取了行李马上退房,咱们到对面巷口藏身,等千千回来便走”

  公孙大风道:“师傅,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万松岭道:“如果今晚来不及走,也得另寻住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浔的背影,沉声道:“不知怎地,一见此人,我就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夏浔这边,自有人清理尸体,那店主人也会巴结,赶紧亲自打了一盆清水,搭了一条崭新的毛巾,充了店小二请国公爷净面洗手,等国公爷沾了手,这两件东西就可以当成传家宝了。

  夏浔洗了脸,一边拿毛巾擦拭,一边向那店主问道:“方才店里,发生了什么事这般争吵”

  那店主受宠若惊地道:“回国公爷,是这么回事儿”说完了,他还卖弄地道:“依小老儿看来,这里边只怕真有什么文章,不过那银店伙计起了贪心,活该受个教训,这官司就算打上官府,他也赢不了的。”

  “嗯骗子”

  夏浔现在对骗子特别的敏感,立即问道:“那几个住店的人什么模样叫小二取登记簿子取来我看”

  “是是是”

  店主巴不得夏浔在他店里多呆一刻沾点贵气,现在哪还顾得上维护那几个外乡客人,赶紧便叫小二去取登记簿子。堪堪走到柜台旁的公孙大风正好听见取登记簿子的话,趁着人多混乱,掌柜的和小二还没看见他,脚下一转,便脱离了他人视线,从侧门绕出去,急急奔到对面巷中,叫道:“师傅,大事不好”

  公孙大风向万松岭匆匆说了店中情形,尚未说完,万松岭便瞿然道:“走马上走”

  公孙大风和夜千千情同兄弟,心中不舍,说道:“师傅,千千还没回来,再说,咱们的行李”

  万松岭当机立断道:“行李不要了,我身上有一万钱,足够盘缠,马上走,迟则危矣,至于千千,但愿他够机灵,走,马上走,再不走,咱们爷们就全都栽在这儿了”

  两个骗子遁入胡同深处,向着最近的城门跑去。

  那厢夏浔净面洗手已毕,店主也把那住店的三人形貌叙述了一番,三人形貌虽有改变,但年岁体形是改不了的,谢雨霏虽未抓住万松岭,却抓住了他的几个徒子徒孙,那些人已招认了万松岭和公孙大风夜千千的真实身份,信上还附有他们的形貌描述。

  夏浔听了这三人年岁身形的描述,又加上他们有骗子嫌疑,登时疑心大起。等到旅客登记簿子取来,夏浔一看那三人依据路引所作的记述,正是由肃州方向赶来,不禁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拿人。

  这时听说当街死了人,肃州府的巡检官大人领了几个捕头差役,拿着铁尺铁链匆匆闯进店来,威风还没摆出来,就知道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的这位公子乃是当朝辅国公了。巡检大人登时矮了半截,乖乖上前,反被夏浔抓了壮丁,唯唯诺诺地听了一番吩咐就溜了出去。

  夜千千扮行商在银店做了一出戏之后,就独自离开,随意找了一家小酒馆,要了个猪耳朵切丝,要了盘炒肝,再叫一壶老酒,自酌自饮,自得其乐。

  等到酒肉吃完,天色已经极晚了,他才施施然地结账离开,哼着小曲儿回到客栈。

  夜千千径直来到后店客房,瞧见自己房间门缝里泻出一线灯光,便笑嘻嘻地走过去,推门唤道:“师父”

  一眼看清桌前坐着的人,夜千千便是一怔,讪讪笑道:“呃对不住,在下走错门了”

  坐在桌前喝茶的夏浔向他微微一笑,说道:“阁下没走错,请进来吧”

  说话间,两个高大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夜千千身后,向他肩头一搡,喝道:“进去”

  第841章 双迎圣驾

  八月初八日,夏浔赶到开封,开封周王亲自出城相迎。

  依照大明制度,天下臣民无论是官宦还是百姓,无论爵位大小,对藩王都应致以君臣之礼,周王本无须出迎,夏浔进了城还得先去觐见周王,但是周王却纡尊降贵,亲自迎出开封城外十里。

  他这条命,可以算是夏浔帮他捡回来的,不然的话,他当年很可能效仿湘王朱柏,自尽而死了。知恩当图报,何况夏浔朝之重臣,只此一点也要结交,而藩王结交朝臣乃是大忌,因为前边这层关系,两人堂堂正正往来,别人反而无话可说了。

  夏浔到了开封,受到了周王的热情款待,五天之后,谢谢和苏颖也同陈东叶安一起赶到了开封。夜千千现在一直在夏浔的控制之下,等谢谢到了,才知道原来在肃州与她斗法的这个风门前辈居然就是当年的万松岭。

  夜千千知道万松岭已经逃了,对以前的事也就无所谓保密,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将此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谢谢这才知道当日在肃州布局,之所以没有抓到万松岭,纯粹是万松岭吉人天相,因为一时怜香惜玉出了意外,倒不是自己斗智斗力的手段不及万松岭,功败垂成,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夏浔不能让各地官府知道抓捕万松岭的真正原因,因为各地官府知道了,消息就一定会泄露出去,一旦被有心人得到这一消息,又或者万松岭明白了其中原因,谁也无法保证他会如何做。只以拓拔明德同党的名义追缉的话,地方上又不会尽心尽力,如果不动用地方官府,只以潜龙的力量去追查,那更是大海捞针,无从寻找。结果,以万松岭的精明,自荥阳逃走后,就再也没有他的下落了。

  夏浔虽然在意那印钤的下落,这时却顾不上亲自过问了,因为永乐皇帝到了。

  一大早,开封城北门外十里处直至开封城内周王府的路便全部戒严了大街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直排列到十里长亭。站岗警戒的士兵衣甲鲜明,肋下佩刀,手横长枪,迎候圣驾的马队礼乐队早早的就赶到了十里长亭外。

  天色还没有全亮,河南三司大小官吏便齐集周王府,五更刚过,周王世子和夏浔就一身光鲜地从王府里走出来,堂前官吏云集,堂外准备伴同出发的王府侍卫肃立左右,鸦雀无声。

  周王和夏浔都没跟大家伙儿客套,他们神色肃穆地吩咐一声,大家便纷纷乘马上路,少数马车随行于后,那是一些年纪太大,乘不得骏马的官员。

  到了十里长亭,先行赶到的官员早将这儿布置好了,红毯铺地,彩棚高搭,两旁是配有大鼓号角丝竹钟馨各色乐器的乐师,各处还在披红挂彩,忙碌不休,众人到了这儿之后,人喊马嘶,喧闹非常。

  周王是永乐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夏浔则是永乐皇帝尚未登基时便追随左右的重臣,两人都熟悉朱棣,所以并不紧张,两人赶到之后,就进了早就搭好的棚子,喝茶吃点心,静候着皇帝驾临,其他官员可没有两人这么镇定,有职司在身的官员更是紧张,时不时的各处走走,生怕自己负责的事情出了岔迟。

  那探问皇帝车驾的探马更如流星一般,来回不断地穿梭着,不断将皇帝大军的消息送来。

  随着太阳的升起,喧闹的气氛渐渐变得平静下来,许多没有早早坐下吃茶吃点心,歇脚养乏的官员现在都打了蔫儿,因为已经日上三竿了

  忽然,又有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高声禀报:“皇上到了,皇上到了”

  整个接迎的场地顿时再度沸腾起来,官吏士兵纷纷各就其位,稍过片刻,周王世子和夏浔也从帐中缓缓走了出来,整肃衣冠,迎上前去。

  “嚯”地一声响,周王和夏浔三人刚一露面,就好像接到了无声的命令,排列迎接的队伍左右,成雁翅状排开的将士们立即腰杆儿一挺,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千百人同时动作,竟然发出爆破般的一声炸响。

  夏浔换上了正式的官服,头戴无翅插花乌纱帽,身穿麒麟补子服,革带束腰,足蹬皂靴,周王和世子则是郡王打扮,头戴翼善冠,身穿蟒龙袍,三人联袂前行,军阵中已吹响号角,声传十里。

  远远的,刀枪寒光耀日,团龙大旗迎风飘扬,周王和夏浔以及周王世子肃然恭立,就见一支大军迎面而来。一色的鸳鸯红袍,一样的皮弁骏马,长漆枪弓刀皮盾,衣甲鲜明,器械精良,人如虎马如龙,气宇轩昂,当真是气壮如山,好一支精兵

  此番皇帝是北伐大漠,逼死本雅失里,迫降阿鲁台,战功赫赫,自然要以行伍规矩而来才壮行色,何况永乐皇帝极为尚武,寻常的皇室规矩他不大在意,反而最喜欢行伍风格,所以眼见那仪仗与平常銮仗不甚相同,周王和夏浔也不以为然。

  眼见大军将到面前,军伍中一员将身穿锁子甲,头戴金凤盔,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一身金龙锦衣,乍腰猿臂,满脸虬须,威猛不可一世,周王和夏浔不禁为之动容,两人互打一个眼色,连忙一起趋前,一旁负责司礼的官员不敢怠慢,立即挥手喝道:“放炮鸣号”

  “嗵嗵嗵”

  “呜呜呜”

  巨炮震响,鼓号齐鸣,周王世子和夏浔脚下加快,迅速走到前方刚刚驻足的军阵之前,长揖一礼:“臣等,恭迎皇帝圣驾”说着,三人齐刷刷一撩袍裾,就要拜倒尘埃,前方兵马分开,传出一声长笑:“王叔世子国公,切莫行礼,高煦只是替父皇打个头站而已”

  三人一呆,抬头再看,那骑白马驰出阵来,马上端坐的竟然是朱高煦。朱高煦比以前更壮了,也更成熟了,一脸的虬须,无论身形相貌还是气质,都酷肖永乐皇帝,再加上他骑的乃是皇帝的御马白驹,三人竟然把他错当成了朱棣。

  周王眉头微微一皱,顿时大为不悦,如果他不在这里,只是夏浔或世子前来相迎,朱高煦大剌剌地在阵中受礼也就罢了,毕竟他受封汉王,爵禄地位仅次于皇帝。可是王与王也有高低上下之分,他又不是太子,他是汉王,自己是周王,自己这个周王可是他汉王的叔叔,这朱高煦若早早独骑出阵,岂能被他误会

  周王心中不悦,却也不便表现明显,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直起腰来,拂然不语。

  夏浔不以为然,重又施了一礼,微笑道:“臣杨旭,见过汉王殿下,殿下威风八面,酷肖圣上,方才远远一瞧,臣真以为皇上圣驾到了呢”

  这时,周王世子才上前作了一揖,说道:“臣弟见过王兄”

  朱高煦哈哈一笑,抬腿跃下战马。此番随皇帝征北,他的表现可圈可点,深得父皇欢心,不但赐了御马白驹给他,还赐了他一支护卫。本来,朱高煦封为汉王后,就该配有三护卫的兵马,但是他一直赖在京里不肯就藩,这三卫兵马自然也就不用给